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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暴風篇 第四章 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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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Admin 周一 6月 16, 2014 9:29 pm

  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滯留在巴格休惑星位於東桑久安區的亞爾漢布拉飯店,他並非一般旅客,而此間飯店本來就是鐵達尼亞的產業,自然全飯店就被他一個人包了下來。只是他體積再怎麼龐大也不可能霸占整棟飯店,他與四名愛人使用最頂樓的樓房,其他房間則提供給隨行人員與士兵們住宿使用。哲力胥公爵並下令免費開放地下室的俱樂部,士兵們走進平常根本沒機會接觸的美酒與美女庭園,他們歌頌主君的慷慨大方,牛飲上好美酒,又唱又跳,與陪酒女郎接吻擁抱,這就是鐵達尼亞的最基層所能享受的些許特權。

  另一方面,蒂奧多拉公爵的貴客方修利則待在狹小的單人房過著軟禁生活,能與偉大的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同宿理應感到光榮,但當事人一點也不覺得感激。室內有三臺監視器,門外有半打衛兵,而電梯口與樓梯間都有士兵站崗,中庭另一頭的客房裏,瓦斯彈的發射裝置則不懷好意地瞄著窗邊的方修利。環顧只能稱為煞風景的室內,方修利自嘲地想著,看來哲力胥把囚犯當做大力士了,其實只要哲力胥一個人看守,方修利就動彈不得。

  鐵達尼亞的大貴族當然不會聽見方修利的想法,真正執著於方修利的是哲力胥的母親而非哲力胥自己,若是方修利手持武器聚集上萬人來造反,那就另當別論了。目前哲力胥自認已經盡了為人子的義務,只是盡了義務也伴隨著許多煩人的瑣事。例如一個直接壓制住方修利的鐵達尼亞士兵在與哲力胥面會時問起:

  “我現在是不是可以領賞了?”

  哲力胥最瞧不起這種小心眼的問題,頓時蹩起剛毅的眉毛,一下就嚇阻了對方。此人驚惶失色,神情卑屈地低頭退開。膽小對哲力胥是最大的侮辱,而吝嗇同樣會引起相當程度的不快。因此哲力胥喊了古拉尼特副官支付賞金,他指示:

  “記得付現。”

  充分表現他內心的不快。

  正當古拉尼特正準備離去,哲力胥又喊住他詢問:

  “準備好迎接太空大戰了嗎?”

  在得到副官“隨時待命”的回答後,哲力胥心滿意足地在心中描繪著不久將一舉撲滅流星旗軍這群蒼蠅凱旋而歸的光景,會心的獰笑晃動著下顎的美髯。

  這一天,米哈魯·華倫柯夫與路易·艾德蒙·巴傑斯來到東桑久安區以偵察亞爾漢布拉飯店布的戒備狀況,哲力胥並不刻意隱藏自己的所在,可以清楚判斷他將囚犯置於何處;也由於襲擊目標相當明顯,戒備自然十分森嚴,而哲力胥·鐵達尼亞本人就是一個棘手的活動要塞。

  若要比體格與臂力,華倫柯夫與哲力胥不相上下;真要打起來,恐怕魄力就輸人一大截,巴傑斯如此觀察道。華倫柯夫並非好戰之徒,他會從軍的理由跟巴傑斯一樣,都是被生活所逼。

  “李博士說要假裝在太空襲擊哲力胥公爵,其實是要從地面救出方修利提督……”

  巴傑斯撫著削尖的下巴蹩起細眉,像極了一只慣於和獵人與獵犬鬥智的狐貍。

  “完全找不出漏洞,這下子怎麼救人?”

  這時華倫柯夫以粗壯的手肘捅了同事的手臂一下,巴傑斯的視線循著他的厚指挪動,兩人身旁的墻上貼著一張海報,上頭印著某個聚會的活動指示與來賓名單,巴傑斯看完後會意地朝華倫柯夫眨了一眼。

  Ⅱ

  巴格休惑星的中央宇宙港裏停泊著五打以上外皮刻著鐵達尼亞家紋的武裝太空船,此外在衛星軌道上有一百艘、距離惑星五十萬公裏宇宙點有一千艘軍艦一字排開待命中,哲力胥是來真的,無論誰看了都明白他想一舉殲滅敵人。

  “怎麼搞的?要打仗了嗎?”

  發出疑問的是一名剛走出宇宙港就坐上座車後座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西裝雖高級,但樣式呆板。

  “因為哲力胥公爵把這一區的軍隊全找來了,伯爵大人。”

  副駕駛座位上有名男子答道。

  “哲力胥公爵?那個粗人老是喜歡把事情鬧大。”

  後座男子的目光與嘴角滿是譏諷的酸味,車子一發動,宇宙港的燈光頓時在行進中的車窗化為一道光帶。

  “伯爵大人,您音量太大了。”

  副駕駛座上的男子蹩著眉頭語氣畏縮,大概是秘書吧,一個削瘦又神經質的三十五歲青年。

  “要是被哲力胥公爵的手下聽見了就不妙了,請多加註意。”

  “唉,連自己的想法都不能隨便說出口,同樣身負鐵達尼亞之名,真是天壤之別。”

  男子名為艾爾曼·鐵達尼亞,理所當然是擁有爵位的貴族,而且是伯爵,年齡四十七歲,出任數國朝廷顧問、皇室參事官、榮譽大使、財團理事與大學評議委員等等,具有將近三打左右的頭銜。無論是外貌、才幹與實力均無特出之處,說他平凡無害並不算偏見。

  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可說是一個眾人稱羨的人物,他在鐵達尼亞一族裏既非主流也非末端,確保了相當的地位與財富,生活怡然自適。身為鐵達尼亞一族若是想得到強大的權力與財富,就必須擁有優越的才識、努力與實績;若為遠離競爭之人也是衣食無虞,獲頒數個榮譽職以安享終生。只要不像亞瑟斯伯爵那樣擁有扭曲的審美觀,平凡度日至少不會死於非命。

  遠離權力中心的鐵達尼亞一族經常在學術與藝術方面大放異彩,主因是他們沒有經濟壓力,能夠專心投入自己的興趣當中。艾爾曼伯爵自身雖無創作能力,但他設立了數個學校與基金,期待能從中培育出若幹人。不一定是藝術家或創作者,也有人學有一技之長在鐵達尼亞的組織裏出人頭地成為專業領導者。

  翌日,惑星管理官協會舉辦座談會,開幕儀式便請來艾爾曼伯爵致詞,鐵達尼亞的貴族最適合出席儀式或祭典,若是社會上並立著復數的集團與組識,就會產生禮尚往來的繁文褥節,縱使是表面虛應故事,如同花瓶需要插花,鐵達尼亞貴族因此成了來賓席上的常客。有些地位敬陪末座的男爵便時常到邊境四處參加小型儀式,以此獲得謝禮與免費住宿。鐵達尼亞強大奢華,恒星的光芒不會因為遠離權力中樞與否而厚此薄彼,這就是現實。

  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默默待在車內的時間並不長,座車在經過宇宙港到市區的途中便出了狀況,黑夜裏湧出四輛車子前後左右包圍並逼近伯爵的座車,司機倉皇地試著逃脫,經過五分鐘的苦戰只有放棄抵抗,座車被迫停在幹線道路外的針葉林內,眼見數名持槍的人影出現,秘書官拉開嗓門提出遲來的詰問。

  “來者何人?休得無禮!”

  “你們是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的走狗吧。”

  冷不防被對方搶了話,秘書官頓時不知如何應對,只有一臉狼狽地回望後座的主人。伯爵叉著雙臂保持緘默,維持旁觀的立場。攻擊者之一的李博士直視著對方,正要開口之際,伯爵面不改色地先發制人。

  “我不喜歡被人命令或脅迫,你看起來比我年輕就應該敬老尊賢,自然我也會以禮相待。”

  李博士聽了便仔細端詳著伯爵,只見伯爵神色自若,語氣沈著,不似在虛張聲勢。由於觀察時間不足,李博士必須在兩秒內做決定,於是他收起催眠瓦斯槍並指示同誌也收起武器,鄭重請求伯爵下車。李博士、米蘭達、巴傑斯、華倫柯夫與亞姆傑卡爾正是襲擊伯爵的五人小組,他們的目的並非暗殺,而是李博士多管並行的作戰計劃之一,綁架艾爾曼伯爵為人質以交換方修利,艾爾曼伯爵聽完只是靜靜一笑。

  “很遺憾,綁架我並不劃算,我的確是鐵達尼亞的伯爵,但與我同地位的將近一百人,我想鐵達尼亞不可能為了這百分之一的損失而屈就脅迫。”

  “您說的是。”

  李博士掩不住意外之情,艾爾曼伯爵此人無害也無益,又與鐵達尼亞權力中樞無緣,其才幹也不曾受過嚴格的考驗,應該是一個安於俗話所說“吃到老死”的人。然而,仁立在李博士眼前的卻是一個氣質天成、知性深厚的中年男人,可謂高深莫測。

  “我有個更有效的辦法,我可以代替你們向鐵達尼亞中樞提出交涉。”

  這項提議出乎襲擊者的意料之外,眾人只能以沈默做回應。

  “雖然唐突,但我有我的理由。”

  艾爾曼伯爵的說明如下:若是他能在反鐵達尼亞陣營裏建立人脈,未來就能產生外交談判的空間,即使不是立即見效,在經過幾個世代的努力之後也能打開這條管道,那麼雙方陣營除了政戰之外又多了一項選擇,對雙方有益無害,同時他自己也能擺脫眼前的無為,各自尋求個人的人生意義,諸位仔細想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確相當合理。”

  這可說是李博士最高級的贊美,他當場報上真名,自稱“流星旗軍的李博士”,其他人則身份保密以防萬一。

  “可是艾爾曼伯爵,即使你有意也不知鐵達尼亞其他人的想法吧,拿哲力胥公爵來說,他可能會視你為一族不可饒恕的背叛者,你有考慮過這層危險性嗎?”

  “哲力胥公爵不是鐵達尼亞的藩王,至少現在不是。”

  一語雙關的答復使得李博士加速腦神經回路的思考,艾爾曼伯爵所說的現在其實暗指著未來。這名鐵達尼亞貴族打算以“與反鐵達尼亞陣營的溝通管道”為武器擴增個人勢力,在鐵達尼亞權力中樞建立起鞏固的外交地位。

  “缺少在野黨,執政黨便會腐化萎縮,無力打倒鐵達尼亞的敵人就有必要遵循鐵達尼亞的法則,鐵達尼亞就能因此永續經營。”

  “這是你的想法嗎?伯爵。”

  “不只我一個人這麼想。”

  米蘭達插話道。

  “意思就是所有人的努力都是為了鐵達尼亞?未免太自大了吧。”

  “是啊,真自大。”

  伯爵重重地點頭。

  “然而這份自大是來自真正的事實,就現實角度而言,你們也看得很清楚,鐵達尼亞是壯大無敵的。”

  艾爾曼伯爵壞壞地笑了,李博士與米蘭達無法反駁,鐵達尼亞並非只以武力稱霸宇宙,他們揮舞著冷鞭的同時也散播甜美的蜜糖,縱使面對曾為最大公敵的星際都市聯盟也不會封鎖外交與對話管道。鐵達尼亞均握有人類社會是和是戰的主導權,視己所需增加朋友或樹立敵人,這次則是輪到樹立敵人。

  亞姆傑卡爾口中含著苦澀道:

  “也就是說,我們只是在鐵達尼亞的掌上舞劍而已嗎?真丟臉。”

  “利劍也是會刺穿手掌的,到時就是鐵達尼亞滅亡了,想必艾爾曼伯爵也明白這一點吧。”

  面對李博士的視線,艾爾曼伯爵不為所動。

  “先聲明,我是鐵達尼亞人,不可能也不會更沒有必要圖謀鐵達尼亞的不利,你們應該明白吧。”

  “是的。”

  簡短答完,李博士再次加速思考,結論已經出現,但還是有必要加以確認。

  “艾爾曼伯爵,恕我大膽推測,你似乎對次任無地藩王另有想法對吧?”

  艾爾曼伯爵並未回答,李博士也不予追究,此時雙方都在窺探著彼此內心的想法。李博士默默行禮表示同意艾爾曼伯爵的提案,意想不到的協商結果就此成立。

  Ⅲ

  艾爾曼伯爵比原定時間遲了一小時才抵達飯店,他與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不同房,同房的話艾爾曼伯爵一定會覺得很擠吧。整頓之後,艾爾曼伯爵依然面色慘白地吩咐秘書官送一封問安信給哲力胥公爵。他刻意回避面對面的談話一方面也是考量到哲力胥公爵的方便,哲力胥公爵為人豪邁,把形式上的拜會帶進寢房想必會令他感到不快吧。

  “艾爾曼伯爵?啊,我記得這個人。”

  正如伯爵的預料,在寢室收到信的哲力胥對他只有如此程度的認識。公爵與伯爵之間雖然只間隔了侯爵的階位,然而擁有鐵達尼亞姓氏的公爵等於是宇宙的統治者,一人之下列王諸帝之上,而伯爵說穿了只是血統保持者的身份,兩者的懸殊有如銀河系與其他星雲之間的距離一般遙遠。

  禮貌性地回信答復艾爾曼伯爵之後,哲力胥就把同惑星上的同族人忘得一幹二凈,他在意的是另一個同族,伊德裏斯·鐵達尼亞,此人並非伯爵,而是與哲力胥平起平坐的雲上人。哲力胥收到褚士朗公爵的賀電與忠告,同時有人通報伊德裏斯公爵嫉妒他立功一事。

  “我才不怕伊德裏斯這小鬼,不過褚士朗公爵也太會操心了吧。”

  哲力胥啐道,他只比伊德裏斯大兩歲,外表卻讓人覺得兩人相差十歲以上,因此哲力胥總是在言行上對伊德裏斯強調自己是年長者,而他又比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兩名公爵小一歲,於是蓄起胡須以填補這個差距,使外界單看外表會以為他比兩人還年長。如此觀察下來,可見哲力胥刻意制造老成印象的用心,也許哲力胥的政治能力遠過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想象中來得好,他向來被歸類為黷武之人,蓄須的作法與其說是政治手腕,倒不如稱之為戰術上的威嚇。

  總之,哲力胥並不在意褚士朗的祝賀,他只想成為鐵達尼亞最強的人,意即全宇宙最高的存在,他雖然禮讓褚士朗卻無法理解這位族兄的真正價值,想必褚士朗也一樣,即使來自相同的血緣與基因並不一定擁有相同的精神世界,歷史上有無數的前例。

  哲力胥固然心煩,他的俘虜也郁悶得不得了,不僅行動的自由,就連味覺的自由也被剝奪了,他想吃蔬菜蛋包飯的要求至今從未實現過,現在擺在他眼前的是麩質肉排、冷凍沙拉與確定不是人肉煮成但內容不詳的濃湯。

  食物裏大概放了鎮靜劑,可能性相當高,方修利不是容易受死的的個性,卻一直想不出該如何逃跑,思考能力明顯偏離他而去。

  “真糟糕,可能是缺少鈣質吧。”

  說著,便拿塑膠刀切進麩肉排同時思考了兩秒鐘,接著再動起刀子,最後放下刀子轉而跟原始人一樣依賴手指。他一面低咒著肉排的熱度一面咬著,突然動作中斷然後起身。“這東西能吃嗎?”邊吼著邊把碗盤擲向監視器,“我要把這種殘渣沖到馬桶!”說完便抓著肉排沖進廁所,三分鐘後走出廁所時卻帶著一張死白的臉。

  方修利嚴重嘔吐,他的手想撐著桌面卻不小心打翻了托盤,放在托盤上的器皿與食物高聲彈奏出不和協的交響曲。監視器映出一個倒地不起的囚犯,傳送進飲著咖啡的衛兵視神經。

  衛兵慌了,要是重要的人犯死了,倒黴的是他。他丟下咖啡杯,先前已經喝了大半,因此杯中只溢出少量的洪水。

  “方修利中毒了!”

  驚惶失措這句四字成語頓時化為旋風橫掃整個飯店,吹醒了高貴的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閣下與同床的黑發美女。本以為是方修利企圖自殺,但報告指出他是遭人下毒,哲力胥連忙換上軍服,高大的身軀出現在惶恐的部下面前。

  “是誰幹的好事,立刻給我搜出這個多事的家夥!”

  隨著公爵的怒吼,飯店專屬的醫生正好走了進來,說出一個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事實。

  “稟報,是公爵閣下的母親下的命令。”

  醫生的自首同時也是告發連剛毅的哲力胥也頓時啞口無言,只有死瞪著體格削弱的醫生。

  “別想騙我!”

  “不,我沒有騙您,令堂的命令是要活活折磨方修利,因此食物中的含毒量不會致命,方修利並無生命危險。”

  哲力胥的粗眉痙攣起來,母親的確會做出這種事,當他承認這一點時也就不得不接受對方的辯解。他慢慢呼吸,將壓抑的怒氣化為脫口而出的聲音。

  “好,我明白了,要是方修利死了,你就等於違背了我母親的命令,到時我身為人子將唯你是問!”

  哲力胥的巨拳擊向空氣,強烈的一擊仿佛產生了讓人幾乎站不穩腳步的風壓。這個姿顏雄偉的年輕貴族一臉不高興地以寬背對著畏縮的眾人,在大理石地板踩出響亮的腳步聲返回寢室。

  Ⅳ

  洗胃後,持續昏迷的方修利被一個呼喚從意識的水底給拉了上來。

  “方修利提督!方修利提督!”

  “我不是提督,是上校,因為我只拿校官級的薪水,可是大家都把責任推給我……”

  這小市民般的夢吃實在令人無法想象他就是鐵達尼亞的公敵。

  “我是來救你的。”

  這句話滲透到潛意識整個綻開,受難的英雄總算睜開雙眼。他正躺在搬運屍體專用的推車,白布遮到兩頰,眼前一片模糊,救命恩人的臉位於白色意識面紗的彼方。

  “把紙條放進食物的是你嗎?”

  “是的,幸好你也按照指示行事。”

  壓低的聲音聽不出語氣。

  “是啊,可是我難過死了。”

  “那只是單純的催吐劑罷了,總比被哲力胥公爵的母親屠殺來得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對了,我還沒請問你是何人?”

  “鐵達尼亞的仇敵。”

  “好,這樣就夠了。”

  不安的心情還是有的,但方修利阻斷了心中的困惑與疑問。且不論醫生的真正身份,總之確定他不是哲力胥·鐵達尼亞的朋友。由於飯店設備不足,方修利轉送到醫院,那裏當然也是鐵達尼亞設立的醫院,只是半死不活的人根本跑不掉,所以戒備比較松散。一切計劃進行順利,由此次事件可知提案者精準讀出哲力胥的心理,而“下毒”的人應該會負責治療方修利。原本不抱希望,結果還是抽中幸運簽。

  “接著下半段的好戲就要開始了。”

  “我擔心一件事。”

  “什麼事?”

  “我要是打嗝怎麼辦?”

  面對這個缺乏緊張感的問題,醫生冷冷地回答。

  “那就繼續裝死,我會盡快逃出去,別擔心。”

  於是方修利頭蓋著白布被推車送往太平間,活人很難體驗死人的皮膚所散發出來的感觸是沒有陽氣的。數到第一百四十頭羊,醫生小聲說:

  “是衛兵,快放松!”

  剛才的問題只是想對醫生開玩笑,然而這個惡作劇似乎觸怒了哪個神明,方修利的胸口有股奇怪的違和感湧上喉嚨,還來不及發覺不妙,侏儒猛喘咽喉的感覺突然炸開。“嗝!”方修利打了一個嗝,佇立在走廊的灰衣士兵動了一動,狐疑地瞄著白布。戴著面罩的醫生踩著原有的步伐正要通過士兵面前,疑惑終於戰勝躊躇,士兵發出威嚇的吼聲。

  “讓我看看屍體……”

  士兵的語尾被消音,因為遠超過人聲的音量湧進了聽覺領域,那是一個爆炸聲,醫生緊握的手掌按下引爆的開關。爆炸發生在無人的枕被收藏室,猛烈的火焰、煙霧與巨響飛舞著,這是一種嚇阻暴民時所使用的炸彈,不會造成傷害但至少能引起騷動。士兵的疑慮乘著爆風飛去,他抓起手槍皮套奔向爆炸地點,突破混亂與哄鬧的漩渦,正要走出醫院之際,又遇到其他士兵的盤問。

  “餵,等等,站住!”

  連續三個音節短促的詞匯之後,士兵手上的催眠瓦斯槍槍口指向醫生,然而槍口沒有完成被賦予的任務,士兵表情空白,手指懸在扳機上,一聲不響地向前倒臥,一頭猛親大理石地板。醫生的猶豫頓時灰飛湮滅,立即推著推車沖出去,白衣也隨之揚起。身後留下昏迷的倒黴士兵,而路易·艾德蒙·巴傑斯就站在原地。

  “怎麼搞的?看來是同行的競爭對手搶先我們一步了。”

  路易·艾德蒙·巴傑斯口中念念有詞,順手把短針槍收進工作服的內袋,他原本擁有七成七的高射擊率。

  巴傑斯低頭走出街道,慶幸著這次只射了一槍。街上擠滿了車輛,半數刻著鐵達尼亞的家紋,而醫院四周圍著灰色軍服築成的人墻,如同探測出侵人體內病原菌的白血球一般放射出敵意與責任感。巴傑斯邊跑著心裏卻竦縮著:鐵達尼亞絕非無能,只是這次幸運之神有短短數秒的時間沒有眷顧他們而已,事情就是如此,如此而已,誰要為這次的事件負責呢?也許連哲力胥·鐵達尼亞自己都有好戲可看了……

  於是流亡英雄方修利再次與逼近到眼前的死神擦身而過,這已是第二次,沒有人能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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