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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旋風篇 第一章 開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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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旋風篇 第一章 開戰後 Empty 第三卷 旋風篇 第一章 開戰後

發表 由 Admin 周一 6月 16, 2014 9:37 pm

  星歷四四七年,亞歷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人遠在邊境星域迎接新年正月的第一天,位在距離巴格休惑星相隔了五十五億六千萬公裏真空的常暗宇宙領域。兩星期前,恒星系帝國維爾達那的皇帝哈魯夏六世正式向巴格休政府宣戰,亞歷亞伯特奉命統率大小一萬九千七百艘艦艇與三百萬余將士踏上征途。開戰的對外理由是為了一報與亞歷亞伯特並列鐵達尼亞四公爵的哲力胥慘遭巴格休軍殺害之仇,雖然這個借口也有幾分真實,但鐵達尼亞真正的目的是剝奪巴格休政府在邊境星域的特權。表面上鐵達尼亞一族是維爾達那皇帝的家臣,除此之外,臣子在各方面的能力均超越君王之上。

  亞歷亞伯特的容貌雖俊秀但缺乏個性,甚至有人冷言冷語地批評:“那只能算是二流畫家眼中理想的美貌。”這一點證明了即便掌握了強大如鐵達尼亞般的權勢也不可能封住全人類的嘴巴。亞歷亞伯特的母親業已亡故,為褚士朗·鐵達尼亞公爵母親之妹,她這一型的美女常會使人將她歸類為“整型手術成功的模特兒”。欠缺個性的俊容反而比不上可怕的醜貌來得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亞歷亞伯特的實力經常得不到重視。他今年就要二十八歲了,過去除了一次的特例之外他向來都是勝利女神身邊的寵兒,也因此才獲得正面的評價,然而這也說明一個嚴苛的事實,那就是即便是鐵達尼亞的貴族,倘若沒有實力與實績就無法得到外界的敬重。

  這一天,亞歷亞伯特的外交顧問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搭乘巡航艦前去訪問敵國巴格休。

  艾爾曼伯爵不僅是外交顧問,同時也是藩王亞術曼派來的監視者,這是相當顯而易見的事實,毋需刻意觀察,但亞歷亞伯特對艾爾曼伯爵的態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他自認一言一行光明正大無愧於心,大概就是這份光明正大使他的個性無法吸引人吧;總之他昨日允諾了艾爾曼伯爵提報的最終交涉一案。

  “我明白這件事有違亞歷亞伯特卿的本意,但是若有談和的可能性,對雙方實在是有益無害啊。”

  “我也不反對和談,總之我十分感激伯爵願意盡全力促成交涉,但也不能一直遙遙無期。”

  “能給我十天的時間嗎?”

  “只有一星期。”

  艾爾曼伯爵接受期限的條件之後,亞歷亞伯特便借他的巡航艦送他出門。

  波特連中將與鮑森少將是亞歷亞伯特的幕僚,八年來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盯著螢幕上的光點逐漸縮小,亞歷亞伯特開口:

  “你們說巴格休軍會不會把全軍的指揮權交給那個方修利?”

  面對青年公爵的質問,波特連中將首先闡述否定的意見。

  “屬下認為以巴格休軍目前的狀況,還不至於會喪失自信到必須將全軍指揮交給一個流亡的傭兵集團。”

  “我看就快了。”

  雙眼泛著好戰的目光,頭上理了個小平頭,體格魁梧紮實,二十七歲的年紀還相當年輕,令人留下血氣方剛的印象;相較起來,三十八歲的波特連中將削瘦的臉上蓄著褐髭色的須,看起來不似軍人反像個律師。

  “方修利那個醜角,沒人叫他出場卻不請自來,這次我要讓他明白不會再有第二次的僥幸。”

  鮑森發出的豪語讓亞歷亞伯特忍不住想潑他一桶冷水。

  “失敗是沒有任何借口的,你小時候沒聽過這句話嗎?”

  “知道一旦失敗就百口莫辯,所以凡事必須求勝。”

  鮑森少將挺起厚實的胸膛,一旁的波特連中將膘了他一眼,背地裏聳著肩頭。

  “勝利本身就是真理,不須高聲宣傳,落敗者拼命喊著自己沒有輸這才叫丟臉。”

  亞歷亞伯特低嘯著,他已經走出戰敗的陰影,但心裏卻留下一個不可抹滅的烙印。

  鐵達尼亞軍依法隸屬維爾達那帝國戰略機動部隊,亞歷亞伯特·鐵達尼亞身為司令官,其地位與權限均遠遠超過王法規定的範圍。說穿了,維爾達那帝國的法律制度與國家機構的存在只是為了追認鐵達尼亞的行動與利益並予以正當化,就連輔佐皇帝的所有朝臣當中絕大多數都是鐵達尼亞的眼線,甚至國防部長也由目前僅剩三人的鐵達尼亞公爵一員伊德裏斯卿擔任。

  鐵達尼亞出手大方,從不吝惜獎賞有功之人,有人一輩子也才立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功勞,然而所得到的禮遇還能造福其後代子孫。參加醫學院的學生因輸血給第四代藩王而得到終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最後卻因為承受不了貼在身上的金箔重量而選擇自殺,除了少數悲劇的例子,鐵達尼亞投註於將贊賞與感謝的心意轉化成具體物質的努力的確收到了莫大的效果。

  當艾爾曼伯爵赴往巴格休惑星之際,亞歷亞伯特也把自己與侵略對象的相對距離縮短了三三O光秒,換算起來大約一億公裏左右。這項軍事行動其實就是一種政治策略,一旦與巴格休政府談判的艾爾曼伯爵身後漆黑雷達上的光團變得愈大愈亮,想必會造成巴格休政府高官們心理上一股巨大的壓力吧。亞歷亞伯特醒著的時候身邊每隔十五分鐘便傳來通信上官的報告,告知他有關於巴格休政府的困惑與動搖。他們盡可能伸出觸手與他星結盟,或者經由中間人士進行和談工作,然而截至目前一無所獲。

  巴格休這一連串的動向,亞歷亞伯特只是靜觀其變,非不動也,而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當交涉期限一到的同時,亞歷亞伯特率領的鐵達尼亞軍隊將一舉全面進攻,十小時內就能殲滅巴格休軍的主力部隊。勝敗已昭然若揭,事到如今誰還有多余的心力去理會什麼談和,亞歷亞伯特是鐵達尼亞的軍人,若要以力服人他絕對不會多猶豫半秒,即使招惹第三者的反感也在所不辭,鐵達尼亞的總帥藩王亞術曼曾經說過:

  “要求被統治者去愛統治者,鐵達尼亞還不至於如此厚顏無恥,只要得到人民的敬畏便已足夠。”

  鐵達尼亞一族向來欠缺統治者親民的特性正來自於這種認知與表現。“受到被統治者愛戴的統治者”在鐵達尼亞的哲學裏只是一個笑話罷了。鐵達尼亞的統治手法可說是最傳統的鞭子與糖果,對於立功者與支持者給予實質的利益,而借由武力與權勢威迫反對者,只要享受利益者超過全體的半數,鐵達尼亞的統治底盤便不可動搖,這就是一貫的公式。在鐵達尼亞的支配下獲得安定與繁榮保障的國家依循著各自的生存法則接受鐵達尼亞的存在,或消極或積極地維護現狀,他們的心願就是“希望永遠保持跟前的幸福”。

  於是鐵達尼亞成為主流派的代表、公共與公益的代言人。人民的友方、正義的實現者。鐵達尼亞正是維護人類社會全體和平、安定與秩序的守護聖者,凡是對鐵達尼亞圖謀不軌的人就是全人類的公敵,這種本末倒置的體制維持保守主義正是鐵達尼亞永續經營最有力的支持。

  亞歷亞伯特不會像他同年齡的表兄弟褚士朗那樣對現狀抱持質疑的態度,他的存在代表著鐵達尼亞統治最受肯定的一面,無論是如何苛刻的批評者都無法否定他的勇氣與正確性。他足足等待了七天,在期限來臨之前的等待將賦予他今後行動的正當性。

  一月八日,開戰之日到來,巴格休的工作仍然毫無收獲。

  Ⅱ

  亞歷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一聲令下,維爾達那帝國軍機動部隊在和談期限截止之日來臨的同時開始展開全面攻擊。正如同“間發不容”的形容詞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行動毫不留情也欠缺妥協,但對亞歷亞伯特而言,他已經給了對方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的緩沖時間,而在這段期間內和平談判沒有任何進展。亞歷亞伯特確實在一百六十八個小時內完全沒有動武,這件事情似乎反應出他欠缺決斷能力,雖然已事先取得藩王亞術曼的諒解,沒有人會懷疑亞歷亞伯特的判斷,但是在政戰雙略方面就不能忽視個人的心理因素。鐵達尼亞軍有如一道脫離無形弓弦的巨箭往前疾沖,歷經一小時對方完全沒有反抗。

  “奇怪,他們該不會放棄抵抗了吧?”

  面對鮑森少將的疑問,亞歷亞伯特避而不答。過去鐵達尼亞中樞從未接獲關於巴格休政府是不抵抗和平主義的信奉者這一類的情報,反而是在必要時為求得國家利益不惜動武的例子不勝枚舉。這次由於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的橫死枝生了這種不友善的狀況,即使如此巴格休仍然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反鐵達尼亞組織的大聯盟。列國諸機構對鐵達尼亞的包圍網這樣的構想相當吸引人,但沒有人願意站在最前頭擋子彈,一般人的心態往往是寧願為他人的犧牲垂淚,舉杯慶賀自己繼續存活,濃冽的個人主義分散成各種不同的形式而遲遲無法升華,如此一來反鐵達尼亞大聯盟永遠只能停留在夢幻的紙上談兵。

  鐵達尼亞軍持續前進,左側巴格休的太陽閃耀著橘紅色的光芒,將近兩萬的銀色光團貫穿黑暗的恒星系太空疾奔而過。隊形采取正統的紡錘陣,亞歷亞伯特的旗艦“金羊”就處在接近紡錘最前端的位置,前方只配置了二十四艘巡航艦與六艘戰艦,亞歷亞伯特等於是一般人所說的身先士卒。

  一月八日晨三點三十分,第一聲戰火響起,巴格休的無人巡邏衛星被巡航艦“雪豹六”的主炮破壞。在艦橋螢幕眺望核爆的白色光芒,亞歷亞伯特的情緒並未因此顯得昂揚,因為他將全副心力傾註在與主力艦隊的全面對決,毋須為了破壞巡邏衛星這種小事起伏,鐵達尼亞軍擁戴著冷靜的總司令官直朝巴格休前進,如人無人之境。

  一月八日二十二點O九分,巴格休惑星方向發現一艘巡航艦迎面駛來。開放最易曝露行蹤的通信回路,閃爍著信號燈逐步接近的巡航艦上頭搭載著艾爾曼伯爵。亞歷亞伯特將他迎至旗艦慶賀他平安無事,雙方均未提及在艾爾曼伯爵尚未回隊之際,亞歷亞伯特便展開全面攻擊一事,這是因為彼此各有任務在身並沒有什麼對錯,艾爾曼伯爵說:

  “巴格休政府表示願意為了和平做出最大的讓步,關於去年底藩王殿下所提出的和平條件,幾乎一面倒傾向全部接受。”

  “包括惑星管理官的資格審查權?”

  “他們正在考慮。”

  “考慮!”

  亞歷亞伯特淺淺一笑,原本一個外表溫和可親的人在此時卻也能露出一副十足鐵達尼亞的笑臉。

  “沒什麼好考慮的。”

  亞歷亞伯特的語氣並非十分強硬,卻讓艾爾曼伯爵感覺有一道鞭子從眼前揮裂空氣而過。

  “原本在一星期前就應該開戰,我之所以等到今天就是不希望放棄借由外交解決事端的可能性,才會讓艾爾曼伯爵您冒這趟風險。”

  艾爾曼伯爵面無表情地默默頜首。

  “逼我開戰的責任全在巴格休政府,此時嘴上高談和平談判對他們有什麼好處,有一個可能就是巴格休政府虛與委蛇以拖延時間,借此爭取他們的利益。”

  “爭取時間對巴格休政府來說能有什麼好處呢?”

  艾爾曼伯爵鄭重討教,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鐵達尼亞內部的權力者經常有證明自己力量的必要,亞歷亞伯特也是如此。如果將來巴格休政府臣服於鐵達尼亞的武力,和平談判會議的實務應該也是由艾爾曼伯爵負責主導與處理吧,但這種工作是任誰來做都行。艾爾曼伯爵坐在艦橋的一角,謝絕旁人端來的咖啡而改點花草茶,他以閑聊的口吻提及巴格休政府方面的回應。

  “對方認為在和平談判尚未結束之前就展開攻擊是不對的,他們的心情我是可以了解。”

  “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聽他們抱怨吧,外交官最可憐的就是經常要為軍人收爛攤子,我看你也改行當軍人算了。”

  亞歷亞伯特的幽默感不如他用兵能力的萬分之一,於是他轉移話題。

  關於方修利與“流星旗軍”等人,他們本來就是流亡之徒,現在應該被編入巴格休的正規軍,他們的威力並不特別突出,但艾爾曼伯爵明白亞歷亞伯特無法忽視他們的理由。

  “亞歷亞伯特公爵,你很在意方修利嗎?”

  “是的。”

  帶著嘲弄意味的質問得到相當幹脆的回答,艾爾曼伯爵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表情泄露心事。唯一讓亞歷亞伯特嘗到敗果的敵手就是方修利那個流亡之徒,打敗亞歷亞伯特一事使得方修利的名字刻印在同時代人們的記憶板,就好幾層意味來看,對亞歷亞伯特而言,方修利的確是個令人不快的專有名詞。

  “看來亞歷亞伯特卿的器量比伊德裏斯卿來得要大多了,他不像伊德裏斯卿那樣總是驕傲多過坦率……”

  艾爾曼伯爵並未說出內心的感想,因為未來也許還有機會修正這感想。未來不單單只是現在的延伸,更蘊含著無限變化的可能性。

  “方修利一行人可能是藏匿在惑星上的某處以靜待暴風平息吧,截至目前為止並無進一步的消息。”

  “如果他只是藏匿在某處就無須畏懼,名劍也需要有人使用才能稱之為名劍,如果一直埋在土裏就只好等著生銹了。”

  亞歷亞伯特盯著螢幕,而艾爾曼伯爵輕咳幾聲:

  “依我的淺見,巴格休政府可能會將他們拘禁起來,到最後關頭再將他們交給我們。企圖借著犧牲他們來換取和平。”

  “他們要怎麼做隨便他們,我們沒有必要跟著起舞。”

  亞伯特的語氣摻雜了不快的微粒子,武人的潔癖令他不自覺排斥這種解決事情的方式。若是減少流血程度的作為能得到最高效益,他必然選擇外交官一途,世間有不少狀況是無法單靠武力來解決的。而現在亞歷亞伯特的職責便是盡全力以最好的效率處置一件能夠以武力解決的事情。

  當艾爾曼伯爵喚著第二杯花草茶之時,亞歷亞伯特手邊拿到了偵察士官傳來的報告,友方艦隊十點鐘方向有一千艘單位的艦影來回遊移,是否要發兵加以攻擊呢?

  “不需要!那是佯動作戰!”

  亞歷亞伯特的答覆簡單明快,依巴格休軍的總兵力是無法采取夾擊鐵達尼亞軍的作戰方式,然而分散原本已經不多的兵力是完全違反用兵的基本法則,實在無法想像巴格休軍的指揮階層會如此無能以至於犯下這般愚行,那麼是否該保留兵力等待以後的機會………日後?亞歷亞伯特的嘴角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巴格休會相信鐵達尼亞中樞真為了他們準備了所謂“日後”這個名詞?眼前只有徹底服從的命運在等待著他們;難道說對事會策劃著超乎亞歷亞伯特預料之外的陰謀嗎?眾所皆知巴格休的武力是不可能與鐵達尼亞相抗衡的,對鐵達尼亞而言,盡全力攻擊兔子才能顯現獅子的真本事。然而這對兔子一開始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勝負,兔子理所當然會想要耍弄手段從獅子的腳底撿回一條命,而獅子自然也不能讓兔子有時間蘊釀詭計。

  於是二月九日十六點四十分,鐵達尼亞軍抵達巴格休惑星的衛星軌道上,完全掌控了制宙權而且完全沒有任何人員傷亡,目前為止。

  Ⅲ

  一月十日零晨O點至四點之間,巴格休惑星地表沐浴在鐵達尼亞軍猛烈的轟炸之中,攻擊目標經過特別仔細的選定,刻意避開社會機構、住宅與民間企業,一方面預防挑起巴格休一般市民同仇敵愾的心理;另一方面不破壞生產設備是為了征收巨額的賠償金。鐵達尼亞認為,戰爭是一種政治行動也是一種經濟行為,將敵方陣營的軍用設施逐一摧毀,事後再由鐵達尼亞旗下的相關企業獨占設備的重建與軍用物質的供給,過去的強國向來如此,有計劃地實行戰爭造成的破壞與戰後的建設,這一連串的過程與結果使鐵達尼亞獲得莫大的利益。這種情況下鐵達尼亞認為自己是“伸張正義”的說法一點也不為過,因為使鐵達尼亞蒙獲利益的行為在鐵達尼亞看來就是正義。

  八處軍用宇宙港、對空炮火管制中心、軍事衛星遠控操縱中心、四所軍用太空船制造工廠與其他合計六十個攻擊目標全數被破壞殆盡,總計發射出三千枚鈾二三八彈,在滾滾烈焰烈煙之中,鐵達尼亞軍強行登陸,逼迫巴格休政府簽訂城下之盟,表面上大獲全勝,然而不久便得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巴格休的宇宙戰力不在地表,被破壞的只有硬體設備而己,而且也找不到方修利一行人的蹤影。巴格休政府面對征服者厚著臉皮說明方修利等人已搭乘巴格休艦隊逃逸無蹤,政府方面對他們的行動一概不知。

  “老奸巨滑………”

  亞歷亞伯特低聲啐道,同時一股只能以莫名來形容的不安開始在他原本穩定的精神領域一角蠢蠢欲動。巴格休政府堪稱陰險狡詐的計謀一定是有人在背地負責策劃。倏地亞歷亞爾伯特想起的不是方修利,而是流星旗軍領導階層,於是他帶頭率領陸戰部隊與艾爾曼伯爵走進巴格休中央政府大樓,向談判代表外交部長克維思提出要求。

  “請你說出方修利與流星旗軍的所在地。”

  “不瞞你說,問題就在這裏……”

  外交部長克維恩的態度必恭必敬,與他先前以和平談判大使身份造訪“天城”的時候一樣裹著一層卑屈無能的官僚外殼,艾爾曼伯爵感覺他的模樣仿佛會被鐵達尼亞的怒喝給活活嚇死。卻又意外地充滿無比的韌性。歷經一小時的談判,雙方均未做出具體的結論,外交部長只是謙卑有利地反復賠罪與解釋,將他的說法整理之後歸納出一句話那就是:“我們一概不知情,因為我們也是受害者。”若是已故的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想必當場報以老拳將外交部長臭罵一頓,但亞歷亞伯特做不出這種事來。他謹守應有的禮數,在隱隱的輕蔑與憤怒之中宣告談判無益,最後在起身前明確指出一事。

  “若是捉到人犯將依維爾達那帝國法律施以嚴懲,貴政府不得有任何異議。”

  “我們們明白,他們的蠢動也損害了我巴格休的國格,雖於心不忍但為了維護全宇宙的秩序與和平不得不出此下策,實在慚愧之至……”

  巴格休政府的回應鄭重卻顯得虛偽,克維恩以下的代表團成員臉上印著無數個撒謊的記號,以鮑森少將為首的一幹少壯幕僚只有極力壓抑內心訴諸暴力的沖動,即使他們不斷向總司令官亞歷亞伯特卿進言必須懲治巴格休政府的不實,亞歷亞伯特卻一直不做正面回應。縱使內心有股憤憤不平的怒氣,亞歷亞伯特絕不可能爆發出來或是采取偏激的手段,他已經對巴格休政府盡了最大的外交禮數,正因為他是鐵達尼亞人,可以清楚分辨極限是不能與無限共存的,也明白必須選擇適當的時機發怒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

  “既然你們點頭了,那好,事情就按照鐵達尼亞的規矩來處理。”

  亞歷亞伯特在心裏低喃。

  一月十一日,藩王亞術曼在鐵達尼亞一族的根據地“天城”收到亞歷亞伯特的報告,而後藩王與兩名公爵褚士朗與伊德裏斯兩卿舉行早餐會。絹質桌巾、上好的瓷器與銀器、雞蛋、面包與培根全部來自嚴格篩選,兼具美味與營養。這原本應該是一頓相當理想的早餐,卻無法刺激褚士朗·鐵達尼亞公爵的食欲中樞,最重要的調味料,也就是溫馨的氣氛與輕松的話題在這典雅的餐桌上完全找不到。此時藩王提及一早接獲來自巴格休的報告。

  “亞歷亞伯特卿是正統派的用兵家加上為人誠懇,巴格休政府也明白不可與其正面沖突,只有采取迂回戰術。”

  “與其說出奇制勝,還不如說他們奇想天外,也難怪亞歷亞伯特卿防不勝防,情有可原。”

  若是伊德裏斯的發言裏帶有寬容的語氣,那是透過優越感的濾紙所得來的。他年紀輕輕便成為維爾達那帝國國防部長,在哲力胥亡故的今日,鐵達尼亞軍事活動的領導權由他與亞歷亞伯特一分為二,亞歷亞伯特的失敗或停滯不前雖無法直接圖利伊德裏斯,至少也是一種精神上的娛樂。

  也許自己應該與亞歷亞伯特同行遠征巴格休才對,褚士朗內心感到輕微的不安與後悔。他與亞歷亞伯特處於平起平坐的地位,自然會想牽制表兄弟的兵權,但如果由他與巴格休政府談判,而讓亞歷亞伯特專註在軍事上比較好也說不定。

  “若是不想造成流血的犧牲,當初應該由我擔任總帥才是……不、屆時巴格休軍只有正面引發艦隊戰了。”

  褚士朗從未有過統率大軍與敵人正面交戰的經驗,在“亞歷亞伯特卿負責軍事、褚士朗卿負責政治”的工作分配下,長期以來他們已經習以為常,反而是伊德裏斯在軍政兩方面均有實務經驗。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之間的文武分工的確收到了確實的成效,卻也暗藏著隱憂。

  一旦鐵達尼亞龐大且復雜的人脈關系分裂成文官派與武官派,到時他們兩人將被彼此的黨派推選出來相互對決,諸如這類的耳語在“天城”內外流傳著,只要鐵達尼亞的權勢存在一天,流言這種微生物就不可能根絕。

  伊德裏斯表面裝作若無其事,暗地則對褚士朗投以惡毒的視線,而褚士朗也只能視若無睹,他轉向藩王提出申請。

  “稟報藩王殿下,請準許微臣褚士朗前往巴格休輔佐亞歷亞伯特卿。”

  “哦,你不怕亞歷亞伯特卿認為你逾越職權嗎?”

  “關於這一點請您大可放心。”

  亞歷亞伯特又不像伊德裏斯,多虧褚士朗控制得當才未將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但伊德裏斯視線中的毒量又增加了不少。藩王亞術曼不經意地拿起咖啡杯,眼眸映出一潭比黑夜的深淵更黑的的液體。

  “亞歷亞伯特的側近又會做何感想呢?他們也許會開始質疑自己長官的能力,如此思慮周實在不像褚士朗卿的作風。”

  藩王的話裏帶著冰冷的椰偷,伊德裏斯的嘴唇也做出苛薄的半月型,聰明如他在此時自然不發一語。看來褚士朗不經意之間把他的表弟當成話題,為這美好的早晨提供了一些余興。

  “微臣輕率。冒犯之處請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你如此心急是因為你真心顧慮到亞歷亞伯特卿的立場,政治性的思慮雖然周延,卻往往是不純正的。”

  藩王手上的杯子溢出咖啡的香氣。而伊德裏斯的杯子也是,他們兩人不可能站在相同的立場卻令人感到同質的瘴氣,這是由於褚士朗的心理因素影響所致。今晨的咖啡讓他的神經網路覺得苦澀難當。

  一時之間,藩王的輕侮為何令他如此不快?而藩王的眷顧卻又令他感到滿足?到頭來,自己的生存方式與那些成天看上司臉色憂喜度日的基層官員有什麼不同?褚士朗的自省令他陷人輕微的自我厭惡,對他來說並不是一種健康的心理狀態。

  Ⅳ

  早餐會結束後,褚士朗理應直接前往自己的辦公室,卻臨時改變前進的方向,往心理治療室而去。那個房間的主人是一位今年才要迎接十一歲生日的小女孩,大家稱呼她艾賓格王國的莉蒂亞公主,她雖是褚士朗合法的被保護者,但在精神層面上兩人似乎是對等的。剛吃過早餐的莉蒂亞公主精神充沛地向監護人道早安,經過刻意的梳理,從頭上的小蝴蝶結到底下的鞋子清一色綠色系,看起來像是一個在新綠森林蹦蹦跳跳的小魔女。兩人一同前往第二宇宙港,那裏的展望臺是這對特殊的二人組最喜歡的討論場地。

  “如果為了打贏亞歷亞伯特卿而必須‘作弊’,那我會這麼做,因為正面對打根本就沒有勝算嘛。”

  褚士朗承認莉蒂亞公主對亞歷亞伯特面臨的狀況所闡述的意見是正確的,鐵達尼亞要求敵人光明正大地應戰只不過是出自強者的傲氣罷了,那仿佛是巨人與嬰兒決鬥的光景一般。以手指彈著透明墻的表面,莉蒂亞想了數秒才停下動作問道:

  “亞歷亞伯特卿會不會殺掉不抵抗的敵人呢?”

  “應該不會吧。”

  “哪他會殺掉女人跟小孩嗎?”

  “不可能。”

  “會不會攻擊醫院或學校呢?”

  “不會。”褚士朗重覆答道。莉蒂亞問完又開始動起手指,在透明墻的表面畫著圖。

  “亞歷亞伯特卿是個好人,可是當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的話他會吃虧的,褚士朗卿不這麼覺得嗎?”

  “真知卓見,惶恐之至。”

  褚士朗戒慎地行了一鞠躬,表面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內心卻不由得為之咋舌,莉蒂亞公主小小年紀,政治洞察力之高甚至是平庸的成人所不及的。當鐵達尼亞的強盛縱橫全宇宙並有余裕展現寬容與穩健作風之際,亞歷亞伯特如騎士般的高潔品德正是成為領導者最理想的資質,然而在敵人一開始就舍棄白色而戴起骯臟的手套時,就可能使他遭致意想不到的失敗。

  莉蒂亞公主一本正經地盯著從透明墻拿開的手指。

  “我在想……”

  “想什麼呢?公主。”

  褚士朗報以好奇的目光,莉蒂亞則略微側著頭,似乎在思考正確的表達方式。

  “如果藩……呃、藩王命令亞歷亞伯特卿殺掉女人跟小孩的話亞歷亞伯特卿會不會按照他的命令去做?”

  褚士朗看著公主的瞼回答,隱約還透露著老師訓話的口吻。

  “公主,亞歷亞伯特卿是鐵達尼亞的貴族,對鐵達尼亞人而言,藩王的命令是絕對的。”

  “不然就稱不上是鐵達尼亞。”

  褚士朗不想敷衍莉蒂亞公主,否則對這聰明的小女孩來說就是一種不誠實的行為。鐵達尼亞並非以追求人道最高價值為目標的組織,若是在確定以提倡人道而能獲利的場合自然會加以活用,但褚士朗不取一分一毫無條件保護莉蒂亞公主的行為完全是出自他個人的意願。

  “褚士朗卿呢?你也會服從藩王的命令嗎?”

  這個問題早在預料之中,但褚士朗並未立即回答。登上權力的樓閣與貫徹一般人類的尊嚴這兩者共存的可能性,褚士朗至今尚未得到最後的解答。他從少年時就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迄今仍然無法做出結論。

  “我不知道。”

  沈思之後如此作答。

  “我也許一直抗拒著自己是鐵達尼亞人的事實,卻又逃不開這項事實,很抱歉我無法肯定地回答你,可能的話,我會盡力不讓藩王下達這樣的命令。”

  鐵達尼亞雖極盡尖酸、功利與不通人情,但從未而且也無此必要施虐於一般市民,截至目前為止。

  “褚士朗卿不了解自己嗎?”

  “恐怕是的。”

  “那你了解亞歷亞伯特卿嗎?”

  莉蒂亞公主問倒了褚士朗,使他內心遭受突如其來的一擊,也就是說,褚士朗的潛意識裏一直輕視著同年齡的異母表弟。既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內心卻自認了解亞歷亞伯特的想法,這就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傲慢,不僅亞歷亞伯特,對伊德裏斯也一樣。若是可以把人道上的責任歸咎給藩王的話,伊德裏斯必定毫不猶豫地大肆破壞與殺戮吧,這是褚士朗的想法,然而事實上卻從未發生這樣的實例,也許只能說是他個人的偏見。

  “褚士朗卿,你在生氣嗎?”

  略帶不安的語氣流進褚士朗的意識,鐵達尼亞的青年貴族被拉回現實世界,對上了一直觀察著他表情的小女孩的視線。

  “不,正好相反,公主提醒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今後我將謹記在心。”

  “褚士朗卿,想不到你能夠把一個小孩當做大人對待。”

  莉蒂亞公主露出釋然的表情。

  “褚士朗卿,其實我蠻喜歡你的,因為你有好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啊、我所說的不可思議不是說你變態或奇怪哦!”

  “我明白。”

  褚士朗亦笑道,接著念頭一轉,他拜托莉蒂亞公主做一件事。這是他前晚才想到的,雖然只是件小事,但他希望莉蒂亞公主能寫信給被逐出“天城”的法爾密·鐵達尼亞子爵,想必能有較安撫他的情緒吧。

  “能麻煩你嗎?公主。”

  “沒問題的,我也一直想寫信給法爾,可是這麼做會有用嗎?”

  “一定會的。”

  褚士朗堅定地斷言,隨即補上一句戲言。

  “法爾密卿是鐵達尼亞未來的棟梁,現在賣他人情以後對你的祖國也有好處。”

  “法爾會吃這一套嗎?”

  莉蒂亞公主對成人的邏輯付之一笑,眼神直盯著停泊在第二宇宙港的定期太空船,身旁的褚士朗也眺望著橫渡銀河的船只。

  “就算僅有一人罷了,只要有人記的自己的存在,再怎麼低潮與孤獨都是可以忍受的,我想法爾密一定會很高興的。”

  褚士朗的話至此打住是想以一般理論將話題結束,聰惠的莉蒂亞公主雙眼閃爍著好奇與疑問,但口中說出的卻是另一番話。

  “那我寫信問問法爾最近過得如何?希望他一切平安。”

  “等你知道了再告訴我。”

  莉蒂亞公主仰望褚士朗,並在磨光的寬廣回廊以單腳彈跳了三步。

  “代價很高哦。”

  “公主,鐵達尼亞從不吝嗇。”

  “說的也是,鐵達尼亞就是這麼大方才會得到那麼多人的支持。”

  若這番話是一個成熱鬧以陰沈的語調說出就只能說那是一種惡意的表現,然而莉蒂亞公主開朗的口氣反而對鐵達尼亞的存在是一種明快又切中要害的指摘,褚士朗只能在內心伴隨著苦笑贊同不已。的確,有誰會想看到一個小氣的鐵達尼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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