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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引之星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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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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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紛爭的地平線 第四章 搓合的灰色之繩 宗教起源時代
網譯版 翻譯 clsxyz

SOE 272年

結束長達三百七十光年的超光速飛行,進入地球圈愛迪阿蘭斯號,收到的不是外文明支援廳本廳所在宇宙都市的入港指示。

“月面?”

“是的,指示本船停靠在月周回轉軌道,指示只讓瑪薩夫人下船”

“統聯本部難道從LP4搬家了?”(Clsxyz注:LP4是第4拉格朗日點的縮寫)

“‘曼哈頓’的運轉好像沒什麽問題呢”

聽到部下趙相玉這麽說,瑪薩·谷谷夫人皺起了眉頭,扶正了一下鼻梁上的視頻眼鏡。胖胖的體形,腦後緊緊紮起的麥色發髻,給人一種鄉下小學教師的印象。不過這位鄉下大嬸可沒看上去這麽簡單,支援廳標准黑色無縫制服的肩部上,驕傲的繡著閃閃發光的銀色桂冠與太陽系圖案,這是統聯高級職員的標志,她是整個外文明支援廳中僅有八人的象限統轄官之一。

瑪薩看著控制室中呈現的某個畫面。被通稱爲曼哈頓的長桶型宇宙都市,被許許多多宇宙船的引擎放射光纏繞,就像籠罩在雲霧中一般。與以前沒什麽不同,依舊飄浮在月球與地球的等距離第4拉格朗日點『Lagrangian Point』上。(Clsxyz注:拉格朗日點,指受兩大物體引力作用下,能使小物體穩定的點.一個小物體在兩個大物體的引力作用下在空間中的一點,在該點處,小物體相對于兩大物體基本保持靜止,由法國數學家拉格朗日于1772年推導證明)

“也罷,反正本船還沒破損到需要進船塢”

愛迪阿蘭斯號停靠在月面赤道低軌道後,真空下的月面模樣變得鮮明可見。溫室般的富勒球結構建築,如白色菌絲般覆蓋灰色地表的暴露型長距離鐵軌,數量似乎比上次回來時更多了。身爲跨越時間存在的C·O,瑪薩夫人上次回到地球圈是在統聯標准曆UMT一百三十年前。雖然間隔漫長,但作爲C·O而言,已經算是比較頻繁了,因爲其他C·O幾乎從不離開任地。這次瑪薩被召喚,是因爲她相當于C·O中層指揮官的象限統轄官身份使然。

在軌道上前進的愛迪阿蘭斯號下方,出現一個格外龐大的建築。哦不對,那算不算建築,瑪薩不能肯定。直徑三百公裏的圓形銀盆,像鏡子般發光的寬闊平面覆蓋著眼前的月面,上次回來的時候沒見過這種東西。

“居然搞出這麽個大家夥”

“那裏的位置是科羅廖夫環形山,指示的降落地點就在那附近”(Clsxyz注:科羅廖夫,前蘇聯運載火箭之父)

“我去去就回,幫我查一下這個大得不像樣的溜冰場是誰弄出來的”

降落地點科羅廖夫宇宙港,建在距離溜冰場二十公裏遠的地方。搭乘M型穿梭機降落的瑪薩驚歎其規模之大。停機坪上停著數百輛最多可容納五百人的月面巴士,其中八成以上正在使用中。一段時間沒回來,月面似乎變成了新的大據點。

候機樓,一位年近六十歲高個男子正等著她。看到瑪薩過來,他略顯緊張的伸出手。

“長途跋涉,辛苦你了。我是菲利爾·貝羅,十六年前開始就任局長”

他就是瑪薩的直屬上司,外文明支援廳支援計劃局局長,把瑪薩萬裏迢迢叫回地球的當事人,瑪薩一臉嚴肅的與他握手。

“我是瑪薩·谷谷,從三百二十五年前就任第五象統轄官”

局長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可以叫你瑪薩嗎?從血統上來說,你是屬于我祖上七代之前的同輩人……”

“不必在意。C·O的年紀在戶籍上都很誇張,從生物時間來說我比閣下更年輕――畢竟我可不是統聯議會的那些接受過超延壽手術的議員長老”

“這麽說來,你最多只有我的一半年紀呢。那麽――再次問候,你好,瑪薩”

“你好,不過我認爲你的年紀最多只有我的1.5倍,而不是2倍”

局長終于恢複了自然的笑容。跨越時間存在的C·O雖然對普通地球人必不可少的打交道方式感到有些不耐煩,但瑪薩還是回以笑容。

從人來人往的宇宙港候機樓向車站移動。前往目的地的交通工具是有軌吊箱車,間隔五分鍾一趟可容納一百二十人。在低重力的月面,沒有修路的必要,所以這種輕量的軌道式乘物最爲普及。

話說回來,吊箱非常大。同乘的乘客,大多數身上穿的都不是宇航員的無縫制服,而是顔色各異的寬松衣物。他們都是因爲私人原因才來此的,說的再清楚點就是,他們都是遊客。

瑪薩向貝羅局長問道,

“這裏是觀光地?我以爲這次是本廳下達的召喚”

“本廳確實有事找你……不過這裏也算是觀光地”

“這裏是大型低重力健身場嗎?上次我回來的時候,好像還沒這種設施”

“低重力娛樂現在很盛行呢。單射彈跳,飛行跳傘,水面帆傘滑行……有時間的話,你也可以試試”

“我會請部下一起試試,吃獨食會被咽道的”

敷衍一下後,瑪薩突然升起疑問――沒有水面的月球上能玩水面帆傘滑行?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吊箱車駛入開掘在環形山舊火山壁上的導向通道。微速移動的車體側面與流線型氣鎖連接,形成密封空間。

從車站經舊火山壁到達內部的通道,這是一條遍布商店的拱廊街,街道終點是一片寬闊明亮的空間。

進入其中後,瑪薩倒吸了一口氣。

“……海!”

從火山壁斜面中腹部出來的瑪薩面前,居然是一片開闊的水平面。在柔和的陽光下,水波蕩漾潋滟。看不見對岸,水平線在薄薄水蒸汽的籠罩之中。因爲是月面,水平線與陸地當然很近。不過這裏的占地似乎覆蓋整個環形山脈,比地球的湖泊要大得多,如此規模的水面,稱之爲海也不爲過。

在臨近海的地方,鱗次栉比的聳立著許多白色建築,月面産混凝土結構,周圍種滿綠油油的街道樹與果樹。這是充滿地中海沿岸都市風格的街景,足以稱得上是海濱都市了。

“歡迎來到科羅廖夫海濱度假村”

貝羅局長誇張的聲音,谷谷夫人沒聽進去。如此大規模地球化改造工程,讓她覺得震驚。光是密封構造就是個大工程。瑪薩擡頭望天,白色的網狀物形成如蕾絲般的大罩子,蓋住了整個舊火山壁,難怪從軌道上看去像個溜冰場。

“很吃驚嗎?”

“那個是固體結婚?”

“那是非鋼結構,金屬氫與碳纖維的雙重網膜,因爲兩張網膜的反方向張力,就算有微型的隕石洞,也會馬上被自然錯位堵住,再加上還有鐳射炮台的防禦”

“網膜?這種東西的氣密度――”

“氣密度不高,但新鮮空氣24小時不間斷補充。啊,對了,陽光經由高傾斜軌道站的反射而來。網膜會過濾必要的光量,這裏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是連續十四天――好了,我們走吧”

乘上環島路線的城軌,瑪薩反複回味著局長剛才輕描淡寫的說辭。在技術上她並不吃驚,這種程度的工程,三百年前就已經能實現。

但是,成本是個大問題。要防禦如此規模的設施不受隕石襲擊,且不間斷的補充空氣,必然消耗莫大的能源。比較起來,如果建設在火星低地上,因爲那裏的露天環境能維持大氣,成本應該會降低很多。硬建在月面上,是一種可怕的浪費,瑪薩感到一絲不快。

車子駛離火山壁,在海邊道路上奔馳。玩沖浪板、水上摩托艇的人們,聚焦在月面沙灘上,還看見有人穿著類似潛水用的腳蹼,確切的叫法不知道――利用低重力當作『一葦渡江』的玩具。

車很快到達港口,這裏是古老的複古水上船舶停泊港。在出入遊覽船和交通船的碼頭終點,停靠著一座優美的殖民地風格庭院式水上餐廳,那裏似乎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瑪薩懷疑的問道,

“局長,統聯的辦公室設在這種地方?”

“今天的集會上,沒有辦公室這個詞”

這話說得有幾分謎語的味道,但謎底就在眼前不遠,瑪薩放棄了追問。

店內十多人,有男有女,他們在數個圓桌周圍散坐著。膚色有白有黑,年齡有青年有老人各不相同。乍看之下分不出這到底是一場什麽性質的集會。不過――這些人,瑪薩似乎都在哪裏見過。

他們對桌子上的佳肴沒有半分興趣,而是熱衷于談話。貝羅局長出聲道,

“我把C·O谷谷女士帶來了”

“辛苦你了”

身著檸檬色寬松衣服的小個老人溫和的說。東洋系的精瘦相貌禿頂。瑪薩一邊打量現場,一邊開口道,

“我是外文明第五象限統轄官,瑪薩·谷谷。不知各位今日有何要事?怨我直言,來此之前我沒有從上司那裏聽到任何實質情報”

“是嗎,那麽首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新巴雅爾”

“新巴雅爾……”

“這些人是我的夥伴。他們來自地球八大洲,近距離惑星,以及超光束可航圈聯邦”

“難道……各位是統聯的——!”

“議員”

一旁赤銅色肌膚美洲血統的男性,板著臉點了一下頭。瑪薩在驚訝中回想起來。這位確實是加拿大洲的伊格艾議員――其他人也都是同樣的身份。他們都是接受過超延壽手術,壽命堪比C·O,支配了整個人類圈的統一聯合國最高議會議員。並且,新巴雅爾是統聯執行部門的最高負責人――總秘書長!

“各位議員閣下,該不是爲我才遠道而來的吧?”

“不算遠道而來呢”

一位咖啡色肌膚,貌似混血兒的女性――大概是亞馬遜洲的托利奧議員吧――她格格笑道,

“我們身處所在地喲,你所見的只是投影。同樣我看見的也是大家的投影”

“……是嗎”

“所謂的統聯最高議會,只要我們都到齊,便就是了。現在的統聯,不需要會場或者辦公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這不算什麽稀罕的技術,瑪薩覺得自己太丟臉了。她原本想像中的最高會議,是一群在大神殿最深處悄悄開會的人,這群人統率著整個人類――看來是她嚴重滯後于時代了。

另一方面,她突然又想道,既然如此爲什麽還要遠道把自己找來?

“嘛,先坐下再說”

新巴雅爾催促著,一位同樣膚色的青年,同時也是會場中除瑪薩和貝羅以外唯一站著的人,把瑪薩和貝羅帶領到座位上。兩人剛入座,不等他們發言,就像在繼續剛才中斷的話題,大腹便便的某個白人男子突然開口道,

“我知道你手上很閑,可我這邊早就編出了域外進出程序,並從二十年前就照著推行了。洲內生産值(NDP)在這十年來增加了0.96個百分點,大氣圈外旅客數和進出口額也有微增。你弄的那個火星奧林帕斯綠化計劃,三期中我不僅投入了二兆四千億克拉的資本,也有派相關的企業進駐”

這位是歐洲的希拉議員吧,瑪薩想起來了。聽說他生于傳統島國英格蘭,繼續了古老英國紳士血統,且與遺傳因子文化財産的英國王室也有些來往的歐洲首腦――但他之所以被其他洲所熟悉,卻是因其與紳士這個詞完全無緣的火爆言行。

他話說的對象是位金發少年。如此年青的議員(外表上)別無他人。他是首府位于火星的近距離惑星聯合總督施密特。以十五歲弱冠之齡從火星集知學院(M·I·T)社會經營學科摘得首席畢業生榮譽,並在水手峽谷市的短期統治試驗中獲得頂尖成績,隨後在統聯議員競選中脫穎而出的天才少年。

施密特不耐煩的接話道,

“我知道經濟規模在膨脹,但問題不在于金錢的往來。奧林帕斯計劃不是用來爲正式移民火星做後援的。它的目的在于將植物資源回收到地球不是嗎?而我們現在感覺不到地球人走出地球的欲望――對吧,彪熊”

“恩,同感”

猩紅色卷毛的粗壯男子――繼承航海家挪威人血統,曾經擔任星間保安軍亞特蘭提斯級運輸艦艦長,因其統率力得到常識,後被選爲超光速可航圈聯邦代表的哈貢議員盤起胳膊,點頭道,

“我們聯邦負責開拓不存在外文明的可居住惑星,從伯納星、波江ε星開始,已在六十個以上惑星中建立了永久性基地。未來計劃建造圍繞恒星的戴森球(Dyson Sphere),能對應四位數以上的人口遞增。可是,好不容易造成的基地,卻沒有多少地球人肯來居住”(Clsxyz注:戴森球是一種設想中的巨型人造天體,美籍英裔數學物理學家弗裏曼-戴森(Freeman Dyson)在1960年提出,用來圍繞恒星開采恒星能源)

“沒辦法呀,實際上人口沒怎麽增加啊”

裹著方格花紋頭布,蓄著濃密絡腮胡子的淺黑色皮膚男人,阿拉伯洲的卡西姆議員一臉苦瓜的嘀咕道,

“我們一族曾經在馬拉喀什到克什米爾之間世代爭奪領土,但問題在二個世紀前都解決了。在阿拉伯半島完成沃土化的現在,我們的子民並不渴望更多的擴張,地球上哪裏都一樣”

“是啊,如今撒哈拉沙漠已被控制,我們的土地足夠了”

“我這裏大概還需要半世紀左右,不過大自流湖的水位若是能超過十米,澳大利亞大陸的改造就算完成了”(Clsxyz注:澳大利亞的大自流盆地(Great Artesian Basin)爲世界第三盆地,大自流湖是由其改造而來的)

肌膚如黑檀般美麗的芒薩族女性――非洲的紮拉議員,厚唇高個斐濟人、豪亞洲的瑪塔議員也紛紛附和。

抓住這短暫的沈默,貝羅局長問道,

“各位的話題是關于人口稀少問題嗎?目前敢踏入外宇宙的人才似乎捉襟見肘……”

“那能不能稱之爲人才可不好說”

“統聯繁殖局的系統是不是有問題?UMT二百二十六年‘10G災難’之後,人工繁殖的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才對”

“嗯,如果我們願意的話,確實可以自由改變人口數量。可是……”

總事務長新巴雅爾眉間皺起,回視了一眼貝羅。

“繁殖局每年制造的人類數量是以什麽基准來決定的,你可知道?”

“聽說是以預測的未來十年與五十年的人口增加數據爲定量,加上災難指數與壽命變動後決定的”

“沒錯。繁殖局回顧人類以往走來的道路,並爲了延長這條道路能延伸向未來,每年都在制造新的人類。其增加量在最近數年,包括自然出生,穩定在一千萬左右。可是――你知道爲什麽是這個數嗎?”

新巴雅爾埋沒入深深皺紋中的瞳孔閃過一道光澤。

“爲什麽人類有必要一如過去那樣增加?爲什麽我們有增加的必要?”

“那是因爲……”

代替沈默的局長,哈貢議員閉著眼說道,

“因爲這是生命的本質。生命捕食其他生命、成長、改變、留下遺傳因子。人類也不例外。不僅不例外,人類更是所有生命中最猛進的生命,如果有剩余的資源,就決然不會放棄,利用、侵略、揮霍……”

“可是,這種自發性如今卻在變弱,這才是問題所在吧?”

如絹絲船柔順的披肩白金長發少女一針見血的指出。她在嚴寒的雅庫特(Verkhoyansk)長大,以獻身的市民運動讓被掏空了豐富地下資源的凍土之虎西伯利亞州重新蘇醒過來的斯韋特蘭娜議員。

“哈貢和施密特那裏,從數百年前就開始踏入廣闊的宇宙,是屬于如今已變得稀少的願意接受宇宙旅行者的社會。也可以算是人類世界中,濃縮了最外向性格人群的世界吧。在心理光譜上,這類人經常位于右端。但是問題在于,正態分布的中央大山開始崩潰……”

“不不,只要人類中存在強烈希望踏入宇宙的人,可以期待這類人作爲牽引整體的力量吧,比如星際級企業”

與瑪薩一樣戴著視頻眼鏡的瘦個白發男子,東洋州筱舟議員這麽說到。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只是微微無聲的笑了笑。

“他們只會撲向錢堆”

“這不是經濟問題。他們掐分算秒的不斷投資與回收的做法過于急進”

“是的……而且他們不知道對我們投資何時才能有回報,甚至連會不會有回報也得不到保證。這些我們必須考慮到”

新巴雅爾輕聲自言自語似的說後,視線轉向貝羅局長。

“換言之,我們煩惱的是――該把已經放棄自主增長的人類,向何處指引”

這話讓瑪薩受到一些小沖擊。繁殖局的存在意義她當然知道。可是,她從未意識到,此刻體現的意義竟然是人類正在不斷消亡。

“瑪薩”

“在”

瑪薩反射性擡起頭,新巴雅爾溫和的問道,

“你是第一次來科羅廖夫區吧”

“是的”

“有什麽感想?”

“恩,非常壯觀的地方――”話說到一半,瑪薩改變了想法。這不是庭審,而是會議。于是她決定實話實說。

“我很震驚,區區一個度假地,居然浪費了如此多的資源”

“浪費資源這件事不值得指責。人類文明圈的儲備已經足以應付一切浪費行徑。不過,浪費的目的有些丟臉――地球人在這裏享受兩周連休後,回到故鄉就去和遠親近鄰吹噓說――到三十八萬公裏遠的世界大冒險了”

新巴雅爾摸了摸禿瓢的腦袋。

“我有蒙古民族的血統。祖上在還沒有內燃機的世界中騎著馬這種生物稱霸東西一萬公裏的歐亞大陸。間隔千年這份血脈似乎遺傳了下來……幹著急的性格啊”

瑪薩隱約明白了,爲了確認她問道,

“新巴雅爾閣下……因爲我是觀察外文明的C·O,所以才把我叫來的嗎?”

“有些不同,准確來說因爲你是觀察最遙遠外文明的C·O”

“最遙遠?可是,比我負責的塞舌爾更遙遠的外文明,依舊不斷有新的……”

“沒有新的發現”

就像是在蓋板定論,新巴雅爾再次說道,

“沒有新的發現,你統轄的第五象限中,你所在的四百光年區域是最遙遠的地方。在其他方向上,也曾航行到六百光年的距離,但從數年前就停止更遠的探索了――外文明,在赤經東西兩千光年領域中,探索到超過了二千五百個後,就再也沒有新發現了”

瑪薩不禁屏住了呼吸,往旁邊看了一眼,貝羅局長也同樣啞口無言。看來這消息他也是頭次聽見。

“我們把一線希望賭在地球外智能生物的存在上,也許在他們身上有人類再次恢複進取的希望”

肥胖的希拉議員長歎道,

“人類的好奇心能誕生出強大的力量,又或者是寂寞也可以。要是能與長著觸手的大眼怪(BEM)握手,無論多麽懶的人都會願意坐上宇宙飛船吧”

誇張的長籲短歎後,他看著瑪薩的臉,聳了聳肩。

“說起來,就連我也不覺得永遠待在歐洲半島上是什麽正確的主意。地球的其他人也和我一樣吧。難得的夜空繁星,被哈貢手下那群維京海盜給占領實在太可惜啦”

“閉嘴,你這死胖子只會讓宇宙變得擁擠不堪”,巨漢哈貢罵到,隨之響起一些短促的笑聲。

希拉繼續道,

“話說回來,最關鍵的ETI居然也只在有限範圍中存在。千光年――確實很遠,是太陽系百萬倍的範圍。可是終究有限,這樣下去,就算人類恢複幹勁,等到了那個範圍邊緣,恐怕又會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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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8 pm

“可是,擴張到如此範圍的世界要花上數百年的時間吧?就當前目標來說或許已足夠……”

“嗯?我們可不是在討論‘當前目標’的話題,至少也是今後十個世紀的變化與計劃”

希拉攤開雙手輕描淡寫的如是說――原來如此,不愧是引領一百二十億人類的議員,瑪薩坦率的感歎到。

“不可思議的是那‘千光年屏障’”

新巴雅爾從茶杯中啜了口茶,穩穩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後,目光再次轉向瑪薩。

“這次之所以遠道把你叫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的第五象限最遙遠的塞舌爾文明中,可有什麽線索?對更遠處沒有文明誕生的界限條件,你可有什麽想法……”

“嚴格來說,塞舌爾並非最遙遠的文明。還有另一處,離地球四百十二光年處,有一個名爲奧賽亞諾的星系。我的部下C·O辻本司負責對它的觀察任務……”

“那是個怎樣的地方?那裏的外文明有何特征?”

“文明的創造者是一種名爲施瓦利斯的類人生物。可是,要說特征……卻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有些生硬的回答。瑪薩回想起了奧賽亞諾的辻本司,還有因他的失誤造成施瓦利斯們相互開戰的,甚至能說是喜劇性的文明迷途。

可能的話,這種會被追究上司責任的粗心失誤,她不想說出來。

可是突然,瑪薩的視頻眼鏡上跳出一段陌生的文字。那是一份扼要概括奧賽亞諾狀況的報告。透過半透明看了一下在座的衆人,發現他們面前都顯示著相同的報告。畫面中的一角顯示發送者的名字是筱舟議員,是他把這份報告提交給了所有人。

每個外文明的數據都深埋在外文明省超巨型數據服務器深處。要想取出,得辦理相當麻煩的手續,花費不少的時間。對統聯議會議員來說是沒那個閑功夫的吧。看來,筱舟的身邊大概有優秀的智囊吧。不,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具備情報化知覺神經――筱舟原本是大型星際級企業的經營企劃部長。聽說是因爲厭煩了被數字玩弄的生活,于是把人生航向轉移到統聯上來,其曾經的計算處理能力依舊保留至今。

“啊呀啊呀,這是……”

希拉議員苦笑起來,瑪薩很清楚他是在笑什麽。

黑色毛皮占據北方列島建立帝國的施瓦利斯,白色毛皮,占據南方大陸擴大都市聯盟國家的希裘裏基。它們在到達這個階段前重複的血與火、矛與盾的較量,就像是一部對地球曆史的諷刺漫畫。

“教它們用火結果暴亂,教它們用金屬結果內戰,教他們造船結果戰爭?就像是一出低俗的鬧劇”

“是的,讓各位議員見笑了……”

“奧賽亞諾文明似乎沒什麽可看,還是瑪尼比拉人或戴庫斯托蘭人的文明成長更像樣些……”

哈貢有點可惜似的說到,其他議員紛紛點頭。瑪薩嘗試著反駁了一下,

“奧賽亞諾文明的成長速度很特異。它們具備肉食動物的基本特征——極度擴張性,它們以其他外文明三倍到四倍的速度讓文明發展。也正是因此C·O辻本司才會陷入泥潭。再加上外部幹涉,總是無法順利引導它們……”

“肉食性之類的不是關鍵。在ETI中,雖然很多不進行激烈生存競爭的草食、獨立營養、非化學營養生物。但是,他們的文明也不見得就不如肉食生物激烈――”

“等一下,外部幹涉?”

打斷紮拉議員的話,哈貢議員探出身子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外文明觀察的基本方針不是‘保護·培育·不接觸’嗎?”

“是的,話是沒錯……”

瑪薩猶豫著,在剛才發送來的奧賽亞諾數據中加入標簽。

“奧賽亞諾曾經一度受到星際級企業的幹涉。據今六十五年前UMT460年,腓尼基·越宇集團的代理人,爲在收集當地文物潛入奧賽亞諾……雖然C·O將其擊退,但還是留下不小的影響”

“那些貪婪的守財奴!總是幹出這種混帳事來,在我們的移民惑星上也偷偷摸摸的潛進來過,擅自建立挖掘基地輸入違禁品,應該用流星狠狠砸爛他們的烏加裏特城”

哈貢叫囂著要幹掉位于土星衛星泰坦上的腓尼基集團本部城市,斯韋特蘭娜微微颔首,美麗的臉蛋轉向新巴雅爾。

“你覺得怎麽樣?新巴雅爾。雖然我不建議用隕石,但至少加強一下對他們的監控如何?”

“關于奧賽亞諾的入侵,我早有耳聞”

剛才爲止一直保持沈默的伊格艾議員,盤著胳膊小聲說到,所有人都泛出意外的表情。一旁,筱舟輕輕扶了扶視頻眼鏡。

“事實上,這次招喚谷谷統轄官,是我和伊格艾向新巴雅爾建議的。在人類圈最遙遠位置,對他們來說也極難開拓的奧賽亞諾,爲何會引起星際級企業的興趣――與其說我們關心奧賽亞諾,莫不如說我們關心的是對奧賽亞諾感興趣的星際級企業。這些事情,當然不能用超光速通信和谷谷夫人交談。與我們議員間使用的線路不同,通往深宇宙的通信,有可能被人在某處截取”

“是嗎……”

瑪薩終于明白了,難怪外文明廳的通信回路只采用普通的保密措施。話說回來,統聯議員使用的那種遍布三百七十光年範圍的高強度防禦回路,也實在是太顯眼了。

“瑪薩,我有一個重要的命令給你”

新巴雅爾挺直脊背,鄭重其事的說道,

“剛才也已經說過,外文明觀察的大原則是‘保護·培育·不接觸’。不過――僅限于奧賽亞諾,此原則的適用範圍,我希望能加以適當的放寬”

“放寬?爲什麽?”

“奧賽亞諾的C·O――是叫辻本吧,我想爲難一下他”

看著困惑的瑪薩,新巴雅爾意味深長的說道,

“關于奧賽亞諾的特異性,自從腓尼基插手之後,筱舟和伊格艾花了數十年時間,徹底調查了一番。根據他們的調查,那顆惑星的混亂從根本上來說,還是由于辻本與他屬下的行動所致。既然星際級企業打算趁機圖謀些什麽,那麽我們只要保持現狀,他們的圖謀便會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您是說……設餌?”

貝羅局長一臉苦瓜的說道,

“以我廳的職員和整個外文明作爲誘餌,去把握星際級企業的動向。而且還爲此,要我廳無視三大原則……這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啊”

“這可不是無視,我們絕不會下達那種指示。只不過是大致上贊同C·O辻本提出的支援計劃,無論計劃成敗,都希望他能放輕松去做好本職工作……僅此而已”

“這是一回事吧,這是在幹涉我廳法務部負責的支援計劃的審查”

“如果你拒絕的話,就來做個交易吧。六十五年前星際級企業介入的時候,他們使用支援廳的識別信號,騙過奧賽亞諾的警戒系統踏上惑星地表。很明顯支援廳內部有他們的暗樁,而你們對這件事的調查卻無疾而終。對于這件不體面的事情,我們可以憑借統聯議會的權限,命令再次展開詳細調查哦”

聽到筱舟這段可算是政治威脅的說辭,貝羅立馬不吱聲了。瑪薩感到一陣寒意掠過脊背――這些人不是觸犯法律的惡黨,可是如果有必要,他們卻能改變法律本身。

“筱舟,不要太強加于人。我們可不是敵對關系”

新巴雅爾沒有否認貝羅局長說的幹涉指責,不過,他帶著幾分和氣的眼神說道,

“好啦,各位,聊天差不多結束了。我想聽瑪薩多說一些故事,雖然我們治理著一個大世界,但C·O這群人,也各著管理著一個小世界。與我們的市民一樣,他們也要面對一群前途迷茫的孩子,負責指引他們的C·O大概有著同樣的迷茫和決心吧。特別是離地球遙遠的瑪薩――聽取她的意見,對于身爲人類指引者的我們來說,未嘗沒有裨益”

新巴雅爾以他極富穿透力的聲音這麽說完後,深邃細長的眼睛凝視著瑪薩。

“瑪薩,給我說說吧。ETI是些怎樣的存在。他們和我們有什麽不同――不需要數字,我想聽的是你對他們的親身感受”

瑪薩環視了一下在座的衆人,舔了舔嘴唇,頓了頓後開始說起來,

“我的觀察對象是名爲戴庫斯托蘭人的海棲智能生物。在三十年前他們終于找到密封水體踏上陸地的方法……”

♀♂

長達三個多小時的彙報告一段落後,瑪薩走到餐館涼台上,靠著扶手,含著檸檬水的吸管。

在瑪薩退出後,室內的熱烈討論似乎持續了一段時間,不過數分鍾前恢複了平靜。現在周圍靜悄悄的,科羅廖夫海上無風,唯有小浪不時拍打著浮台,嘩啦嘩啦低語的浪花散溢在空氣中。

一艘格裏威治標准時代曾經盛行一時的明輪船式觀光船,緩緩駛向海的彼岸,漸漸融入昏沈的薄暮中。正想使用視頻眼鏡增光功能的瑪薩這才注意到,周圍已被傍晚的暗淡所籠罩。

身後響起腳步聲,一回頭,發現有位侍者似的青年,扶著小個子的老人站在那裏。瑪薩輕聲道,

“新巴雅爾……”

“科羅廖夫海的黃昏,覺得怎樣?這是以傾斜軌道鏡片減少光照形成的。算是盡善盡美吧――雖然只有落日是看不見的”

這樣也不錯,瑪薩放棄使用視頻眼鏡。隨後,突然重新打量了一下新巴雅爾的模樣。

寬松衣服上的檸檬色消失,變成不顯眼的灰色,這是因爲沒有進行光度調整。

“新巴雅爾閣下――不是投影呈像?”

“是啊,是我本人”

“那,那麽其他人……”

瑪薩急忙轉身,准備回去向其他成員慎重行禮,不過新巴雅爾勸她道,

“他們都回去了,其他人都是投影。另外,貝羅局長也走了”

“爲什麽……這樣問或許很失禮,但我實在很好奇,您這把年經還在惑星間航行的話,恐怕會很辛苦吧……”

“不算怎麽遠,不過是從‘曼哈頓’稍微過來轉一圈的距離,我非常希望和你當面聊聊”

新巴雅爾朝瑪薩轉過頭,微笑道,

“因爲你們C·O是一群頗有意思的人”

“頗有意思?”

“瑪薩,你爲何選擇成爲C·O?”

這個唐突的問題叫瑪薩覺得迷惑,她沈默了一會兒。這不是一件能順便告訴他人的事情,但最後,她還是決定回答。

“……因爲我的丈夫去世了。據今三百二十六年前,當時我四十九歲,時任統聯大學附屬小學教師,在接受了一年的培訓後,正式就任C·O”

“從那之後渡過了三百二十五年嗎,你沒有後悔過嗎?”

“沒有,我和丈夫沒有孩子,友人們在各個惑星上開枝散葉,關系早已疏遠……而且,取而代之的是我得到名爲ETI的這些孩子”

“孩子啊,那麽,流經漫長的歲月,伴隨它們照顧它們,不會覺得痛苦嗎?”

點了點頭,像在自問自答似的,新巴雅爾喃喃低語道,

“包括你在內的外文明廳的C·O們,爲什麽能這樣始終不渝的照顧一個文明呢,難以理解啊”

“那……那當然是爲了保證觀察方針的連續性吧。以世紀單位成長的外文明,如果讓十年就得更換負責人朝令夕改的政府機關來照顧,一貫性是根本無從指望的。而且,想要理解與人類迥異的ETI,第一需要的是經驗與習慣。這不是更換負責人時,能順利交接的東西……”

“說得好,初期確實是這樣――但是如今卻不同”

“……您的意思是,方針有變?”

“沒有變化”

新巴雅爾略微搖了搖頭。

“從外文明廳設立之初,過去了三個半世紀。星移鬥轉ETI們的數量增加,人類也一代又一代的出生。可是……在最近三個半世紀中,人類的曆史幾乎沒有過朝氣蓬勃的變化。只有微弱的財富增幅,且還只體現在數字上。人類沒有變化,所以也沒有給C·O下達新指示的必要。你們繼續你們的任務――不,該說是繼續被擱置在一邊才對”

“可是……就算變化比較平緩,但在最近三個半世紀中,應該有了不少相應的積累吧”

“你覺得有嗎?那麽瑪薩,當你見到貝羅局長的時候,有過差異感嗎?你有類似核裂變時代的人類遇上文藝複興時代人類的那種差異感嗎?”

被這麽一說,瑪薩震驚了,她驚于自己絲毫沒有那種差異感。

新巴雅爾靜靜說道,

“……所謂的三百五十年,不過就是這麽一點時間喲”

“可是……也未必是壞事吧”

瑪薩思索著說道,

“所有人都安居樂業,沒有戰爭也沒有災害,生活美滿、生老病死。憑借微米技術甚至能夠實現不死化,盡管如此,卻很少有人去選擇這種不自然的生命,大家都能笑著展開自己的人生之旅……這足以稱得上是古代人終極目標的理想鄉啊”

“對于一般市民來說――雖說是一般市民,但他們的平均壽命早已突破九十歲了――也許確實是那樣。可是,如我這樣,因爲身爲政治工具的必要性,壽命高達數個世紀的的人來看,這是……地獄喲。就像是被逼著看永不結束的單調電視節目。再加上,那節目的背景,已經長時間沒有換過。最大的痛苦,也就是――我們自身”

新巴雅爾額頭上擠出深深的皺紋,他說道,

“我原本以爲,身爲C·O的你多少能明白一些……”

“那確實……是一種痛苦呢”

雖然表示同意,瑪薩卻露出笑容。

“不過,還有希望不是嗎?”

“哦?你是說?”

“ETI……我們通過注視他們的腳步,能感受到一分一秒的時間之流,永不停頓奔流向前的宇宙之河。雖然您可能覺得對人類來說事不關己……但他們,也是構成千光年人類圈的夥伴。將之作爲自己的事情來看待,您覺得如何?”

“好吧,那可能會讓我心情有些複雜……”

新巴雅爾的嘴角泛出一抹笑意,但他的眉頭還是沒有展開。

“但是,無法保證它們就不會與我們一樣陷于停滯”

“那種事擔心也沒用”

“希拉說過的吧,這是事關未來千年的擔憂”

兩人暫時沈默了一會兒。天上,遠遠傳來大雁之類鳥兒的對鳴,不過就算擡頭仰望也早已尋覓不到它們的身影。周圍越來越暗,海岸邊的建築中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陣微感寒意的風吹過涼台。退到餐廳裏的那位像是新巴雅爾侍從的青年,帶來兩件羊毛衫似的上衣,遞給他們。不過新巴雅爾甚至沒朝肩上的衣服看一眼,而是深思著。

“神……”

“唉?”

聽到一個陌生的單詞,瑪薩轉過頭。新巴雅爾咬著食指,聲音越加模糊的說道,

“神是必要的嗎?”

“您是說……宗教?”

“恩,使我們的文明原地踏步的是人類被眼前欲望蒙住眼的渺小滿足感。其征兆在格林尼治標准時GMT曆末期,當時被稱之爲發達國家的那些國家中已經出現了。追溯起來,古代中國、羅馬……那些文明都失落了神明”

“您說的時代也太古老了吧,而且正因爲人類掙脫了非科學的迷信,才有了進步不是嗎?現代是建立在高度科學與完善法律之上的”

“科學是工具,而法律不過是道標,兩者皆是身外之物。我說的不是迷信,而是人心之物。秩序與思想根基的強大圖騰,是否必不可少?”

“您這麽說我倒是明白了。不過……”

他們你望我我望你,不期同時苦笑起來。

“我明白的,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宗教本是樸素之物。作爲閉塞生命中的避難所而存在。對于如今滿足的衆人來說,要他們再次一次仰望天上的神明也沒有意義”

“是啊……”

歎息著的新巴雅爾,突然把頭轉向一旁。

“瓦格納,你怎麽想?”

被問到的青年,略長的頭發在肩上飄動,歪頭道,

“在人類曆史的進程中,下一個時代的大目標是必不可少的吧?”

“是啊”

“……ETI們或許擁有這樣的東西”

“嗯?”

新巴雅爾輕聲哼唧著,

“你是說ETI可能給人類帶來一個神?確實也有前例,基督教原本是作爲猶太教中的異端而誕生的……可是,外文明的神對人類來說,會不會不太合適呢”

新巴雅爾朝瑪薩轉過頭,“麥格納是目的人格”,他說到。瑪薩這才明白,爲何這位侍從身上總有些不同的氣質。

隨著陽光最後的暖意漸漸消失,新巴雅爾擡起頭看著灰色廣闊的人造蒼穹,說道,

“如今也許是人類的黃昏……要是太陽能再次升起就好了”

無意識的追著新巴雅爾的視線方向望去,瑪薩突然心想身處奧賽亞諾的司又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呢。

―――――――――――――――――――――――――

天上下著足以讓胡須都耷拉的暴雨,白煌煌的雷光閃過雲層,被削掉的腦袋在半空中飛起,無數刀刃的冷芒在黑暗的山丘上閃現。

晚來片刻的雷鳴壓碎了喧嘩。當雷聲退去,威嚇與恐懼的嘶吼,劍刃與劍刃的碰撞,再次在兩軍中掀起狂潮。

作戰很成功,一路順利的占據了優勢,從扼守拿瓦庫城入口的山丘上,總數一千二百的敵軍被迅速擊潰。軍獸大龍蟲和白色毛皮粘滿泥漿變得灰不溜秋的希裘裏基們跌爬著逃遁。

希裘裏基擁有己方三倍數量的軍隊且擁有強大突進力的大龍蟲。可是,己方將計就計,避開在草原的不利沖突,把戰場轉移到不利于大龍蟲移動的丘陵。在這種地形上,敵方的大部隊難以隨心展開,在敵陣露出破綻的最薄弱處,己方軍隊巧妙的突破敵陣。

在這場最激烈的戰鬥中,帝國軍隊擊破了希裘裏基的陣線。

不過拉陶娜卻運氣欠佳的被擊倒。

是敗逃敵兵的最後掙紮吧,拉陶娜從短暫昏厥中醒來後,發發現周圍已經不見敵兵蹤影,只有轉入追擊的己方士兵跑過她的身邊。

剛想從泥濘中站起來,一只腳卻傳來劇疼。“吱!”拉陶娜呻吟起來,似乎扭傷了。

“誰來幫幫我!”

拉陶娜呼喊著,可是,周圍經過的士兵們個個好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似的兩眼通紅的追向敵軍。爲了追擊一味向前。不知是在混戰之中迷路,還是已經被幹掉,拉陶娜沒有找到勤務兵和近身侍衛的身影。

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拉陶娜用力咬了咬門牙。胸甲與佩劍都不知丟到哪個角落去了,只有金質的耳套還留著,不過也隨戰衣一起沾滿泥漿。能顯示她地位的東西一件也沒留下,難怪士兵們看都不看她一眼。

“沖得太靠前了嗎……”

士兵們不認識她。這樣下去,會被當成敵人被殺掉,又或者是隨著屍體一起被踩死,無論哪種都不是什麽好結果。總之就在她尋找枝長以上士官擡起頭的時候,數個士兵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啊,她戴著耳套”“是將官”

被他們從左右抱起,看上去好像是一批連戰衣都沒領到下級男性士兵。

“還活著嗎?”“要幫忙嗎?”

“……嗯,要”

帶我去你們的枝長那裏!這話尚未沒來得及說出口,拉陶娜聽到架著她手臂的士兵們接下來的對話後,選擇了沈默。

“這種打仗真是受夠了。怎麽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快天?”

“……快天?”

喂,另一個士兵用手捅了一下同伴。不過架著拉陶娜的士兵,孩子氣的說道,

“亞拉尼聖者的快天,就算是女的也拒絕不了吧”

“……說起來也是呢”

另一個士兵點頭附和。亞拉尼聖者,沒聽過這個名字。聽上去好像是個敬稱,但不是列島的樹族。被引起了興趣,拉陶娜決定暫時裝成普通的士官。

“……好啊,帶我去”

“那走吧”

幾個男兵合力才擡起了拉陶娜,會這麽重也不奇怪,仔細打量,發現他們都是未滿五歲的少年兵。

他們小心翼翼的裝作搬運傷員,悄悄撤下山嶽。

在退離戰線十菲菲克左右距離,再也聽不到喧囂聲的時候,他們到了一處山蔭下的森林。這是潰敗的希裘裏基放棄的低葉樹農園,在進入豐茂樹林的空地時,拉陶娜大吃一驚。

那裏站著一大群被這場作戰弄得疲憊不堪的士兵,有的坐在地上,有的橫躺著。在樹木之間竟然還有數個新建的野戰用的拼裝式圓屋。這裏所有的少年兵,總共近二百名――可是這裏卻不是己方軍隊的宿營地,換句話說,他們所有人都擅自脫離了軍隊指揮。

他們是要謀反嗎?拉陶娜緊張起來。可是同時,又感到一種詭異的不協調。周圍這些士兵,確實都是一副淒慘的樣子。被泥漿和雨水弄得土塊似的毛皮,累的連尾巴都翹不起來,雖然傷口大小有別但所有士兵都帶著傷。鐵鍋裏煮的東西,不是糧食的木果或者龍蟲的肉幹,而是皮革。那種不能算是食物的皮甲,被煮爛後吃掉。他們能找到的吃的只有這種東西吧,己方軍隊的士兵們,從沒被分發過樹族吃的那些美食。

詭異的是,盡管如此窘迫,他們卻都一臉陽光,泛著像在期待什麽似的微笑。

――他們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拉陶娜也曾見過下級士兵和平民發動叛亂。不過,那些家夥的眼珠子應該更加充血才對。她第一次見到在這種苦境之中還不絕望的施瓦利斯。

士兵們帶著拉陶娜往一座圓屋走去,在那裏拉陶娜遇上了這個奇怪集團的統率者。

“亞拉尼聖者,我們帶來了您新的信徒”

“是嗎,辛苦了”

身上穿著木炭塗黑的士兵戰衣,這是個男性,他安靜的蹲在圓地毯上。體格有些矮小,沒有凶悍感,甚至可以說他的眼睛與胡須中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安詳感,他的身上有種慕名的寂靜。

“是個女的啊”

“恩,那個--女的不能加入快天嗎?”

架著拉陶娜的士兵,好像是指枝長或尾枝長之類的下級軍官,但在亞拉尼前面,卻完全擺不起威風,顯出與其年齡相符的幼稚來。

亞拉尼沒有責怪他,只是溫柔的說道,

“不是的,沒有那種事,快天對所有施瓦利斯都一視同仁”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艾利克利,你真的很聰明。我們至高四神之一的導神司,也有一位像你這樣聰明的侍奉者,掌握配生的阿洛流堤――艾利克利,從今天,你的名字就叫配生師艾利克利吧”

“您是說的真嗎!”

艾利克利感謝涕零般叫起來,他放開拉陶娜,尾巴長長的拖在地上,向亞拉尼表示敬意。

“我太幸福了,只要是爲了亞拉尼聖者的偉大願望,就算要我剝掉這層皮也願意”

亞拉尼突然站起來,從角落的袋子中尋找了一番後,取出一件有耳朵大小的白色草布。

“雖然只有這麽一點,不過據說與阿洛流堤曾經披過的白色草布是同一種顔色的東西。把這作爲配生師的證明吧”

亞拉尼把這小小一聲白色碎布仔細地縫在艾利克利破破爛爛的衣服上。在拉陶娜眼中,就像一場鬧劇的場面,當事人卻好像在進行加冕典禮般表情莊嚴肅穆。周圍的其他士兵們,都露出羨慕的神色,艾利克利則傲驕地擡著頭。

拉陶娜心情變得糟糕。這裏難道不是逃兵的藏身地嗎?爲什麽這些逃兵都沒有任何羞恥感?

“叫亞拉尼的家夥,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不能用這種語氣,你們女性,雖然至今以來都是挑選男性來留下血脈。但在神臨之地的快天,我們都平等的獲得尊重”

亞拉尼伸出手,碰到拉陶娜的肩膀,拉陶娜反射性的一甩頭,門牙朝他的手臂咬去。

“無禮者!”

數滴鮮血飛濺,周圍的士兵們尖叫著殺氣騰騰。當事人亞拉尼卻不見憤怒的樣子,只是輕撫了一下傷口。

“大家都不要激動。只是小傷,從今開始,我大概不得不付出萬倍于此的鮮血吧”

“可是,亞拉尼聖者……”

“她只是不知情罷了”

亞拉尼以詭異的平靜,緩緩說道,

“好好聽著,女性。真相存在于古老的琪秋瓦時代。從天而降的至高四神指引我們前往快天,這是我們的宿命。充滿戰爭疾病,饑餓爭鬥的地上世界的苦難,不久能得到回報”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用這種假故事來诓騙士兵,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這不是假故事――啊,我能聽見!這是神使、這是神使的聲音!”

突然,亞拉尼猛的睜開眼,門牙閃閃發光,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激動大喊起來。穿過士兵們,奔向圓屋外。周圍的士兵爭先恐後的追了上去,拉陶娜也被硬拖上。

“看吧,看吧”

亞拉尼興奮的張開雙臂大喊大叫,士兵們紛紛擡頭看著天上。被拖來的拉陶娜在層層疊疊的低木葉中間,看到一幅奇異的景象。

比雨更高遠之上,在厚重的灰塵色雲層之中,一道猶如熾熱鐵水般的紅線,從一邊劃向另一邊。

那就像是灼熱的火團在雲層上奔走的光景。“天迹!”“神使!”士兵們發出畏懼的尖叫,在突然被松開束縛的拉陶娜周圍,士兵們紛紛在垂下尾巴。許久之後,比雷鳴更沈重的轟鳴,還隱約從遠方傳來。

“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神使”

亞拉尼興趣的大喊,拉陶娜把心中的驚愕化爲質問。

“神使是什麽東西?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我只是在傳達,把我所聽到的神的聲音,傳達給你們”

“你說神?那種東西,只存在我們施瓦利斯的傳說之中”

“不對,神是存在的,這就是證據。在列島的曆史中有過不止一次的記載,在我們流傳下來的故事中,在走出蒙昧的琪秋瓦時代,降臨于森林之中指引我們的正是神使!至高神降臨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對對,神就降臨了”“很快就能帶我們前往快天!”

拉陶娜感到強烈的毛骨悚然。這個男人相信的是什麽東西?那種東西就好像是與拉陶娜所知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以另一種強大規則構成的迥異世界。

危險,這些家夥極其危險!

♀♂

當天晚上,監禁中的拉陶娜咬死了圓屋外的看守逃走了,她用強大的意志生生忍住了腿上劇痛,一路回了自己軍隊的營地。

然後她當天就派出遠征軍中的監督隊,奔襲那處秘密聚焦地。一百八十六名士兵與六名枝長被捕,無論年齡大小一律被處死。

白木牆與天花板是當下遠征軍所能布置的最豪華的圓屋,背靠垂著數條白色旗繩的牆壁,拉陶娜朝著並排坐著的幹長們歎息著說道,

“居然有士兵在這次遠離本土的遠征中,打算趁機建立屬于他們自己的國家……在我的軍隊中竟然會有這種家夥”

“非常抱歉,是屬下一時失察。謀反者們已經全部斬首,那些受煽動加入的士兵,也已經命令下去,處之以割尾刑……”

“那些家夥全給我砍了,有嫌疑者一概殺無赦”

“是”

幹巴巴眨著眼的主幹長身邊,傳令兵一路跑進來。聽完他報告的主幹長,胡須顫抖著,露出吃驚的模樣。

只見主幹長轉過身重新面向拉陶娜,畏畏縮縮的說道,

“……剛剛接到報告,亞拉尼逃掉了”

“什麽?”

“有一個士兵僞裝成他,真正的亞拉尼趁機逃了……”

“給我找出來!哪怕把全部樹梢都扒光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

“可是,就算再去找也很難找到。我們連他尾巴的長度也不記得,如果他混入士兵之中,很難區分出來……”

“你是打算找借口嗎?你這個獨牙廢物!”

拉陶娜說完就拔出劍來,一劍砍下主幹長的頭。其他的幹長們吱吱尖叫著,尾巴吧嗒吧嗒怕的一抽一抽。

看到主幹長滾在地上的頭顱,拉陶娜稍微平息一些怒火。如果亞拉尼逃到毛色不同的希裘裏基那邊,當然會被一眼識破。所以他應該是潛回了自己的軍隊中。可是卻沒有收到相關的報告,這便證明還存在謀反者,有士兵在窩藏他。

然而過于濫殺會影響全體遠征軍的士氣,既然無法除掉病巢,眼下還是停止進軍比較妥當。

“……收兵,我們回國”

“您是說真的?”

“是的,我們已經攻下拿瓦庫,這裏將是我們踏足整個托瓦帕盧大陸的跳板”

對另一個將軍說完,拉陶娜就一屁股坐在毯子上。不耐煩的對仆兵命令道,

“給我刷理一下毛皮”

“遵命”

拿著梳子的少年兵膽顫心驚的走近,取下拉陶娜的耳套。露出的兩個耳朵,其中一只耷拉著。這不是負傷,而是天生如此。

被少年兵輕柔打理著耳朵,感覺沖天怒氣漸漸撫平,拉陶娜就像在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嗯……顯現高貴血脈的我,不會爲這些區區小事而動搖”

從繼承古老血統的菲琪卡一世對希裘裏基們正式宣戰起,時間過去了七十二年。

北限列島最大的聖統妮基茲由帝國,在乳名拉陶娜的皇帝菲琪卡二世的統治下,正在屢屢跨海進攻托瓦帕盧大陸。

♀♂

蝦、蟹、海龜、牡蛎、扇貝、魚翅、初步推斷用這類材料制作的各種海鮮料理。

UMT525年7月5日,十八時。今日的菜單似乎是中華料理。面對著桌上擺滿的各種冒著熱氣的菜肴,司冒出一個足以讓他忘記饑餓感的疑問。

“那個……這是什麽?”

“上海菜!”

對面坐的阿洛米堤充滿自信的如是說。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爲什麽如此豐盛”

“這些是本艦的納米工廠提取元素合成的食材,很新鮮的喲。要是冷凍品的話,放在維多利亞號上經過二百八十年的,早就變成粉末了。還有很多喲,別客氣盡情品嘗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知該如何開口,于是司閉嘴了。

對面的阿洛米堤裝模作樣的品茗著茉莉花茶。她明明是以數據和程序構建的目的人格,存在于現實世界的憑依是電力驅動的人工體,根本沒有進食的必要。可是每次司吃飯時,她都會一邊喝著自稱是機體冷卻液的茶,一邊分秒不差地陪他到最後。

無論是陪著吃飯,還是做料理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今天似乎特別用心。而司擔心的也正是這點。

莫非,她想用佳肴來掩飾什麽?

上次任務時,目的人格們可疑的背著身爲身長官的司暗中做了些什麽。或者說,那已經不是可疑的程度,她們明顯有著不屬于任務的秘密,雖然直到目前尚未表面化就是了。

其中部分原因在于她們對此絕口不提,另一方面,司也沒有過多追究。

司只做過一些簡單的調查。趁著三個目的人格不在的時候,他查了一下維多利亞號的數據庫,還照會過上級長官谷谷夫人,但結果都不理想。以外文明觀察官權限調查後發現,她們三個的來曆無懈可擊。

要想再進一步調查,就得經過本廳的負責部門正式立案才行,這是他極力想避免的。因爲很可能是本廳自己在掩蓋問題,就算不是整個本廳,也極有可能是某個部門幹出的好事,雖然到底是哪個部門,他不敢肯定。

除了這個理由以外,還有一些是因爲懶散性格使然。在經過數十年的延時睡眠後,這次醒來發現阿洛米堤、邦尼、柯萊克特都若無其事的服從自己的命令。總覺得她們好像變得老實了,心想著只要她們不把事情鬧大,繼續以前的支援任務也未嘗不可。

萬一事情鬧大――司想起迪亞慕新號的事。那時阿洛米堤想對司說些什麽,可話到半途就像死亡似的昏倒。柯萊克特是怎麽說來著的?數據逆沖?那是給只有模擬感覺的目的人格予以疼痛感的手段嗎?應該是某種懲罰吧。

有一個能懲罰目的人格的存在,而司連那種處罰有怎樣的強度都不知道。既然能造成昏厥,那更厲害的手段當然也……

司害怕了。與經常置身事外看待事物的柯萊克特,或者動不動就充滿攻擊性的邦尼不同,司對阿洛米堤有一種親切感,甚至可以說有好感。而一旦自己輕舉妄動,會給她帶來傷害。

這才是司半途收手的最大原因。

帶著小小的懷疑,司嘗起相當于握手言和的大餐。不過,這其實是對他不予以認真追究的補償。司不指望更多,因爲指望也沒用。他吃在嘴裏明白在心裏。

用餐結束後,阿洛米堤突然看了一眼旁邊。

“――穿梭機回來了”

“回來了嗎?邦尼和柯萊克特的進展怎樣?”

“數據獲取看來已經完成。這次的支援計劃不會有太大變更,應該能順利進行呀。走吧,我們去控制室”

二人離開房間,走向控制室。維多利亞號的居住區在以船爲中心軸的圓環之中,半徑二十米的圓環,使用者只有區區四人,房間和設備都多有空余。

走在甜甜圈形的外環上,司的視線朝閑置房間的房門看去。在過去作爲軍用工作艦的時代,這裏曾經有數百位乘員生活作息。如今卻已人去樓空。具備完美自我修複機能的這艘船,以後會一直這麽空蕩蕩的,直到遙遠的未來――

又或者,哪一天這裏會重新充滿生機嗎?

一邊走一邊想,很快就到了控制室。占據環境居住區八分之一的區域中,兩個目的人格已經先到一步。

“喲,俺回來啦”“司先生,您起床了呢”

一個是翹翹的短發,惡作劇眼神的小個女孩,對比之下,另一個則是澄靜的知性眼神,劉海式的波浪卷發。邦尼與柯萊克特,這下司的三個部下就算到齊了。

“現地考查的情況如何?是不是和軌道觀測的結果一致?”

司坐在略高一些的指揮席上,柯萊克特站在他的前面答道,

“是的,幾乎和我們預測的一樣。細節部分可以根據現場狀況見機行事,無須變更現有計劃”

“那就好”

看到司松了口氣,邦尼以她慣有的諷刺語調說道,

“計劃向本廳提交前,多檢查檢查,就不會操這心了呢――司,你太猴急啦”

“這種話希望你能在我提交前說,不要每次都放馬後炮”

目的人格們說的話,有時候會與謊言打擦邊球,他差不多司空見慣了。所以才這麽輕巧的反擊了一下,邦尼悻悻的閉嘴了。

這次的支援計劃是在司的強勢主導下擬訂的,在被阿洛米堤喚醒後的三天之內,他就完成了草案。

在奧賽亞諾北方北限列島中,勢力不斷擴張的施瓦利斯帝國針對南方赤道帶的托瓦帕盧大陸,展開了至今以來最大規模的侵略作戰。這就是本次司被喚醒的理由。

如果置之不顧,肯定出大亂子。施瓦利斯與希裘裏基們,從數百年前的琪秋瓦時代起,就持續著不休止的激烈戰爭,絲毫沒有和解的指望。如果施瓦利斯占領了大陸,恐怕會出現數十萬以上的希裘裏基死傷。

在奧賽亞諾至今的曆史中,還從未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虐殺事件。所以司判斷這次的事態將會關系惑星文明的傳承,是嚴重的危機,也因此他下定了決心。

去支援希裘裏基,讓它們擁有對抗施瓦利斯的力量。

這是個相當微妙的方針。雖說是援助,但就像邦尼說的‘總不能把坦克、轟炸機借給它們耍耍吧’。依舊是以光學迷彩變換模樣潛入,再暗中給予建議和指導。不過,與目前爲止光播種不問收獲的長期支援計劃不同,這是在超短期之中追求更大效果的行動。連制定草案的司,都沒太大信心通過本廳法務部的批准。

不過同時他又覺得有幾分勝算,因爲外文明支援方針本身就是非常微妙的東西。

“保護·培育·不接觸”的三大原則之中,保護與不接觸尤爲微妙。根據解釋的不同,它們是既矛盾又並存的條件。並且這次施瓦利斯的進攻,是必須啓動緊急保護的危機事態。所以,就算在某種程度上觸犯“不接觸”原則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司猜對了,通過谷谷夫人呈報給本廳的緊急計劃,經過兩周時間後,得到了批准執行的答複――司因此松了口氣。

“那麽,說說詳細的調查結果吧”

回答司的不是柯萊克特而是邦尼。剛才還一幅不爽的樣子,眨眼卻又高興得說了起來,

“目前奧賽亞諾的狀況與十六世紀的地球很相似。北限列島的施瓦利斯們,在這個相當于歐洲半島面積的島嶼中,曾經一度分裂爲十多個勢力。在最近十年中還在持續內鬥。到處是一堆帝國啦公國啦之類的玩意兒,期間還玩上兩把同盟或背叛的把戲。因爲重複著內戰與遠征,所以它們才非常善戰。不僅僅是冷兵器的近距離交戰,甚至還有許多使用原始火炮的軍事國家。在被妮基茲由帝國統一後,整個島嶼團結的如一塊磐石”

浮現出一塊屏幕,施瓦利斯諸國的詳細人口、技術等級、軍備、戰曆等詳細數據,如瀑布一般滾滾直下。

“相比較之下,托瓦帕盧的那群希裘裏基太廢了。北岸衆多的貿易都市國家,雖然每次遇上施瓦利斯的小規模進攻都會組織軍隊迎擊,但勝率只有四成,已經有二十七個港口被攻陷。其實我一點都不奇怪他們會敗,那些家夥的優勢只在軍獸和數量多而已,加上大陸過于廣闊,各地的無法相互援助有效配合,都覺得逃到內地就天下太平,所以沒有展開聯盟,更沒有能推動聯盟的統一政治機構――這樣下去,一旦受到帝國的全面攻擊,就會一盤散沙似的立即崩盤。就像人口二千萬的印加,會被科爾蒂斯率領的一百八十人的西班牙軍隊給滅了一樣”

另一屏幕上,出現托瓦帕盧各都市的勢力分布。雖然沒必要連這些東西都顯示出來,但這是邦尼在向司顯擺,好讓司明白一切盡在掌握。

“所以,對希裘裏基的援助沒半點問題啊。不過呢……”

說到這裏,邦尼泛出冷笑,搖頭道,

“要我說啊,幹脆讓施瓦利斯占領大陸得了。這樣既省事,也不會留下什麽麻煩的尾巴”

“你說的輕松,這不是解決問題,而是粉碎問題!這樣一來,要是變成琪秋卡時代那樣施瓦利斯支配希裘裏基的體制,你就滿意了?不准再說這種混賬話!”

“哦~哦”

邦尼吐了吐舌頭,不過,對司說的話,她似乎不以爲然。

看著莫名興高采烈狀的她,阿洛米堤話中帶刺的說道,

“好高興呢,邦尼”

“那當然啦”

邦尼消去了所有的屏幕,兩只拳頭有力的在胸前相撞了一下。

“就算達不到殲滅戰級別,肯定也有的仗打。我們來指揮希裘裏基的艦隊向列島本土遠征吧!――2對2的棋局,不玩虛招真刀真槍幹上一把,嘿嘿”

這才是邦尼飄飄然的理由。

僅是單純恢複希裘裏基的國力,平息不了戰爭,反而會讓遠征軍和迎擊部隊陷入無止境的膠著戰中。必須讓施瓦利斯清楚明白,希裘裏基擁有與其對等的實力。爲此,需要希裘裏基反攻施瓦利斯的本土,讓對方同樣嘗嘗被侵略的滋味就行了。

以戰止戰,雖戰可也。說實話,司原本並不想這麽做。可是,對于奧賽亞諾這些好戰的ETI們,光用說的無濟于事。至今以來的三次降落行動,逼得他明白了這個道理。

能夠期待的最好結果,莫過于類似GMT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核大國避免全面核戰爭危機的例子,以對危機的自我認識,來達到自我抑制。就連性格樂觀的司,也明白現實的嚴峻。

“這可不是使用中彈判斷裝備的模擬戰,這是有我無敵的厮殺、金戈鐵馬、槍林彈雨、屍橫遍野、走錯一步就會被砍成肉醬,嘿嘿嘿嘿嘿”

邦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托下巴,詭異地笑著觀望半空中的模擬戰鬥畫面。分成兩波的軍隊碰撞,數百種模式建立模型轉眼又被抹去。

因爲這次需要指揮戰爭,出廠設定是軍事戰略用目的人格的邦尼,將成爲主戰力。以地球的科學實力,要讓ETI兩陣營的指揮層相信她是不難辦到的。雖然不太可能直接成爲軍隊的指揮官,但作爲參謀或顧問應該輕而易舉,按照預定她會以這種身份潛入軍中。

司給興奮的邦尼潑了盆冷水。

“邦尼,聽好了。這是爲了和平的戰爭,不要總想著怎麽全來敵人”

“啊呀,你在說什麽漂亮話呢,司。我們的目的是爲了以這場戰爭讓那些家夥明白戰爭的愚蠢吧。那麽,就必須讓它們雙方血流成河屁滾尿流才行啊,不然沒有意義”

“不對,這次行動是爲了讓它們預測到會變成那樣的結果。要是演變成全面開戰,冤冤相報,局面會變得更不可收拾吧?UMT時代前,那些持續了二千年以上厮殺的地中海沿岸國家,你不會不知道吧”

“那麽你讓阿洛米堤好好加油喽,憑她的努力,說不定死幾個就能結束戰爭了呢――最後會死多少呢?幾個,幾十個,又或者幾百個?”

邦尼像是取笑似的說後,朝剩下的兩個目的人格轉過頭。

對于如何減少死傷,司認真考慮過。所以這次四人分成兩組各自潛入雙方陣營,就是爲了全方面阻止戰爭。

“是啊,司先生,我和柯萊克特也會努力的”

就像在緩解緊張的氣氛,阿洛米堤裝著表情開朗的說道,

“就算邦尼想亂來,柯萊克特肯定也會阻止她的。所以司先生,只要我們好好誘導施瓦利斯……”

“邦尼和我一起”

“诶?”

三位目的人格齊聲錯愕,阿洛米堤困惑的問道,

“不是應該我和司先生一組的嗎?”

“已經不是了,從現在起邦尼和我一組,負責施瓦利斯那邊”

“你在搞什麽啊,司,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劈腿?不可以迷上偶喲?”

“別說傻話”

“這麽一來,指揮系統的結構會相當有問題”

柯萊克特也抗議道,

“這次的任務,讓軍事能力強的邦尼和司先生分別指揮兩個小組是最合理的。我和阿洛米堤的組合,在積極性上也會存在若幹擔憂……”

“就算有擔憂,也不至于導致地面戰的指揮失誤吧?你們負責的希裘裏基只要打勝仗就行了,以你們的能力正常狀態就足以應付。但施瓦利斯這邊就不同了。因爲不能讓它們打贏――有難度的當然該交給實力強的那組”

“可是――”

“總之,我已經決定了”

要是進入辯論階段,輸的人肯定是自己,所以司一口咬死了。

他也是懂的。要讓兵戈相向的施瓦利斯與希裘裏基彼此克制戰意是極爲困難的。要是有個萬一,就會導致事態向全面沖突發展。

最有可能讓這種萬一變成一萬的,正是邦尼。

所以,得讓她待在身邊時刻監視。雖然施瓦利斯這邊指揮難度高,需要她這樣的專家當然也是理由之一,但關鍵的還是在于司不放心她。

“既然您都這麽說了,嘛……好吧”

食指輕撫下巴思索一番後,柯萊克特雖然表示了同意,但阿洛米堤似乎還有不滿。

“我就不行嗎?我和司先生……軍事輔佐什麽”

“?”

阿洛米堤露出想說些什麽的眼神,可是卻突然轉頭朝另兩位目的人格望去,柯萊克特在那裏無聲的點了點頭。

接著,像是放棄般,她小聲說道,

“……好吧,那就這樣吧”

看著她們沈默相對,司無意間想到目的人格之間是否也存在默契――雖然她們的沈默,不是真的沈默。

“好啦”

重整旗鼓似的,柯萊克特說道,

“基本方針已經確認過了吧。其實,希裘裏基那邊的布置,已經開始了。與他們都市國家主要勢力的商人組織烏由克的接觸,以及防禦軍的組建,都有所眉目。這些工作在初期較爲困難,幸好已經完成。施瓦利斯那邊因爲本來就是統一型的指揮系統,現在開始介入也不算晚,預定兩方面的准備工作,都能同時完成”

司點頭道,

“很好,那麽,所有人降落地表,准備行動。邦尼,不准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哦哦,謝謝你呀,司,這麽擔心人家”

“聽上去好肉麻”

司漲紅了臉,逃似的離開控制室,邦尼興高采烈的跟在他後面。不過柯萊克特追過邦尼,一把抓住了司的手腕。

“那個,稍等一下”

“什麽事?”

“有件怪事,妮基茲由帝國最近的一次遠征,才剛攻陷了一個名叫拿瓦庫的城市,大軍就突然回師本土。因爲這次是皇帝親征,我原以爲他們會步步營展開長期作戰……”

“你說他們回本土了?理由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請您注意。有一個能左右皇帝軍隊動向的未知因素”

“……嗯,明白了”

稍後想了想後,司點點頭。他想理由大概是遠征軍的某個重要大人物死亡,或者是本土的政局有變之類的吧。不管是哪種,憑自己這邊力量都能應付。

這時候的司,想到的只有施瓦利斯指揮者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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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8 pm

在無休止東風的吹拂下,軍艦航行在大陸以西的廣闊日落海中。

這是一支龐大的艦隊。乘員四百的三桅帆船二十五艘,乘員二百五十的二桅帆船四十二艘。合計搭乘了兵士近二萬之巨。而這個數字,在抵達目的地之時,將直接變成總兵力。

呈菱形分布的艦隊陣形最前方的船首上,嘉澤利挺胸擡頭凝視著水平線。

身高1瓊庫2古庫。單手就能揮動半黑吉重的戰棍,腰上裹著皮革,身披鮮豔的黃綠色草披肩,一身純白的毛皮閃閃發亮。任誰一眼都能看出這是位出身高貴,年紀輕輕相貌堂堂的希裘裏基行商。

在眼神銳利的注視前方的嘉澤利身邊,站著一位女性。這位要比大個子的嘉澤利還要高個兒,從其纖細的體形來看應該沒有生養過孩子,她的步勢優美,就算在習慣走平地的希裘裏基之中也極少見。

頭也不回的,嘉澤利問道,

“柯萊克特?”

“是我”

女性眨了眨眼。

“嘉澤利,無論什麽時候,你都很勇敢呢”

“什麽?”

“面對如此遼闊的日落海,卻一點都不害怕,船室裏的黑奴(施瓦利斯)們可都害怕的不行了呢”

“別把我和那些家夥做比較”

嘉澤利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不過,他不是真的在生氣,他喜歡美女。嘉澤利一直以來都過著隨意挑選希裘裏基女性或是黑奴的放蕩生活,不過柯萊克特和她的朋友要比他見過的任何女性都美麗。

就算不談容貌,來自托瓦帕盧東部艾尼拉庫城的這兩位女性的伶俐之處也一目了然。

“我的家族代代都有人出任菲路塞商會的梢頭者喲,我怎麽可能會害怕開闊的地方”

剛把賣弄托瓦帕盧西部最大港口權力者身份的話說出口,嘉澤利的胡子就微微垂下來。

“嘛,出身什麽的,也不頂用啊”

“你是自我奮鬥的類型呢”

“對對,我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手臂和尾巴,還有精通數字的頭腦”

嘉澤利大笑後,終于向柯萊克特轉過身來。

“你的頭腦也相當好呢,能讓總督的胡子都驚得豎起來。雖然我們早就想遠征那些施瓦利斯的國家,可是穿越這片日落海的主意,以前誰都沒想到”

“可是你們不也知道奧賽亞諾是圓的吧?”

“知道是一回事,去做就是另一回事啦。我家那些老頭子們,明明有不少商船,早就該知道這條路線了,卻連一艘船都不肯派出。我的先祖曾經在北岸戰爭中留下赫赫功勳,他的名字是巴裏諾·艾奧諾,意思是『穿過大地與大海』……那些軟尾巴的膽小家夥,真給祖上丟臉”

與勇敢的參加這場征途的自己相比,自家的家長們完全是膽小到無藥可救,一想到此嘉澤利便忍不住長籲短歎。

說真的,這其實是個連他都爲之發抖的龐大計劃。侵擾北岸的施瓦利斯,是從他祖上十代之前就出現的大麻煩。而眼下就算想反擊,也沒有前進據點了,因爲北岸都市都已落入那些家夥的手中,産且施瓦利斯還派出了爲數衆多的哨船,沿努伊半島海域根本無法靠近北限列島。

所以,這次才從大陸西岸出發,繞到奧賽亞諾的背後北上。

這是一場針對施瓦利斯帝國盲點的奇襲!柯萊克特帶來的這份計劃,以及詳細精確的海圖,成爲南岸商會聯盟派遣遠征軍的契機。

“真興趣,如果這次成功的話,北限列島就會成爲希裘裏基的殖民地吧”

“你很期待嗎?”

“是啊,我就是爲了能在殖民地大賺一筆,才報名成爲隊長的。等打贏了,我要派大群黑奴(施瓦利斯),在列島上建一個種巴努裏(紅豆)的大莊園――那些家夥大概從沒吃過巴努裏”

“連你也說這種話呢”

“嗯?”

柯萊克特話中的意思,嘉澤利稍稍想了想。不過,很快明白過來。

“什麽啊,你以爲我的意思是像施瓦利斯那樣,只要是敵人就亂殺一通嗎?”

“不……”

“沒那回事,那些家夥和我們語言相通的吧?既然如此,就能和他們做買賣,我可不會錯過商機”

嘉澤利得意的抖了抖胡子,隨後,耳朵突然一動。

從船的各處傳來,咚,咚的奇怪震動聲。從兜滿風的船帆甲板上,有誰跑了過來。雖然不比柯萊克特那麽高,但個子也著實不算矮,是阿洛流堤。

“柯萊克特,不好了!”

“嗯?……出什麽事了?”

“船艙裏的施瓦利斯在鬧事!大龍蟲也發狂了!”

“什麽?叛亂?”

“――對”

嘉澤利並不討厭阿洛流堤,但是與柯萊克特不同,阿洛流堤似乎對嘉澤利沒什麽好感,不過,眼下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我們快走,船長呢?”

“被大龍蟲踩到,骨折了!”

三人在甲板上一路狂奔,從船首樓的防水門進入下層甲板。在走道前面就是船艙,這裏並排布滿黑奴們住狹窄的船艙。進入船艙的三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船艙裏一片混亂,兩邊大龍蟲的龍棚,中間過道上,到處都是赤手空拳的黑奴們,他們不斷朝揮舞戰棍的希裘裏基軍官沖上去。黑奴雖然個子小,但爲了這次的遠征,上船幾乎載滿黑奴,所以數量穩占上風。而且,一個黑奴還從龍棚中騎著大龍蟲出來,得意的堵住道路。

“啊,嘉澤利隊長!請快想想辦法!”

看到部下逃竄過來,嘉澤利輕輕挑起尾巴,隨手從部下手中奪過戰棍,邁步上前。

“嘉澤利!”

黑奴叫起來,殺氣騰騰的視線同時向他掃來,其中一個當即沖了過來。

嘉澤利輕松挑飛了沖來的家夥後,一個沖刺。如一團飓風般撞進黑奴群中,把所有擋道的施瓦利斯通通掀飛後,他一口氣躍上大龍蟲的背部。

在布滿板狀鱗片的大龍蟲後背上站定後,他從後方掐住了跨坐在大龍蟲脖子上的黑奴。不知是不是因爲背上的動靜受到了驚嚇,大龍蟲越發狂暴。六只腳亂踩亂撞起龍棚的護欄。

不受大龍蟲的影響,嘉澤利一邊巧妙地以雙足和尾巴保持平衡,一邊狠狠對黑奴說道,

“聽著,你這個不知分寸的傲慢黑奴!快點滾回你的房間,遊戲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嘿嘿,你再怎麽做也沒用,已經沒辦法阻止這家夥了”

黑奴得意的笑聲戛然而止,嘉澤利一腳把他踢了下去。

等那家夥滾倒在地上後,嘉澤利仔細打量軍獸的脖子周圍。雖然被激烈的甩來甩去,但他還是牢牢貼在大龍蟲背上,終于他找到了猜測的東西。

在鱗片中間紮著一根短棒,木棒的前端似乎被削得很尖銳。大龍蟲是因爲受痛才發狂的。

他的部下一邊和一個黑奴對持,一邊朝他喊道,

“嘉澤利隊長,快逃!狂暴的大龍蟲,只有殺掉才行!”

“少唬我,你以爲我是誰?”

嘉澤利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的口袋中摸出一把久經打磨,刀刃都有些變薄的匕首,接著一刀紮入木棒之中,使出全力往外拉。

叽叽!大龍蟲慘叫著跳起,嘉澤利也被甩了下來。不僅他的部下,連黑奴們也“吱吱!”驚叫連連,盯著倒在地上的嘉澤利。

隨後,一個讓他們難以相信的事發生了。大龍蟲突然停下動作,搖了幾下小腦袋後,靜靜的屈膝蹲坐下來。

從它的巨型身體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怎麽樣,變老實了吧”

“嘉澤利隊長!你沒事吧?”

“要是連軍獸都擺弄不好,我還怎麽當隊長”

嘉澤利站起來,一邊扔掉剛剛拔出來的尖木棒,一邊凶悍的看著黑奴們。

“好啦,都乖乖聽話回房裏去。不然的話……我就來教教你們,我的名字中有『大牙』的含義”

說完就咧開嘴,凶態畢露,黑奴們顫抖著,大呼小叫的逃回房間。

嘉澤利回到兩位女性身邊。柯萊克特微笑道,

“幹得漂亮”

“對吧,是不是迷上我了?”

“……勇氣可嘉而已”

“阿洛米堤”

轉頭向另一邊的阿洛米堤,柯萊克特委婉地勸道,

“不能這麽說喲,這是相當不錯的緊急處理能力”

“空有蠻力罷了”

嘉澤利有些愉快的他看著表情冷淡的阿洛米堤――她對自己有什麽不滿嗎?

“光憑蠻力,你覺得我能統領三百數的集團嗎?嘛,等到了目的地,你可以好好確認一下喲”

嘉澤利大笑著,走過阿洛米堤的身邊。

♀♂

皇帝菲琪卡二世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會議上團團圍坐的表情不滿的領主們。

面朝北大洋聳立的陡峭山谷間,有一座寬度超過二十菲菲克的大都市,同時這裏也是帝都希格拉妮庫利的王宮所在。高六層如網眼般鋪設其中的道路,各處密布的房子,可以說,這是一座如同人工樹冠的多層都市,而王宮就位于中央最上層。聚焦于此的他們是這座都市的支配者,以無數樹枝建起的這座都市,是崇山峻嶺的北限列島衆多島嶼的真正中樞。

“請您說明一下”

正面朝著菲琪卡皇位而坐的女性這麽說到。她是與妮基茲由帝國接壤的庫奧利克利盟約領的領主桔魯卡。庫奧利克利盟約領是所有與帝國敵對的國家中勢力最強的大國,這個讓帝國費盡心機才攻陷的領地,至今依舊持有重要的發言權,所以桔魯卡不好應付。

穿著光鮮明亮的銀鎖編織的衣服,桔魯卡指著菲琪卡說道,

“我們之所以對陛下臣服,是因爲我們之間有盟約,我們向帝國交納貢稅,帝國會給我們滿意的回報。可是陛下,您至今從未給過我們什麽。有些時候――樹枝也是會反彈的”

繞圈子的說法,但頂撞的意思表露無疑。其他十多位樹族們幾乎都跟著點頭。

菲琪卡像在等待什麽似的,凝望著圓頂的間隙,那是仿造至天樹的樹梢制造的。在聽到桔魯卡的話後,她隔著金耳套輕撫弄一邊的耳朵後,無精打采的答道,

“本宮會從托瓦帕盧的新殖民領中獲得財物,並且已經于三日前再次派遣遠征軍了”

“那是帝國的問題,與我等樹族無關”

“要爲十五個盟約領提供生計,對聖統帝國來說負擔也不小吧”

實力僅次于庫奧利克利的東方渥利魯領的老年領主索拉,發出漏風的笑聲。

“但是,大家都有著一幢不輸給希格拉妮庫利王宮的大屋子,所以我們當然不能像那些賤民似的,只穿一件單衣來過生活。陛下總不見得要我們去吃紅豆吧。每天沒有甜果湯和虹蝶燒烤,尾巴可是會僵掉的呢”

聽到這個老女人假惺惺的感歎,樹族們忍不住笑出聲來。索拉的美食習慣非常出名,甚至剛才說的奢侈菜肴,在她的口味中只屬于最低檔次吧。她是在諷刺的告訴皇帝,廉價的賞賜,我不放眼裏。

你們這些肥頭肥腦的厚臉皮混賬,菲琪卡心中暗罵。帝國曆來的方針是支配屬國的下民,而對那些國王們,則賜予樹族的高貴身份,曆代皇帝就是這樣逐步統一列島。不過,這種方針真的沒問題嗎?

這些懶惰的樹族們甚至連帝國的南征大計都置若罔聞。只想著怎麽填滿她們自己的肚腸,都以爲希裘裏基不過是一場不會下到她們頭上的雨。在菲琪卡眼中,她們就是一群令她頭痛的廢物。

桔魯卡語調更尖銳的繼續說道,

“說到底南征之事,您確定是認真的嗎?如果是的話,爲什麽陛下現在還留在這裏?您不是說過要率軍親征嗎?”

“你想說,本宮不是認真的?”

“臣下只是想知道理由而已”

理由當然是有的,但就算說出來,這些家夥們能不能聽得懂可就不好說了。菲琪卡突然冒出試試這些家夥們作何反應的念頭,于是她探出身問道,

“你們,聽說過亞拉尼這個名字嗎?”

“亞拉尼?”

樹族們面面相觑。

“不知道呢”“好像是個男性的名字”“那是誰?”

“他是……”

菲琪卡含糊的回答,這是懸而未決的問題之一。在拿瓦庫的事件之中,終究還是被那個男性逃掉了。恐怕,眼下他正潛伏在帝國的某處,暗中聚集同夥。

比起在遠征地發動叛亂,他要是在本土希格拉妮庫利煽風點火的話,就太危險了。更不要說一旁還有虎視眈眈的樹族們,所以此刻的帝都決不能沒有她的坐鎮。

同時,還有另一件更令她擔憂的問題。

從會議開始起,樹族們不時會向圍坐的角落瞥去一眼。那裏端坐兩個施瓦利斯。男與女各一,在其他實力派樹族中,從沒見過這兩張臉。

大概是很在意吧,索拉終于忍不住問道,

“陛下,那邊的兩位是?”

“他們是來自柯吉國的大使,名字是阿尼和司”

“柯吉?那不是我領地的屬國嗎?喂,你們兩個,這裏不是該你們來的地方,還不快走!”

“不必如此,因爲他們帶來重要的進言”

“進言?”

“嗯”

使勁眨了數下眼皮後,菲琪卡沈默了。樹族們不安的交換著視線。不過,在她們再次提出說明要求前,菲琪卡等待的事情――或者說是她懷疑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圓屋的門品出現了一位女性近衛,只見她舒展尾巴行禮後,走近菲琪卡身邊,向她耳語起來。聽完後,菲琪卡歎了一聲,接著,以下定某種決心的瞳孔,巡視了一遍團團圍坐的衆人。

“索拉,有一份來自你領地的消息”

“來自渥利魯?”

聽到有來自二千菲菲克以外,位于列島最東端本國領地的消息,老索拉軟塌塌的耳朵突然聳了起來。菲琪卡以壓抑的聲音靜靜說道,

“渥利魯的領都已被攻陷,渥利魯島的所有城市全部被占領了”

“什……什麽!”

索拉過度震驚以至于尾巴都一抽一抽的,口水都從嘴裏滴下來。桔魯卡性急的問道,

“被攻陷是什麽意思?是哪裏的軍隊?是接鄰渥利魯的維卡?戴納利?柯吉?――凱萊托殿下!是你的戴納利領破壞盟約攻擊了渥利魯嗎!”

“絕、絕沒那種事!”

凱萊托緊張的豎起尾巴,就在桔魯卡要進一步追問的時候,菲琪卡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說道,

“並非列島諸族的軍隊――是那群白毛。希裘裏基渡海打過來了”

這一次,所有的樹族們通通豎起了尾巴。

菲琪卡,轉向始終沈默的二位使者。

“阿尼,你們說的沒錯,預測的很准”

“不敢當,承蒙陛下厚愛,賜予我國一座托瓦帕盧大陸的殖民都市,我們也是從那裏得來的消息”

“你們幹得很好,按照預定,我會晉升你們爲參謀”

“陛下,您、您是要讓這種家夥待在您的身邊嗎?”

就像在說這樣不成體統似的,臉色難看的索拉怪叫著。菲琪卡冷淡的說道,

“他們成功阻擋了白毛們從渥利魯發起的攻勢”

“……怎麽會……”

“索拉,你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領地了。以後你可以找阿尼幫忙。還有,其他的――”

菲琪卡站起來,瞪著其余的樹族。

“本宮沒有參與南征的原因就在于此。發兵!把那些傲慢的白毛們,一個不剩的趕回北大洋!”

♀♂

――從托瓦帕盧大陸出發的希裘裏基船隊,雖然途中遇上風暴,損失了兩艘船,但還是成功渡過小島零星分布的奧賽亞諾另一半球的大洋,于啓航後第五十七天,到達北限列島最東方的島嶼渥利魯。

東西距離一百六十菲菲克,一菲菲克約是二百六十米,折合下來約是四十多公裏範圍的這座島上,登陸了一萬九千名大陸軍。他們憑借列島所沒有的大龍蟲騎獸的機動力,在短短十天天內便攻占了毫無防備的渥利魯諸都市。

出乎意料的是,占領都市的過程順利到令指揮官不敢相信。最大原因在于希裘裏基在戰鬥結束後,沒有殺掉施瓦利斯的俘虜。希裘裏基這麽做並非出于慈悲,而是因爲他們需要用來奴役的黑奴。可是施瓦利斯來說,卻是超出常識的寬大措施。施瓦利斯軍向來不留俘虜,只要是敵人就趕盡殺絕。所以,戰敗的施瓦利斯們願意向希裘裏基的軍隊投降。

雖然攻陷了渥利魯,但戰鬥尚未結束。接下來的目標是隔著海峽的鄰近小島柯吉。

柯吉是個比渥利魯還小的狹長島嶼,東西九十菲菲克。這裏有如大龍蟲後背一樣零星分布著茂盛的至天樹丘陵,過去西邊的聖統帝國進攻小島以東的渥利魯時,柯吉的複雜地形曾經是用來防禦的天然屏障。

渥利魯、柯吉再往前,就是帝國所在的列島主島撒庫瓦。希裘裏基們僅僅占領渥利魯是不夠的,因爲這樣很容易被來自撒庫瓦的帝國軍翻盤。要是能控制柯吉島,希裘裏基未來就多了一道屏障。通過兩島間的配合,一邊死守,一邊開通來往于渥利魯與大陸之間的航線,不斷強化殖民地。這便是這次遠征的目的。

第一批登陸的軍隊,要在島上駐留數年。幸好大陸軍一開始就預見到這點,所以派出的都是性格堅忍的士兵,並攜帶了大量種植用的紅豆。從占領渥利魯都市的第二天起,就開始播種紅豆。

在穩固渥利魯立足點的同時,大陸軍也派出艦隊向島的西端出航,准備登陸柯吉島。

另一方面,在西邊二千菲菲克,也就是約五百公裏遠的聖統帝國帝都,施瓦利斯爲了不延誤戰機,派出了一支爲數不多的簡裝急行部隊。隊伍出發時只有二千之數,之後雖然沿途經過數個屬國時征調了士兵,但總共也不滿八千,而且還是徒步行軍。兵源不足的原因是南征占用了太多的軍隊,不然的話,本來可以用軍艦來運送士兵。

不過,以菲琪卡爲首的施瓦利斯指揮官認爲這樣已足夠。在進攻大陸的漫長的南征之中,她們十分清楚希裘裏基的戰意低落與指揮不當。再者,施瓦利斯有火炮這種最新兵器。曾經殺害了大母王妮基茲由,並被漂流母王琪秋卡傳入列島的名爲『鐵』的這種東西,經過數代施瓦利斯的研究,爲了有朝一日能一雪前恥,終于發明了火炮。

擁有兵數八千,火炮四十門的施瓦利斯軍,在渥利魯被攻克後的第四十日,抵達了瀕臨柯吉島的海岸。與大陸不同,緯度較高的列島四季分明,季節已經過了晚秋,接下來將漸漸進入難忍的嚴冬,必須速戰速決。已經取得據點的希裘裏基軍可能會采取防禦戰,時間會站在他們一方。

這時候的柯吉島,憑借不到一千之數的民兵抵抗著來自渥利魯的希裘裏基斥候部隊。經過數場小激戰後,希裘裏基基本把握了柯吉地形,同時也明白憑借小股部隊很難占領這裏,于是指揮官決心投入遠征軍的全部力量進攻柯吉。

不過這些狀況,菲琪卡的帝國無從得知。同樣的,嘉澤利所屬的大陸軍,也沒有察覺帝國軍的接近。

兩者就在對彼此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于柯吉島的東西兩岸分別登陸了。

♀♂

“情況,盡在掌握”

柯吉島西端,海岸邊至天樹的樹萌中,邦尼朝著兩手間浮現的屏幕,愉快笑了起來。

“己方軍隊與敵方軍隊的勢力一覽無余,沒什麽比這更怪的戰爭了唷。太簡單啦,幹脆我們來下盲棋吧”

“住口,這可不是遊戲”

司搖頭,但臉色也沒有太大的不快。他知道這是真正的戰爭,可是身處看透雙方牌面超然地位的他,還是感到一絲無法否定的樂趣在裏面。

“另外,你手裏的這些內容,我還是看不明白。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到底哪方比較有利?”

“想聽嗎?好吧,小邦邦就給你分析一下啦”

邦尼重新坐好,開始說道,

“首先是兵力對比,施瓦利斯軍這邊有兵步七千八百,裝備是鐵劍與大炮四十門。個人便攜式火器尚未發明,大炮也原本是軍艦用的,是分拆後再以手推車的方式運輸,機動力是零。發射速度三分鍾一發,彈藥是普通的鐵球,射程頂多一公裏。嘛~雖然是攻城用的,以拿破侖時代的戰法,也不是不能用做野戰。

接下來是希裘裏基軍,那邊總數是一萬九千名裝備鐵劍的士兵,渥利魯留下二千軍坐鎮,實際參戰是一萬七千,還有五百二十頭大龍蟲。龍蟲部隊可以當作騎兵看,不過它們沒有弓箭,再加上柯吉山林衆多,所以蒙古式的機動騎兵或者羅馬式的戰車弓兵戰看來是沒戲了。步兵作爲炮灰,軍獸部隊緊跟在後的戰術比較明智”

說了這麽一長段柯萊克特風格的說明後,邦尼把屏幕轉了個向在司前面展開。那是以數個低軌道衛星拍攝到的影像組合起來的實時畫面,且旁邊加入了各種補充數據。

“參照地球戰史的話,該怎麽舉例呢……人口施瓦利斯是一百五十萬,希裘裏基是五百四十萬,從技術程度來考慮,相當于十六世紀的西班牙與阿茲特克,但有幾點完全相反呢。比如說,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阿茲特克代替西班牙騎兵進攻歐洲大陸吧。在兵力上,希裘裏基接下來會不斷增強”

“那麽說來對希裘裏基比較有利嗎?”

“也不盡是”

邦尼搖了搖頭。

“就算數量多,但希裘裏基的士兵,都是黑奴。在大陸那邊他們把施瓦利斯當成奴隸來用的吧,不過這些士兵看到同樣身爲施瓦利斯的軍隊時會有什麽反應?……而且,施瓦利斯軍善戰,具備優秀的指揮系統。以六爲基本單位的指枝隊,之上還有尾枝隊、腕枝隊、支幹隊、主幹隊、這是美妙的呈金字塔型分布的現代軍隊編成喲”

“這麽說的話施瓦利斯軍……”

“是不是有利還不好說。司也看到了那些腦子愚蠢的樹族吧。那些老家夥會乖乖服從命令嗎?就算她們會服從皇帝的命令,她們手下的士兵們被樹族壓迫得那麽厲害,說不准就是一盤散沙”

“意思就是說,連你也不能確定嗎?”

司有些生氣的剛這麽一指責,邦尼裝傻似的吐了吐舌頭。

“所以這才有趣的嘛,這可是一團亂麻呀”

“……你認真點好不好”

司歎了口氣,視線一動。

契卡海難上,帝國軍以當地征調的小船,從主島那裏不斷有軍隊渡海而來。在巨樹的樹萌籠罩下的海岸邊,士兵們身上穿著薄木片拼湊起來的戰衣,如螞蟻般成列卸載著物資,就像馬戲團大帳篷似的野戰圓屋正一座座建起。

他們的階級一目了然,身上越是穿金戴銀,地位越是高。尾枝長以上的士官都戴著編織成細鏈狀的耳套,而將官級的幹長則除了耳套以外,脖子上還挂著結繩般的徽章。數個士兵立起五米高左右的T字型柱子。在柱子的橫木上,也垂著長繩狀徽章,那是被稱爲旗繩的東西,相當于是地球上旗印的象征物。

施瓦利斯推崇金屬,不斷研究其應用,並發明了包括火炮在內的各種工具。彈簧、鐵釘、鑿子、車軸等物件早在菲琪卡一世的時代就已經有了。如今在希格拉妮庫利的作坊裏,甚至出現齒輪和滑車。

妮基茲由被鐵劍所殺一事,大概讓她們知恥而後勇了吧,司心想――不,也許不僅是這個原因,以前就曾經想過,目的人格們很可能瞞著自己偷偷對施瓦利斯施過援手。

阿洛米堤不能告訴他的東西,那麽換成邦尼會怎麽樣?

至今居然沒想過去問問她,真是太失策了。司看著邦尼,試探口風道,

“邦尼,那個……”

“吱!”

一聲慘叫讓司轉過頭,然後他很快起身奔了過去。

“啊,司――”

邦尼的聲音沒有傳入耳中。在沙灘更遠些的淺灘上,一個施瓦利斯士兵正在水中掙紮。紅色的液體飛濺,那位士兵負著傷。而且,即使離開這麽遠,也能清楚看見那個士兵的體形格外矮小。帝國軍這次帶來的士兵中有很多都是沒完全勞動能力的少年兵。

在他一旁,有一艘停靠在海灘的小船,從船邊到海灘間的踏板上,幾個施瓦利斯正看著那個落水的士兵。他們只是那樣看著,卻沒有絲毫出手搭救的樣子。

“你們在幹什麽!”

司正要奔向海裏,卻被沖過來的邦尼給追上了。

“司啊,你等一下”

被攔腰抱住,滾倒在沙灘上。“幹嗎!”司大叫,邦尼朝他附耳說道,

“進入水裏,光學迷彩可是會放電的!我們現在是施瓦利斯!而且,那家夥是樹族喲,男性只有閉嘴的份!”

這才回想起施瓦利斯是女性氏族社會,司蠻不高興的停下動作,視線來回望著走向踏板方向的邦尼,以及在水中掙紮的士兵。

“喂你們,不去救那家夥嗎?”

樹族用可疑的眼神俯視著邦尼,一旁高舉著遮陽葉子的侍從,還有身上披著的細巧銀鏈編織的漂亮披肩,都在顯示她的高位樹族身份。司回想起來了,這家夥――是在希格拉妮庫利當面頂撞皇帝的那名叫桔魯卡的樹族。

“你是幹什麽的”

“我叫邦尼,從陛下地裏應該聽過的吧,我是這支軍隊的參謀。看管士兵也是我的工作”

“那麽你主給我好好幹活,讓那種不守規矩的家夥給我當差是什麽意思”

“不守規矩?”

桔魯卡冷漠的看著在海裏掙紮的虛弱士兵。

“那個士兵竟然向我潑水,所以我下令弄死他”

“啊……是你幹的嗎!”

“噓”

被邦尼一把摁住,仔細看,發現桔魯卡身邊的護衛,已經拔劍了。

“如果有罪的話,把他交給我們才對吧。難屬你覺得可以擅自殺死陛下的士兵嗎?”

“呵呵,先不談將士如何,對這種賤民士兵沒有詢問的必要。就好比戰爭會讓茂盛枝葉被斬斷一樣,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哼”

邦尼哼了哼,轉過身抓住司的手臂。“喂,邦尼”她硬拽著嚷嚷的司,回到樹萌處。

“爲什麽不管管那個不講理的家夥!”

“她說的沒錯”

“沒錯?你說她說的沒錯?”

“在她們的社會體制下,是沒錯。這顆惑星上沒有基本人權這種概念。身份與性命的價值成正比”

邦尼淡然說道,

“我不像柯萊克特,不會把不接觸的原則向你啰裏八嗦的說教。就和以前一樣,殺了那家夥,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所以別去管她就行了”

“那要怎麽做才能改變這些?”

“天知道,要麽等民主主義冒頭,要麽……嘛,不管怎麽說都不是我們這次的任務喲,還是耐心等待機會”

還是一個要麽是什麽?司剛想追問,邦尼卻翻了個身睡在沙灘上,頭轉向另一邊去了。

“……可惡”

司一拳砸在地上。

那邊負傷的士兵已經不動了,被波浪沖著緩緩飄向大海。

桔魯卡朝這裏蔑視的瞥了一眼後,下船朝一間格外精致的白木圓屋走去。周圍衆多士兵們默默繼續登陸。

司還期待他們會咬牙切齒的沖向桔魯卡。可是他們,只是保持著沈默――不過,有一瞬間,他們偷偷向上望去,似乎在尋找著什麽般仰望天空。

他們在看什麽?

司冒出小小的疑問,但注意力很快被沙灘上跑來的傳令兵給吸引過去。

“參謀官,皇帝陛下垂問”

“什麽?”

“前往柯吉市的仆從回來了”

“是嗎,已經命令那邊備好防禦陣勢了吧”

司一邊回答,一邊想起在柯吉的安排。他們爲了獲得皇帝菲琪卡的信任,自稱是柯吉的大使。這個身份是以賄賂得來的,所以不算虛假。柯吉的市長應該也正在等著司和邦尼的回歸。

不過傳令兵輕搖尾巴否定道,

“陛下的命令沒有送到柯吉,柯吉已經陷入希裘裏基先遣隊的包圍”

“你說什麽?”

“陛下垂問,如何奪回柯吉市,請快跟我去複命”

司回頭看向邦尼。

“他說柯吉市已經被包圍,阿洛米堤她們是不是太快了點?”

“稍等,我問問”

邦尼閉上眼一會兒,與距離二十三公裏外的小島另一頭的兩人通信,並獲取衛星記錄。

“……柯吉的守備兵似乎比預料中弱小呢。沒怎麽戰鬥就縮回城裏去了。包圍他們的是軍獸部隊,主力還在向島移動的途中”

“不好,這不在預定中。柯吉市一旦被占領,我們這邊會變成壓倒性的不利”

“嘛,別急”

邦尼終于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嘿嘿一笑。

“這樣不正好嘛,先遣隊什麽的,看我打他們個落花流水,先贏一盤再說”

“什麽落花流水,不可以把敵人全滅,你明不明白?”

“當然明白啦,我會先贏再輸的嘛”

邦尼隨意的說出能讓指揮軍們聽到毛都倒豎起來的話。

“初戰打贏,教教希裘裏基帝國軍的強大。接著再輸掉一場,讓帝國也見識一下敵人的棘手。最後讓雙方勢均力敵,削弱他們的戰鬥欲”

“……結果還是要開戰嗎”

“廢話,那還用說。不過,順利的話,三場戰役就能搞定他們。不會挂掉很多的啦”

就算隔著光學迷彩,也知道邦尼正在賊笑。司則是嚇了一跳,不會挂掉很多――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不死人。

把生命換成數字的戰爭開始了,司心中不安叢生。

♀♂

第二天早朝,帝國軍進入柯吉市西部的平坦地區。

柯吉市是以貿易形式供應島內需求的港灣都市,從上空看,圓藥片似的圓房子無序分布,多數面朝海灣而建。城市周圍是三米高的城牆,這不是最近才建出來的,建城牆的原意是爲了對抗過去帝國的進攻――現在也算是物有所用,邦尼表示正因爲有這道城壁,希裘裏基的軍獸部隊無法進入市內,進而采取圍攻態勢。要是被他們攻入城中,就很難把他們再引出來了。

城市以西是低葉樹小塊零散分布的平坦地。面積在一公裏不到,地勢是完全如其字面意義上的平坦,不能稱爲平原。其背後是至天樹茂密的山嶽。

這裏的狹窄地形對我軍有利,邦尼是這麽向菲琪卡進言的。大龍蟲部隊的威力在于其高達五倍徒步的速度,一旦穿插到對手側面或者是背後,這種威力就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來,但是在這裏卻沒有適合它們展開機動作戰的隊形。雖然施瓦利斯一方參戰的士兵幾乎都是沒有去過大陸的新兵,但是菲琪卡曾經在南征的時候見識過大陸的大龍蟲,所以很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她采納邦尼的意見,在平坦地上展開小隊規模的尾枝隊。各部隊藏身在低葉樹中,注意不被敵人發現等候戰機。此外,無法連射的大炮這次沒有投入。

“殺戮地帶戰術”

在離森林三百米遠,皇帝和樹族都不在的主力中,邦尼說道,

“將敵人的騎兵部隊引入縱深,包圍殲滅。施瓦利斯的小部隊編成法真是幫大忙了喲。沒有大量中層指揮官的話,很難采取這種高級戰術”

“……這算高級戰術?”

“司,你只知道近代軍事嗎?希裘裏基的部隊編制快讓我笑死了。完全沒有金字塔型的命令體系,讓有行商經驗的當隊長,再讓大商人來主管這些隊長。這種編制,上了戰場只會跟著敵人的屁股轉呢――就像那樣”

聽她一說,司朝城市方向望去。施瓦利斯的尾枝隊朝這邊拼命狂奔。其後,像是追趕獵物的猛獸般,大龍蟲軍獸部隊緊跟其後。狂奔的施瓦利斯們的任務是引敵人上鈎,他們已經成功了。

不用說,徒步的施瓦利斯速度落于下風。很快被軍獸部隊追上,接著被輕易的踐踏斬殺。但是,在快被全滅前,又出現了一支新的部隊,吸引了希裘裏基的注意,被挑起戰意的希裘裏基們離這裏越來越近。

“看吧,完全沒有陣形”

“阿洛米堤她們也在那邊嗎?”

“在啊,不過柯萊克特似乎留守在本隊中。嘛別在意啦,俺們就算弄壞了也可以移植到新的人工體上”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那邊負責指揮的是阿洛米堤她們嗎?”

“哦,她們沒有取得指揮權。現在還不需要她們配合啦,這種小事我們這邊自己處理就――啊呀,他們來了呢”

就像從大壩的裂縫中噴湧而出的水柱般,敵方突出的先頭部隊蜂擁過平坦地的中央離這裏越來越近。二人轉過頭,皇帝開始高喊,周圍的將官們也跟著喊聲一片。

就在聲音穿過原野的同時,從各處低葉樹叢中,施瓦利斯的尾枝隊紛紛躍出。他們先讓突進的大蟲從身旁經過,然後從側面和背後向其發起攻擊。

眨眼間戰爭就一片混亂。施瓦利斯爬上大龍蟲的脊背刺殺騎手,希裘裏基打落他們,讓大龍蟲踩踏落地的施瓦利斯。痛苦的慘叫以及壓過慘叫聲的恐懼嘶鳴組成的激烈刺激耳膜的高周波讓司鎖緊了眉頭。

針對爲數超過三百的大龍蟲,施瓦利斯展開的步兵是兩千。在把敵人引誘出來的時候,司原以爲這下可以贏了。可是,隨後持續的激戰,卻出現了意外的發展,他忽地緊張起來。

“邦尼,他們――好像被敵人沖散了!”

勇敢的與大龍蟲搏鬥的小隊爲數不少,可是其中,也有些施瓦利斯別說是上前搏鬥了,根本不敢接近,只是遠遠的扔出劍然後就逃。

“他們在幹什麽!別逃啊,上去戰鬥能贏的!”

“也不奇怪喲,因爲他們是第一次見識大龍蟲”

聽到邦尼冷靜的聲音,司吃驚的回過頭。

“列島沒有大龍蟲。不僅如此,只要是比施瓦利斯巨大的生物都不存在。試想一下,電視裏的怪獸突然出現在面前,你會怎麽樣?”

“――你早就料到了?”

“當然料到啦,另外還包括那個也一樣”

司再次往前望去,沖破施瓦利斯防線的一小部分敵人,朝著這裏直線突進。顯然是注意到這裏是施瓦利斯軍的本陣。

“邦尼,麻煩了――”

司急了,回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起邦尼已經從他身邊消失。四處張望,看到她正朝皇帝奔去。

“陛下!請借我點人手!”

“本宮允了,艾科利尾枝長,你和她同去!”

樹族們雖然個個嚇得屁股著地,但菲琪卡卻面不改色。邦尼身邊聚攏了二十多位護衛。

“很好走啦,大家跟著我!

看到跑過身邊的邦尼,司急忙問道,

“喂,你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保護本陣啦!要是怕的話你就溜吧!”

來回看了看奔馳的邦尼與慌張亂成一團的樹族們,司嘀咕了一句“見鬼了”,接著朝邦尼追去。

“不准正面與敵人沖突!給我從側面攻擊!”

邦尼邊喊邊輕快的躲開前過來的大龍蟲,她一面避開大龍蟲踩的地面塵土滾滾的六只腳,一面用以抓住龍鱗輕巧的翻上龍背。吱!騎手尖叫著揮劍就砍,邦尼以只有目的人格才能辦到的精確空手撣開劍,接著兩根手指直插騎士的眼睛,在刺入眼珠的同時將對方推落地面。

“先得一分!”

被她新奇的手段鼓起勇氣的護衛們,紛紛奮不顧身的沖向其他的大龍蟲。使不出那種技巧的司只能傻傻站著,而這時另一頭大龍蟲正朝他沖去。

“邦尼!”

“沒看我正忙著嗎!自己想辦法搞定!”

已經拉開五十米距離的邦尼,通過皮膚終端向司表示愛莫能助叫他自己搞定,可是司現在是真正的手無寸鐵。

大龍蟲沖過來了,回想起以前邦尼曾經殺掉過的這種家夥的屍體,它有著一身鐵劍都刺不穿的堅硬鱗片,比起爬蟲類莫不如說是昆蟲般沒有瞳孔的雙目,尖銳的牙齒,而此刻朝自己凶相畢露沖過來的可不是什麽屍體!

“哇……哇哇啊!”

司再也不管是否丟臉轉身就跑。他本能朝著友軍多的方向也就是本陣的方向跑去。然後司一頭撞進一群雙腿亂顫的樹族之中。接著,大龍蟲就好比一塊翻滾的岩石般壓了過來,一片慘叫聲中,司有一種死亡臨近的感覺。

就在這時,皮膚終端響了起來。

“司先生?”

司吃驚的回過頭,大龍蟲騎手的希裘裏基,朝他眨了眨一只眼,這是只有地球人才明白意思的表情。

“――阿洛米堤?”

“那個是皇帝嗎?對不起,我好像沖得太靠前了!?――你給我回來!”

阿洛米堤用力拉住栓在大龍蟲頭上的繩子,同時木刺紮入其鱗片縫隙中,給大龍蟲停止信號,大龍蟲轉著圈子發出威脅聲。

司緩過神來,迅速躍上這只大龍蟲的背部。一邊裝著與阿洛米堤爭鬥,一邊小聲說道,

“你快回去,假裝死掉”

“――好的!”

兩人糾纏了一陣後,司滾落地面。同時阿洛米堤一邊突然趴在大龍蟲的背上,一邊巧妙的拉動繩子,改變了大龍蟲的方向。

目送著大龍蟲一搖一擺遠去的大屁股,司松了口氣。他的身邊,有誰正巧站著。

“幹得好,司。比起你,那些家夥真是……”

剛擡起頭,司就看見菲琪卡正狠狠瞪著樹族們。

♀♂

傍晚時分,大陸軍敗退,帝國軍終于能進入柯吉市了。

戰果是殺掉大龍蟲十八頭,騎手六十五人。爲之付出的代價是一百八十五個士兵的陣亡。明明制定了周密的計劃,卻還是出現如此數量的死者。

站在柯吉市擺放屍體的寬暢圓屋中,司心情黯然。

“死了這麽多……”

八千軍隊中的一百八十五,皇帝和樹族們對這個結果似乎挺滿意,但司卻無法認同。死亡的不是數字,有些下半身被踩爛的,有些沒有胳膊,有些內髒都被踩出來。

然而,身邊站著的邦尼卻說道,

“也沒死多少啦,雖然有兩成是白白送死的……它們比想像中更拼命”

“這種話,你怎麽說得出口”

司狠狠瞪著邦尼。

“明知施瓦利斯會害怕,爲什麽不用炮兵?即使無法連射,至少齊射一下興許能嚇退它們吧!”

“嚇跑大龍蟲,我們的行動還有什麽意義?”

邦尼看傻瓜似的回瞪著司。

“我們的目的是讓雙方的指揮者都見識到對方的軍隊吧?這都是按計劃行動而已喲,不是成功的讓大龍蟲差點頂到那些樹族們的鼻子了嗎?好啦,司,你幹不錯”

“……”

司無語了。說得沒錯,變成這樣的原因,原本就在于維多利亞號上制定的計劃。

邦尼接著又對他補上一擊。

“開局戰打得還不錯,接下來就輪到敗仗了喲,會是五百,還是六百呢……大概會死這麽些吧”

再也聽不下去,司離開了那裏。

走近正在搬運屍體的士兵,只見士兵將那具喉嚨被撕裂的屍體放在地上,隨後垂下尾巴坐在他旁邊,嘴裏似乎在喃呢著什麽。司問道,

“你認識他嗎?”

“不,我不認識。不過我們死後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樣的。爲了不叫他走錯路,我正在告訴他快天的方向”

“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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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8 pm

士兵回過頭,注意到司的將官身份,胡須緊張的繃了起來。

“不,不不,我什麽也沒說……”

望著迅速離開的士兵背影,司又一次自言自語道,

“快天……那是什麽?”

♀♂

耳中聽到了歌聲。

在柯吉島東海岸,峭壁林立的耶塞克海灘上,希裘裏基的軍隊邊唱歌,邊建著宿營地。

妮基茲由曾經在大陸上創建了森林都市托瓦卡利,與其一脈傳承的施瓦利斯們偏愛那種封閉的居住空間,無論身處何處,只要沒有圓頂狀的屋子,就會覺得不安。而希裘裏基則不同,隨著開墾的推廣,大陸的至天樹急驟減少,順應變化的希裘裏基已經能習以爲常的在平地上行走了。所以這片宿營地上,他們沒有弄出什麽圓屋建築,只是立起一頂頂草纖維編織的帳篷,在其中作息。

從懸崖上俯瞰,阿洛米堤心想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幸運吧。希裘裏基尚未發明車輪,只依靠大龍蟲搬運重物的它們,如果需要遷移大量物資的話,接下來的行軍將會變得極爲困難。

幸好,需要搬運的重物只有帳篷、武器防具、食物工具等,雖然也爲數不少,但這些幾乎都由奴隸出力。

奴隸不僅僅是黑奴,在商業繁榮的希裘裏基社會中,破産奴隸也爲數不少。白與黑,二種貧窮者們背著沈重的行李一步步走著,若是有奴隸中途倒下,隊長就會過來怒罵。隨海風飄散的歌聲,就是來自于這些奴隸。

枝條斷了掉下地,屁股著地來挖土。

尾巴挖出了金子呀,眨眼變成有錢人。

簡短的旋律一遍又一遍連綿不絕,調子雖然單調,歌聲卻不悲傷,歌中有一種爲之噴笑的開朗。希裘裏基的隊長也不去阻止他們唱,還有些士兵隨順歌聲一起搖晃著尾巴。阿洛米堤似乎明白了,在艱苦的境遇中,他們是以這首歌來緩解壓力。

“阿洛米堤,過來一下”

柯萊克特呼叫她。阿洛米堤離開懸崖,走下斜坡向大約半公裏遠處的大商人的帳篷走去。

設在低葉樹樹蔭中的帳篷是遠征軍指揮官的大商人們交談意見制定作戰的地方。在裏面發現柯萊克特的身影後,阿洛米堤走上前。

“怎麽了?”

“總督找你”

阿洛米堤剛轉過頭,一位披著高價白色披肩的希裘裏基正向她招手。這位是費盧塞市數一數二的大商人,擔任遠征軍總督的歌戴羅,其身邊的大個子則是嘉澤利。

“我從嘉澤利那裏聽說,阿洛米堤,你似乎騎著軍獸沖入過帝國軍的本陣吧。那家夥是不是就在那裏?”

“恩,菲琪卡二世,確實在那裏”

“是嗎,所以軍獸部隊才被……”“皇帝的衛隊果然很強啊”

大商人們伸直了尾巴。他們震驚于初戰的敗北,個個都嚇破了膽。總之,邦尼的第一目標已經達成,阿洛米堤心想希裘裏基知道了帝國軍的強大。

不過,也不是個個希裘裏基們都被嚇破了膽。其中一個說道,

“不至于這麽喪氣吧,被擊退的只是軍獸部隊,遠征軍的一萬七千士兵幾乎都無傷,我們很快就能扳回來”

“話是這麽說啊”“要是帝國軍的數量比我們更多,可就麻煩了吧”

“那麽先去確認一下,派士兵偵察,有沒有哪位已經偵察過了?”

“不不,我這邊還沒”“我也沒有,還沒有做好准備呢”

“帝國軍的數量是八千,只有不到我們的一半”

聽到柯萊克特的發言,希裘裏基們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真的去偵察過了?”

“是的,我借了一小隊士兵。不可以嗎?”

“沒有那回事,非常感謝”“是啊,幫大忙了”

阿洛米堤明白柯萊克特心中肯定是在苦笑。這就是希裘裏基們的弱點,無論做什麽都要先討論一番。歌戴羅與其說是總指揮官,莫不如說是議長,他手上沒有絕對命令權。

他們並不是愚材。每個幹部都是在托瓦帕盧大陸各地赤手空拳建立起自己財團的一流商人。且不僅在商業上,他們也具備爲保護城市與施瓦利斯或者盜賊團交戰的經驗,一般戰鬥常識還是有的。

但這次是率領一萬以上數量大軍的戰爭。這不是戰鬥,而是戰爭。從戰力編成上來說,有著與小規模作戰截然不同的要求。以會議制來指揮軍隊這件事本身就不可行,希裘裏基們卻並不明白。

不過,對目的人格們來說正中下懷。一萬七千大陸軍以現有的編制是無法順利行動的。這樣最好不過,希裘裏基越是弱,柯萊克特的發言就會越有力。

“我對柯吉島的情況做了一些調查,請各位過目”

柯萊克特用木棒在地面上劃起地圖。

“柯吉島的地形起伏落差大,標高五百瓊庫(六百米)上下的山脈加在一起,幾乎等同于全島八十菲菲克(二十公裏)的東西向寬度。柯吉市位于山脈的南端,處于島中央位置。離這裏的耶塞克海灘距離在四十菲菲克左右,從柯吉市到這裏,只要筆直向東前進就行――這是最適合軍獸部隊的路線”

“他們不會直線過來,因爲他們也會擔心被我軍伏擊的危險”

一位幹部指著地圖。

“如果是我的話,會從這山脈的北側繞過來”

“不好說啊,也許會分成兩股分頭前進”

“不會吧,原本只有八千還要再分兵,不太可能,肯定是集中起來打過來”

“那麽問題還是在于他們會從哪裏打過來嗎,大家怎麽看,他們會繞到我們的背後,從北方發起進攻嗎?又或者,反其道而行之,從南方發動攻勢?我覺得北方的可能性居多”

“最好的布置是對兩種可能都有所准備”

就在他們紛紛環顧其他人的時候,柯萊克特開口道,

“這不是以投票來決定的事情。關鍵取決于偵察的結果,確定敵人進攻的路線後,再迅速行動見招拆招才是最好的辦法,各位怎麽看”

在場的商人們沈默了一會兒後,嘉澤利大聲說道,

“沒錯,我們現在去猜測會從北邊還是南邊打過來,等是在打賭小樹枝會往哪邊倒。要是猜錯了,就會輸個精光。大家,難道要玩一把這麽危險的賭博嗎?”

面面相觑後,幹部們眨了眨眼。

“原來如此”“確實說得有道理”

滿意的看著幹部們,嘉澤利瞥了一眼柯萊克特。柯萊克特輕輕點頭,接著說了下去。

“我們借鑒上次他們對軍獸部隊使用的戰術來還擊吧。南北的道路都是沿岸向東部延伸,其兩邊的山側都是茂密森林,我們先潛伏在森林中,等他們通過後,從側面同時發起襲擊,大家覺得怎麽樣?”

幹部們再次表示等同,會議的節奏已經在柯萊克特掌握之中。

從開始討論細節部署的柯萊克特那裏離開,阿洛米堤走出營帳。對她來說,那些都是不太想聽的內容。

漫無目的的隨意走著,再往前豁然開朗的地方,一位希裘裏基正蹲在稀薄的雜草上。阿洛米堤走近一看。

他是嘉澤利帶來的名叫萊古拉多的年輕希裘裏基。他正擺弄著木片搭成的手制工具,似乎在測量奧賽亞諾的太陽位置,只見他一邊看了看身旁放置的冒煙小箱,一邊在夾著革板的布上,以粘土咯吱咯吱寫著什麽。阿洛米堤問道,

“你在做什麽?”

“計算白天”

“計算……白天?”

“對”

萊古拉多頭也不回的點頭。

“事實上,列島的白天比大陸要來的短喲。你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緯度高……不不,因爲比大陸更位于北方吧?”

萊古拉多回過頭,眨大了眼。

“啊,你們也知道奧賽亞諾是球狀的呢,那麽溝通就簡單多了”

眨了眨眼後,萊古拉多搖起胡須。

“列島位于北方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事實上,太陽在搖動才是真正的理由”

“诶?”

阿洛米堤迷惑了,萊古拉多自顧自的講了下去,

“以我在大陸的費盧塞測量的結果,太陽在一年之中會向南北微微傾斜。准確來說,大概是直角的九分之一吧。在大陸上也許看不出什麽影響,但在這個列島上就不同了。根據我現在的測量,這裏位于奧賽亞諾中央線――因爲是太陽在上筆直通過的道路,所以我叫它光道――從光道上,向北偏離大約一半直角位置。所以,通過太陽的南北運動,白天的長短會變得不同。雨季時白天長,雨季時白天短”

“那、那個”

“現在太陽的傾斜是最大角度時的一半,接下來會更加傾斜。所以,這個島――接下來夜晚會變長喲,說得再具體些,就是會變冷”

“會變成冬天呢”

從背後傳來搭話聲。轉過頭,看到柯萊克特走了過來。阿洛米堤以通信頻道問道,

――這個孩子已經理解了惑星的自轉軸傾斜嗎?

――算是表面性的理解。費盧塞正好是赤道經過的城市,這一點很幸運。不過,他的理解不是基于自轉軸的傾斜,而是公轉面的傾斜。在他看來,太陽所在的圓盤大概在不斷搖晃之中吧。不過,也並不奇怪,因爲他們目前對地心說還堅信不疑。

――就算這樣,他預測到了列島上除了幹季和雨季之外,還有四季循環,這好厲害啊。

――是的,他是個天才。

壓縮的對話,兩秒鍾不到就結束了。但似乎忍耐不了這短暫的沈默似的,萊古拉多突然喊道,

“你們覺得我是在說一些逆枝(謊言)般的話吧,算了,反正普通的家夥理解不了我的知識”

“能理解才怪呢,那種話”

三者回過頭,這次是嘉澤利從營帳那裏走了過來,他來到柯萊克特身邊後,一屁股坐下。

“聽了這小子說的話,是不是覺得頭都痛啦?”

“沒有的事,我很感興趣”

“別硬撐了,這家夥說的事,有一半是出于惡心別人。他明明計算速度很快,卻一點都不想從事買賣,所以被家裏趕出來了。爲了撒氣,才不管對象的到處胡說”

“我才沒胡說。好,我來讓你知道,這個島與大陸相比,白天要短一天的十五分之一。看吧,這個燈芯箱就是證據”

“燈芯的燃燒時間,隨著濕氣不同也會有變吧”

“這種誤差早在我計算之內――啊啊真是的!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們明白呢”

萊古拉多在地面打起滾來。

“要是有能更准確計算時間的工具的話”

“我可不想被你的啰嗦占去更多時間――柯萊克特,這家夥的名字萊古拉多(嚴守時間之意),人如其名喲。在費盧塞市的時候,這家夥總是隨身帶著影針鍾,碰頭時間稍微晚到就會胡須倒豎發脾氣”

“倒是很嚴格呢”

他們大概從小就是朋友吧,柯萊克特笑著符合。

不過阿洛米堤卻看不下去。無論是豪放的嘉澤利,還是少爺脾氣知識分子氣質的萊古拉多,都給她一種輕浮感。

她指著更遠處的沙灘。

“萊古拉多,爲何不把你的這些知識,告訴更多的同胞呢?不能讓大家一起來思考嗎?――比如,那邊的施瓦利斯們”

“唉?不行不行。那些家夥不可能理解這種事。而破産奴隸,都是因爲腦子不好使才會變成奴隸的”

“要想給他找些安慰的話,還不如讓他分些吃的給奴隸,肯定會招來喜歡的”

“――柯萊克特,我們走吧”

阿洛米堤起身走開,對表情不愉快的嘉澤利說了一聲對不起後,柯萊克特跟了上去。

阿洛米堤生氣的說道,

“裝作什麽都知識的樣子,真討厭。以爲這場遠征是什麽啊,這可是在讓奴隸流血,掠奪他國的領土”

“知識不是那麽容易傳播的東西。萊古拉多也好,嘉澤利也罷,在他們所在的環境中,都算是思想不僵化的進步人士――瑪雅文明也是如此,明明創造了精密的太陽曆,卻依舊沒有擺脫奴隸制與活人祭祀,也沒能出現車輪的發明”

“那些孩子明明是在爲他們流血奮戰……卻只能以唱歌來安慰自己,太可憐了”

“阿洛米堤?”

看著累倒在沙灘上被隊長踐踏尾巴的奴隸們,阿洛米堤回過頭來。柯萊克特像是與她確認般問道,

“我們,是目的人格喲”

“……是啊,不能忘記支援任務……”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一會兒。

不久阿洛米堤移開視線,突兀的繼續說道,

“――他們意見統一了?關于你的戰爭遊戲計劃”

“遊戲……啊,你也注意到了呀”

“別把我當傻瓜”

阿洛米堤瞪著微笑的柯萊克特。

“嘴上說什麽‘取決于偵察的結果’,但那種被動的做法,根本就是遊戲。本來的話,在這個階段,必須早該確認敵軍的行進方向,如果沒有確認,就該等確認之後再召開軍事會議”

“沒錯。而且,就算是這樣,也依舊幼稚而拙劣。這種程度是屬于軍事常識的範疇,如果是善戰的施瓦利斯的話,肯定是早就料到了。如果迷惑于或南或北,那就該跳出兩個選擇的範圍,這才是戰略”

“那你爲什麽…”

“忘了嗎?這次對面不是有司和邦尼在嗎”

柯萊克特泛出一絲冷笑。

“他們會去引導敵軍不使用明智的戰略,讓施瓦利斯放棄高度遊擊戰術而采用更簡單更低次元的大軍對陣――這場戰爭中,施瓦利斯原本是占據著絕對戰略優勢的一方,他們兩人就是爲了將其優勢壓制在一定的程度上,而我們則要在這個程度上爲希裘裏基出謀劃策,這樣雙方才算是對等”

“何其愚蠢的對等……”

呵呵,阿洛米堤小聲笑起來。不知爲何她有一種厭煩感。一無是處的謀劃,不過真正一無是處不是謀劃,而是最初的目的。以戰爭來指引ETI們的那個目的。

“……我,有心理准備了嗎……”

爲了指引這個星球上的生物,也許必須抛棄一些什麽,阿洛米堤不帶感情的自言自語。

♀♂

阿洛米堤藏在茂密樹叢中,她身邊的黑奴士兵們壓低聲音不安的交談著。

“喂,打的贏嗎?”

“能贏的。敵人和我們一樣是施瓦利斯,又不是怪物”

“正因爲都是施瓦利斯,所以我才說的嘛……我們會被當成叛徒吧”

“沒辦法吧,誰叫他們現在是我們的敵人呢”

“幹脆我們加入他們得了……”

你們小聲點,其中一個說。阿洛米堤注意到來自他們的提防的視線。阿洛米堤現在是希裘裏基的幹部,被這麽疏遠也並不奇怪。

不過阿洛米堤沒有去在意這些小小的不滿,畢竟這很正常。而且就算自己不在意,其他希裘裏基也會站出來訓斥他們吧,現在身邊就正好有這麽一位。

負責指揮士兵們的希裘裏基,低聲說道,

“你們向帝國軍投降只有死路一條,因爲他們從來不收俘虜”

黑奴們群體沈默,接著希裘裏基語氣微秒的一變說道,

“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不想死,死在這種因爲高枝上的家夥們一己之欲而挑起的戰爭中”

黑奴們瞪大眼睛盯著這位希裘裏基,其中一個戰戰兢兢的問道,

“剛才的事你不要告訴我們的隊長好嗎?”

“什麽剛才的事?我什麽也沒聽到”

這個希裘裏基裝作般說,黑奴們的胡須一下子松垮下來。

阿洛米堤走到這位希裘裏基的身邊,小聲問道,

“你要包庇黑奴嗎?”

“你是……哦哦,你是給嘉澤利出主意的家夥吧”

希求裏基咯吱咯吱抓著木制胸甲的下面,他的皮毛上到處有些禿。

“我是運送草布的侍從。雖然不像奴隸那樣可憐,但我不喜歡有錢人”

“你說的這麽直接,就不怕我……”

“你想罰就罰吧,砍掉尾巴之類的我可不怕”

虛張聲勢的希求裏基,又瞥了一眼阿洛米堤,胡須頓時垂下。

“……有什麽好笑的”

“沒什麽呀”

阿洛米堤爲了藏起臉上的笑意,把頭轉到另一邊。

從遠處傳來吱呀吱呀的羽鱗蟲叫聲,他們耳朵同時一抖,目光朝樹叢的另一頭望去。

森林中有一條用車輪子碾壓出來的道路,阿洛米堤和希求裏基們潛伏在路旁。不單單是阿洛米堤他們,大陸軍的衆多士兵們都同樣潛伏著,大龍蟲的叫聲是發起攻擊准備的暗號。

不一會兒,在大陸軍屏聲靜息埋伏的森林中,帝國部隊到了。

最前面是舉著T字型旗繩的士兵,三個旗繩兵的後面,跟著出現的是整然有序的三列縱隊。士兵之間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位士官,從遠處也能清楚分辨他們以三的倍數爲基本構成單位的部隊編制。

“那就是列島的軍隊嗎……”

初次目睹帝國正規軍的黑奴們,不安的嘀咕。

一邊不忘警惕周圍,一邊通過前方的帝國軍,看上去確實是威風的緊。但阿洛米堤一眼就看出了對方沒有采取戰鬥隊形。舉旗繩兵在前,列隊在後這種編成證明他們並不覺得周圍會有敵人,這也是司和邦尼故意安排的吧。

阿洛米堤正在計算帝國軍的出動人數,就在數字接近二千的時候,終于,再次傳來大龍蟲的叫聲。

“進、進攻!”

黑奴們尖銳的高喊,拔劍從樹叢中躍出。同時,周圍的大陸軍也一湧而出,尖嘯著沖向敵軍。

發現中埋伏的帝國軍立即紛紛拔劍開始應戰,阿洛米堤呼叫柯萊克特。

“開戰了!”

“聽見了”

此時待在森林深處本部據點的柯萊克特說道,

“你不要出手啊,就算現在出手,無論是幫忙還是妨礙都無濟于事”

說得不錯,就像堰堤決口似的,大陸軍發起沖鋒後,就變成完全不可控狀態。士兵們與最近的帝國兵各自爲戰,局面一團亂。

沒有中層指揮官的大陸軍會變成這樣早在意料之中。指揮這種軍隊的方法就是事先向整個部隊――也就是所有大商人的士兵發出指令,開戰後就只有聽天由命了。不過,這次的伏擊戰就算沒有靈活的指令,也能憑借優勢兵力占據先手,之所以采用伏擊戰的意義就在于此。

不過,盡管這麽布置了但實際的戰況幾乎還是勢均力敵。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過來的帝國軍,迅速組成陣形,數十規模的尾枝隊紛紛換成圓形防禦陣。各個圓陣又與鄰近的圓陣相互配合,像阿米巴變形蟲似的巧妙掃蕩零亂的大陸士兵。

“柯萊克特,我方正在處于劣勢”

“沒問題,他們的先鋒已經與軍獸隊接觸。很快就會下達撤退指令,他們撤退的水准也相當高”

是的,從軍隊的前方已經傳來施瓦利斯的慘叫。就像是要把成群大陸軍從中間分開似的,前方的施瓦利斯開始後退。不等暗號,阿洛米堤搶先尖嘯道“吱!”

大陸軍存在三種最低限度的指令。攻擊准備,攻擊,攻擊停止。當聽到這第三種暗號指令時,士兵們開始緩緩退下。正好在這時候,施瓦利斯的前鋒回攏了。

在阿洛米堤她們的預測中,這樣戰鬥就應該停止了。可是,他們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就像伸出的觸手縮回來似的,施瓦利斯軍沿著道路一路後撤。退卻的部隊經過阿洛米堤的身前,向著西邊迅速後退。可是,在那個方位大概一公裏遠的地方,突然爆發出激烈的刀劍聲和悲鳴似的尖叫。

“――什麽?”

阿洛米堤敏銳的聽覺,能瞬間分辨出各種聲音。那是施瓦利斯的叫聲,其內容是――不准撤退,戰鬥,死守!

“阿洛米堤,你們在搞什麽啊!”

傳來邦尼的呼叫,看到她座標的阿洛米堤不禁咋舌,邦尼正處在那處爭鬥的正中心位置。

“不是說好讓我們撤退的嗎?怎麽大陸軍還是死咬著我們不放”

“你能不能想辦法逃掉?”

“我沒辦法了,皇帝已經放棄撤退,下令抵抗到底。這樣下去,雙方大概會挂掉成百上千,你覺得好嗎?”

“這邊的士兵中有一部分無視停止攻擊的命令”

柯萊克特插進來。

“都殺紅了眼,失去理智了。他們緊追不舍造成帝國軍無法撤退”

“爲什麽會這樣,不是事先做過模擬的嗎,大陸軍的戰意在看到真正的帝國軍後應該是會下降的!”

“啊啊,我明白了――柯萊克特,不光是你們的原因,我這邊也有問題”

似乎在肉搏戰之中還不忘分析數據的邦尼說道,

“帝國的士氣比我們預料中要弱”

“你說什麽?”

“下級士兵中有放棄戰鬥的,他們扔掉劍――好像打算向你們投降”

“你確定說的是帝國軍的施瓦利斯,而不是大陸軍的黑奴?”

“我確定,所以皇帝爆怒了呢。她下的與其說是奮戰命令,不如說是督戰命令――啊,有個逃兵被砍掉了”

“皇帝在殺自己人嗎!”

“不不,砍逃兵的是樹族。皇帝雖然很生氣,但還沒發瘋”

“阿洛米堤!”

這次是司的聲音,阿洛米堤邊走邊回答,

“司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這次我帶著高壓槍――但是這樣下去,不小心會真的殺掉他們”

“那就殺好了,反正是正當防禦”

“別說蠢話,我不會做那種事!”

“真拿你沒辦法呢,那就我來幹――”

“等一下,邦尼!”

阿洛米堤聽到了邦尼發出的代碼,正想阻止卻沒趕上。

兩軍戰鬥的森林中央空地,就在阿洛米堤勸阻的時候,一柱純白的光柱聳立于大地。感到超過聲音領域的大氣膨脹,與炙燒肌膚的熱氣,阿洛米堤不假思索的舉起雙手護住臉。光在一瞬間就消失了,但紅色的殘影深深銘印在光學系統上。

“――你用了衛星炮?!!”

司帶著憤怒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打擊聲,司撞倒了邦尼。

邦尼絲毫不慚愧的淡然說道,

“別發火嘛,我誰都沒殺死,只是嚇唬他們一下”

“你說嚇唬?”

“是的喲――哦哦,不愧是皇帝啊,快看”

阿洛米堤瞬間檢索了整塊空地,從六百個以上的ETI中找出了菲琪卡。如邦尼所說,皇帝沒有被這場突發事態給震住,她不斷下達一道道命令收攏士兵。

“阿洛米堤,我們這邊也快行動”

聽到柯萊克特的聲音,阿洛米堤立即發出暫時撤退的叫聲。被剛才景象弄得愣住的大陸軍士兵們,這才緩過神看向阿洛米堤。

之後的數分鍾,兩軍的撤退順利展開。不過,情況又再次發生了變化。

軍獸部隊到了,在大陸軍縱深處擊退敵人的軍獸部隊,尾隨著被突然襲擊的帝國軍,一路追趕而來。恐慌氣氛開始在施瓦利斯中蔓延,在列島上長大的他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巨獸,士兵們開始潰逃。

“柯萊克特!讓軍獸部隊後退!”

“無法實現,他們是獨立部隊不聽從我這邊的命令!”

“那麽,我來!”

阿洛米堤奔起,在混亂中穿插,一頭沖入軍部部隊正中央。她跳上一頭剛剛踢倒踩死一個帝國兵的大龍早的背上。

“住手!勝負已分了!”

“阿陸提?”

被喊出名字,阿洛米堤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對方,大個的年青男性――是嘉澤利。

“爲什麽要我住手?”

“我們不是已經贏了嗎,有什麽必要再殺下去?”

“你在說什麽啊,那些家夥不是還剩那麽多嗎!”

阿洛米堤氣的說不出話來。大龍蟲身軀一抖,把她甩落在地。

嘉澤利朝地面上爬起的阿洛米堤得意洋洋的說道,

“看著吧,我要把那些家夥一個不剩的全部踩死”

說完,嘉澤利紮了一下軍獸的鱗片,再次讓它飛奔起來。

其他三人的通信陸續傳來。

“司先生,您沒事嗎?撤退順利嗎?”

“這邊損失很大!阿洛米堤,沒辦法讓你那邊停住嗎?”

“等一下,阿洛米堤,不用出手了喲,我們這邊有辦法逃掉”

聽著漸漸遠去的戰鬥聲音,阿洛米堤關閉了兩條通信回路,只向剩下的那條說道,

“邦尼”

“怎麽了?”

“這樣下去,大陸軍會一路追擊你們直到柯吉市。所以――”

“所以?”

阿洛米堤提出了一個方案。

♀♂

耳中聽到了歌聲。

浮現在夜空中的兩個月亮照耀著耶塞克海灘,士兵們蹲坐著對月高歌。

走在飄蕩著歌聲的海灘上,阿洛米堤說道,

“司先生……您還沒睡嗎?”

“阿洛米堤?我醒著呢”

十公裏遠的柯吉市宿舍中,司答道,

“怎麽了”

“以爲您還在生氣”

“爲什麽?我沒有理由對你生氣――邦尼我倒是罵過她了,再怎麽說也沒必要做到那種份上”

司說的是爲了援助帝國軍撤退,邦尼所采取的辦法。

大陸軍以軍獸部隊開道,緊追帝國軍不放。爲了擺脫追兵,邦尼先行一步回到柯吉,讓無損的炮兵部隊進入臨戰准備。

城市的城牆上共計四十門大炮完成發射准備,等八成以上的帝國軍入城後,朝著追擊過來的軍獸部隊,邦尼下令開炮。這次可不是什麽威嚇高射,而是精准的炮擊。

僅僅一次三段連射,就讓緊跟在後的軍獸部隊崩潰了,六十二頭大龍蟲被亂炮轟死,四十五名騎手陣亡,嘉澤利也付出了左臂折斷的重傷。

司悔恨的說道,

“炮兵用來威嚇就可以,明明不必殺掉那麽多的……”

“是很過分”

雖然動手的是邦尼,但出主意的卻是阿洛米堤,邦尼似乎沒對司說起這件事。

走在沙灘上的阿洛米堤,看著士兵們。藍色月光下,他們的肌膚泛出一片灰色與群青色。希求裏基與黑奴――再加上,投降的帝國施瓦利斯們。沒有嚴格軍規的大陸軍,甚至沒有關押俘虜的習慣。只是安排士兵們監視而已。

阿洛米堤朝某個希裘裏基問道,

“是你教他們唱的?”

“對啊,這些家夥居然不知道歌是什麽……啊,是你”

轉過頭來的士兵,就是那個攻擊開始前和阿洛米堤同在一個部隊的毛發有些禿的希求裏基。

“你還活著?”

“這活該我問你才對,女的一般死的都很早――之前的那些黑奴都死光了”

就在這時,一直愉快唱歌的俘虜中間,沈重的緊張油然而生――剛才的高昂不過是爲了掩蓋壓抑氣氛的僞裝。

希求裏基擡頭看著阿洛米堤。

“你不會要命令我不准教他們唱歌吧”

“才不會呢,盡管教吧”

“真的?那、那我把自己知道的歌全部教給他們好嗎”

“等一下,我們有件好事情要告訴你們”

插嘴的是某個施瓦利斯俘虜。好事?大陸兵們紛紛豎起耳朵,只見這位施瓦利斯以嚴肅的語氣說道,

“你們知道快天的存在嗎?”

“快天?”

“是的,那是從遙遠的母祖琪秋瓦時代流傳下來的……”

阿洛米堤悄悄離開那裏,她覺得不該去破壞兩者間的交流――即使在這場大戰中,只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洛米堤”

這次是司在呼叫她。

“今天的戰鬥中,雙方合計陣亡一千六百九十人――你覺得真的只要再打一仗,就能讓他們停戰嗎?”

“是的”

阿洛米堤不帶感情的果斷回答道,

“這是有可能的”

――但不會是司想像中的那種和平。

阿洛米堤在至今以來隱瞞的列表中,又增加了這麽一句話。

♀♂

托瓦帕盧大陸軍的剩余兵力在一萬六千左右,他們暫時撤退到耶塞克海灘,籌劃再次進攻。帝國軍的強大與從未見過的噴火武器雖然讓他們緊張,但要是因此就打退堂鼓,從一開始就不會發動遠征了。而且一旦得到這種新式武器就能轉化爲巨大的利益,所以大商人們一致決定要慎重主動的繼續進攻。另一方面,在柯吉市的聖統妮基茲由帝國軍兵力是六千九百之數,他們也在思考擊敗大陸軍的方法。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問題在于敵人殘存的二百五十頭以上的大龍蟲。此外還有幾件要事懸而未決。下級兵的背叛――樹族們要求嚴懲以儆效尤。不過皇帝擔心的是與此相關的另一個問題,並在思索對策。

無論在哪方陣營中,都被當成工具被推上戰場被迫厮殺的士兵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得到,只是單方面的承受著強加于身的不安不滿與恐懼。

誰都沒有料到,在士兵中某個不起眼的存在,正在將這場最後的戰鬥,引向另一個新的方向。

這個士兵在士官們的眼皮底下,一夜又一夜的向其他士兵們闡述著他的信仰――他名字是,亞拉尼。

♀♂

在離曙光照耀柯吉市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司被皇帝的護衛兵叫起。

晝行性的施瓦利斯習慣在陽光下的樹冠間活動,所以很少早起。司一邊心想著真少見,一邊走向城內最大的原本屬于市長的圓屋。

他們還沒有隱私這種概念,在這點上,采取個人主義養育方式的希求裏基,可以算是先行者,而施瓦利斯則不要說是個人房間了,連房門這種東西都沒有。

應該是這樣沒錯,但司前往的位于最深處的狹窄房間,雖然沒有房門,卻可以算是私人房間。

皇帝菲琪卡二世坐在平置在地的床上,她正從布滿窗格的窗口仰望夜空。司剛進來,就聽見她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過來”。

“……失禮了”

步入房中的司在離床兩條尾巴的距離上,老實的停下腳步,尾巴垂在地。菲琪卡依舊頭也不回的說道,

“沒聽見嗎?本宮叫你過來”

“哈……我已經過來了”

“到這邊來”

菲琪卡的尾巴吧嗒吧嗒拍打了幾下床。要這麽近?差點脫口而出的司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失敗經曆,初次來到這顆星球時的事情。

這是在要求他陪寢。施瓦利斯的習慣是女性對男性求愛――皇帝也是女的,或者說身爲地位最高者的她,在這件事上擁有比誰都強的優先權。

意料之外的危機。司語無倫次的搖手說道,

“我、我怎麽可以對皇帝陛下做這種事,不不,我不知道是這種事是什麽事,一點也不知道,不不,是愧不敢當”

“你對本宮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

“……哈,哈哈”

菲琪卡突然笑起來,終于回過頭說道,

“開玩笑的,不用那麽緊張”

“開、玩笑嗎……”

“本宮喜歡強壯的男性,你太纖細了”

“哦……”

帶著九分放心一分不滿,司沈默了。這時數位侍從走了進來。每一個都背著袋子,在兩人前面依次排開。

菲琪卡一邊向那裏伸手,一邊大方的說道,

“雖然時間有些早,與本宮一起吃朝食吧”

“……是”

施瓦利斯的食物依舊不適合司的味覺,但要是拒絕就太失禮了,司硬著頭皮作陪。

不過,皇帝的食物確實與庶民的不同。各種果實、蟲、龍蟲,都是些奢侈品。種類足可以與阿洛米堤在維多利亞號上做的料理比拼。不過,其中沒有紅豆――對于不生食龍蟲肉的他們來說,那應該是營養價值最高的副食,但因爲他們蔑視大陸的食物,視之爲賤食,所以施瓦利斯從來不吃紅豆。也因此他們不得不攝取其他種類繁多的雜食。

不僅是食物方面如此,列島上一切事情都是這樣。沒有大陸的簡潔,各種方面都很繁雜。不過,與此同樣的,在社會制度與技術方面,確實高出大陸一籌。

皇帝啊,司偷偷看著眼前這位女性施瓦利斯。割據列島的小王國,由于戰爭而發展起來的軍隊與階級制度,隨兵器進步而發展起來的金屬與工具加工技術,獨特 ‘列島風格’的工藝與款式,肥大化的同時洗練至今的貴族體系,站在這一切頂點的象征便是眼前這位施瓦利斯。六十五年前襲擊迪亞慕新號的她的祖先給司留下了難忘印象,對于這位同樣左耳耷拉的女性,司其實很感興趣。

――她,是怎麽看待自己立場的?

“不嘗嘗嗎?”

聽到她這麽說,司急忙拿了一個鮮紅色的像茄子的果實。咬了一口,水份充足。施瓦利斯的口味似乎還是那麽清淡――不不,眼下不是嘗水果的時候,皇帝不可能是單純想找個陪吃的對象而把自己找來的吧。

“陛下,您爲何單獨找我過來?阿尼……”

“因爲你不是樹族。阿尼是女的,所以本宮不相信她”

“――您不信任樹族的理由是?”

“善于領會本宮的意思,也是招你來的理由之一”

大致各種都嘗了一些後,菲琪卡就像享受飯後小點心似的,嘎吱嘎吱地咬起一根刻有雕飾的骨棒。

“司,你初戰時保護本宮的那份機智,本宮也許需要再次借助”

“您的意思是?”

“本宮當然不會自己去顛簸樹枝,但樹族們大概會擅自行動。你也注意到了?這次桔魯卡和凱萊托她們是主動要求跟來的,可是盡管這樣,帝國卻只聚集了爲數八千的士兵,那些家夥背著本宮肯定有什麽圖謀”

“您是說叛亂?”

“也許是吧”

司愣住了,菲琪卡倒是很平淡。大概早有對策了吧,貴族對皇帝發起叛亂的例子在地球上也不少見。比如法國波旁王朝召開三級會議所引發的叛亂,之後――是平民的暴動。

與貴族交戰,就需要得到平民的支持。菲琪卡如果能注意到這點的話,司帶著希冀問道,

“陛下,既然如此,您不如別再理會樹族,直接和士兵們――”

“那是最糟糕的”

司閉嘴了,菲琪卡說出來的是與他的期待完全相反的東西。

“賤民之中也有不穩的預兆。以一個名叫亞拉尼的男性爲中心,懷著不良的企圖。他們竟然想建立新的國家……”

“不僅是樹族,連平民也這樣想?”

“是的,所以――司,本宮要給你的命令正是關于此的”

菲琪卡銳利的眼神注視著司。

“一旦士兵們發起叛亂,本宮要你把樹族們集中起來,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她們”

司的腦中浮現出士兵們的模樣,還沒有完全發育長大,吃的東西跟眼前的奢侈料理完全沒得比,只有一小袋木果和幹肉,在被迫戰鬥了一整天後,身上的傷口也無人包紮,一旦死亡只會被隨手堆積起來的那些士兵。

“您是要讓樹族……變本加厲的壓迫士兵嗎?”

“是的”

聽到菲琪卡清楚的這麽說,司不由反問道,

“爲什麽!如果與平民們聯手的話,是能趕走那些樹族的吧?”

“你說什麽傻話呢”

菲琪卡愕然地瞪了一眼司。

“樹族和賤民,你覺得哪邊數量多?馴服數量少的一方,當然更方便統治”

是這樣嗎?司覺得可悲又不得不同意。他早就知道征服列島時,菲琪卡用的就是這種放任領主的手段。

對她來說,保護自己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她從不認爲樹族或者平民是對等的同伴。拉攏容易控制的一方,另一方則用來布局。

看著沈默的司,菲琪卡轉了個身,以溫柔的語氣說道,

“這件事本宮無法對將軍或樹族們說……司,本宮很期待你的表現”

進一步來說就連自己,對皇帝來說也是工具之一吧。

施瓦利斯能掌握這麽高度的政治手腕,確實是一種進步。不過,該怎麽引導這些ETI們才好呢……

“怎麽了?”

“明白了,我努力試試吧”

無可奈何,司唯有點頭。

♀♂

兩天後,島的岸邊吹來略感偏冷的海風,在薄雲覆蓋的天空下,大陸軍再次出動。

從耶塞克海灘出發的部隊逐一踏上道路。不久,載著大商人的十多頭大龍蟲也加入行列。這是營部的軍隊,柯萊克特和阿洛米堤原本也該在其中的。

目送著營部離開,嘉澤利走了出來。撥開茂密樹叢,他朝與行軍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邊走去。萊古拉多憂心忡忡的跟著一只胳臂被木夾固定的嘉澤利。

“你真的要去嗎?”

“我慣用的手臂抓得住軍獸的鱗片”

“我問的不是這個……”

萊古拉多朝本隊的方向回過望了一眼。

“瞞著阿陸提她們擅自調動軍獸部隊真的好嗎?”

“我已經通知過歌戴羅總督,而且她們要是知道我的計劃,肯定也會贊同的”

“那你爲什麽不告訴她們”

“傻瓜,這種事當然要成功後再說”

嘉澤利爽快的笑道,

“別那麽擔心,最後還是要會合的。在徒步前進的營部部隊慢吞吞前往柯吉的時候,我會繞到島的北側,從西邊向柯吉發動攻擊――那種火筒是朝著東邊的,從大小來看不像是那麽簡單就能調頭的東西,我要攻其不備”

“會這麽順利嗎?”

按著鼻子沈默的萊古拉多,不久擡起頭。

“好吧,我也要去”

“你?”

“是的,要是有個萬一,把軍獸部隊交給你,我實在不放心”

“你跟著來才叫我更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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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引之星 第二卷  Empty 回復: 指引之星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9 pm

“別這麽說,其實我對那個火筒挺感興趣的。如果比本隊先進入柯吉市的話,我想研究一下那東西”

“哦……好吧,隨便你。不過,我可不保證打仗的時候能護得住你”

“我的安全我自己想辦法”

兩人的尾巴輕輕互擊了一下,在他們的前方,完好無損的二百頭軍獸正在站成一排哼哧著。

軍獸部隊出發了,騎手加護衛劍士總共四百名士兵,載著他們的六只腳踏響大地飛奔而去。大龍蟲的速度極快,在太陽從正南升起前,就能到達島的另一頭,前提是一路不遇上任何敵人。

可是,會在途中遇敵是早就料到的。從南邊的柯吉越過山脈後,肯定會出現敵方的偵察兵,一旦被發現,這場奇襲就算全泡湯了。所以嘉澤利派出了幾頭善于在樹蔭中隱藏的大龍蟲,命令他們搜索施瓦利斯,一旦找到就必須全部抓回來。

島的北邊與南邊一樣,雖然大道的兩旁就是森林,但到處都有砍倒至天樹所形成的空地。這裏有大陸不曾見到過的各種茂密低葉樹和分散的圓屋,可能是施瓦利斯們果樹園。

像是說給坐在背後的萊古拉多聽似的,嘉澤利說道,

“真是的,列島和大陸還真是不一樣。看見剛才的果樹園了嗎?居然在那種沿濕地的狹小地方種那麽多低葉樹”

“他們不種紅豆光是種樹,所以才看起來很擁擠”

“真是群無聊的蠢家夥”

一邊莫名的煩躁,一邊嘴裏嘀咕,突然嘉澤利想通了。不對,自己不是因爲這裏的風景與家鄉不同而覺得討厭,自己擔心的是――

“……不好”

“什麽?”

“停下!”

嘉澤利叫了起來,發出酷似羽鱗蟲的暗號聲。軍獸隊的速度徒然降低,騎手們紛紛看向嘉澤利。

“怎麽了?”

“等打探情況的回來再說,不能只顧著前進”

“可是這樣下去會來不及的”

“雖然是這樣……總之,先等等”

聽到嘉澤利的命令,騎手們帶著不滿服從了。

很快,道路前方跑回來一頭大龍蟲。嘉澤利問道,

“情況怎麽樣?”

“前面有岔路,越過山就能到達柯吉”

“這麽說來,帝國軍的偵察兵應該就安置在那附近吧,有發現敵人嗎?”

“不,沒有發現任何敵兵”

“不光是士兵,連農民也要小心,有沒有看到農民?”

“啊,那個也沒看見”

“奇怪了”

嘉澤利嘀咕著,回過頭看向萊古拉多。不過萊古拉多想了想後,卻搖了搖頭。

“被我們發現的話就會被抓住,施瓦利斯大概也是明白的吧。這周圍的農民可能早就逃了,我們剛才經過的那些果樹園也沒發現任何施瓦利斯”

“希望是這樣……”

猶豫了一下,嘉澤利命令再次前進――如果柯萊克特在場的話,或許會對他冷笑吧。

『希望是這樣』,這可不是指揮官該說的話。

逐漸前進,風開始變冷。大陸上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寒冷。嘉澤利他們下意識的鼓起毛皮綜緊脖子,對周圍的警戒不由變得放松起來。

吱!

“――施瓦利斯!”

喊聲被爆炸聲壓過。

隨著一聲火藥的齊吼,數個灼熱的炮彈幾乎以水平方向飛來,落在軍獸部隊的正中央炸開。三十頭以上的大龍蟲在這一波齊炮之下全部被炸碎了腦袋,身上到處是血洞,足腿折斷慘叫著翻倒。

“快散開!”

直到這時,嘉澤利才明白自己剛才到底爲何會隱隱不安。這裏地形狹窄難以通行,雖然帝國無法隱藏大軍,但藏起數百個士兵還是綽綽有余的――而如果偏偏換成是那些火筒士兵的話…

“冷靜,反擊,快反擊!”

嘉澤利拼命向周圍大叫。可是,被炮彈嚇得發狂的大龍蟲,連一頭也無法控制,更不要說如此的數量。

道路的寬度狹窄,連避開死在地上的軍獸都做不到。從前方左右,同時傳來敵人的喝聲,似乎被包圍了。

嘉澤利不寒而栗。

這裏不是大陸,森林和山脈――都是他們的地盤!

“大家,快逃――”

剛喊到一半,嘉澤利的坐騎就被炮彈擊中,他也被甩到地上。

吱,吱!

入秋後的第一場秋雨就在這時下起,拍打在茂密樹叢上的密集雨聲,漸漸蓋過了敵軍的沖鋒號與蜂擁而來的腳步聲。

♀♂

“右翼腕枝隊一號到三號,接觸敵軍”

“中央部隊前進,正在壓制敵軍前鋒”

“炮隊初擊結束,二擊填彈開始”

“加快動作,等兩翼切入後,就不能開火了”

一邊下令,菲琪卡一邊眺望樹林之中的戰鬥情況。第一波火炮似乎奏效了。敵軍的大隊形遭到重擊,巨型龍蟲的屍體變成敵軍的障礙,連至少的陣形都無法維持。不僅如此,他們現在連後退都辦不到。

“我軍處于優勢,敵軍完全混亂了”

“本宮長著眼睛”

菲琪卡平淡的回答。在她身邊炮隊完成了第二炮的准備,隨著腕枝長一聲令下,同時開火了。

“全隊,突擊”

聽到菲琪卡淡然的命令,緊接炮擊後,六百名士兵同時沖鋒,看到這一幕,菲琪卡自言自語道,

“軍獸都放在這一路嗎……”

她贏了這場七分贏面三分輸面的賭博,不過,就算賭輸了,對戰局也沒什麽影響。

菲琪卡帶著包括炮兵在內的六支腕枝隊組成的一支幹隊,僅以不到七百的微弱兵力,昨天離開柯吉,越過山脈在這裏布下陷阱。目的是爲了狙擊敵人的迂回部隊。因爲覺得小勝後得意洋洋的大陸軍不會派主力迂回過來,所以菲琪卡只率了少數軍隊布陷阱。但出現的居然會是最難對付的軍獸部隊,這多少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不管如何,只要手中有炮兵在就能打敗敵人,所以不成問題。或者說,敵人的兵種反而正合她意。

而且,她之所以離開本隊還有其他的理由。

故意露出破綻給那些樹族,那些家夥肯定會在這場戰爭結束前就展開行動,在這場作戰中妄圖控制軍隊。不過,作戰中擁有實權的是皇帝代理者的參謀,從結果上來說,就是樹族與參謀的沖突――順利的話,連士兵的叛亂也能一並解決。

從危機四伏敵我不明的狀況從抽身離開,等待混亂結束再回去,不費力氣的就能奪回主動權。這就是菲琪卡的計劃。

“……不過,要是大陸軍打贏了,留下來的可就是一地灰燼了……”

她從容的自言自語,話雖這樣說但菲琪卡並不覺得在正面戰場上帝國軍會戰敗。

一菲菲克之遙的地方,支幹隊正與軍獸部隊激烈交戰,而菲琪卡的周圍則靜悄悄。高高的至天樹樹梢上積聚的雨水,啪嗒滴落地面。支幹長擔心的嘀咕道,

“秋雨很冷……繼續下去士兵的傷亡會增加,還是盡早結束戰鬥比較好”

“不用擔心,很快就能結束――嗯?”

鄰近的樹叢一陣晃動,突兀的出現了數個身影。俯仰間站起來的護衛,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就被砍下頭。菲琪卡驚的毛發悚然,對方是白色的,是希裘裏基從亂戰中沖出來了嗎!

“是皇帝!”

對方雖然也吃了一驚,但似乎把這當場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龇牙咧嘴揮著戰棍沖過來。二位士官立即擋上前,但對方有三個,其中一個靈巧的穿過士官身邊,一個箭步沖向菲琪卡。令菲琪卡驚訝的是這個敵人的一條手臂已經廢了。

“去死吧!”

菲琪卡拔劍招架,沈重的打擊讓她再吃一驚,單手居然這麽大力,這家夥很厲害!

以利劍擋著持續不斷的打擊,鐵的碰撞聲一次次在樹叢間回響。難以正面招架的菲琪卡,勿左勿右的跳躍回避。敵人像是以命換命的動作過于強悍,連趕到的士兵們都不敢出手。

不僅是不敢出手,士兵們被都深深震撼住了。大個子的希裘裏基是位異常勇猛的戰士,因爲就連武技超群的皇帝也被壓在下風。

不過,最後還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施瓦利斯獲得了勝利。

“吱!”

朝著剛剛彎身躲過一招猛擊的菲琪卡,希裘裏基反撩戰棍掃了過去,這一棍的角度無懈可擊,菲琪卡根本沒有可以退的地方,可是就在這時,菲琪卡的身體向著不可能的方向飛了起來,誰都沒有發現,不知何時起她的尾巴纏住了頭頂的樹枝,以此借力飛起。

這是只有在森林中長大的施瓦利斯才能用得出來的回避法,菲琪卡借勢淩空向下揮劍砍去,劍身擊中希裘裏基握住戰棍的位置,這一劍勢大力沈,就連這個希裘裏基也不得不被打的武器脫手。

“抓住他!”

士兵們一窩蜂的湧上來,眼看劍都架在希裘裏基的脖子上准備砍下去的時候,菲琪卡突然出聲道,

“留下活口!”

按倒希裘裏基的士兵們紛紛驚訝的回過頭。松開尾巴,從樹枝上跳下後,菲琪卡瞪了一圈周圍的士兵。

“那邊的――那邊的兩個,也別殺了,都給本宮綁起來”

“可是……”

“區區三個就敢來挑戰本宮,膽量不錯,他們肯定是有名的將士,可以留作人質”

別到這話,士兵們也就不再說什麽了,轉而動手將希裘裏基們綁緊。

菲琪卡俯視著被六個士兵屁股著地押倒的希裘裏基。

“南蠻,給本宮報上名來”

“……嘉澤利”

“嘉澤利嗎?本宮記住了”

“你――”

剛要吼起就被士兵踢了一腳,折斷的牙齒飛出紮在樹幹上。

“全部殺光!其他的一個也別給本宮留下!”

向著勝負已定的戰場,皇帝如是宣告。

♀♂

潛入雙方指揮層的四人,誰都沒空注意到柯吉市東側平坦地發生的這場戰鬥,因爲戰局從一開始就露出激化的征兆。

察覺大陸軍接近的帝國軍,莫名其妙的沒有依靠城市的堅牆,而是主動出城迎擊,在沒有明確戰術目標的情況下,展開了一場半分運氣使然的遭遇戰。同樣遭遇的大陸軍也沒能有效展開兵力的機動性,陷入各自爲戰的局部區域戰。偏偏不巧又趕上了一場冰冷厚密的秋雨,這讓四人對戰況的把握越發變得困難。

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當阿洛米堤在一菲菲克之外就灰濛濛一片的大雨中,扛著負傷的希裘裏基在泥濘中撤退的時候,突然收到本部柯萊克特傳來通知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懷疑起自己的通信系統。

“你說什麽?軍獸部隊不見了?”

“是的,本該跟在本隊之後到達的,現在卻行蹤不明”

“這是大問題吧!我們的計劃是以軍獸的突破力來擊敗帝國軍的大本營結束戰鬥。缺乏這張王牌的情況下,繼續開戰將會變成徹底的消耗戰!”

“我也知道,可是,不見了就是不見了”

“別說傻話!你在做什麽?因爲柯萊克特說能完全把握情況,所以才把分析交給你的!”

“我也沒辦法,這場雨讓可視光與紅外偵察都模糊一片!沒有衛星的輔助,你讓我怎麽監控全島!”

“那你就該走著去偵察!”

憤怒的阿洛米堤切斷了通信。雖然很生氣,但她也意識到自己也有疏漏的地方,明明知道學者風格的柯萊克特是那種偏愛遠程操控的類型。

“我不行了……別管我”

阿洛米堤扛著的希裘裏基呻吟著滑倒在泥水中。“堅持住!”阿洛米堤再次抱起他,這是那只與她多次不期而遇的禿毛的希裘裏基。

“再堅持一下,只要回到營地就能得救”

“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像我這樣的小兵最多也就給我止止血,止住血就有救了嗎?”

無言以對。他的背後整個斜向撕裂,深可見骨。即使這樣阿洛米堤還是扛起他的胳膊。

“總之……至少,我把你送到雨淋不到的地方”

“別勉強啦”

明明身上的劇痛足以讓他喪失意志,但這位希裘裏基卻平淡的說道,

“會拖累你的,你比我重要多了,大家會傷心的”

“對我傷心?”

“――因爲你的毛皮太漂亮了”

說完希裘裏基的手碰到阿洛米堤的臉頰,他的手穿過了光學迷彩的僞裝,他本該明白自己摸到的是沒有任何毛皮的肌膚,其實這場雨早已經幹擾了表皮單位的光學影像,可是,他卻沒有發現這一切,他似乎早就神志不清了。

阿洛米堤怒氣沖沖的喊道,

“司先生!請快讓帝國軍暫時撤退!這樣下去雙方根本不可能停戰!”

身處柯吉市指揮部的司,痛苦的回道,

“我正在做,可是,不行”

“爲什麽不行!”

“皇帝不在這裏”

阿洛米堤呆住了。

“皇帝不在?……”

“她識破了這場亂局,先一步離開了戰場,現在帝國軍的指揮系統完全是一片混亂”

司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找借口。

“皇帝一直以來都對樹族們非常警惕,她推測樹族們會在這場戰爭中發起叛亂,所以打算隔岸觀火以這場亂戰來同時消耗樹族和大陸軍”

“您爲什麽會默視這種事的發生!您不是說要以最小的損失結束戰爭的嗎?”

“那算什麽啊,司,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邦尼插嘴道,

“司,你不是說是爲了完全控制帝國軍,才從皇帝那裏接過指揮權的嗎?原來不是這樣啊,皇帝是在推麻煩給你啊”

“前半是真的,我原以爲皇帝不在,我能控制戰鬥的”

“你能控制個鬼啊,真是蠢死了!你是豬啊!”

“……是我的錯,我沒想到菲琪卡算的這麽准”

“她都算到了?”

“是的,樹族的桔魯卡無視來自我的命令,擅自調動她領地的士兵行動。帝國軍會這樣在市外戰鬥也是因爲她造成的,這明明就是在找死!”

“――好吧”

邦尼的聲音降低了一層。

“司,暫時把指揮權交給我,我說的不是帝國軍,而是這次支援任務”

“你要做什麽?”

“我要把混戰成一團的兩軍強行分開,雖然手法可能會粗暴一些,但這都怪司不好”

司短暫沈默了,阿洛米堤也注意――邦尼的本性終于露出來了,那是她軍事戰略用目的人格的本性,那種隱隱透出的森然,就連同爲目的人格的阿洛米堤也感到一陣寒意。

不過,阿洛米堤沒有阻止,果然還是應該這般,她預測到了眼下的局面。

在阿洛米堤與柯萊克特的沈默之中,司說道,

“好吧……交給你了”

“太棒啰,那麽開始吧――司,我先回到你那邊的指揮部去。帝國軍由我來指揮。施瓦利斯要是敢在老娘面前啰啰嗦嗦的,看我不抽飛她們。柯萊克特,你從衛星上得到的數據,不要篩選直接回傳給我。因爲這可不是用來做學問的,就算是小數點以下兩位或三位的數據,都會左右戰局。我會返回給你們作戰指示,別加任何文字修飾,直接用來下令。阿洛米堤,你負責把指令向各部隊傳達”

“什麽各部隊啊,大陸軍沒有以部隊爲單位的指揮系統――”

“沒有就給我立即組建,就在現在!再說什麽不接觸啦任務範圍外啦之類的夢話,小心我黑掉你!”

眼下的邦尼接過了C·O的全部權力,甚至可以對同樣目的人格的阿洛米堤進行攻擊,而阿洛米堤則無法反抗。

聽到一聲微弱的呢喃,阿洛米堤低頭看著手臂中的希裘裏基。

“啊,快天……真的存在嗎”

“……你!”

想喊他醒醒,卻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就在阿洛米堤的面前,希裘裏基慢慢無力的倒下。

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阿洛米堤放開了他的身體。髒兮兮的身體摔在泥漿中,大雨把汙水潑濺到他的身上。

“……明白了,邦尼”

“很好,作戰開始……對了,司”

邦尼最後帶著諷刺的語氣問道,

“如果讓帝國軍壓倒性獲勝的話,只要死掉一千五百左右就能結束了喲,你覺得怎麽樣?”

“――不可以,這樣是在走回頭路。希裘裏基會欺淩希裘裏基,繼續攻打大陸”

“這些我也是知道的啦”

一邊無視兩人的對話,阿洛米堤在雨中奔跑起來。

♀♂

邦尼最大限度的利用皇帝不在的機會,以苛刻的指揮再次將帝國軍控制起來。

她無視不服從命令的樹族領地的士兵,將從帝國一路帶來的皇帝直屬兵隊集中起來,第一步控制了他們,接著將這些士兵分派出去傳令,奪回了被權族操縱的部隊指揮權。然後在前線上,給自軍和敵軍發出進一步前進的指示,促使兩軍發生更爲激烈的戰鬥。這是削弱雙方的手段。以此使得兩軍死傷士兵超過三千。這是屍山血海的慘烈作戰,如果她的目的是在于讓某一方獲勝的話,那便是足以被噴擊爲無能的作戰計劃――不過邦尼想要的原本就是不是什麽勝利,她的目的就是兩敗俱傷。

雨下個不停,雨簾籠罩著士兵,這不僅讓戰況朦胧不清,甚至連他們起碼的位置也無法確定,大雨奪走了他們對時間的感知。在太陽落山後,大地陷入連十指都分辨不清的黑夜之中。士兵沒法發現近在咫尺的密集敵人,只等貼身撞到才蓦然察覺,隨後是瘋狂的亂砍,前線的局勢緊張就如一根隨時都會繃斷的弦。

精神一刻都得不到松綁的夜晚緩緩的流逝,要是一般的指揮官早就下達撤退命令的深夜中,邦尼不斷派出繼續戰鬥的命令。攜帶著邦尼指令的士兵,不知爲什麽竟然一個個都找到命令中的部隊,接到命令的士兵們,必須摧動精疲力竭的身體,去接著搜索敵人。

猶如地獄般的戰鬥,再也忍受不下去的士兵們,沒有倒在敵人的劍下,反而是因爲體力耗盡而紛紛倒在泥水中。這正是邦尼等待的時機,當敵我雙方的九成以上兵力行動不能的時候,邦尼終于發出了撤退命令。

不過,這也是另一個瞬間――士兵們疲憊的視線,終于從地上的紛爭中挪開,開始仰望起頭頂的天際。

♀♂

“……不對啊”

臨近黎明,獨自坐在柯吉市指揮部圓屋中,盯著各種媒介傳來的各種數據,邦尼突然自言自語地說道,

“士兵們的行動太遲緩了……不管是敵方,還是我方”

“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們畢竟在大雨中戰鬥了整整一晚上……”

精神疲勞加上徹夜未眠,無精打采的司從木板縫隙間眺望黑漆漆的夜空這麽說到。邦尼搖頭道,

“不是的,疲勞和士氣低下早在我計算在內,但即使這樣,結果與實際的偏差依舊太大……是傳令兵擅自放棄任務?不,傳令依舊有效用……難道部隊在抗拒命令?喂你看啊,司”

轉過頭司的面前,出現勢力圖的投影。以數十人爲單位記號的敵我雙方部隊,組成兩色的光標,緩緩移動。

司也注意到情況的異常。

“紅色的是我方嗎?”

“不對,紅色的是大陸軍。就像你看到的這樣,他們與青色的帝國軍一起開始向同一個方向運動,這不是在追擊,交戰的聲音正急劇減少”

“發生了什麽事?”

“我來問問,阿洛米堤!”

“邦尼,聽見了嗎”

聲音交錯響起,阿洛米堤正好也在這個時候呼叫邦尼。

“你給帝國軍下了什麽從?他們完全不發動襲擊”

“老娘什麽也沒幹,你那邊是什麽情況?”

“我這邊也……等一下,有歌聲”

“唉?”

“不對,這個是……”

隨著阿洛米堤驚訝的嘀咕,邦尼和司的耳中,聽到了阿洛米堤收集到的聲音。

……枝葉燃耗 血泊滾滾 苦難在大地

將近了 快來了 神使指我樂天路……

“……這是贊美歌?還是祈禱的句子?”

“祈禱?他們向什麽祈禱?施瓦利斯和希裘裏基應該都沒有體系化的宗教吧”

“請等一下,難道是——!”

阿洛米堤的聲音聽上去充滿震驚。

“帝國士兵和大陸的黑奴……他們停止戰鬥了!”

“是在逃跑嗎?”

“不是的,他們走在一直!完全和解!他們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啊”

短暫沈默後,阿洛米堤無法置信般呢喃道,

“聖者……?”

“發生什麽事了?阿洛米堤,快說明啊!”

正當司喊起來的時候,邦尼突然朝身後的牆壁回過頭。

“有戰鬥聲,很近――迫在咫尺,是帝國兵之間兵刃聲”

“你說什麽?”

“切,衛星解析度不夠……司,我們到外面去看看!”

跟著邦尼,司也跑了出去。但就在他走出圓屋時,卻驚愕的停下了腳步。

外面的衛兵要麽被砍倒,要倒就被壓在泥地上。大雨不知何時停了,星空下數十個士兵們包圍了皇帝的本部。

而站在他們中間,戴著華麗銀色耳套的是樹族的施瓦利斯,對方冷冰的視線朝杵在這裏的兩人望來。

“你們是司和阿尼吧……皇帝在裏面嗎?”

“桔魯卡!你想幹什麽?”

“我覺得爲陛下減輕煩惱是臣下義不容辭的職責”

桔魯卡微微眯起眼,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所以我會替陛下代爲驅逐這群南蠻――陛下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現在是鬧這種事的時候嗎?你看不出城外的戰鬥還在繼續嗎!”

“很快就會結束了。敵方的黑奴和我方的士兵,大多都會死掉吧”

“那、那可是你自己領地的士兵吧!”

司憤慨的喊聲,桔魯卡冷漠的接話道,

“沒錯,死的也有我的領民,不勞陛下或者你來操心”

看到司啞口無言,桔魯卡尾巴輕輕一甩。貌似她心腹的士兵們,拔劍指向司。

在殺氣升騰到頂點的瞬間,邦尼一躍而出,

“當老娘不存在嗎!”

她赤手空拳的跳入刀劍之中,以閃電般的迅捷,精准的用手刀和踢腿打中防具的縫隙。就算在最爲原始的層次上,她的軍事性能依舊出類拔萃。最大限度調動人工體的性能所施展出來的動作,眨眼間就放倒了五個士兵,只見她回頭對司說道,

“快走,馬上!”

看到脫兔般逃走的兩人,目瞪口呆的桔魯卡終于反應過來,大叫起來。

“給我追!殺了他們!”

在圓屋成片的柯吉市中一路狂奔,司忍不住向跑在前面的邦尼問道,

“你想怎麽做?逃到皇帝那裏去?”

“我覺得眼下還是想想怎麽活下去比較好”

邦尼眼睛勿暗勿明的環視周圍,她不僅以視線,還以氣味在調查城中的情況。不像她那樣能一邊逃命一邊偵查的司,只聽到城中到處是慘叫與戰鬥聲。

“――和我想的一樣,不光是桔魯卡,這次參戰的樹族幾乎都參加了叛亂。皇帝直屬的士兵一旦被發現,就會被當場格殺”

“我們快躲起來!等待阿洛米堤她們的救援”

“她們現在也沒空啦,我把穿梭機叫來吧!”

“你是說要就這樣回去?”

“沒辦法!難道你想遊泳回去嗎?”

兩人停下腳步,這裏是港口。遠方是漆黑了無止境遼的北大洋,背後是追擊而來的士兵。

“……見鬼,居然就這麽結束……”

“這次意外情況太多啦,下次注意減少變量吧”

“找到了!”“就是他們,殺掉!”

兩人朝這個紛爭的小島最後回首一瞥,接著轉身跳入海中。

♀♂

穿過柯吉的城門阿洛米堤,聽到柯萊克特傳來的聲音。

“司和邦尼跳海逃生去了,如果沒被淹死,應該會在穿梭機上等我們吧”

“那麽,這座城中只剩施瓦利斯的樹族了”

“是的,我們也該撤了”

“再等一會兒”

阿洛米堤看了看周圍的無名士兵們。他們身上傷痕累累,衣服汙垢不堪,卻露出年青人特有的活力笑容。

“他們要去哪裏,我想看到最後……”

柯萊克特沈默了。阿洛米堤心想柯萊克特此時在想什麽呢?以觀察和記錄爲主旨的她,也許對結果沒什麽多大興趣,原本她就不適合這次的任務。

可是,我――

在感動,爲這場戰爭的最後所誕生希望而感動。

在失望,爲不經曆戰爭就不會發生奇迹而失望。

成爲一股宏流進入柯吉市的施瓦利斯們已經不再分什麽帝國兵什麽大陸兵。因爲所有的士兵都加入到行列中來,兩軍的指揮層已經無能爲力。

行列的最前面,是一位施瓦利斯。這個名爲亞拉尼的男性,在士兵們戰鬥的疲勞到達極限時,從帝國兵之中現身,開始呼喊。

“琪秋瓦的孩子們喲,都放下手中的劍吧。我們是一體的,我們都是一起前往快天的旅者”

隨後,兩萬多的施瓦利斯在他前面跪下。

在挺胸擡頭靜靜漫步的亞拉尼前方,出現了一群帝國士兵,他們都是沒有耳套的下級士兵,只見他們拖來一團破布似的東西。

等被拖到亞拉尼跟前,才發現那原來是一位女性施瓦利斯,她身上沾滿泥漿的耳套微微發光,這位就是曾經一度站在勝利的頂點,卻又轉瞬被拖到地上的樹族――桔魯卡。

亞拉尼站在她的前面說道,

“你就是樹族吧”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追思者,我存在就是爲了讓現在的施瓦利斯們回想起往昔琪秋瓦時代的真相,很快四位至高神就會降臨在大地上,教導我們生命的可貴”

“四位至高神?王族的傳承和你們這些賤民能有什麽關系?”

“賤民與樹族的劃分沒有意義,身懷同樣血脈的我們都能平等得救”

“胡說什麽呢!要殺我就快動手!”

“你的耳朵拒絕教誨。不過,你可以安心。就算是你,神也會爲你指引前往樂點的道路……大家,送她一程吧”

包圍桔魯卡四周的施瓦利斯們,一捅而上。這位樹族的貴族之女,連一聲悲鳴都來不及發出便被活活踩死。

阿洛米堤的身體微微顫抖。到底爲什麽,能讓這個男性被如此神化?民衆對他的崇拜原因,除了貧苦與戰爭以外,應該還有其他什麽。難道他也在西奈山頂接受過十戒?在荒野上接受過魔鬼的誘惑?又或者是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過?

答案,以阿洛米堤沒有想到的方式,清楚的展開。

從隊伍的各處,稀稀拉拉的響起呼聲,很快聲音開始擴大,數萬施瓦利斯們的聲音仿佛地動山搖般洪亮震撼,仰望天際的亞拉尼高喊道,

“是神使!是神使到來了!”

在黎明時分的魚肚白的天空上,一點赤紅從西方出現,穿過城市上空,朝著南海降落。長長的如雷似的轟鳴從天空深處響起。

“哦哦哦,這是至高神的指示,南方大地是神之地。不可侵犯,不容玷汙,我們須得立足于群島上繁榮昌盛”

跟合著舉起雙手的亞拉尼,無數的聲音加入到洪流中。

“穿梭機……”

阿洛米堤愕然的自言自語。

是嗎――他的領悟是基于那種超自然現象得到的東西。回想起來,爲了這次任務,阿洛米堤她們在司醒來以前,數十次以穿梭機來回于列島與大陸之間。其中就算有幾次被這個施瓦利斯發現也不奇怪。不,不僅如此,在被他目擊以前,在這數百年來,穿梭機不止一次降落在這片群島上,這肯定也是宗教起源的土壤之一。

阿洛米堤心情複雜的注視著被狂熱呼聲擁簇的亞拉尼。把穿梭機降落的方位當作神喻,以此阻止施瓦利斯南征的話語,也許只是其個人的信口開河,又或者是在利用厭倦戰爭的民心。

但是,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相信這是神喻,心中堅信自己聽到了神的聲音。

到底是哪一種,已經無從分辨。就算去分清,也沒有意義。問題在于他的行動,以及他似乎身具引領民衆的素質。

總之,他創造了神。

♀♂

“和平達成、嗎……”

司前面站立的谷谷夫人,目光的焦點隨著視頻眼鏡在報告上移動。借助慣性系同步超光速通信,他正在與三十二光年之遠的塞舌爾星系進行視頻會面。

“因戰場出現第三方勢力,戰鬥自發結束。經調查後發現,第三方爲宗教勢力。因控制柯吉的四神教迅速之擴展,大陸遠征軍無法從相鄰的渥利魯島繼續前進。且,帝國方面,也由于受到宗教的滲透,不僅無法奪回柯吉,甚至開始喪失列島六十八島嶼的支配權……”

夫人瞥了一眼司。

“總之,南征中止――而除此以外的事項,完全超出預定範圍”

“……是”

“這樣下去,你會被法務部找上門的”

縮著頭的司聽到夫人長歎一聲,于是稍微擡起頭說道,

“亞拉尼的宗教屬于和平性質,並不排斥其他勢力。我想今後的發展,多少會朝著和平的方向”

“這種借口,就算是我也會忍不住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的”

夫人扳起手指細細數落起來,

“其一,宗教以及不限于宗教的理想主義思想經過時代的變遷會迅速變質。三大宗教就不必說了,共産主義、資本主義、民族主義都曾經制造過主動或被動的各種屠殺――其二,亞拉尼宗教的神論基礎,不是其他,而是你。這倒是失敬了,原來我前面的C·O閣下是某個宗教的崇拜對象啊,我說你到底明不明白ETI方針中不接觸這一條的含義?――另外,還有,其三”

夫人數數的手指不客氣的點向司的鼻子,

“說到底,你的工作可不是去維護和平的。這次的任務,是要讓施瓦利斯與希裘裏基在緊張狀態中維持平衡吧?――而你呢?別說是維持平衡了,反而增加了額外的因素,進一步造成勢力不均!”

夫人忍不住歎息道,

“如果參照你自己提出的支援計劃,這是完全失敗啊”

“是……”

司無言的垂著腦袋。不過,這時柯萊克特卻插嘴道,

“還有其他參照條件嗎?您說的『如果參照』是何意?”

“不,沒有……你想太多了”

夫人隨口打發過去――針對司的支援行動,與他本身制定的成敗條件無關,統聯議采用的是另一套判定標准。換句話說,他的任務是否成功,至少短期內不是什麽問題。

不過,這點不好告訴他本人――夫人是這麽認爲的。

“嘛,總之,這份記錄我會提交給法務部。以我的經驗來看,事出有因,所以你也不會受到過重的處分”

“是”

點頭後,司默默等待。可是過了一會兒,夫人似乎不像往常那樣斷開通信。司疑惑的問道,

“那個,還有什麽事嗎?”

“不,沒事……”

將視頻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的夫人,突然看著司問道,

“你是怎麽看的,對他們來說宗教――這種東西,是否必不可少的?”

“呃……是的,就我個人來看,還是覺得有比較好。因爲他們也會有煩惱,而有煩惱就需要有人開導”

是嗎?夫人心想,奧賽亞諾的宗教與上次在月面時,新巴雅爾所談起的人類應該追求的宗教在性質上不同。奧賽亞諾誕生上的宗教樸素簡單,那不是照耀夜空,而是照亮腳邊的火把,所以當下就去判斷對錯未免操之過急。

夫人輕輕搖頭道,

“也是……目前的奧賽亞諾,或許有這樣的存在也不錯”

“唉?”

“沒什麽……那麽,再見”

夫人消失了。

“目前的奧賽亞諾……?”

司思考著轉頭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大嬸想說的是從長遠看還是別讓宗教存在比較好嗎?”

“不是的……我想不是這個意思”

阿洛米堤搖頭。她聽出了谷谷夫人的言外之意,卻不打算告訴司。

因爲她對某件事下了決心。

“您覺得我們這次有些收獲嗎?”

“一無所獲吧”

司自嘲地低聲說道,

“本來阻止施瓦利斯的大陸侵略是此行的目的。這算是達成了――但這只是從結果上來說,亂七八糟的波折,讓那麽多生命都無畏的死去”

“不,我覺得這次的行動是有意義的,這並不是在安慰您”

阿洛米堤走上前,手輕輕觸摸到司的臉頰。

“亞拉尼的出現,讓原始壓榨制度下的施瓦利斯社會,開始出現民衆說話的權力。恐怕接下來樹族將開始沒落。而回到大陸上的黑奴們,也會在希裘裏基社會中傳播亞拉尼的思想,這將形成動搖奴隸制的基石吧。抛開與人類社會變遷過于近似――這其實是件好事吧”

“他們會因此而幸福嗎,在付出了那麽多犧牲之後……”

“犧牲是不可少的,司先生也看到了吧,他們自己也存在不理性的部分”

司沈默了,這不是反對的沈默,而是同意,這次的支援行動中,他不止一次對菲琪卡和桔魯卡的傲慢感到憤怒。

“――他們其實很頑固,甚至于無論我們怎麽引導,他們都會自己選擇最荊棘的那條路”

“……也許吧”

司泛出半分沮喪的笑容。

“邦尼……我覺得你說得對。幹脆讓一方勢力完全征服奧賽亞諾,反而能減少紛爭”

“要不要現在就開始布置呀?”

“不不,憑那些施瓦利斯們是不行的……不過,如果出現某位出色的領導者,倒是可以考慮幫上一把……”

“簡單化誠然充滿魅力,不過,司先生――純色性往往不招人喜歡喲”

“柯萊克特,我……沒辦法像你那樣看待事物,我總是會投入到天平的某一方上”

對話中帶刺的柯萊克特,司像個孩子般邊搖頭邊這麽說到。

♀♂

帝國希格拉妮庫利王宮,這天初次迎來了非樹族身份的來客。

面對坐在自己面前這個衣衫簡陋的男性,菲琪卡毫無怯意的出聲道,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呢,亞拉尼”

“――確實,菲琪卡二世,哦,也許該叫你拉陶娜?”

“你還記得本宮?”

“記得很清楚,你的皇帝身份,我是晚些時候才知道的”

亞拉尼平靜地眨了眨眼。菲琪卡心想這家夥就算是個騙子,也不能小瞧,能把十萬賤民擰成一股繩的家夥,果然不簡單。

從柯吉市一路而來,沿途如滾雪球般隊伍越來越大,在他們到達帝都的時候,已經變成無法想像的大隊伍,雖然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賤民,但數量已經大到無法憑軍隊來鎮壓。就算是從柯吉島戰場上活著回來的菲琪卡,也感到了嚴重的威脅。

到底是什麽原因能讓這個男性做出如此超出預想的行動,對此一直有疑問的菲琪卡低聲問道,

“你到底是從哪裏學到這些本事的?”

“從我出生長大的庫奧利克利”

亞拉尼閉上眼,答道,

“那是列島各處的『賜予地』之一,庫奧利克利的是我的先祖在至高四神的指引下,第一批從大陸移居到島上的土地。在我們的傳承中,有從列島曆史的曙光時期起,每隔數十年四神就會降臨的記載。不過在我出生的時候,只有口頭的傳承,就連族中的老者們也從沒見過四神降臨,當然了,我原本根本不信――但是,就在我二歲的時候,奇迹出現了”

亞拉尼的胡須緩緩放松,尾巴伸展,就像是再次體驗到回憶中的奇迹般,神情變得恍惚。

“那年,庫奧利克利森林遭到帝國兵的侵略。那是菲琪卡一世,也就是你的母親發動的侵略。兩千多的帝國兵來到我們那裏放火燒森林,他們殺了所有森林中的居民,其中包括我所有的二十五個家人。我也被士兵砍中,一邊流血一邊逃往森林外的草原,最後精疲力竭昏了過去。如果事情就那樣發展下去,士兵大概會找到我,然後給我最後一擊吧。可是――”

亞拉尼擡頭仰天。

“神,降臨了”

“你是說真的?”

“以我二十五位被殺的家人鮮血起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在意識模糊之中,仰望天空的我看到了,從正上方的天際中,巨大的白船如落葉般緩緩降臨。從那裏下來的,是我從沒有見過的身形高大的存在。那不是施瓦利斯也不是希求裏基,那是神”

亞拉尼不是在向現場的誰陳述這段經曆,他是把唯有他體驗過的神秘,在心中再現,爲了進一步升華自己的虔誠,所以才把當時的情景用語言編織出來。

“神有三位。當然至高四神之中有一位比其他三位地位更高,所以極少展露身姿。那三位神從船上下來,走到我的身邊,她們看到了草原上追來搜索我的帝國兵”

“……本宮從沒聽說過有哪個帝國士兵見到過那種船”

“因爲他們看不見喲”

亞拉尼靜靜微笑起來。

“士兵不僅看不見我和衆神,就連堪比領主圓屋大小的那白色船也沒發現,只是在周圍亂轉。雖然是驚詫無比的事情,我卻不奇怪。因爲衆神不會對沒有信仰的東西露出身影。反之,能目睹到衆神,與他們對話的我,才是她們真正的信仰者”

“你和她們說話了?”

“是的,我誠惶誠恐的問她們”

亞拉尼驕傲的說道,

“我問神,爲什麽要保護我?于是神給了我答案。神說,我們前來守護奧塞亞諾的子民。雖未打算袒露身影,但既然被你所見,也不會責怪你。我又問,如果要守護我,那能幫我消滅這群帝國士兵嗎?神這麽回答,我們不會殺死施瓦利斯”

“沒用的神呢”

菲琪卡譏笑道,

“只會用些讓士兵看不見身影的力量嗎?”

“當然,那也是神的力量之一。衆神中的一位――恐怕是喜歡鮮血的阿尼殿下問我――把他們通通燒死你看怎麽樣。可是另一位神,大概是阿陸堤殿下告訴我,那種事做不到,帝國士兵也許是我的敵人,但神不會因此就毀滅士兵,神希望我能學會尊重生命的可貴……”

亞拉尼身體突然顫抖起來。

“你能明白嗎?身爲皇帝的你能明白嗎?那時候的我明白了要去熱愛一切生命的道理,無論敵人還是己方,所有的施瓦利斯都有平等活下去的權力”

“……可是你殺了樹族”

“那是迫不得已”

亞拉尼歎息道,

“能拯救的話,我一定會去拯救。可是,凡身如我,是無力去改變他們心靈的。我能做的,唯有把樹族們送往天空衆神所在的地方。到達那裏的話,他們也會擁有與神一樣的平等之心吧。那裏,我稱之爲快天”

“自以爲是,什麽神什麽奇迹,不過是把你藏起來,然後扔一下堆廢話就離開而已……”

“那麽,來看看這個吧”

亞拉尼突然背轉過來,卷起粗布衣,看到他衣服下情形,菲琪卡不禁屏住呼吸。

亞拉尼的背上,從肩口到尾巴根部,是一條深深的恐怖傷疤。

“……我說過自己精疲力竭的倒下吧。那時候,我已經瀕臨死亡了。就這樣的我在與神對話之際,神救了我,神無所不能”

“……原來如此,你算是死過一次,所以才不畏懼死亡吧”

這個男人的堅定意志是以別人從未經曆過的神秘爲基礎而生的,所以他才敢獨自坐在這裏吧。

可是,菲琪卡對此不會有任何自卑感,她有自己的打算。

“本宮也是必須被你送往快天的人選嗎?”

“我不希望變成這樣,如果能讓快天的拯救地在地上出現那自然最好。不過既然無法做到――”

“本宮不會去快天”

菲琪卡輕輕抽了抽胡須。

“因爲在俗世間,還有無數本宮必須完成的事情”

“民衆卻並不這樣想,就算沒有你在,他們也能活下去”

“也不盡然吧,本宮可以把殘存的樹族全部吊死在枝頭”

“……什麽意思?”

亞拉尼的眼神變得嚴肅,菲琪卡沒有理會他,依舊強勢的說道,

“就算殺了本宮,列島的樹族也不會動搖。殘存的樹族們,會更加瘋狂的打擊你們,你覺得這樣好嗎?”

“爲了神的教誨,我們的子民不會吝啬生命”

“那麽先從你開始如何?本宮一聲令下,就能讓你的尾巴掉地,這樣也可以嗎?”

“我早已經說過,我的生命是奉獻給神的”

亞拉尼毅然決然的這麽說。

菲琪卡死死盯著他,這是樹枝的分叉點,如果要殺亞拉尼,只有趁他孤身的現在。

可是,他的孤身代表了他的堅定意志。如果在這裏殺了他,群衆肯定會暴起襲擊王宮,其結果不僅是菲琪卡被吊死,帝都希格拉妮庫利的一切都會變成枯枝之山。瞬間告誡自己不能沖動,若比手上握的樹枝,菲琪卡要細的多。

菲琪卡明白這點不能表露出來。

“……好吧,我就把這個帝國送你又如何”

菲琪卡一面故作輕松的伸開尾巴,一面說道,

“本宮輸了,你就活著回去,在希格拉妮庫利宣揚你的教義好了”

“那麽,首先從你開始,皇帝”

亞拉尼站起身,嚴肅莊重的說道,

“聖統妮基茲由帝國皇帝,菲琪卡二世。你願意成爲至高四神的侍從嗎?”

“本宮願意,以此爲證”

菲琪卡從身邊的侍者手上取過劍,轉過身,朝自己的尾巴一劍落下。

“……吱”

只是短促悶哼一聲後,菲琪卡撿起尾巴。她身體抽搐著,將長長的尾巴遞給亞拉尼。

“拿去吧,去給你的信徒們瞧瞧”

“……很好”

亞拉尼接過尾巴,走出房間。

“呼……”

菲琪卡的胡須一松,雙手抓住地。慌張的侍從們趕快走過來,開始爲她止血治療。菲琪卡卻不在乎的轉過頭,在他望著的方向,始終坐著一位男性。毛皮是白色的――他就是在柯吉被俘虜的嘉澤利。

“都看到了吧,南蠻”

“是你輸了?”

“輸?別說蠢話,是帝國成功吞並了他們才對”

菲琪卡露出可怕的笑容。

“你以爲少了一根尾巴,就算是本宮向他們投降了嗎?亞拉尼太天真了――不過,也正因此他才能把本宮逼到這一步吧”

菲琪卡的狡猾手段,讓嘉澤利目瞪口呆,他自言自語道,

“……沒有我可以插手的余地嘛”

“你以爲會有?”

輕輕嘲笑後,菲琪卡命令侍從解開嘉澤利身上的束縛。

“好了,現在輪到對你的懲處了,本宮就是爲此才留你一條小命的”

“要把我當祭品嗎?”

“不,你和其他的俘虜一起,給本宮滾回渥利魯”

面對吃驚的嘉澤利,菲琪卡嘲弄般說道,

“大陸軍的將帥全部死光了,放著不管的話,渥利魯的希裘裏基混帳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了,你給本宮好好治理他們”

“交給我治理,你會安心?”

“柯吉被亞拉尼那群人奪走,現在的渥利魯對本宮來說鞭長莫及,那塊地就送給你了”

“真大方呢”

“因爲這下子就可以不費功夫一舉收拾掉那群樹族”

菲琪卡如同在談他人般若無其事的說道,

“這是個好機會,集中力量平定列島。哦,不過呢,大陸士兵可是沒退路了”

“少裝模作樣了”

嘉澤利不會一味服從菲琪卡的命令,他無所畏的反駁道,

“就算沒有退路,你也沒有多余的士兵能再次開戰。大不了,我們死守你送來的城市”

“――呵呵,挺聰明的嘛”

沒有生氣,菲琪卡自言自語道,

“白毛也小看不得呢……你就給本宮好好的治理渥利魯吧”

“我會治好給你看看的,總有一天,我會連帝都這裏都豎起大陸的旗繩”

“那你盡管豎吧,要不要我爲你准備白與黑纏編在一起的旗繩?”

士兵們拖著嘉澤利,菲琪卡愉快的目送他寬闊的背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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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09 pm

第二卷 紛爭的地平線 第五章 迷茫的啓明星 近代科學初始
SOE202年

“嗯”

銀發的老人,來回擺弄著手上的東西。

那是個直徑三十厘米的球體。顔色是灰白,如同瓦楞紙般纖維硬質手感。准確來說,那不算是球體,底部的圓形被截掉挖出一個洞,能從那裏窺視到球體內部,往內部看去,裏面是中空的。

“這是貝斯帕人的作品”

坐在室內沙發上膀大腰圓的紅發男人這麽說,老人頭也不回的問道,

“工藝品?”

“實用品,不過,精巧的就算被稱爲藝術品也不爲過吧”

“是嗎”

一邊往底洞中窺視,老人一邊深深懷疑地嘀咕道,

“做工倒是很精致……”

“呵呵――你用紫外線看一下”

“嗯?”

老人歪著頭,再一次盯著球體內部。接著驚歎的表情濱在他臉上。

“哦哦!這、這是……星圖嗎!”

“是的,他們惑星的星空,以紫外塗料描繪其上。不僅僅有星空,仔細看看,擴大百倍試試”

“是文字!神話嗎……不對,從恒星距離到頻譜都有記述!真是太巧奪天工了”(Clsxyz注:任何表現在時間或空間距離上有複雜振動的形式的變量,都可以分解爲許多不同振幅和不同頻率的諧振,把這些諧振的振幅值按頻率或周期排列的圖形既爲頻譜。)

“貝斯拍人是體長八厘米的飛翔生物,他們是飛進裏面去畫的喲,這東西對他們來說,與其說是星圖,不如說是房間,或者室內裝飾之類吧”

“幹得漂亮”

輕輕把球放在桌上,老人――波林登社長滿意的說道,

“這足以算得上是一級外文明商品了,喬治,辛苦了”

“嘛,這是我的愛好”

星際級企業代理人喬治·莫泰路淡淡說到。

擡起頭,上面是一片光芒。從水晶式的天頂上方,透過隨著衛星地球化的推進漸漸變得稀薄的金屬雲層,剛好可以看見鐮形光環中巨大的新月狀土星。景色真美,莫泰路愉快的心想,眼中的土星會這麽美,也許是因爲每次來這裏,都是凱旋而歸吧。

UMT六零一年,位于土衛六(泰坦)的烏加列文是星際級企業之一腓尼基·越宇集團在土星上建立的本部城市,腓尼基公司的流動交涉人莫泰路,又帶回了一個新的外文明産物。

迎接他的總是社長安東·波林登。流動交涉人與外文廳的C·O一樣,一邊進行延時睡眠,一邊等待目標的外文明成熟。不過社長卻不是這樣,這位社長是目的人格,雖是目的人格,只要達到B級就能在人類圈中擁有人權,所以擔任企業社長也並不是什麽特別奇怪的事情。

波林登與莫泰路既是上司與部下的關系,同時也是老友關系。

“這東西能賣個好價錢,不會低于五百萬,你帶多少個回來了?”

“要得到這東西,等于是要讓他們讓出自己的家,沒能搞到多少。目前手頭上有二百個,再多就會引起統聯的注意”

“有道理,這些也足夠了。要是數量多了,稀有度反而會下降”

單手摸著異星的星圖,波林登不停點頭。

“這種買賣真是好,尋找潛力不凡的東西,給出不會貶低其不凡性的價格,然後轉手給需要它們的人,簡單又正確”

“社長你可不能說這種話啊,要是六百萬腓尼基員工全部去做代理人,人類圈的經濟可是會崩潰的”

“這我知道,可是呢――被法律和規格束縛,嚴格按照生産計劃進行的工作,利潤的上限早就在事先就被定死,指揮這種社會活動的我……真是太羨慕你們這些能找出完全未知事物的星際企業代理人”

“這我倒是沒想到,身爲目的人格的你會對追求利潤以外的事情感興趣”

“哦,你忘記了嗎?我追求的可不是經濟性的利益,而是腓尼基社員的幸福。他們想要的可不僅僅是金錢上的滿足,你也是明白的吧?”

聽到波林登抑揚頓挫的怪腔調,莫泰路聳了聳肩。

“統聯要是肯改變ETI支援的三大原則,你的心願倒是有可能實現――不過,那些家夥對堪比方尖塔碑文似的三大原則,不會有任何改變吧,就像長久以來的那樣”

‘保護·培育·不接觸’的三大原則與統聯憲法一樣,適用範圍遍及泛人類圈,星際級企業自然也受其約束。其中前兩條爲外文明支援廳嚴格貫徹,企業不僅不能與ETI接觸或者在惑星表面著陸,甚至被禁止出現在ETI可視範圍內。

可是,就像一切憲法與法律的關系那樣,簡略的原則還附帶複雜龐大的附件。支援三大原則也不例外,跟在這三大標題後的是,數百年來追加的數不勝數猶如植物地下根莖一般糾結纏繞的派生法規。像莫泰路這樣的流動交涉人,就是通過其中數條附加法規,玩擦邊球似的回避司法制裁。

這些地下根莖的一根,是名爲「外文明成長指標化基准」的一系列附件。支援廳基本上,把類似外文明的ETI都作爲外文明來對待。換言之,就是把擴大的灰色區域全部視爲黑色,但即使這樣,其中還是存在無限接近于白色的區域。到底是外文明?還是普通的異星生物?真相不明的東西確實是存在的,而真相不明的理由就在于支援廳尚未來得及做到周到詳細的調查。而像這樣的ETI,支援廳會按照簡單的基准進行指標化,暫時不予以保護。

不過,非官方機構的星際級企業,卻能獨斷獨行進行調查,偶爾也會向支援廳提供有用的調查結果,流動交涉人的目標就是此類ETI。

話說回來,莫泰路曾經登陸的奧賽亞諾並不屬于適用這個範圍。另外,流動交涉人也不止莫泰路一個。

其他企業旗下也有衆多交涉人,其獵物主要也是灰色ETI,所以莫泰路對他的那些同行們當然很關心。

因此,當他從波林登嘴裏聽到同行名字的時候,稍微挺直了一下身板。

“對了,最近和你的那些老熟人還有聯系嗎,埃森·格塞爾集團的修貝坦因,第三世紀集團的雅麗娜,東航集團的……名字叫什麽來著的,就是總喜歡開著阿拉費拉級小型集裝箱船到處跑的……”

“如果你說的是東洋航法集團的八千代,二十五年前我在東航的根據地布羅克西馬第三神戶見到過她,她好像在拍攝一部關于雷雲中生活的羅庫人紀錄片……那家夥還是那麽亂來。修貝坦因和雅麗娜的話,只跟他們有過視頻通信,畢竟大家的作息時間都大不相同……”

交涉者與C·O一樣,通過延時睡眠等待文明的成長。所以別說是作息時間了,以年爲單位錯過也是理所當然的,莫泰路輕笑起來。

但是在他聽到波林登接下來的話,頓時愣住了。

“那麽,你們能久違的好好聚一聚了”

“什麽?”

“都進來吧”

波林登一聲招呼後,大門打開,三位男女走了進來。莫泰路像是上了發條似的站起來。

“――三位,都來了啊!”

“既然是腓尼基社長的邀請,當然不能再安睡下去了”

“畢竟是排行老大的企業嘛”

“這次好像能大賺一筆呢”

在各家企業中都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代理人,半開玩笑半揮著手走進來。莫泰路朝波林登轉過頭問道,

“安東,你想幹嗎?我們和他們的關系有這麽和諧嗎?”

“我和他們的社長事先交涉過”

一邊示意三人坐下,波林登一邊淡淡說道,

“而且,這次的事情,我們可以算是志同道合”

“這次的事情?”

“事關ETI的威脅”

“威脅……?”

“是的,你們看一下吧”

波林登拿起莫泰路帶來的星圖球,遞給三人。

“有什麽發現?”

接過東西,三人依次檢查了一下,隨後還給波林登後,順口就說道,

“裏面描有圖形,能夠進入其中的,大概有T2星人,利托魯格雷人,貝斯帕人,應該是它們的作品”

“制作此物的ETI具備將生物素材加工爲纖維,制作球體的技術等級,會不會是瑪尼比拉人或戴庫斯托蘭人呢……不然的話,還是貝斯帕人制作的吧”

修貝坦因和雅麗娜這麽說完後,看了看另一人。臉上始終挂著不可捉摸笑容,頭瞥向另一邊的八千代,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爽快斷言道,

“是貝斯岶人的作品,在這星圖可視位置上的惑星正是屬于貝斯帕人的”

“回答正確,不愧是超一流的人材”

跟著波林登,莫泰路也點起頭來――他手下也有目的人格,具備必要的情報處理能力,不過這三位代理人在對ETI的掌握方面,擁有比他更勝一籌的情報處理能力。

不,說不定他們自己就是目的人格。B級的目的人格,或者是更高層次的A級,與人類在外貌上幾乎無法區分。莫泰路的上司,波林登無疑是最好的例子。

波林登颔首說道,

“各位想必都明白,ETI的文明進程,正在一步步前進。這個星圖球還算是比較幼稚可愛的東西,但等再過一百年,兩百年後,貝斯帕人會發展到哪一步?――試想一下,不覺得可怕嗎?而且,ETI不僅僅只有貝斯帕人”

“確實,將來說不定我們可能向他們的公司下定單呢”

“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我還有你們,都有可能面對這樣的局面”

聽到波林登的話,四人微微皺起了臉。

“ETI確確實實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孩子總有一天會趕上父母。統聯卻對此沒有真實感,既然他們沒有足夠的警惕,那就該由我們來做一些事”

“……你的意思是?”

“管教”

波林登簡單的說道,

“不管是保護,還是培育,很明顯都沒有永遠持續的必要。不接觸亦然如此,控制外文明的方法是今後不得不學會的東西”

“這點上我沒有意義,不過……”

對常常單刀直入式說話的波林登而言,這話說得未免有些太含糊。直覺有哪裏不對的莫泰路問道,

“那和我們有什麽關系?作爲營利企業的腓尼基有什麽能做的?”

“有,其實我們已經開始做了”

聽到波林登的話,莫泰路頓時震住了。

“完全納于管理之下的外文明培育”

“……你說什麽?”

莫泰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管理外文明?我可從沒聽說過”

“因爲是實驗方案,屬于企業最高機密。本社成立了直屬的小組,在灰色惑星中選中一處,用了三百年時間進行培育。當然,這件事對統聯也是秘密。喬治,抱歉一直以來都沒告訴過你”

“長達三個世紀……”

莫泰路像是呻吟般自言自語,他旁邊坐的企業代理人紛紛面面相觑。

“原來如此,把我們叫來的原因就在這裏吧”

“大致上明白了,就是需要我們與ETI接觸的經驗吧?”

“一點也沒錯”

波林登點頭說道,

“對我們星際級企業來說,理想的ETI是什麽樣的?――該怎麽養育出孝順的孩子,對此,需要各位智囊來提供寶貴意見,所以想邀請各位加入我們的小組”

“好像很有意思,算我一個”

“我也願意幫忙”

“我也是,當然啦,兼任行不行?我可不想拉下手頭的工作”

三位代理人依次舉起手,波林登看著莫泰路。

“喬治,我想拜托你負責他們的統一調配,你願意接受嗎?”

“……沒什麽幹勁啊”

“爲什麽?”

“我喜歡的是野生,家養的不對我的口胃”

“那我可爲難了,提議者的我,如果沒有部下參加的話,很尴尬吧”

話雖這麽說,但波林登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尴尬的樣子,莫泰路則陷入沈思。

波林登應該不會有什麽好爲難的,對他說不的話,他是絕對會挂著笑容把拒絕者給解雇。他這個社長可不是白當的。

而且,先不談好惡,對這件事也確實有點興趣。至今以來接觸各種外文明的時候,不止一次想過,像外文明廳C·O那樣,身處左右一個星球命運的立場會是怎樣的感覺?

這麽一想,莫泰路就覺得這件事未必一定要拒絕。不,如果是自己的話,也許對ETI不嬌不寵,把它們培育成理想的形態。對!我不可能做不到。

“……那好,我試試吧”

“你答應了?”

波林登微微一笑,看著他太過于自然的笑容,莫泰路想起了剛才的疑問。

波林登是根據腓尼基社員工會的要求制造出來的目的人格,其具備的優秀智慧,經過極爲複雜的思考程序,轉化爲對企業有利的誘導行爲。其邏輯有時候會是連制造者都無法理解的迂回方式……這次也算是這種情形嗎?

“都來看看吧”

波林登朝一旁轉過頭,如螢火般閃耀著橙綠色動人光澤的惑星,在充滿土星光的室內浮現出來,這畫面吹散了莫泰路短暫的思考。

“這就是我們的惑星,名字是,路茜艾琳《Luciferin》”

“……路茜艾琳”

冷炎之名,美麗卻不祥的這個詞,從莫泰路的嘴中脫口而出。

♀♂

宮廷侍從們私底下對古拉麗可有一個古怪的昵稱――遠筒公主,而她的那間圓屋也確實不負這個古怪昵稱之名。

木筒、鐵尺、秤、螺絲、水石(玻璃)盤、黑筆、鍾擺等東西亂七八糟地擺放在地上,不小心甚至會被纏住尾巴,桌上薄綠的葉紙堆積如山。施瓦利斯的圓屋中常見的遙望天空的天頂窗上,插著一根有手臂那麽粗穿過圓頂的遠筒。從那裏屢屢發生漏雨,每次都讓地板變成小水塘。“雨天的時候,我不待在那裏的,所以沒關系喲”,這是古拉麗可的說法。不過,晴天的晚上,她常常不厭其煩的這間房中待到深夜。

這天,她在這裏待了整個晚上,直到清晨來臨。從門口走來的男性,不出所料的板起了臉。

“早上好,公主殿下。外出的准備已經――您又徹夜未眠了嗎?”

“快聽我說喲,霍那格”

眼睛貼在遠筒底部的古拉麗可,剛轉過頭就一臉興奮的手舞足蹈的說了起來,

“我的計算果然沒錯!炎星是逆著天路運行的。這種現象以萊古拉多提倡的體系是無法說明的喲。今天天亮的正是時候,看吧,等我把新的遠筒給造出來,肯定能把數據再提升一位數!”

“能得到您想要的成果固然是件好事,但您若是忘記了白天所需處理的公務可就不好了”

“現在不是弄那些東西的時候,我要計算結果可是很費――”

“殿·下”

被狠狠盯著,古拉麗可只有閉嘴了。這位侍從的頑固,她從小到大早就體會了不知凡幾了。而且,與其頑固的死脾氣相反,用詞往往很婉轉,所以古拉麗可拿他沒轍。

“……懂了啦”

離開遠筒,慢吞吞的披上布套。

“那麽,今天有什麽事啊”

“日程中沒有『什麽事』的記載,只有與導王猊下會議之事”

“有這種事嗎!”

古拉麗可驚愕的門牙狠狠撞了一下。

“有沒有辦法幫我推掉?就說我脫毛了……”

“祇官會排成隊前來爲您探病的喲”

“……知道了啦!”

不甘不願的古拉麗可隨著霍那格走出圓屋。

帝都希格拉妮庫利今天依然充滿活力。最近由于作爲材料的至天樹在周圍山脈上變得稀少的關系,從菲琪卡一世時代起不斷建造的這座巨大樹冠都市,開始以石料來取代原本木料的基礎與支柱部分,並繼續擴展規模。

從數個以懸空樹廊連接的圓屋中,不斷有來來往往的出入者,喧雜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木匠與鐵匠的工具敲打聲尖脆刺耳,古拉麗可右邊那只豎著的耳朵忙碌的動來動去。從樹廊往下看去,可以看見遠遠地上連成片冒著煙的工匠坊,希格拉妮庫利是一座工匠都市。

不過,這也只是帝都展露出來的一面而已。

位于層層疊疊樹廊彼方,帝都中央的導王宮中,傳來咚、咚的清澄聲。這是最近才安裝到導王宮上的報時塔的木鍾聲。那是帝都最好的齒輪匠師制作的高達四瓊庫的東西,這只大鍾的精確度據說也是最好的。

聽到鍾聲後,所有道路上的施瓦利斯同時停下腳步,朝向西方的天空,朗朗唱起四神贊歌。

……將近了 快來了 神使指我樂天路……

古拉麗可緊閉著嘴站在那裏發呆,霍那格擔心的拉了拉她布套的衣擺。

“現在是頌歌的時間,公主殿下也請一起……”

“唱什麽歌啊,再唱就遲到啦,然後導王肯定會光火吧”

飛快邁步離開,霍那格輕吱一聲,在周圍人異樣的視線注視下,硬著頭皮跟上古拉麗可。

走在前面的古拉麗可,使勁弄彎著胡須。

“真是的,帝都如今明明已是列島最大的工匠都市,這種落後于時代的歌曲到底要唱到哪一天才行啊……”

帶著一肚子火氣走路,所以在頌歌唱完前就到達了導王宮。

四神導王宮是希格拉妮庫利最雄偉的圓屋,比古拉麗可的皇帝宮還要大,這也同樣代表了兩者的實力差距。八十多年前被定爲聖統帝國國教的四神教,如今已經成長爲代替皇帝支配帝國的龐然大物。話說回來,皇帝宮之所以比導王宮小,古拉麗可也要負上很大一部分負責。別說是參加政治活動了,她甚至對正式繼任皇位都不感興趣,這都是因爲她太投入自己的愛好了。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是毋庸置疑的身份最高的施瓦利斯之一。入口的祇宮絲毫不敢攔她,古拉麗可徑直走入宮中。

導王不是一個人,罕見的,另外三位高位祇宮都到齊了。考條官,配生宮,裁斷宮,三位都是女性。效仿傳說中的四神,三位女性祇官與一位男性導王共同統治著現在的帝國。

看到古拉麗可走進來,導王甚至懶得下床,語氣傲慢的說道,

“這不是公主殿下嗎,您選在這個時候大駕光臨,就是說您沒有在路上歌唱早晨的頌歌吧?公主殿下這樣高貴的身份,這樣做可不太好吧”

“――哦哦,在路上唱歌那是庶民們該幹的”

我才不唱什麽歌呢,心裏嘀咕了一句後,古拉麗可隨便選了個地方坐下,導王像是夢遊般的朝空無一人的地方繼續說道,

“身爲帝國的皇族,須時常以一顆虔誠之心,做出不辜負四神的言行。因爲天上的四神,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我們,我們每次揮尾的舉動都落在他們的眼中……”

“我會小心的,話說導王閣下,三位祇官都到齊了,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恩,此事需要殿下的首肯”

仿佛突然從夢裏醒來似的,導王重新看向古拉麗可。

“十天後將派遣軍隊鎮守柯吉,出陣之時,希望您能爲軍隊賜話”

“――只有這個?”

“當然,在軍費的籌備方面,還請給予一尾之力”

結果還是要錢啊,柯萊克特歎了口氣。一肚子光火的理由,以至于不知道到底該挑哪個來用了。數代前的導王搞出來的與大陸領渥利魯的小競爭,雖然在她的討厭事中排行第一,但其他的,諸如要求自己鎮壓民衆對強行施教的反抗,要求不合實際的擴大托瓦帕盧殖民地,每次導王這家夥都用一些討厭事來煩自己,最令古拉麗可不爽的就是明明有事拜托是導王這家夥,他卻不上門來說反而要讓自己登門拜訪。

古拉麗可對這種俗事,連一片葉子的興趣都沒有,所以她心在不焉的隨便答道,

“懂啦,十天後吧,細節內容就交給考條官來定吧”

“很好,此外還有一事,我希望借殿下的禦用船一用”

“――翔帆號接下來我還有用處”

面對漫不經心的請求,古拉麗可同樣漫不經心的拒絕了。接著,導王眼神一變。

“既然您有用處,那我就作罷吧。不過請殿下別再擅自派使者去渥利魯”

“……你在說什麽?”

“您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殿下似乎和渥利魯的那群南夷過于親密了吧?”

明明是暗中去的,怎麽被發現了?肚子裏腹議的古拉麗可,注意到裁斷官的尖銳視線。原來如此,擔任水軍大幹長的裁斷官,對于出入港口的翔帆號的動靜了如指掌。

古拉麗可確實與希裘裏基有頻繁的書信往來,但其內容不過是純粹的學術討論,絕不是什麽可疑之事。古拉麗可試圖解開誤解說道,

“我可沒打什麽陰謀企圖,與我交流的是渥利魯的一位名叫艾爾奈路凱的曆法學者喲,不會做什麽對帝國不利的事情”

“您說的交流,是怎樣一回事?”

“是關于星辰的運動”

一提到這件事,就興奮起來的古拉麗可探出身子說道,

“希裘裏基第一次到達渥利魯的時候,有位名叫萊古拉多的學者發現了太陽角度的不同,並推算出我們奧賽亞諾的大小。這就是星動學的起點,利用緯度不同的列島與大陸的視差角,就能計算出姐星與妹星的大小,並推導出與我們所在的奧賽亞諾的距離,這導王閣下知道嗎?”

導王無言地朝一旁的考條官轉過頭去。負責時報塔建設的她,對這類知識造詣良深,只見她微微點頭道,

“是的……我們與姐星的距離大約在六十萬菲菲克,與妹星的距離大約在一百十萬菲菲克”

“對,在這方面,與希裘裏基的交流很有幫助喲”

古拉麗可高興的一笑,可是,四位祇官卻連胡須都紋絲不動,考條官冷淡的問道,

“那麽,殿下――似乎有了什麽新發現吧,據說,好像是圍繞我們奧賽亞諾運轉的隨星,似乎有奇怪的現象?……”

“啊呀,你知道的這麽清楚啊,是聽霍那格說的吧”

看了一眼背後的侍從,古拉麗可越發得意的說道,

“根據帝國早期觀測者的觀測結果,我們發現在離太陽更近的地方,有第一針星,第二砂星,第三炎星,總共三顆隨星。我們至今以來,是把這些隨星按順序排在奧賽亞諾的周圍,然後最外圍的太陽在圍繞著我們旋轉。不過,這可能是錯的――第三星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中,雖然都是從西往東經過星空,但在某個特定的時期,會由東往西稍稍返回!這與至今以來的體系相反!以皇帝宮的遠筒沒辦法看得更清楚,但要是能調用希格拉妮庫利西邊正在制造的新大型遠筒來調查的話,肯定……”

“沒有調查的必要”

導王斬釘截鐵的說到。古拉麗可歪著胡須問,

“……爲什麽?”

“因爲殿下的結論肯定是錯的”

導王一字一頓的說道

“星辰在天空,我們的四神也在天空。所以星辰只向四神表達心意。據列島上先輩們的代代口傳,四神在數百年來,數次降臨列島,又回歸天空。也就是說,完全的循環是只有四神才抓得住的樹枝。那麽,天空的星辰無停滯的循環也是神的至理。在天路上行進的隨星,逆路而行什麽的……根本不可能”

“可是,確實是在逆走的嘛!”

“殿下這麽說,是因爲殿下眼中是這麽看的吧。不過……”

導王微微露出門牙。

“只向四神表達心意的星辰軌道,在殿下眼中居然是逆行……殿下的心是不是被雲層給遮住了?”

古拉麗可呆住了。

對于不信四神的子民,導王是如何冷漠無情的,她再清楚不過了。導王會用柯吉之亂時消滅那些樹族們的手段,把他們剝皮後,尾巴倒吊在樹上。難道對身懷皇帝血脈的自己,他也敢――不,他沒什麽不敢的。准確來說,這才是把自己叫來的真正理由,

導長試探似的問道,

“您覺得如何,殿下――是不是需要回皇宮,再去確認一下?”

“……不必”

古拉麗可攥緊了拳頭,開口道,

“導王閣下說的沒錯……大概是我哪裏搞錯了吧”

“說得是啊”

導王緩緩甩了甩尾巴露出滿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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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我毛都要豎起來了,可惡!”

走出導王宮後,一邊通過廊道,古拉麗可一邊憤憤不平。

“我的心被雲層給遮住了?被遮住的到底是誰啊!把聖者亞拉尼提倡的清廉全部忘光,只會吃飯睡覺唱歌的家夥!”

“殿下,這麽大聲不好……”

“別煩我,你到底幫哪邊的!居然把我的事告訴那個導王!”

停下腳步,古拉麗可瞪著霍那格,霍那格不知如何是好的扭動著尾巴。

“我是爲殿下著想,您總是徹夜在看遠筒,這樣對身體不好……”

“拜你所剛,我差點被當成異端喲?你難道想我被剝皮吊死嗎?”

“萬萬不敢”

霍那格用力搖手。

“可是……殿下您說的那些,就連我也難以相信。夜空的星辰竟然會像迷路者一般做那樣奇怪的運行”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嘛”

古拉麗可無力的垂下胡須――不過,很快又精神煥發的抖起來,她是那種跌倒了很容易爬起的性格。

“既然連你都不相信,要說服那個喜歡爬高枝的導王基本上無望啊……果然還是需要再做一些更詳細的調查才行!要是不止我一個,還有其他很多觀測者也能做作證的話,導王總不見得把所有人通通吊死吧”

“您、您是要如何調查……”

“我有個好主意”

古拉麗可一把拉過霍那格,把他按在支撐樹廊交叉點的大柱上。

“你知道日食的吧”

“日食?就是因爲四神的沈睡,讓太陽消失一會兒蹤影的那個日食?”

“別管什麽四神不四神啦,那可是最標准的星動現象喲。姐星又或者妹星進入奧賽亞諾與太陽之間後落下影子,而處于那影子中的我們,就會覺得太陽好像躲藏起來了似的。根據艾爾奈路凱的曆法,最近在渥利魯就會發生一次日食喲”

“哦啊……”

“所以我要去渥利魯!”

“啊?爲什麽?”

面對大吃一驚的霍那格,古拉麗可一個勁地說道,

“現在,正是炎星臨近逆行位置的時候喲,但那個位置太靠近太陽,只有清晨和傍晚才能觀測,而且極難觀測。不過,如果在日食之中,就算炎星再怎麽靠近太陽,也能觀測!如果炎星的位置附和我的計算,就能證明我的觀點是對的!”

“啊、啊啊?”

霍那格翻起白眼,也怪難爲他的,古拉麗可調整了一下語氣,對這位半老的侍從來說,要了解複雜的星動學,無疑要比背出全部二百五十首的四神贊歌來得更困難吧。

那幹脆用簡單的理由來說服他好了。

“……剛才讓的事,讓我被導王給記恨上了。所以,我要逃到渥利魯去,等他氣消了再回來也不遲。求你了,讓我去嘛”

“殿下竟然要逃在那裏去……太可悲了”

“別管那麽多啦,總之我要去!別拖拖拉拉的,等回到皇帝宮馬上給我做好准備!”

“可是殿下,那架剛剛完成一半的遠筒該如何是好?”

霍那格可憐巴巴的最後一次試圖勸阻古拉麗可,可是古拉麗可輕松的就解決這個問題。

“對啦,沒有那個沒辦法幹活呢,幹脆把它也一起帶上吧,反正憑翔帆號的空間,足以塞下那玩意兒吧”

“嗯……那好吧”

霍那格愁眉不展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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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于奧賽亞諾赤道靜止軌道上的維多利亞號頂端,停機庫的艙門徐徐打開,繁多機器蜂擁而出。這些從數十厘米到十多米大小合計有三百個以上的人工衛星,依次開始逆噴射,朝著各自不同傾斜角的低軌道或高軌道降落。

在控制室中一邊目送著它們離開,柯萊克特一邊彙報,

“衛星的反射能控制處理,業已完成。這樣一來,包括二十噸位以上的大型公共衛星在內,所有衛星都能回避來自地表的光學觀測。雖然我並不認爲它們擁有觀測到靜止軌道的手段,但爲以防萬一,本船也啓動了光學迷彩僞裝”

“不過,被發現的可能並不完全等于零,修正軌道的噴射光可能會被捕捉到”

“因爲超電解物質的火光,太明亮了呢”

聽到阿洛米堤的指出,邦尼點頭附和。宇宙船維多利亞號用來作爲推進劑的超電解物質,是一種接近于純粹正負電荷的物質。作爲高性能電池的超電解物質,直接反應後,本身的幾乎所有能量都會置換爲強烈的放射光,放射光進而成爲推進力。

“只有這是無法隱藏的……我們只用盡量選擇奧賽亞諾的白晝,以盡可能在短時間內結束噴射”

柯萊克特擔心的說到。

指揮席上的司一幅不以爲然的表情。

“有必要這麽警戒嗎?你們覺得施瓦利斯會去注意人工衛星?”

“如果是普通的低軌道衛星,施瓦利斯是能從地表上目視到的”

“自從開始外海航行以來,他們的天文學知識便在紮實的增加。如果有肉眼能觀察到的橫越星空的物體,想法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吧。不過,這次的措施並不僅僅是爲此……”

柯萊克特放出一些貌似在地上拍攝的畫面。

“他們發明了永遠鏡”

“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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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引之星 第二卷  Empty 回復: 指引之星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10 pm

列島西部的施瓦利斯城市的邊緣有一幢圓形建築,建築上有一個像是高射炮的圓形長筒。筒的長度有數米,粗最多在二十厘米,從來來往往的建築工可以看出,這裏尚未完成建成。不過,毫無疑問,那東西與赫謝爾巨型反射望遠鏡,或者赫維留的垂吊式望遠鏡很相似,是曾經在地球史上出現過的同種發明物,司坦率的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

“這樣的話,維多利亞號確實可能會被發現呢”

“雖然我個人覺得只要不是被捕捉到確切位置,就無大礙……不過,問題不在于望遠鏡本身,而在于他們的意識已經進步到發明這類物品的程度上了”

“是啊”

“所以才叫醒司先生的”

“……唉?”

愣了一愣,司反問道,

“你的意思是……因爲施瓦利斯的天文學發展迅速,所以才叫醒我的?”

“正如您所言”

有何怨言嗎?柯萊克特就像在這麽說似的微微點了點頭。

“天文學才是科技文明的基石。亞裏士多德、托勒密等古代賢才都踏足過天文學。往下數的話,還有達芬奇,伽利略等優秀的科學家,不存在對宇宙不感興趣的人。對于自我存在的世界,以及包孕世界的宇宙進行的考究,是文明發展必不可缺之物。這次務必需要登陸地表進行詳細周密的調查才行。因爲僅僅從高空觀察,是無法掌握他們對宇宙的理解與想法”

呆呆看著滔滔不絕的柯萊克特,司嘀咕道,

“……最近變得老實了,我都差點忘了喲”

“什麽?”

“你也是目的人格啊”

“這還用說嗎?”

“並不僅僅是出于柯萊克特的興趣才把您叫醒的喲”

阿洛米堤插嘴道,

“奧塞亞諾的文明差不多快進入接下來的歧路口了,您對現狀還沒有任何把握吧”

“是啊,首先麻煩介紹一下現狀吧”

被司催促著,阿洛米堤開始說明起來。

據上一次支援任務已經過去了七十六歲,奧塞亞諾的科學技術進入全面高速增長。爲了制造望遠鏡這樣高度的器具,木工品、金屬件,以及玻璃制品應運而生,爲記錄傳承知識技術,木版印刷被發明,爲了建築都市,大量應用滑輪與杠杆的機械也開始出現,各方面的進步都極爲驚人。緊接著的是化學的發展。雖然他們不曾掌握類似地球中世紀時代流行一時的煉金術之類的學問,但染色的需求則成爲替代品,身具毛皮的他們沒有想過要用衣物來防寒,對他們來說衣物的作用皆在于裝飾性。所以,制造出各種染料的化學得以進步,不過,紡織技術稍顯落後。

說到落後的話,時鍾方面的發展滯後算是出人意外的。直到前不久,他們還沒有發明對于外海航行來說必不可少的精准計時裝置。要問沒有准確時鍾的他們是如何進行天文測量的話,答案就是與早期帆船一起傳播開來的燈芯至今還在使用,並且他們用的燈芯居然能精確測量到以秒爲單位的程度。根據不同計時的需要,制作各種粗細長短,原料各不相同的燈芯,對照根據溫度與溫度不同計算消耗量的精密對照表,通過這些他們得以精確計算時間。

機械時鍾之所以落後,原因不在于使用燈芯本身,而在于燈芯過于發達,以至于沒有誕生機械時鍾的思想土壤。不過從原理上來說,這種計時法有明顯的極限,不滿的聲音從往昔就已存在,以前從大陸遠征而來,最後在列島上定居的希裘裏基的智者們,吸收了帝國的工匠技術,發明了原始的笨重機械時鍾,經過數代研究,直到最近才終于完成了實用化。時鍾是精密機械的代表物,可以說機械時鍾的實用化,讓ETI們終于獲得了發展工具從“器具”向“機械”轉型的契機。

不過,奧賽亞諾的勢力,至今仍然二分天下,二者的發展程度,當然並不一致。比起技術層面,思想層面的懸殊更大。

北限列島的施瓦利斯社會,正在緩緩從諸侯爭霸,皇帝君臨的類似地球中世紀封建國家的時代中掙脫出來。貴族幾乎滅亡,隨著産物的增加,開始變得富裕的一般市民層正在漸漸強大。不過離完全市民化社會還距離尚遠。打倒貴族層原動力的宗教勢力,已經取代皇帝掌控了國家大權。非物質層面而是從精神層面支配民衆的宗教勢力,比皇帝更專制的統治著皇帝。

這種專制束縛並不僅僅體現在衣食住行上,更涉及到知識層面,帝國中不斷發燕尾服的各種科學,在衆多方面都被強制要求服務于宗教。無論是金匠木工的技術,還是印刷計時的技術,又或者是數學物理學的理論,都必須與宗教的步調一致才行。

相反的是在大陸上,拖科學技術後腿的精神主義幾乎從沒出現過,反而應該說這類思想過于匮乏。希裘裏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以商業立身,所以他們特別注重實利。判斷科學價值的標准只有一條,那就是實用與否,他們幾乎不會做思辨性的反省,在他們眼中,那種思想是只有不會賺不錢的貧窮層才依靠的東西,所謂的貧窮層也就是被他們稱之爲黑奴的施瓦利斯,列島上傳播而來的宗教,爲大陸施瓦利斯們帶來了精神支柱,同時也正因爲宗教只在貧窮層中傳播,所以大陸的宗教勢力可以說毫無支配力。

情況大致如此,阿洛米堤也好柯萊克特也罷,都不可能帶著正式的支援任務降落地表調查情況,所以詳細情形還沒有把握。不過柯萊克特擔心的是列島的科學受到宗教的扭曲,而邦尼感興趣的當然是兵器的進步,特別是便攜火器的出現,再加上阿洛米堤也懷有不安,于是,司就被叫醒了。

“緊張度再次開始提升了”

阿洛米堤一邊稍稍垂下眼,一邊說道,

“七十六年前,被皇帝和大商人奴役的民衆,因爲宗教團結在一起,結束了戰爭……可是,這次越來越形式化的宗教,已經脫離了民衆。被稱爲導王的帝國宗教指導者,正在找借口意圖再次挑起與希裘裏基的戰爭。在大陸的殖民地上,已經發生了多次小沖突,這樣下去,將可能變成一場大戰”

“戰爭……我不想再陷入上次那樣的泥坑了”

司皺起臉。

“看來就算付出再大的犧牲,他們也不會停止戰爭,那就只好用其他的手段來阻止了”

沈思了一會兒後,司突然擡起頭,

“說起來,列島與大陸,細節上不去說他,但科學技術的進展幾乎是同一個等級吧。遠隔數千公裏的兩個國家,爲什麽會這麽進步均等?”

“因爲他們有一部分的交涉,並非完全交戰狀態”

柯萊克特朝惑星圖上指了指。

“大陸勢力在帝國建立的殖民地……還有,渥利魯。希裘裏基從帝國手中奪取的一處島嶼。那裏居住著大量的希裘裏基,類似伊斯坦布爾或撒馬爾罕這樣的文化融合地”

“那是件好事喲”

阿洛米堤露出久違的笑容,

“不同種族之間的交流,能踴躍促進貿易,渥利魯的商業非常繁盛!”

“呵呵,阿洛米堤還是那麽喜歡生意啊”

“這種買賣,俺也不討厭喲”

邦尼笑著說到,她臉上雖然挂著陽光的笑容,但說出來的內容卻陰森的緊。

“那是相東西間諜暗中活動,充滿陰謀詭計的混亂之城呢。暗號和喬裝,成捆的鈔票與成箱的子彈,間諜戰真是有趣呢”

“那個邦尼,渥利魯可不是以前的芝加哥或維也納,那是個文化氛圍很重的發達都市”

“對的,威脅搶奪之類的方式沒什麽意思喲,交易要公平的進行才是互利的”

“聽你們這麽說,我感覺好像有幹勁了呢”

司笑起來。心情放松後,冒出了一個想法。

“看來問題在于帝國這邊吧。如果他們能妥善對于宗教的話,正確的科學技術就能得到發展,與大陸的接觸也能變得更友好吧?”

聽到這話,柯萊克特和阿洛米堤彼此點了點頭,說道,

“是啊,那麽,這次的支援行動,就定位于――改善僵硬的帝都宗教,如何?”

“宗教可是很難搞的喲,萬一搞不好的話,很可能會變成十字軍東征那樣死掉一堆喲”

“我不會讓事情變成那樣的”

朝著半分開玩笑的邦尼,司一字一頓的還嘴。

“這次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失敗了――他們應該也是很聰明的,一定要引導他們向著回避戰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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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族都市渥利魯的風景,從第一次見面起就讓她印象深刻。

“那是什麽?”

從停靠在渥利魯港元外的翔帆號上,眺望城市的古拉麗可,好奇的問到。包圍著港灣的海峽尖端,聳立著一個像至天樹那樣半菲菲克高的貌似高塔的東西。

與她打了很久交道的船長,愉快的回答道,

“那是燈台”

“燈台?派什麽用的?”

“爲進港的船指路的,渥利魯有很多從大陸過來的船,等到了晚上,在那裏的頂上會點火,接船進港”

“那倒是個好用的東西呢,能不能讓他們在希格拉妮庫利也建一個同樣的東西呢”

“大概不行吧,就算是水軍將軍們申請建造也通不過吧”

“爲什麽?”

古拉麗可疑惑的問到,船的胡須垂下來。

“因爲已經被禁止了,說什麽高塔上照燈,是對四神大人的不敬之類”

“我真是無語了,四神怎麽會去在意那種小東西”

“公主殿下,隨便稱呼四神大人,又會惹導王生氣的”

站在一旁的侍女法諾像個膽小的孩子似的擔心起來,古拉麗可忍不住笑出聲來。

“有什麽關系喲,反正這裏又沒外人,難怪你會去告發我嗎?”

“絕、絕對沒有那種事!”

朝嗒吧嗒吧搖尾巴的法諾笑了笑後,古拉麗可把視線轉回了城市。

這裏的街景與帝都差別巨大,在希格拉妮庫利爲保護施瓦利斯的子民不直接暴露在天空下,隨處可見從多如樹冠似的屋頂,但渥利魯卻截然不同,這裏完全看不到那種層層疊疊式的結構,晴朗的陽光下,白色四角圓層整齊的排列在一起。不對,四角的話,再稱之爲圓屋似乎不妥當吧。名字不知是什麽,總之是希裘裏基式樣的房屋。在從沒去過的大陸上,這樣的都市很許許多多吧,古拉麗可暗自心想。

好想快點進城裏去,可是,卻被迫止步。畢竟渥利魯是敵國的領土,雖然目前這個時候希裘裏基與施瓦利斯之間沒有開戰,所以不必擔心眨眼間被軍艦包圍殲滅的危險,但往後可就不好說了,往後會怎麽樣呢?實在不好說。而且翔帆號是聖統帝國皇帝的禦用船,帆桁上吊著的是金質的旗繩,明晃晃的擺著皇帝乘艦的威風――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如此回複的古拉麗可的天真,讓所有人都很無奈。

侍從霍那格乘著小船,先行靠岸,上陸去找希裘裏基的擔保人,也就是曆法學者艾爾奈路凱。預定是等對方出來迎接後再行入港。可是,好慢。也許是因爲突然的拜訪,讓那邊亂作一團了。

古拉麗可朝法諾問道,

“過去多少芯了?”

“我去看看”

法諾走入船室,去看古拉麗可從帝國帶來的最高級的時鍾器。

“已經過去了一萬二千閃了……”

“好啦出題啦,換算之後該是多少炎多少芯?來算一下吧”

“唉?啊,是”

向周圍人冷不丁的提些怪問題是古拉麗可一直以來的習慣,法諾雖然不熟悉時鍾器的正確時刻換算表,但她腦子很好使,十閃左右的沈默過後,她回答道,

“是四十炎,一芯又三分之一”

“很好,算的不錯。換句話說霍那格那個磨蹭的家夥,已經浪費了白天的十天之一時間,真是的”

“公主殿下,您說得好難聽……”

船尾樓上,船長似乎在喊著什麽。看來好像又要放一艘小船去看看情況,船長也等著快不耐煩了吧。看到這一幕,古拉麗可突然想到一個惡作劇的點子。

“法諾,快看那是什麽東西!”

“唉,哪個呀?”

趁著法諾轉頭向另一邊的空當,古拉麗可迅速溜走了。“啊,公主殿下!”把背後法諾的呼天喊地置之不理,古拉麗可攀上從船舷吊下小船的繩子。

輕巧的順繩而下,古拉麗可轉瞬間就跳上了小船,水手錯愕的怪叫道,

“公主殿下?”

“別管什麽殿下不殿下的,快走!船長,我先去瞧瞧了喲!”

尾巴倒翻起來的船長好像在喊什麽,但古拉麗可毫不理會的催促著水手,很快小船就開進了港灣。

靠港後,向不安的水手安慰了幾句後,古拉麗可就獨自走上碼頭。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大聲說道,

“啊呀,真的好多白毛呀,不錯呢,怪怪打扮好像挺時髦的”

聽到這話,混雜在黑奴之中工作的希裘裏基的壯工還有搬行李的奴隸們,垂下胡須盯著古拉麗可。這些壯工奴隸們的毛皮被煤灰和泥土弄的髒兮兮,身上穿的也盡是些染色不到位的破爛衣服。這恐怕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說時髦,而且對方還是身上披著金絲布套,皮毛漂亮的似乎能滑落雨珠的施瓦利斯。

沒注意到她自己才是更古怪的存在,古拉麗可邁著小碎步走開。

“聽說艾爾奈路凱借了市長的圓屋在用。那麽,只要去這裏最大的圓屋……不過,他好像還有一間觀天台吧,該去哪裏找他才好呢……”

她一旦陷入思考就會忘我的忘記周圍環境。拜這份注意力所賜,她年僅八歲就有了各種新發現,但同時這也給她帶來了同樣不少的麻煩。

這次也不例外。

“因爲四神大人很快就要來了!”

耳中聽到這句話,古拉麗可停下腳步。其實在此之前,對話聲已經相當大了,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

在一旁的小巷中,有七、八個黑奴圍在那裏。他們圍著的圈子中,有四個高個的男女。他們身上都披著面料精致的披肩,似乎是很有地位的希裘裏基。

黑奴們朝著希裘裏基,似乎在激動的挑戰似的爭辯著什麽――會這麽覺得,是因爲古拉麗可太不懂人情世故,一般而言,這種場面應該歸屬于威脅範疇才對。

“我們會被召喚去快天的”

“巡邏兵什麽的我們才不怕呢,你們盡管叫叫看”

“不過,你們要是敢這麽幹,就把你們也一起帶到快天去!”

“請冷靜一些,我們並不是想侮辱你們的信仰”

女性希裘裏基還嘴道,

“問你們四神存在與否,只是個單純的提問罷了,絕對不是懷疑神的存在……”

“四神大人當然存在那還用說嗎?證據就是昨天,有指引的火球在我們的渥利魯降落了,你們沒看見嗎?”

“哦哦,那個肯定是外星喲”

古拉麗可簡明扼要的說完後,所有人同時轉頭看向她。並且一齊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個城市中本不可能出現地位超然的施瓦利斯。就算有,也不會做出對這種小巷子裏的幹架突然插嘴的舉動。

這家夥是幹什麽的?用類似質問的口吻,其中一個黑奴懷疑的問了一句“外星?”,古拉麗可則親切的回答道,

“就是偏離天空的星辰,結束壽命的星辰最後會閃耀著朝我們的奧賽亞諾掉落,這也不算什麽罕見的是吧。八年前的柯吉,又或者二十五年前的庫奧利克利,都曾經有觀測到的記錄,那可是很常見的星動現象喲”

說完,她用手摸了摸鼻子。

“對了,瞬星應該就在比太陽更遠得多的位置上,那麽掉下來的應該不是瞬星,那到底會是什麽呀”

“喂,你想幹什麽?”

似乎忍不住了,黑奴直接問到,雖然他們的口氣可以說相當不善,但古拉麗可當然是沒留意。

“幹什麽?什麽也不想幹啊――對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哪條道能通往市長家的圓屋?”

“問路?黑奴去什麽市長家?就算去了也只會被哄出來”

“不會的喲,因爲我是希格拉妮庫利的古拉麗可”

就算是黑奴,好歹也聽過自己的大名吧,古拉麗可以爲他們如果知道是自己,至少會稍微禮貌一些。

結果,卻起到了反效果。

“她、她是皇帝?”“爲什麽皇帝會在這裏?”“管他那麽多,幹掉她!”

黑奴們突然殺氣騰騰的蜂擁過來。古拉麗可大吃一驚,她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反應。

“等、等等,你們對我有什麽怨恨……”

“別說什麽豬頭話啦!快逃吧!”

一聲大喊後,其中一個希裘裏基女性跳了起來,好厲害的跳躍力,只見對方一腳踩在離古拉麗可最近的那個黑奴的腦袋上,然後跳到古拉麗可的眼前,但古拉麗可還是傻傻杵在那裏,喊道,

“我沒說什麽‘豬頭話’啊,我只是說了些真話……”

“這不是真話假話的問題!這些家夥怎麽可能對同樣是施瓦利斯卻養尊處優的皇帝表示敬意!只有腦子進過水的豬頭才會報上這種大名!”

“‘豬頭’是什麽?”

啊啊這娃沒救了,希裘裏基嘴裏這麽嘀咕著,轉身重新面對黑奴,她的手朝肋下摸去。就在這時,對面的三個希裘裏基中的一個喊道,

“邦尼,別殺他們!”

“……受不了啊這裏的豬頭不止一個!”

于是變成了一個希裘裏基女性與黑奴們的毆鬥。古拉麗可拖著尾巴一路跑出小巷後,不管不顧的大喊起來。

“有誰能來幫幫我!救命啊!”

“喂,怎麽了?”

該說是四神保佑嗎,正好有一群希裘裏基路過附近,聽到喊聲趕緊跑了出來。古拉麗可在其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霍那格!你來得正好,快來幫忙!”

“殿下?您怎麽在這裏?”

“好像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推開霍那格,同行的希裘裏基走上前,這是個比古拉麗可高出一個頭,膀大腰圓貌似力氣不凡的男性。

“你是?”

“吉修卡卡利亞,剛才聽到他叫你殿下,那麽說來,你是古拉麗可公主嗎?”

“啊,是的”

“那個勇猛的女子是你的隨從?”

“不是隨從,是她救了我――不過,她叫‘豬頭’,你知道‘豬頭’是什麽意思嗎?”

“雖然不知道,但看著你我大概能夠想像。好啦,你退後吧!”

把古拉麗可推向霍那格後,“你們幾個,想找死嗎!”如雷鳴般吼叫著,吉修卡卡利亞沖入亂鬥之中,以猛虎下山的架勢,眨眼間就踢翻了所有黑奴。

扔下一句‘你等著瞧!’黑奴們逃了,吉修卡卡利亞一邊甩著胳膊一邊回到古拉麗可那裏。

“收拾幹淨了,這樣就行了吧,公主”

“好,好的……謝謝”

可靠是可靠,但還不清楚對方來曆。古拉麗可朝霍那格看去,侍從佩服的說道,

“殿下,這位是渥利魯觀天台的主人……也就是曆法學者的雇主”

“艾爾奈路凱的雇主?”

“是啦,這小子和我從小就是朋友”

被吉修卡卡利亞手指著的男性,立即打了一個激靈,古拉麗可這才注意到對方。

這是個事不關己般,旁觀著亂鬥的瘦個子希裘裏基,身上披著類似施瓦利斯布套的長長披肩,充滿學者氣質。

男性謹慎地眨了眨眼。

“我是曆法學者艾爾奈路凱,初次拜見古拉麗可殿下”

“真是太巧了,我正好要去找你喲”

“這恐怕不是巧合,殿下是從港口前往城市中心,而我是從城市中心的市長館前往港口,所以相遇是理所當然”

至今以來來往交流的書信中,都是講究格式的工整文章,古拉麗可的印象中,應該是一位相當的論理家,現在看來確實沒看走眼。

“可是殿下,與那種爲非作歹之輩牽扯,未免不太妥當。本城中的希裘裏基們,都不能盡說是受過教養,更何況是黑奴了,今後您如再遇見相同事情,請視若無睹才是”

“啊呀,其實他們不是從一開始就要打架的,因爲正好談到關于外星的位置,所以我就加入了討論”

“‘豬頭’是什麽意思,我好像越來越明白了”

吉修卡卡利亞挂著同情似的表情,插嘴道,

“是不是那麽愉快的話題――正好有證人在,要不要問問他們”

“證人?”

“他們想跟陛下打個招呼,喏,就在那裏”

聽他這麽一說,古拉麗可轉回頭,剛才四個希裘裏基,似乎籌措著,朝這裏張望。

“啊,真對不起,還沒向你們道謝呢,謝謝你們救了我,請問你們是?”

“我的名字是司,旅行者”

男性希裘裏基走上前說。

“那個……你,真的是施瓦利斯的皇帝陛下嗎?”

“不是不是,我還沒即位呢,現在的我只是古拉麗可而已”

雖然這是個否定回答,但也是個肯定的答案。司低下頭道,

“剛才多謝了,我們這邊的邦尼說了失禮話,請原諒她”

“果然是失禮話啊”

看著那個名爲阿尼的女性,吉修卡卡利亞笑了起來。

司的背後三個女性中,個子最高的那個開口道,

“關于剛才的話題,想請教一下……您剛才說了外星、瞬星吧”

“你是?”

“自我介紹有些晚了呢,我的名字是柯萊克特,這邊是阿洛米堤”

“阿陸提和考來古特啊”

“你所說的外星,是如絲般數秒間穿過夜空消失不見的星星嗎?還有瞬星,莫非指的那些數量繁多一閃一閃的星星……?”

“難道有錯嗎?……你的故鄉不是這樣稱呼的嗎?”

“不,我的故鄉也一樣”

柯萊克特不知爲什麽,轉過頭,在後面與阿洛米堤、司說著什麽流星恒星之類聽不懂的詞。

柯萊克特接著又問道,

“古拉麗可殿下,您似乎對天文知識很詳細。莫非,希格拉妮庫利的大型望遠鏡,也是殿下建造的?”

“天文?望遠鏡?聽上去好像是種方言呢,不過,意思我能明白。是的,沒錯喲,我喜歡星動學,皇帝宮的遠筒就是我造的,你身爲希裘裏基,知道的卻也不少呢”

“是嗎……”

四人驚訝似的面面相觑。柯萊克特接著又追問道,

“那麽殿下,那個――”

“喂,你們幾個,聊天就到此爲止吧”

就像再也忍不下去似的,霍那格插口道,

“雖然殿下親切和善,但你們別太糾纏殿下了。我們此行另有要事,想要獎賞的話,稍後再說……”

“霍·那·格”

古拉麗可從後面冒出來拽著他的耳朵,霍那格‘吱’的叫了起來。

“好不容易讓我遇上對星動學感興趣的希裘裏基,別說這種好像樹枝幹枯似的話來喲!”

“可是,殿下……”

“好了,你閉嘴!我說你們幾個,剛才你們在向施瓦利斯打聽關于四神的事吧,你們也覺得四神與外星有關?”

“那個是穿梭――”“絕大部分外星大概都與四神沒關系吧”

就像打斷司的說話,柯萊克特說道,

“剛才殿下說的天上的星辰偏離掉落的解釋,當前來看不算有錯……”

“那才不是外星”

柯萊克特和古拉麗可同時轉頭朝艾爾奈路凱看去,曆法學者冷靜的說道,

“昨天的那個,我也觀測到了。從高度、速度、大小,無論從哪個來看,都不是通常的外星。那是未知現象”

“唉唉?那麽……真的是神的使者嗎?”

從古拉麗可從孩提時代起就接受導王的宗教教育,雖然她掌握了深厚的星動學知識,擁有清晰的頭腦,但與大地不動思想一樣,基本上她是相信四神存在的。

不過,艾爾奈路凱卻斷然否定道,

“四神什麽的是不存在的,萬物都是可以計算出來的。昨晚的星辰,一定也有一個合理解釋”

“你說……不存在啊”

“會相信那種東西的只有愚蠢的黑奴。那邊的,閣下是叫柯萊克特吧,向黑奴們打聽星辰的事情,只會白費功夫”

“可是,艾爾奈路凱”

雖然有些受到打擊,古拉麗可還是說道,

“我呢,雖然我也覺得四神教是有點問題,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圍繞奧賽亞諾周圍的瞬星,只有四神的強大力量才能讓其運行吧”

“沒有那回事。就算是星辰的運行,也能憑我的理論完全說明――甚至是殿下發現的第三星的逆行”

艾爾奈路凱堅定不移的這麽說。

恩恩,古拉麗可摸了摸鼻子。原以爲有星動學這個共同感興趣的橋枝,能與希裘裏基更加親近一些,但實際見面後才發現,雙方看法的不同要超出原先的預料,艾爾奈路凱並不那麽好相處。

不過,她不覺得生氣。古拉麗可討厭導王的最大原因就在于,導王不允許任何與自己不同的想法存在,而古拉麗可則正好相反,遇上無法理解的東西,她不會生氣,反而覺得聽到不同的觀點,能加深思考。

不僅限于艾爾奈路凱的觀點,古拉麗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那個,你是叫……柯萊克特?”

“嗯?”

“你剛才說自己是旅行者吧,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暫時沒有,我們昨天剛剛抵達渥利魯”

“那麽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們都很有趣呢”

“真的可以嗎?”

四者臉湊到一起商量起來,很快就有了定論。

“非常榮幸能與殿下同行”

“是嗎?那就這麽說定了”

“殿下,殿下!”

“沒關系啦,霍那格”

伸手示意死板的侍從少安毋躁,古拉麗可稍稍想了想借口,要說服霍那格無論何時都是件很簡單的。

“――聽說,希裘裏基之中,女性一直是被小瞧的。能夠多一些女性的朋友,我覺得很可靠喲”

“可是……”

“可是什麽啊,難道讓那個大個子的吉修卡卡利亞來糾纏我,你才滿意嗎?”

“絕無此事!”

“那麽就算你同意啦”

看著毛發悚然的霍那格,古拉麗可微笑起來。

“公主殿下!”

道路另一頭傳來尖叫,看過去,發現原來是侍女法諾她們趕到了。仔細想想,在這裏站著交談真的用去了不少時間。

“艾爾奈路凱,能麻煩你帶我參觀嗎?”

“這下子變成大隊伍了。好吧,反正觀天台也很大……可以嗎?吉修卡卡利亞”

“哦哦,可以呀,能增加漂亮的風景線,我是很歡迎的”

看著古拉麗可,吉修卡卡利亞的耳朵搖擺。啊呀,他是在開我的玩笑嗎?古拉麗可心想著,視線卻從對方身上離開後,拉住正好跑到跟前的法諾的胳膊,推到柯萊克特面前。

“大家要好好相處喲,因爲接下來我們就是夥伴了”

“哈?”

柯萊克特和法諾一臉驚訝的對視起來。

♀♂

艾爾奈路凱的觀天台,建在渥利魯市背後的小山丘上。

石造的四角館之上,造了一間更小巧的閣樓。在落于山丘的夕陽下,小閣樓緩緩橫移,閣樓移開後出現的是門與滑輪、支柱、各種像是扇子般的金屬骨架構成的高度大約在二菲菲克的複雜機械。

房間中,艾爾奈路凱正用力轉動著固定在地板上的把手。以齒輪和滑輪運行的轉動機關與牆壁連接,牆壁與天花板組成的整個閣樓就是以此來實現橫向移動的,固定于地板上的機械,在夜空下露出模樣。

擡頭看著漸漸昏暗的群青色天空,古拉麗可感歎道,

“能讓整個天頂都移動,好厲害的構造”

“如此規模的觀天儀,如果每次降雨都要做調整,就太費功夫了。所以還是這樣設計不會出現誤差。而且近年來,我們希裘裏基致力于開發大型機器,房屋的機械化在擴大機械用途方面也有很重要的意義”

“說起來你們好像還制造了燈塔什麽的吧,你們很擅長建造大東西呢……不過遠筒好像我還沒看見”

古拉麗可打量著觀天儀。這是能夠高精度觀測星辰位置的工具,但並不具備強化星辰觀察的功能。

“爲什麽不造一個?”

“不是不造,而是造不出。雖然遠筒的原理我們希裘裏基也弄清楚了,但遠筒必不可少的精密淚鏡,卻沒有哪個工匠能從水石中制造出來。在這點上,你們施瓦利斯可以說更勝一籌……帝國工匠的手藝,不得不令我贊歎”

“那麽,我帶遠筒來看來是帶對了呀”

“是的,您的遠筒正可謂是渡枝的滴水”

艾爾奈路凱慢慢眨了眨眼。

“等殿下的遠筒運到這裏,很快就可以開始觀測了。今天,請暫時以這些設備將就一下”

“明白”

古拉麗可的手放上觀天儀,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很快掌握了使用方法。傾斜中軸,旋轉輪盤,把基線棒指向地平線,艾爾奈路凱佩服的搖著一邊的胡須說道,

“已經捕捉到第二星了嗎?殿下真厲害”

“你們的叫法好無趣啊,和我一樣,叫它砂星如何?”

“那樣會搞不清它的順序位置”

“真死板……啊,有了,有了”

微微轉動基線棒,朝向那個小小的光點,在可動部扣住挂鈎,古拉麗可的視線朝刻度上落去。

“果然是砂星,能不能得到更精確一些的數字呢……”

在她觀察了一會後,從樓下有誰上來了。

“打擾您了嗎?”

“啊呀,是阿洛流堤,還有司也在啊。來的正好,你們也來看看吧”

古拉麗可讓出位置,學著她的樣子,朝基線棒指著的星星觀察了一會兒後,二人擡起頭。

“那是惑星啊”

“它叫砂星喲,是第二位置的隨星。離我們奧賽亞諾最近的是鎮星,接下來就是砂星,排在第三的是炎星。在它們的更外側,是太陽在環繞,你們都知道嗎?”

“大致上知道,不過,若是不這樣指清楚,就分辨不太清了”

“那是因爲它們距離太陽太近了呢,隨星都很難觀測呀”

古拉麗可眨了眨眼。

“能像這樣看到的只有在清晨或黎明時分,但隨著黎明完全到來,或者是太陽完全沈入地平線,它們就會消失不見了。而且,還時亮時暗。所以至今爲止,對于隨星的研究一直沒有取得進展――不過,使用我的遠筒的話,就算在更亮一些的天空,也能找到隨星喲”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看著太陽沈入地平線的古拉麗可還是垂下了胡須。

“話說回來,砂星離太陽太近了。現在的話,黎明時能看見炎星,選炎星的話,更容易詳細觀測逆行現象”

“……逆行?”

“啊呀?”

古拉麗可摸了摸鼻子,有些猶豫似的撇開視線。可是,很快又轉回兩人。

“你們是希裘裏基……應該不信四神教的吧”

“雖然不信,卻有些興趣”

“幸好你們不信教,我來告訴你們一件好厲害的事吧。聽我說喲,雖然目前爲止都認爲隨星是與太陽一起圍繞我們奧賽亞諾旋轉,但其實,有時候它們會稍稍逆向走回去一些喲”

“……是嗎?”

“是啊”

古拉麗可得意洋洋的搖動了一下豎立的那只右耳。

“所以隨星才會時而在太陽西邊,時而在太陽東邊顯現喲。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四神教的祇官喲,不然會被立即吊起尾巴處死的”

“被吊死……爲什麽?”

看著大驚失色的司,古拉麗可笑著說道,

“因爲星辰是屬于神的東西,所以就像在列島上來來去去的四神一樣,必須是有規律的圍繞在奧賽亞諾周圍才行,要是中途搖擺不定的繞回去,豈不很難看嗎?”

“……是嗎,柯萊克特說的宗教弊端就是指這個吧”

“那個,古拉麗可公主”

用聲音蓋過司的自言自語,阿洛流堤問道,

“那麽,隨星爲何要逆行呢?”

“……天知道”

被這麽一問,古拉麗可的表情立即就垮了下來。

“其中的道理我還沒搞清楚喲,我也覺得奇怪。說不定祇官那邊能對照傳說,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在想出解釋之前,還是先證明事實更爲重要。雖然接近太陽的隨星,運動狀況很難把握,但很快就要發生日食了,我想到時候肯定能得出准確的數字”

“日食?你能預測日食嗎?”

兩者驚訝的擡起頭,古拉麗可剛想擺出驕傲的樣子,但一想艾爾奈路凱就在自己旁邊,于是半途而廢。畢竟,負責計算的正是艾爾奈路凱。

“很遺憾,不是我算出來的……是他完成的喲”

面對三者的視線,艾爾奈路凱開口道,

“姐星、妹星出現了”

他指著星辰開始顯現的夜空。在天空正中,一大一小,兩個月牙兒皓潔明亮。

“姐星一月一次,妹星半月一次,圍繞我們奧賽亞諾旋轉。本來,月這個時間單位本身,就是以姐星的回轉期而定的。不過,准確來說,這種算法是錯的。兩個隨星相互接近的時候,回轉速度會産生若幹變化。我根據這種變化,徹底計算出姐星下一次遮住太陽的時間。這個時間就是距離現在起二百六十芯之後……大約在十三天後”

“哦哦……”

司呆呆的張大嘴道,

“你好厲害喲,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不”

艾爾奈路凱側首道,

“我和大陸的朋友一起合作完成的,他們――包括吉修卡卡利亞在內,都有出力”

“他?真是沒想到”

“他熱衷于走在施瓦利斯的前面”

一臉死板的艾爾奈路凱,這時卻微微泛出一絲笑容。

“好像是以前他的祖先被施瓦利斯的大人物饒了一條小命……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會發動戰爭吧,不巧的是現在可不是憑一介商人的熱血就能開戰的時代,所以他想在造物的技術上勝過施瓦利斯,爲了渥利魯的文化科技,他不斷投入靠商業賺來的資金”

“啊,所以才有了這座觀天台”

“是的”

“他的祖先被施瓦利斯救過……那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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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10 pm

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阿洛流堤迫不及待的追問。艾爾奈路凱簡單回答道,

“我從以前就一直喜歡星相。這也是得自祖先的遺傳,我的祖先,曾經完成了燈芯時鍾”

“啊呀,原來你身上有‘碩學’萊古拉多的血脈啊”

古拉麗可瞪大眼,司問道,

“萊古拉多是誰?”

“他是因爲不滿意燈芯式時鍾,模仿我們施瓦利斯的技巧,試圖制造出齒輪式時鍾的學者喲。因爲他將機械的技術傳回大陸,所以希裘裏基們才會有如今不遜色于我們的制造技術”

古拉麗可佩服的注視著艾爾奈路凱。

“難怪你這麽聰明,我終明白原因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臉上卻突然一變,泛出惡作劇的表情。

“不過,你走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太過于靠近樹枝的尖端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完全記述星辰的動向吧,反正我是不信的”

“那麽,我就證明給你看”

表情一成不變,艾爾奈路凱走向房間一角的桌子,向跟著而來的三人前面,攤開一張葉紙。

“這就是宇宙的結構”

一邊驚奇于他的誇張說法,古拉麗可一邊探頭探腦的看了過去。

葉紙上畫著數個同心圓,中心位置的當然是奧賽亞諾,周圍則是兩個月亮,三個,太陽,以及瞬間。

不過――

“這個小圓,是什麽東西?”

代表月亮與隨星的五個點不在同心圓上,而是在位于圓的一部中,更小的一個圓徑上。

“這是周轉圓”

“……周轉圓?”

“這是我取的名字。月與隨星運行于周轉圓上,且周轉圓運行于公轉圓上”

艾爾奈路凱指著圖。

“隨星與太陽一直繞公轉圓運行。不過,由于也會經過其上的周轉圓,所以有一段時間會顯得好像在逆方向前進。以這個理論,就能說明隨星的逆向運行現象”

“……怎麽會這樣!”

古拉麗可無力的落下尾巴,從沒想到過這種解釋,她有些不能接受的猶豫道,

“等、等一下,這樣的話……就不是四神的過失了嗎?”

“是否是四神的過失,那是另一回事。這件事上,我們沒有必要導入理論以外之物”

“怎麽會……”

抓著燥熱起來的耳朵,古拉麗可陷入沈思。難以打消腦中無法置信的想法。

不,這個理論是完美的,越是思考,越是覺得正確。可是,卻有一種強烈的不對勁的感覺,這到底是爲什麽?

在混亂的思考中,一個類似答案的東西浮現出來。要是根據這個理論,導王他們說的也就合情合理了。星辰絕對不會有什麽奇怪的動向。自己感興趣的那種可疑現象,根本不存在。

導王與艾爾奈路凱,完全不同立場的兩者,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是不是在爲此而不愉快?

“……怎麽了?”

司和阿洛流堤擔心的看著她,但古拉麗可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似的,只是愣愣的看著圖紙。

♀♂

司和阿洛米堤走入他們那間朝向南面的房間,從這間房的窗口望出去,可以俯瞰觀天台通往下方城市的道路,柯萊克特與邦尼已經在房中等著他們了,她們兩人早上去打探城中情況了。

“哦,歡迎回來”

柯萊克特坐在窗邊,遠眺夜色中的城市,司走到她身邊彎腰坐在地板上。與人類腰部結構不同的施瓦利斯和希裘裏基沒有椅子這種東西。

“城裏情況怎麽樣?”

“非常有趣喲”

柯萊克特微笑道,

“和我預測的一樣,這個城市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個情況複雜的地方。這裏是與敵對的聖統帝國接壤的大陸領地最前線,雙方相互沖突,相互協助,相互交易,相互背叛,可算是生機勃勃呢。這個城市與毗鄰的柯吉,沒有統治者階層的正式交流。不過,因爲乘小船就能到達,所以小販、勞動者們絡繹不絕的往來,兩個城市間的經濟交流非常廣泛。不過,海峽上有設置瞭望所,水軍保持臨戰待機態勢。其實就在幾天前,有一批數量太顯眼的商船被渥利魯水軍撞見,雙方發生激烈交戰後,以走私商船逃遁而告終。交戰的商船雖然是渥利魯的船只,但上面的載客大部分都是黑奴,他們的目的地是柯吉,原因是爲了去參拜柯吉的神殿。自從亞拉尼創建四神教以來,柯吉就成爲這個宗教的聖地。也就是所謂的信徒巡禮。這對渥利魯政府來說,可謂是頭痛之源。如果放任黑奴離開,渥利魯的勞動力就會減少,而且就算有黑奴回來,也都變得信仰堅定難以驅使。不僅如此,從柯吉來的施瓦利斯中,也有討厭帝國嚴格的社會等級制度而逃過來的流亡者,這些流亡者也在幹擾渥利魯的社會制度……”

“等一下等一下”

司苦笑著攤出雙手,

“你還是老樣子啊,一口氣說這麽多,我記不住的”

“那麽我就勉強只說要點吧。渥利魯相當于GMT一千九百年代的香港或柏林,它具備作爲租界都市的特征,不過帝國政府與支持政府的四神教的排他性,構成了一道厚牆”

“阻力有這麽大?四神教不是施瓦利斯們渡海去參拜的原動力嗎?”

“如果那真的是一個開放式的博愛宗教的話,當然不成問題,可是……”

柯萊克特表情一暗道,

“在建教後經過十多代傳承的至今,四神教已經變得肥大僵僵硬。與事先調查的情形一樣,導王實行專制統治,名義上他是宗教指導者,其實等同于帝王。神官收受賄賂,中飽私囊,信徒們在信仰的名義以下,甚至可以說無惡不作。從我們白天的觀察來看,四神教明顯偏離了創建之初的基本精神”

“那可能是個例……希望是個例”

對ETI的理性仍抱有期待的司申辯。不過,至今以來被自己的期待背叛的回憶著實不少。所以說到一半,就沒信心的看向邦尼。

“邦尼,你也去了吧,怎麽樣?像柯萊克特說的那樣的,只是一小部分的施瓦利斯吧?”

“反了”

邦尼一句話就打消了司的希望。

“四神教,就是一群烏合之衆,已經爛到骨子裏了。用柯萊克特的話說就是,當初的崇高精神早被踐踏、強暴、粉碎了,通通被教徒們當作食物吃掉拉掉了。我啊,還僞裝成施瓦利斯,參加了黑奴們的秘密集會,那群家夥談的都是怎麽打倒大人物之類的恐怖主義喲,要是當初阻止戰爭的亞拉尼看到了,說不定要哭出來了”

“真……真的?”

“嘛,雖然不取消奴隸制的希裘裏基也不見得是什麽好東西呢”

邦尼沒有歎息,反而是津津有味的隨口說道,

“真棒呢,這種明天世界就要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緊張感,我的脊梁骨都瘙癢起來了”

“放任恐怖行動不會出事嗎?”

“讓他們去搞好咯,就當是危險警告。或者說,這其實是必須發生不可的事喲。管他什麽宗教什麽思想意識,不讓他們搞到腐朽全部化爲塵土,就不會有新的萌芽”

“我們是爲了讓事態平穩進展才來的吧?”

“這次不是的喲”

說這話的是阿洛米堤。

“恐怖行動不是原因而是結果,如果不改變其根源性的制度問題,那便是治標不治本”

“話是這麽說,就沒什麽能推翻宗教的方法嗎?”

“一定要說的話,暗殺導王也是一種方法”

“阿洛米堤?”

司嚇了一跳,回過頭去。

“怎麽了?你竟然說這種話?”

“不……對不起,我有些激進了”

阿洛米堤稍許將臉轉向一旁,苦笑起來。

望著窗外的柯萊克特冒出一句。

“晚餐後再談吧,空著肚子會讓思想也變得消極起來”

“你們不需要吃飯的吧?”

“餐桌的氛圍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愉快的東西,而且也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

“你怎麽知道的?”

“因爲法諾回來了……哦呀,還有霍那格,他們采購完了呢”

司從柯萊克特旁邊探出頭,看到兩者前後走在樹叢稀少的山道上。

“司先生,我們的報告只有這些”

柯萊克特轉過頭道,

“你們這邊情況如何?施瓦利斯的皇帝在船上載著望遠鏡,一路遠道而來是爲了什麽?”

“哦,是因爲最近要發生日食,她想用那個來進行天體觀測”

“日食?”

司把從艾爾奈路凱那裏聽來的說明複述了一遍,一邊聽一邊點頭的柯萊克特,似乎完全理解了。

“計算雙月的運行以此進行預測?這實在是太厲害了,他應該理解了月球的軌道運動”

“那當然是理解的吧,不然怎麽預測日食?”

“不,就算不理解也可以進行預測。因爲那是周期性的運動,只要收集記錄,就能做出大致的預測。在地球上,每隔六千五百八十五天就可能發生日食,這種名爲沙羅周期(Saros)的規律,曾經被古代的巴比倫人發現――不過,奧賽亞諾有兩個月亮,各自的擾動會讓軌道發生變化,比起地球來,日食的預測要難的多,他真了不起”

“不僅如此喲,艾爾奈路凱還提出了相當不凡的理論”

“什麽樣的理論?”

柯萊克特追問到,她似乎比剛才討論社會形勢時有興致的多。司又複述了一遍艾爾奈路凱的理論,擁有足夠天文知識的他,其實還沒怎麽理解這種理論。

“他爲了證明太陽和惑星圍繞著奧賽亞諾周圍運行,在公轉軌道上又畫了一個圓,圓周就是惑星們的運轉軌道。這大概就是地心說吧,地心說能用詳細的理論來說明嗎?”

“他取的名字是周轉圓吧?”

“是的,他是這麽說過”

“太出色了,他是可以比肩托勒密的賢哲”

柯萊克特激動的合掌拍了一下手。

“周轉圓可謂是地心說的王牌,是高度洗練的理論喲,知道爲什麽周轉圓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我不是很清楚”

“那我來說明一下吧”

柯萊克特攤開雙手,在手掌之間放出光。

“以太陽系爲例來說,這是地心說基礎的亞裏士多德的宇宙圖”

以地球爲中心,月球、水星、金星、太陽、還有火星和木星描繪出各種圓。

“古代希臘人,就擁有這種宇宙觀。在此之前,都是一些龜背駝蛇,女神吞下太陽吐出宇宙之類的想像之物。所以這種理論是一項大發現,不過,憑此有一個無法說明的現象,那就是,惑星的逆行”

“對對,古拉麗可也發現了”

司搖頭晃腦的說道,

“可是,我覺得有點怪啊,惑星的逆行,在地球上很久就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了吧?甚至是因爲對星空感到迷惑不解,所以才有了惑星這種命名。而爲什麽在奧賽亞諾,現在才成爲問題呢”

“嗯……我能想像其中的理由,可能是因爲以下的原因”

柯萊克特在旁邊投映出奧賽亞諾的太陽系。

“在奧賽亞諾系中,太陽至近距離上有三個內惑星(Clsxyz注:內惑星,簡單來說,比地球(或奧賽亞諾)離太陽近的就是內惑星,反之就是外惑星),惑星奧賽亞諾位于有些偏遠的距離上。所以首先,他們至今都無法觀測到內惑星。而且,在奧賽亞諾外側,距離相當遠的地方,公轉著排位第五的外惑星。兩者間的距離過于遙遠,以現今的奧賽亞諾的光學設置,是無法發現的喲”

“所以呢?”

“您知道日心說的起草者之一開普勒是以哪個惑星來提出他的理論嗎?”

柯萊克特讓太陽系圖中的紅色惑星閃亮起來。

“就是火星喲,火星是太陽系中比地球更外側的惑星,在不受太陽妨礙的深夜時分就能觀察到。此外,比起內惑星,軌道的離心率要更大――換言之,它的運行軌道要更楕圓,更容易把握其中的變化。以此,開普勒提出了日心說的重要構成內容,三大天體運動的規律,也就是世人說的開普勒三大定律”

“……奧賽亞諾系中,沒有火星那樣的惑星嗎?”

“確實沒有,所以他們大概費了不少功夫才發現的吧”

柯萊克特的視線轉回日心說版的太陽系圖。

“言歸正傳,周轉圓是日心說必不欠缺之物的理由……爲了便于說明,我把範圍限定于內惑星吧”

柯萊克特先消除了畫面,再放出地心說版的位置圖。同時,開始讓各個惑星公轉起來。水星、金星以及地球在太陽周圍回旋轉動。

“從地球始發來觀測此狀態的話,由于地球自身的公轉,會好像看到太陽與內惑星成對,在星空中一年運轉一周。在此運動中,內惑星會時而在太陽前面時而返回身後,這是因爲水星和金星也都在公轉,理所當然會出現這種現象”

從地球拉出線條到兩顆惑星上,填上從太陽爲起點的仰望角度――離角。

“不過,以亞裏士多德版的地心說,無法對兩個惑星的運動進行說明,如果硬要按照地心說進行推導――注意了喲”

柯萊克特看了一眼司,手指稍稍一動。

太陽開始遠去,從太陽系的中心脫離,朝金星軌道的方向前進。反過來,水星開始一邊縮小軌道,一邊接近地球,同樣金星也開始從軌道上偏離。結果,地球與太陽之間,出現兩個圓。

接著,新的同心圓出現。以地球爲中心的三個同心圓,分別運行在水星、金星、太陽的公轉軌道上。

“所以說,這兩個惑星的公轉軌道,在地心說中,會被當成周轉圓來說明”

“被改的這麽誇張,理論上真能說得通嗎?”

司驚訝的問。柯萊克特表情淡然的指了指離角的數值。

“從地球的觀察角來看,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不同。因爲各個惑星的公轉直徑,都會變成相似之物”

“換句話說,這種理論,並沒有違反觀測事實嗎……”

司沈吟道,

“確實是不凡的理論……可是,應該有憑地心說無法解釋的現象吧?”

“當然了,只要能測量各個惑星間的距離,這種理論便不攻自破”

柯萊克特點頭道,

“可是,那對施瓦利斯們來說,暫時是不可能的。因爲精度不足,雖然它們能計算出至近的月球距離。但對象如果是其他的惑星,就必須在惑星各處都設置古拉麗可公主制造出來的那個級別的望遠鏡才行。直到那時爲止――想要打破這個理論,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是嗎?”

司扭了扭脖子,對于聰明的古拉麗可和希裘裏基智者們,他還是相當期待的。

“以他們的聰明才智,就算不知道惑星間的距離,應該也能發現地心說的矛盾之處吧?”

“不能”

柯萊克特斷然否定。

“要問爲原因,就在于地心說並沒有矛盾之處”

“沒有矛盾?”

司反問,柯萊克特點頭道,

“是的,因爲地心說本身就是爲了解釋星辰運行的矛盾而構築的理論”

“話是這麽說,但奧賽亞諾惑星並不是完全的圓形軌道,肯定會受到其他惑星引力的影響,産生擾動……”

“這可以在周轉圓再加上新的周轉圓來進行解釋。就算惑星再怎麽橫沖直撞,只要增加周轉圓的數量,地心說就能對一切進行解釋。所以地心說,很長一段時間中都未曾被打破。地球上日心說之所以發現的較晚,並不僅僅是因爲基督教禁止相關的研究”

“話說回來,那樣蠻不講理的宗教,在奧賽亞諾也同樣存在著”

邦尼不懷好意的邊笑邊說道,

“剛才俺從阿洛米堤那裏聽說了喲,進行天體觀測好像會被吊死來著的吧。先不說艾爾奈路凱,我們可愛的小皇帝姑且算是信徒吧?這下子夠嗆了呢,就算有被吊死的覺悟,但對于如同粉碎至今以來所有常識一般的事情,她真的會去相信嗎?”

“環境同樣惡劣的哥白尼不是一樣發現了日心說嗎?”

“也就是說,如果古拉小妹不是可以比肩哥白尼那種天才的存在,就不可能發現日心說呢――司,告訴你一個秘密喲”

“什麽?”

“這個世界其實都是投影,司一直待在維多利亞號的模擬艙中沒有移開過喲,因爲是完美的投影,所以司一丁點也沒有發現”

“你在說什麽啊?

“看吧,至少司是成不了哥白尼的。我說的,司一點都不信”

司無語的沈默了。

就在對話無疾而終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該說是運氣不錯吧,希裘裏基在建造房子的時候,考慮到了隱私問題,所以,待到回應後,房門才被推開,法諾和霍那格出現在門口。

“客人,晚餐准備好了”

對于這個小個子的施瓦利斯女孩,司從見面之初就抱有好感。他放松表情,站起身。

“謝謝,這就去。看你們買東西去了好久,很辛苦吧”

“啊,我是順路去參觀燈塔的,所以耽擱了時間,呵呵”

一邊走向門口,司一邊看著另一位老年施瓦利斯。

“霍那格你呢?也去哪裏散步了?”

“不,我……是的,差不多吧”

霍那格說的有些吞吞吐吐。司隱約覺得有些不對。法諾是古拉麗可公主的廚師,去采購東西當然不奇怪,可霍那格又是去幹什麽的。

剛想到此,卻被法諾拉住。

“走吧,今天弄到了很不錯的甜果喲,我炖了一道非常美味的鮮湯,要感謝四神呢”

“感謝啊”

“啊,對了。司沒學過四神贊歌吧?”

“嘛,因爲我是希裘裏基……”

“讓我來教你吧,唱完再吃,味道會更好喲”

“那個歌,是什麽內容?”

“總共有二百五十首喲,一首首來學吧”

法諾露出微笑。

“加油加油,反正我們是聽一遍就能背出來的”

邦尼從背後猛拍了一把表情脫力狀的司。

♀♂

第二天起,開始了古拉麗可望遠鏡的安裝工程。

“喂,別撞到東西喲”

“沒撞到吧”

“不能轉動,不能搖晃,那個部位不能擡!啊,也不能傾斜的!”

“別亂提要求好不好,這大家夥,重的不像樣”

因爲貨車和大龍蟲都上不了山丘,所以只好先由船上的水手們把望遠鏡分解後,再搬運上來。光是搬上來還不算結束,還得擡到觀天台上面才行。水手們汗流浃背的搬著有成年人腰圍粗的鏡片、鏡筒、台架,而古拉麗可則在他們周圍跑來跑去提醒他們注意這個注意那個。

“這可是很精密的東西,所以都小心點喲!那邊的!別把台架當作扁擔來用!”

等二十多位水手把器材都搬上山後,接著馬上進入組裝環節。牢固的基盤被固定在地板上,組裝好旋轉式的高台,望遠鏡則吊放在中間。高台的高度勉強與天花板差不多有近三米吧。所有工程與其說是在組裝,倒不如說是建造,相當費事。

“好熱鬧呢”

在一旁參觀著,司朝柯萊克特悄悄說道,

“一開始看影像的時候,我還以爲是個小物件。但這樣近距離看,果然好厲害。這東西的性能在你們看來是不是也算相當出色?”

“這就不知道了,公主,可以過來一下嗎?”

“什麽事?”

因爲正抱著易碎品,古拉麗可一邊緊繃胡須,一邊回過頭。柯萊克特指著她抱在懷裏的包裹。

“那個是鏡片嗎?”

“這叫淚鏡喲,用它能收集光線……想看嗎?”

“可以的話”

“絕不可以用手碰喲”

雖然嘴上嚴禁,卻一臉獻寶似的,古拉麗可把葉布包裹敞開,放在桌上。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直徑二十厘米左右的玻璃鏡片,柯萊克特伸長脖子,眨了數次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

“很漂亮吧”

古拉麗可抖了抖胡須。

“這是帝國的工匠花了近百日的時間打磨出來的喲,大概是我們帝國最大的淚鏡了。把這個放在遠筒的前端,再把這塊小點的淚石放在觀測口上”

從另一個包裹中,取出一塊十分之一大小的鏡片。並排放在一起後,古拉麗可喜滋滋的說道,

“雖然還沒試過,但這下砂星和炎星肯定能清楚的看見”

“……嗯,是個好東西呢”

暧昧地附和後,柯萊克特回到避開身旁。

“怎麽樣?”

“凹凸不平”

柯萊克特遺憾的說道,

“每百千分寸(1毫米)單位上,存在嚴重扭曲。望遠鏡性能的關鍵在于,如何防止塞德爾的五種初階像差、光行差這類鏡片造成的光扭曲。而這個望遠鏡甚至連考慮這類問題的檔次都達不到”

“不要鑽牛角尖,精度什麽的,以後自然會提高”

司苦笑道,

“制作原理怎麽樣?”

“關于這一點……早期望遠鏡的標准型,開普勒式的折射望遠鏡。沒有目鏡,只有雙凸鏡,這是最簡單的望遠鏡結構。口徑一百九十毫米,焦距三千八百毫米,作爲開普勒望遠鏡來說有些太長了。大概是因爲鏡片不行,就增加焦距來彌補倍率吧。以那種程度的技術能力,還是制作牛頓式反射望遠鏡更明智……哦,這就需要鍍銀的鏡面加工技術才行”

她一邊說,目光一邊朝水手們正在拼攏的高台上看去。

“台架是多布森式和赫維留式的混合體呢。以油輪進行上下運動,左右運動則依靠高台的旋轉。要支撐那麽巨大的鏡筒也只能這麽做了吧,但這樣畫虎類犬,會因爲地軸傾斜的關系,錯過可觀測的星辰。至少在台架下加點東西,作爲簡陋赤道儀的話……”

“好啦好啦”

面對柯萊克特沒限度的技術吐糟,司搖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你太貶低了吧,十九厘米的大小,要比你們眼睛的光學系統大的多吧?就算質量差,但用來觀察惑星,並無大礙吧”

“話是這麽說,但有一點很奇怪”

柯萊克特歪著腦袋道,

“伽利略等天文學家,憑著四十二毫米的小望遠鏡,就發現了木星衛星。古拉麗可公主動應該也有更小型的才對,就算不用如此巨大的望遠鏡,也一樣能觀測到內惑星才對……她到底爲什麽要造這麽大呢?”

這個疑問的答案,等到了晚上便完全揭曉了。

日落星出,雖然無法觀測到最大目標的內惑星,古拉麗可依舊在望遠鏡邊占據地形,一心投入到觀星之中。坐在木制鏡筒的底部,她緊盯著鏡片,時而轉動滑輪,時而調整各個固定器,然後再次看觀察。一旁的司站了很久後,忍不住發問道,

“你動作好快啊,是在看哪個星星?”

“不是在望星喲,我是在調整。因爲這麽巨大的遠筒,光線是很難筆直進入的,直到日食那天爲止,我必須得調整好才行”

這下子司也明白了,以樹幹制作的這架望遠鏡,不平整的地方隨處可見。再加上鏡片性能的低下,調整時間會長達五天到十天。

不過,調整所用的時間實在太長,連古拉麗可也累了。只見她松開手,轉了轉脖子,不用工具只憑肉眼望著星空。

“星星,真的好遠……要是能飛上天該多好”

“以後會有機會飛上去的吧,你看,那顆星多漂亮”

司附和後,指著那些如沙粒般無數細小的星辰中的一顆說。那顆星星離奧賽亞諾只有2.4光年,是顆非常近的雙子星。古拉麗可的子孫如果日後踏上宇宙,恐怕那會成爲他們首選的第一目標――二兆公裏以上的距離,到時候會成爲擋在他們面前的難題吧。

“一紅一藍真是漂亮,如果能近些觀察,一定會是非常美妙的景色吧”

“一紅一藍?”

古拉麗可歪著一邊的胡子,走到司的身邊。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後,疑惑的問道,

“你指的是艾弗丘?還是其他的星星?”

“就是,就是那顆最亮的星星”

“那就是艾弗丘啊,那個看上去像是兩種顔色?好奇怪呀”

“公主看不見嗎?”

“我對自己的眼睛還算有點信心,是不是希裘裏基要比施瓦利斯的眼睛更好一些?”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從樓梯那邊傳來咚咚當當的碰撞音。回過頭,看見一位大個子的男性希裘裏基揉著他的爪子蹲在地上。

“痛痛痛,突然走進黑不隆冬的地方,撞到牆了……公主,你在哪邊?”

“這邊喲”

小心翼翼的繞過水手們堆積過多的樹木,在滿天星光下,吉修卡卡利亞慢騰騰的走了過來。雖說他眼睛還沒習慣黑暗,但樣子也太不可靠了。

“啊,找到了找到了……怎麽樣,遠筒能用了嗎?”

“還不行,對了,吉修卡卡利亞,你過來看看艾弗丘。司說那顆星星有兩種顔色喲”

“哈?怎麽可能”

站在和古拉麗可同樣的地方,吉修卡卡利亞擡起頭,很快又搖頭。

“和以前一樣嘛,就只有一種顔色”

“我就說嘛”

聽著兩人的對話,司突然明白了。在如此明亮的星光下,也看不清周圍……恐怕,他們的視力比起人類來要低。說起來,施瓦利斯也好希裘裏基也罷,原本都是完全晝行性生物。

所以大型望遠鏡才是必要的。

“……啊,仔細看看,好像是我把星星看錯了,我看的是更左邊一點的”

“對吧,嚇我一跳啊”

松了一口氣似的舒展了一下胡須後,古拉麗可微笑道,

“還以爲是自己的眼睛變差了呢,我的煩惱原本就夠多了”

古拉麗可走到觀天台一角,坐到桌子前。司就那樣繼續觀察望遠鏡的結構。而吉修卡卡利亞則走到古拉麗可那裏,與她攀談起來。這段距離足以保證聲音不會被司聽見。

不過司本來就是通過手背上的皮膚終于與他們對話。而終端的性能,足以獲取他們任何輕聲低語。

“有什麽煩惱嗎?”

“說出來,你會明白嗎?”

古拉麗可的手摸到桌上放著的艾爾奈路凱的宇宙圖。

“比方說……眼睜睜的著著一直以來關懷我的母親,踩到她自己的尾巴,而我卻無能爲力什麽也做不了,這樣的心情,你會明白?”

“你的母親有那麽笨??”

“不不,這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我的母親,與菲琪卡二世很像,是位堅強出色的皇帝,但在去年,從帝都的樹廊上摔落身亡……”

“你想說什麽啊?”

吉修卡卡利亞低頭打量古拉麗可的臉色。古拉麗可像是在玩耍般,用手指旋轉著宇宙圖。

“施瓦利斯呢,信仰四神教。雖然導王和四神官們爲所欲爲,把教會搞得烏煙瘴氣,但四神的教義本身,是大家的心靈依靠。雖然你們好像不太在乎,但我們對于離開森林這件事始終懷有恐懼。而把我們從恐懼從解救出來的,指引我們去快天的就是四神,這是個很美好的教義――雖然我並不知道至高四神所在的快天是否在這片星空的某處”

“我覺得那是黑奴們在犯傻――哦,不好意思。我不是把你和那群下賤的黑奴混爲一談”

“帝國中,富裕者們也往往不太信教。可是……我從小就和平民們一起生活一起學習。雖說是皇族,其實在帝國也沒什麽地位,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看看遠筒,到處逛逛。隨便插手政治的話,導王……”

“哦,所以你才……”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心喜歡星動學的。星辰的運動中有各種美妙的規律,把它們找出時的喜悅,就如同把糾纏在一起的藤蔓漂亮的解開一般”

古拉麗可泛出無力的笑容。

“只是……最近,有些糾結”

“糾結?”

“嗯,我原以爲星動學的美是只屬于四神的造詣,因爲只有神才能創造出美妙的宇宙。而在眼下,我卻看見了隨星的逆行,雖然這也叫我高興”

“什麽呀,看見神失敗了所以高興嗎?沒想到你還挺夠膽的嘛”

“反了嘛,我覺得那不是失敗。我想那是四神給我的某種線索。去弄清楚的話,就能找出始終如一美麗的新規律”

說完,古拉麗可無力的垂下胡須。

“可是,艾爾奈路凱卻否定這一切”

“他又說什麽了?”

“根據他的理論,就不會存在什麽新規律了。所有目前爲止的常識都在他的理論涵蓋之下。我覺得能提出這樣的理論,他真的是很了不起――可是,這樣創造的宇宙……”

古拉麗可突然把手裏的宇宙圖捏成一團,但觀天台外扔去。

“一點也不美!”

“啊,啊啊啊……那個,是那家夥好不容易才畫出來的吧”

吉修卡卡利亞驚訝的跑到邊上,低頭朝下面看了一會兒後,回頭道,

“那家夥,會生氣的”

“再畫出來不就行了,反正這張圖是肯定需要不止一次的重制。他的宇宙,就是這樣的東西。就好像用謊言去彌補謊言似的,必須無限不斷重制的宇宙。這種如同在追趕自己尾巴般的事情,怎麽可能是四神做出來的!”

“你,太追求完美了吧”

吉修卡卡利亞苦笑道,

“大概也是因爲這樣,你才能抱著那麽笨重的遠筒看到深夜,卻怎麽都看不膩”

摸著小鼻子,朝剛才把宇宙圖扔向的星空看了一眼後,古拉麗可狠狠瞪著吉修卡卡利亞,

“那你是怎麽想的?天上的四神也在玩著艾爾奈路凱的周轉圓嗎?又或者,其中包涵了包括艾爾奈路凱、我、導王在內的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深邃道理?”

“神想怎麽玩,我都無所謂”

吉修卡卡利亞若無其事的說著,甩了甩尾巴。

“不好意思,我沒你那麽聰明。就算太陽從西邊升起也不會爲難。比起四神的造詣,我對那群相信四神的黑奴動向更關心”

“受不了你!你竟然對自己所在船會駛往哪裏毫不關心?”

“劃那條船的黑奴,有些不太對勁”

古拉麗可收起開玩笑的語言,臉色有些難看,

“……發生什麽事了嗎?”

“還沒有發生,但好像快要發生了。我昨天之所以不在這裏,是因爲發現農莊上有三十個黑奴突然不見了,是負責管事的領頭和我說的,但等我趕回去的時候,那些黑奴卻又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回來了……我說,公主啊,四神教的歌,能不能加幾句叫下面的人不要工作偷懶的句子進去?”

“你,你的意思是――”

古拉麗可瞪大眼睛。

“你不是爲了觀看星動才來這裏的!你是爲了借皇帝的權威讓自己更容易管理黑奴嗎?”

“啊呀,被你發現了呀。原以爲你只在意觀星,對這類事沒興趣的呢”

看到這麽厚臉皮的吉修卡卡利亞,古拉麗可跳起來喊道,

“才不會去幫你呢!再怎麽說他們也是我的同族!”

“話雖這麽說,但你平時對那群家夥完全不在乎吧”

“話是、是那麽說……”

看著有些畏縮的古拉麗可,吉修卡卡利亞笑道,

“我聽霍那格老爹說了,你是從帝都的導王手中逃出來的吧。我覺得你還是對地上的東西多一些關注比較好喲,光是盯著遠筒,小心背後的尾巴被拽起”

“……不要再談這種事了”

“我知道你不願想這些事,但危險說不定就在身邊附近喲。對吧,司!”

突然被大聲叫到,司一驚之下差點撞上裝樣子在看的遠筒。

“什、什麽?”

“很慌張嘛,看來你還是個新手吧――不過,你們四個,我已經派自己的隨從查過了,你們好像不是帝都派來混入我們這裏的探子”

呆呆看著吉修卡卡利亞,司嘀咕道,

“是嗎……”

“不過,我卻查不到你們到底是從大陸哪裏來的。別在這座天文台上做什麽奇怪的舉動喲。我會用我的方式,爲艾爾奈路凱和公主的工作出一把力的”

“銘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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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10 pm

說完,司逃似的走向階梯。身後留下的是跟不上事情發展胡須一驚一乍的古拉麗可,還有表情別有意味的吉修卡卡利亞。

司剛剛走下樓梯,就聽見傳來聽到嗒嗒輕輕的腳步聲。沒多在意走到一樓後,撞到了一個黑黑的後背。

“霍那格?”

“失禮了,這不是司先生嗎?”

他回過頭,無意義的整了整披肩下的皮毛,不自然的說道,

“公主殿下還在上面吧?”

“嗯,是的”

“在夜空下待太久不好,差不多是該請她下來了……”

嘴裏嘀嘀咕咕著,霍那格爬上樓梯。想叫她下來,那就快去啊,司歪著脖子心想著,回到了自自己的房間。

剛一進門,就迎面傳來邦尼不懷好意的招呼。

“呦,竊聽狂回來啦”

“……這種說法真難聽”

嘟哝著,坐到地板毛毯上。

“那不叫竊聽,碰巧聽到而已。等等,既然你們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你們也在窺聽了?這是同罪吧”

“那不叫竊聽,只是碰巧聽到而已喲”

想要在耍嘴皮上贏過邦尼是不可能的,司鬧脾氣般沈默了。

本該是同罪的柯萊克特,毫不在意的說道,

“這不算是竊聽,而是意外收獲喲。這下公主的立場,我們算是明白了。我有個好主意”

“什麽主意?”

“我們此行的目的在于消除四神教造成的社會扭曲,而最大的難題就在于宗教的絕對性。以不徹底的方式是無法打破這一僵局的。而古拉麗可公主則不同,以她的地位和見識,是可以做到的”

“但她好像從沒想過去顛覆四神教”

“她的主觀意願,對目前來說並不重要”

柯萊克特冷酷的分析道,

“她所進行的研究,從結果上會與宗教對立,這才是重點”

“……你好無情啊”

“我曾經說過不止一遍,要論無情的話,C·O的任務本身就是無情的。那麽,無情的我們該如何去做呢?當然是爲她的研究給予有力的支持”

“我不喜歡只是裝裝樣子的表面親切”

“無論親不親切,也無論是不是附和她的目的,結果上……當她知道宇宙真正的模樣時,會作何感想,我們都無從得知。與其說C·O的我們無情,還不如說,這個宇宙才是無情的吧”

宇宙確實無情,司暗暗心想。無論是宇宙運行的構造,還是古拉麗可心中的四神,又或者是此刻如說笑般重複的問答,也許是因爲自己的頭上,也有一位壞心眼的神吧。

就像在支援的名義下,玩弄無數ETI命運的自己一樣,在人所不知的地方,肯定有一位把幼年時的自己與美娟拆離的神存在吧。

……從片刻的失神中醒來,司突然說道,

“關于吉修卡卡利亞說的內容,你們怎麽看?黑奴的恐怖主義行動,是不是開始有點現實意味了?”

“我不負責那邊,所以不敢斷言……”

柯萊克特看著邦尼,而邦尼卻不知爲何看著阿洛米堤。阿洛米堤不安的回答道,

“根據今天與法諾去購物時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他們似乎沒有在城內行動的迹象……那個,中途法諾突然不知跑哪裏玩去了,找她花了不少時間”

“霍那格呢?”

回想起剛才他奇怪的樣子,司問到。阿洛米堤吃驚的擡起頭。

“說起來,好像也看見過他一次”

“……有些不對”

司點點頭。

“阿洛米堤,你監視一下霍那格的行動,邦尼也幫忙”

“我覺得還是大鬧一場比較有趣喲”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邦尼和阿洛米堤還是相互點了點頭。

♀♂

雙月高懸的夜空下,古拉麗可他們緊張的工作著。

比地盤的地軸傾斜度要小的奧賽亞諾,四季的變換平緩。時節是晚春,這是個適宜露天觀測的季節。不過,溫暖的空氣在位于中高緯度的列島周圍開始沈澱,無風的日子增多。掌握了過去數百年來奧賽亞諾氣象變動的柯萊克特,已經預測到了靜止鋒。(Clsxyz注:冷空氣與暖空氣遭遇,且勢均力敵時,交鋒面很少移動,形成一塊相對靜止的區域,俗稱靜止鋒)。

向艾爾奈路凱試探著問了一下,不愧是曆法學者,他也掌握了這種定期性的變化。雖然不像大陸雨季時的雷陣雨,但渥利魯初夏時雨量也會增多。爲了避雨,艾爾奈路凱才建造了這樣可動式的屋頂。日食那天要是放晴就好了,艾爾奈路凱擔憂的表示。

到達渥利魯後,古拉麗可幾乎沒有進行過炎星的觀測。這是因爲炎星距離太陽過近,望遠鏡無法直接觀測。直到日食那天爲止,只能朝觀測其他星星以此進行調整。但是反過來來說,在這樣區間觀測的基礎上,以純粹計算的方式捕捉到炎星位置的話,便更能清楚無比的證明其計算的正確性。

但是,這件事,卻沒有包括古拉麗可最初的期待。這樣就沒法子讓導王心服口服——不過,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在學習研究的意義上,她決定繼續觀測。

雖然司他們決定給予她幫助,但總不見得把無重力加工的表面精度達到微微米(Picometre)的複消色差透鏡送給她當禮物吧,這次的任務也事先向本部提出過支援計劃。本次行動的一大目的在于修正宗教對科學技術的扭曲,而非加速科學技術的進步。雖然修正與加速的分界總是很暧昧,來自本部法務部的指示,通過谷谷夫人淡定再處理之後的就是,“亂出題是可以的,但不能給出正確答案”。

身負教師職責的司他們,瞅准古拉麗可有空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將氣溫差造成的望遠鏡變形擴大化讓古拉麗可發現問題,又爲了提醒她在日食觀測時保護肉眼的必要,特地跑去渥利魯港的燈塔,以相似的觀測方式而病倒。雖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幫助,但這些一個個的小小階梯,將漸漸指引他們,直到最後制造出利用黑洞的銀河圈重力集光鏡。

阿洛米堤與邦尼負責環境的安排。阿洛米堤負責的那塊環境,主要是在于食物方面,也就是她所謂的料理。她的老師是古拉麗可的侍女法諾,與年紀只有5歲的少女法諾一起站在觀天台廚房中的阿洛米堤,似乎感觸良深。施瓦利斯的宮廷料理,是在列島比大陸缺乏蛋白質資源的窘境下,誕生出的高度技術的傑作。法諾是被四神教會收養的孤兒,聽說她從小就爲了四神和古拉麗可努力鍛煉自己的技術,她的料理,司也不禁稱贊了幾句——雖然對于味道,他早就絕望到無我之境了。

另一邊邦尼也快樂無比的布置環境,而她所謂的最好環境,是指擁有完美完備火力的戰略據點,爲此她還去城裏偷了火槍。就像阿洛米堤贊美虹蝶的熏制方法一樣,邦尼也重點評價了填裝式單發長槍的美妙之處,據說這火槍的原型似乎是以前施瓦利斯進攻柯吉島時使用的大炮,而希裘裏基則將其脫胎換骨的小型化了。原本的鑄造品,變成了鍛造品,雖然量産下降但攻擊力反而提升了喲,離量産就差幾步了呢,可惜命中散步半徑(CEP)還是差了點只有二百五十米,可惜了呀,邦尼如是表示。問她爲什麽要做這種准備,她的回答是根據衛星觀測,發現柯吉港集結了大量准備駛向渥利魯的艦只。那些家夥一定會有所行動,這麽主張的邦尼把觀天台要塞化了。不過,柯吉的動靜與自己這邊有什麽關系嗎?司並不覺得會發生什麽變故。

每次在法諾外出賣東西的時候,霍那格就會跟著離開觀天台。邦尼曾經跟蹤過幾次,但都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可疑行迹。而且也不敢跟的太近,畢竟司他們的體型在希裘裏基中算很顯眼的,太近會有被發現的可能。所以最後放棄了跟蹤,幹脆直接去問他,得到的卻是情理之中的回答。古拉麗可是帝國的上位者,但她卻完全不去渥利魯市長那裏打招呼。所以,霍那格代她拜訪市長,努力保持雙方的友好關系。這樣的回答,再加上他去的地方確實是市長家,所以只能接受這種解釋了。

時間如流水,緊緊依靠的雙月又開始分離,姐星每天都離太陽更近一些,妹星則開始轉向奧賽亞諾的背面。不久,日子終于到了。

日食當天的早上,在觀天台上等待的一行人面前,出現了臉色劇變的吉修卡卡利亞。

♀♂

陰沈天氣中,能看到燈塔上勿閃勿閃的不規則光源。

地面上似乎有水蒸氣滯留。古拉麗可擡頭看天。因爲觀天台位于山丘上,所以受霧氣影響不大。不過天空中到處是低沈的雲,狀況不是很理想。

“沒問題吧”

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認真的盯著有其個子那麽大的時鍾的艾爾奈路凱擡起了頭,垂下胡須說道,

“無從斷言”

“沒問題的,雲層不會再變厚”

“爲什麽?”

艾爾奈路凱回頭朝柯萊克特望去。柯萊克特自信的說道,

“在觀測時間,會起風”

“就算有風,但雲層……”

“沒問題的,請做好觀測准備”

說完,點點頭,柯萊克特開始和背後的司小聲交談。可以聽見穿梭機、動力什麽的。但他們的方言相當奇怪,古拉麗可有些時候完全聽不懂。

古拉麗可身旁的是法諾,她也緊張的盯著燈塔。突然她轉過頭,看著古拉麗可。

“公主殿下,在這樣的白天,真的看的見星星嗎?”

“是的,沒錯喲”

古拉麗可安撫著她的耳朵。

“姐星遮住太陽的話,就算在白天也能看見星星。這在古老記錄中也有記錄。所以我們肯定看見炎星”

“這樣,屬于四神的真理就會改變嗎”

法諾無精打采的說道,

“我覺得屬于四神的東西,不是我們所該去改變的……”

“不會有什麽改變,因爲這原本就是屬于四神的造物。我們,只是在把其中的道理弄清楚而已”

“……”

法諾沒有接話只是背過身去,古拉麗可有些遺憾。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她並不想傷害法諾單純的心靈。

擡頭看天,藍天上太陽耀眼的閃耀,看不見應該在其旁的姐星。這是因爲太陽的光正好照在姐星的後方。以此可知姐星距離奧賽亞諾要比太陽更近。

艾爾奈路凱開口道,

“時間差不多到了,公主,開始准備遠筒吧”

“知道了”

在古拉麗可開始調整遠筒架台的時候,觀天台一角監視城市方向的阿尼,突然尖聲喊道,

“司!快過來!”

“什麽事?”

“快看那個――那是施瓦利斯?”

避開經過身邊的司,古拉麗可轉動遠筒,控制齒輪調整仰角。從支柱軸上探出的長針,來讀取方位和角度。

“……很好,三位數都正確”

就在這時,傳來有誰大力登上樓的沈重腳步聲。古拉麗可半分不離遠筒的喊道,

“能不能安靜一點!別産生多余的振動!”

“好痛啊,爲什麽這裏老是會橫著根木頭……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公主,不好了!”

揉著腳爪子的吉修卡卡利亞,單腳一蹦一跳的過來。

“黑奴造反了!”

“……你說什麽?”

這下就連古拉麗可也震驚了,吉修卡卡利亞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今天早上,農場的黑奴全部逃了。等我追到他們後,發現渥利魯的黑奴們聚成一團在鬧事。煽動他們的是四神教的祇官。那些家夥似乎混在難民之中潛伏進渥利魯。雖然派了巡邏兵試圖驅散他們,但沒有效,市長正在召集渥利魯的所有大陸軍”

“情況很糟糕啊,這樣下去,會打仗嗎?”

“不,軍隊還沒有集結,那群家夥也沒有襲擊希裘裏基。他們的目標不是希裘裏基,而是公主你!”

聽到這話,古拉麗可連右耳耷拉下來,呆住了。

“……我?”

“是的,祇官煽動那些黑奴,說你正在亵渎四神。原本同樣身爲施瓦利斯的你,就沒援助過大陸的黑奴,所以很招這裏的黑奴記恨。祇官這樣煽風點火,已經把他們都挑動起來了,他們一邊叫著要咬死你一邊朝這裏來了”

“可是,爲什麽!我的觀測目的爲什麽他們會知道?船長他們一直待在觀天台――”

“……公主”

艾爾奈路凱按著額頭說道,

“知道公主的目的,眼下卻不在這裏的還有一名人員”

“――霍那格!”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吉修卡卡利亞咬牙切齒的大吼,

“可惡的老家夥,一臉睡不醒的樣子其實是暗中在換毛(背叛),公主,你有沒有做過什麽招他記恨的事情?”

“當然沒有!霍那格從我小時候起就一直照顧我!我尊敬他,他也不可能恨我,一直爲熬夜的我擔心”

“……霍那格,不怎麽贊同公主的星動觀測”

法諾的這句話,帶來了一片沈重的沈默。古拉麗可無力的嘀咕道,

“就算這樣,我……我不相信”

“無論你信與不信,現在黑奴們都知道了你正在做的事,還是馬上逃走比較好。不然,就等著被那群家夥殺掉吧”

“晚了啦”

阿尼的話,讓所有人同時朝她轉過頭。阿尼倒指著背後的山腳。

“他們已經到了喲”

所有人同時以觀天觀邊緣,張大眼睛望去。通往山丘的道路,布滿了數千如潮水一般湧來的黑色身影。

“這下……麻煩了”

“准備迎擊!法諾,你去下面把門窗關緊。叫船長他們用桌子什麽的把門口堵住。然後去我們的房裏找些武器帶過來,你們也武裝起來!我來負責幹掉領頭的,你們去對付其他家夥。還有公主,你和司一起去後山——”

“我哪裏也不會去”

古拉麗可斬釘截鐵的說到。

“要是現在離開這裏,就沒辦法觀測了”

“現在是搞什麽觀測的時候嗎!”

“現在怎麽不是觀測的時候?日食可不是什麽隨時可見的東西,最重要的是這不正好是一個解開他們誤解的機會嗎?我不是在做違背四神的事情,讓我清楚的告訴他們我正在做什麽吧”

“公主,我早說過那是行不通的”

艾爾奈路凱爲難的說道,

“黑奴是不可能理解星動學的,這就像讓大龍蟲學會爬樹一樣不可能”

“不管你們再怎麽說,我都要繼續觀測!”

斷然拒絕離開,古拉麗可一屁股坐在遠筒上。

她的背後,響起小聲的交談。持續了一會兒後,一個意外的聲音,打斷爭議般說道,

“公主都這麽說了,我們就該幫她一把。阿尼、阿陸提、考來古特准備迎擊黑奴,不要射殺,艾爾奈路凱,還有吉修卡卡利亞,你們該學學公主的態度。學問不是爲一小撮人而存在的工具,爲萬民指引方向的,才叫學問吧”

古拉麗可回過頭,重新打量了一下至今以來都有些輕視了的這個希裘裏基。

“司……沒想到,你的屁股意外的大呢”

“唉?不、不是吧……”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勇氣”

一邊摸著自己的屁股,一邊不好意思的“是嗎”接了一句。古拉麗可微微一笑——觀天台的氣氛,終于有些明朗了。

“不管了……和他們拼了”

吉修卡卡利亞威風凜凜的站在觀天台邊緣。手上拿著奇形怪狀火筒的阿尼以滿懷怨念的眼神,不甘不願的讓出了那塊地方。

黑奴群已經達到觀天台下,朝著這裏擡起頭叫嚷著什麽。在他們最前面的是一個身上披著不知哪裏弄來的正統祗官服的施瓦利斯,他看到吉修卡卡利亞後當即叫了起來。

“就在那裏,在那裏的就是亵渎四神的家夥,我的同胞們,剝掉他們的皮把他們吊死在樹上”

“等一下,黑皮們!”

狠狠用音量壓過他,吉修卡卡利亞吼道,

“這裏不是用來亮出門牙的地方,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明知故問!渎神者們,我們當然是來吊死皇女古拉麗可的!”

“你才渎神呢!你們的四神是那種覺得把一個女性剝皮吊死很好的神嗎?你們這群野蠻的家夥”

“我們的行動是正確的,導王猊下祝福了我們的行動,不光是語言的祝福。很快帝國軍隊會從柯吉出發,現在正是我們四神仆人爲這個島嶼掃盡肮髒的時刻!”

“你說帝國軍?”

吉修卡卡利亞咬牙切齒的叫道,

“別做夢了!渥利魯也有海軍,帝都船敢來就等著被趕跑吧!”

“哈哈,渥利魯的海軍正在東海上鈎魚呢”

“……你、你說什麽?這種事你怎麽知道?”

“這是天佑!是四神的幫助!神指引我們施瓦利斯來這裏!”

祗官瘋癫般叫喊。對這種被完全洗腦的家夥,已經無話可說了。吉修卡卡利亞換了一個對象,朝最前面的黑奴們叫道,

“古拉麗可公主正在做進行非常重要的工作,我們不會逃也不會躲!如果有話想對公主說,就扔掉武器坐下來好好談!”

“別聽希裘裏基這些白臉說的!”“交出皇女!”“交出叛教徒!”

他們個個亢奮的無藥可救了。手上揮舞著木棒與劍,赤手空拳的則開始扔石子。就連膽大妄爲的吉修卡卡利亞見狀也不由的倒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手搭在額頭上眺望天際的古拉麗可喊道,

“――開始了!”

那是被迫喚醒的對星辰畏懼之念的光景。普照大地萬物的太陽邊緣上,出現一抹清晰的黑色圓弧。猶如燒炙瞳孔般的耀光一點點消退下去,古拉麗可移開視線,爲了能觀察炎星,此刻她必須讓眼睛休息。

低下的視線,正好看到了觀天台、山丘、渥利魯被奇怪的黑暗與靜寂所包圍。所有這片大地上的生命都注意到了。萬籁俱寂,就連風也凝滯了。聚集而來黑奴們呆呆的張大嘴巴,眼中透著恐懼與絕望,擡頭望著天。

艾爾奈路凱不失時機的站到觀天台的邊緣上,他以其他人絕對無法模仿的冷靜聲線,朝下面的大群黑奴們高聲說道,

“不用害怕,這是姐星移動到太陽前方的自然現象。我們已經預測到會發生這種現象。這不是四神在發怒,而是四神在向我們展示宇宙的真理”

“這家夥是誰?”

“我是曆法學者艾爾奈路凱,與古拉麗可公主一起研究天際星辰動向的學者。現在我要告訴你們四神的真理。那邊的三個!你們過來!”

被指著的三個黑奴面面相觑後,猶豫的看著祇官。可是,祇官已經完全被這副天變給嚇住了,一個勁的興起雙手高唱著變調的四神贊歌。

“快過來!四神可不等你們!”

艾爾奈路凱與祇官的高下,在場所有者都一目了然了。三人慌慌張張的走向觀天台的入口,阿陸提則跑向樓梯。

一邊聽著背後一觸即發的緊張對話,古拉麗可一邊非常焦躁。

雲。

雲正在移動,正要遮擋住太陽,馬上就要到她揭開宇宙面紗的時代了。

“……神啊求您保佑!”

第一次如此強烈的祈禱。

緊接著,讓她無法相信的事情發生了,雲層突然開始變薄。

“……什麽?”

用手掌擋著陽光,古拉麗可朝太陽附近望去。隱約可見一道藍色的光幕。從背後的山丘上,奇怪的藍色光幕,如一把推動風的扇子般將雲吹動。因爲這片光,雲已經――不好,完全日食前不能盯著太陽看太久。

“艾爾奈路凱!發生什麽了?”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雲、雲正在散開!”

爲她負責報告日食時間的艾爾奈路凱竟然完全沒有往日的從容,失神的叫了起來。

“這……這是奇迹嗎!四神真的存在嗎?”

“日食情況呢!?”

“就是現在!條件完全滿足!公主,快用遠筒!”

被夜色籠罩的觀天台上,古拉麗可緊緊抓住遠筒不放。小心翼翼注意不讓太陽進入視野卻又極度接近太陽尋找在其一旁的炎星。因爲太焦躁怎麽也找不到,甚至沒注意到爬上遠筒的柯萊克特正在問自己“趕上了嗎?”。

“――發現了!”

古拉麗可終于捕捉到了記憶中的那抹光輝。將鏡筒中的十字線交點小心翼翼的對准那裏。就在焦點對准的一瞬間,緊緊按住固定器,將遠筒的朝向完全固定,同時喊道,

“捕捉到了!艾爾奈路凱,時間!”

“已經記錄!”

成功了,這樣,就能掌握炎星最爲准確的位置。接下來,以遠筒軸上的數軸爲基礎進行計算,就能證明隨星的逆行了。

“成功了……”

放松下來嘀咕著的古拉麗可,突然,眨了眨眼。

穿過大氣看起來一閃一閃的那顆炎色隨星,其明亮的輪廓――

“……不全?”

古拉麗可眨了又眨眼皮。確實不全,就好像滿月前的姐星。

“隨星也是……以太陽的光、發光……”

俯仰之間古拉麗可有一種腳下樹枝突然折斷的感覺,世界的一切都在這瞬間整個顛倒過來。

“怎麽可能……難道……”

本不可能的,卻又毫無疑問的事實,在古拉麗可的腦中如風暴般構築起一個新世界。抓著燒炙般熾熱起來的耳朵,甚至忘記擡頭去眺望再次恢複光明的天空,古拉麗可搖搖晃晃的離開遠筒,一屁股坐下來。

“……終于結束了啊”

艾爾奈路凱松了口氣。隱隱知道好像有了什麽重大成果的黑奴中的某個,不知該對誰提問似的說道,

“……喂,怎麽回事?”

“四神運轉的星辰天路,我們又知道的更准確一些了,公主”

艾爾誇路凱轉過頭,打算把說明的榮譽交給她。古拉麗可卻只是低著頭獨自嘴裏念念有詞。

“公主?”

“……是啊,本來就沒有定說”

用力眨了眨眼後,古拉麗可站起身,帶著毅然決然的表情,她說道,

“你們……我現在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們,我掌握了隨星的運行軌迹,清楚的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構造”

“你是古拉麗可公主?”

“就是我,我和你們一樣,都是信仰四神的信徒。我相信四神在天上,守護著宇宙中心的奧賽亞諾……直到剛才爲止,我都這麽相信”

“直到剛才爲止?”

“是啊,你們也是知道隨星的吧。這顆星辰不知爲什麽有時會在天空中發生逆行現象。我原以爲這也是四神的旨意,可是……不是這樣的”

古拉麗可的視線轉向艾爾奈路凱,然後打碎了他的世界。

“艾爾奈路凱,隨星的運行軌道不在周轉圓之上”

“您說什麽?”

“雖然不知道至今以爲我們爲什麽沒有發現。可是,剛才我確實的看見了,炎星受太陽的光而發光的現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炎星位于朝向太陽的那一側喲”

數閃時間,艾爾奈路凱沈默了。接著一字一頓的問道,

“此話當真?”

“真的喲”

“怎麽可能”

艾爾奈路凱身子一震,聰明如他,已經注意其中的意義。

“第三星、莫非是繞著太陽旋轉嗎?”

“不僅是炎星,其他隨星都是這樣喲。這麽一來,就能解釋爲什麽隨星會逆行了。它們不是在周轉圓上運行,而是繞著太陽旋轉,所以才看上去像是在逆行!嗯,我們的奧賽亞諾肯定也是一樣!這麽一想――”

古拉麗可突然露出悲傷,以太陽爲中心的世界,這想法很美。

雖然很美,但這樣的世界中不需要四神的存在。

古拉麗可再次朝黑奴們轉過頭,淒涼的笑道,

“你們大概聽不懂其中的道理吧。不過,只有這點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們。我曾以爲讓星辰圍繞我們旋轉的是神。可是,旋轉的不是星辰,而是我們的奧塞亞諾――你們明白嗎?我們的星球並不是四神守護的宇宙中心”

“你是說……你……”

黑奴中的一個試探著說道,

“結果你還是……要恥辱四神嗎?”

“我不想知道的”

古拉麗可垂下頭,臉色光滑的黑色毛皮上,有閃閃發光的東西流過。

“可是,我還是知道了。我作爲星動學的學者,必須說真話。對不起……我是,叛教徒”

黑奴們雖然聽到了這話,卻沒有襲擊古拉麗可,只是不安的扭動身體――他們要打倒的敵人,是以傲慢的誤解汙辱他們神明的家夥。古拉麗可沒有什麽誤解,即使是對星動學一無所知的他們,也能明白。古拉麗可只是將她眼中看到的東西,無所遮掩的說了出來。

“怎麽辦?”“我怎麽知道……”“祇官大人會生氣嗎”“可是祇官大人好像對天上星星的事情一無所知”“我懂了”

黑奴中的一個,好像找到了什麽合理解釋似的說道,

“是祇官大人搞錯了四神的教義吧?”

“是、是嗎?”

“我們的奧賽亞諾就算在動也沒什麽不好……這也是屬于四神的本領吧。四神不可能會犯錯”

“是那家夥不好嗎?”

“等、等一下”

看到把敵意轉向另一個對象的黑奴,古拉麗可試圖去阻止。可是,背後有誰拉住了她。回頭一看是柯萊克特,柯萊克特小聲對她耳語道,

“公主,已經夠了”

“可是,他們不明白。我把導王的大樹從根莖上拔斷了”

“他們只是不想失去大樹而已。他們不像您這樣的聰明,了解真相,需要時間,請您耐心等待”

“可是……”

古拉麗可無措的看著走下樓的黑奴們的背影。

這時,從觀天台下方,傳來比剛才更激烈的爭鬥聲。吉修卡卡利亞面露喜色。

“哦,是大陸軍!終于到了嗎”

“軍隊?”

古拉麗可她們急忙跑到觀天台邊上,朝下望去。正好看見手持火筒的希求裏基軍隊沿著上山的道路過來。雖然明白聲音傳不到那裏,但古拉麗可還是用盡全力大喊道,

“不要殺他們!他們什麽也不知道!”

無意義的行爲,火筒幹巴巴的悶響聲一次次響起。通往山丘的道路十分狹窄,正在半山腰上的黑奴們根本無從反擊,只見他們吱吱慘叫著,往左右森林中逃散。古拉麗可捂住臉。

“好過分……”

“士兵數量挺多的啊……奇怪啊,帝國軍不是應該已經殺到港口了嗎,爲什麽還能派這麽大陸軍來這裏”

誠如吉修卡卡利所說,數量上完全是軍隊這邊占上風。剛才還集結在觀天台前的大批黑奴,眨眼之間都紛紛逃入森林。不過剛才三個黑奴說的那些話還是傳播了出去,證據就是那被遺留下來的――被咬成肉塊的祇官屍骸。

短時間內,黑奴們便被一掃而空。觀天台前數支軍隊排成陣形,剩下的只有追擊那些逃進森林中的零散黑奴了。爲什麽會有如此多軍隊被派到這裏來的原因,在看到帶隊者後,就明白答案了。

“——霍那格!”

“來晚了,非常抱歉,公主殿下”

與施瓦利斯軍隊指揮官一起走上觀天台的,正是古拉麗可的老隨從。古拉麗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跑到他跟前。

“你、怎麽……之前你去哪了?”

“爲了公主的安全,我與市長閣下有過約定。因爲老朽早已知曉導王暗中煽動黑奴,意圖加害公主之事”

“你說、早知道了?……可、可是導王不應該對我的行動那麽了如指掌啊,他又是怎麽以此來煽動黑奴的……”

“導王派了他的信徒潛伏在我們之中,時刻掌握著我們的動靜。並且讓那個潛伏者色誘燈塔指揮,從燈塔上向大陸水軍打出錯誤的信號,計劃等水軍向東海移動後,再出動柯吉帝國軍”

“難道早上的那光!”

古拉麗可想起來了。確實在觀測開始前不久,明明是白天,燈塔卻奇怪的點起燈光。

“那麽,帝國軍已經來到港口了嗎……”

“不是的,燈塔在日食開始前已經被大陸軍控制。以正確信號讓水軍向西出動,目前大概正在與導王的水軍作戰……雖然是我國的軍隊,但那支軍隊已類似是導王的私軍,所以公主殿下不必爲此傷心”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潛伏者是誰”

令心情糟糕的一句。雖然不想這麽做,但古拉麗可還是回過頭,看一了遍觀天台上的所有人。

“告訴我……是誰”

“就是她”

古拉麗可的耳朵顫抖起來,她的小侍女一副欲泣的表情,一步步後退。

“法諾……”

“公、公主殿下!都怪你不尊重四神!”

法諾走投無路似的大喊起來。

“導王殿下是收養我的好殿下,我、我一直以爲只要聽導王殿下的話就不會有錯。可是,公主殿下完全不聽,用星動學什麽的難懂的事去擅自解釋四神,甚至自稱是叛教徒……”

“法諾……你還不明白”

“這小家夥就是藏在我們中的叛徒嗎?”

吉修卡卡利亞死死盯著法諾,似乎想起了剛才吉修卡卡利亞發怒的樣子,法諾“吱”的一聲尾巴僵住了,她看著右邊看著左邊,周圍盡是可憐卻非援助的視線,似乎受不了這無聲視線的壓迫,突然她轉身飛跑而去。

“公主殿下,對不起!我要去快天――”

“哦喲”

就在法諾從觀天台躍出的一刹那,邦尼單手把她拎了回來。被硬按在地上的她,終于大聲哭了出來。

古拉麗可深深長歎。

“我……可以這麽說嗎…四神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四神,不該讓法諾有這樣的遭遇…你們說是嗎?”

古拉麗可視線彷徨,她跟前的司點頭道,

“說得好,把信仰如此濫用的導王……這樣以文明的力量殺害孩子的家夥,不可饒恕”

“司……”

古拉麗可走迫他的身旁,擡頭仰望高個的他的臉。

“聽你這麽說,我稍微輕松了……你也有什麽苦衷嗎?”

“不是的”

司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是爲了不讓這樣的事發生,才來這裏的”

“你真是特別……”

古拉麗可的視線從司身上離開,聽著被軍隊追趕的施瓦利斯發出的慘叫,還有火筒發炮的回響漸漸遠去。

站在她一旁的是艾爾奈路凱和吉修卡卡利亞,古拉麗可自言自語道,

“將來會怎麽樣,確確實實告訴了他們四神並不存在。可是,他們又明白了幾分呢……”

“大概一分也沒明白吧,那些家夥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說實話,其實連我也還沒怎麽搞懂,你呢?”

“我雖然是完全理解了,但是……現在光是思考星辰相關的事就夠我忙的,因爲新的概念還沒有完全植根于我的心中。所以更不要說黑奴們的將來了……”

“說不定,他們會去襲擊導王,就像殺掉那個祇官那樣”

古拉麗可爲自己引發的事情嚇的發抖,她喃喃自語道,

“失去四神教……我們該如何活下去?”

沈默持續了一會兒,只有遠處火筒的聲音不時響起。

吉修卡卡利亞把手放在古拉麗可的肩上。

“雖然我不能說自己打從心底明白了……但我們希裘裏基原本就是沒有什麽心靈依靠的活著。就算活得很迷惑但還是活著。更不要說像公主您這樣除了神以外的事情,還有一堆事等著您去思考的呢”

古拉麗可擡起頭,雖然血脈與信仰不同,但這時候,她第一次真實感到對方是與自己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的近鄰,從內心湧出一種親近感。

“在你想著的時候,事情總會向前發展――路上的旅行者,總是邊走邊思考”

“是啊,星辰指示的方位已經明確,不過……要以遠筒觀察的話,就必須另選地點,渥利魯城離這裏太近不適合作爲觀察地點。憑現在的我,也許無法用帝國的路線”

“那我來幫你,你來選擇星辰,我來爲你開道”

“那麽,一起加油吧”

古拉麗可的小手握住了大手。

這是一雙手。

♀♂

“也就是說,他們創造了神,也殺死了神”

身著伸縮式彈性泳衣的谷谷夫人,一邊全身浸泡在室內溫暖海水中,一邊看著臉上視頻眼鏡投映出來的報告。

――到達初期工業文明階段的奧賽亞諾ETI,與地球文藝複興前的時代極爲相似,科學觀的倒退與非理性宗教主義的蔓延。C·O通過幫助施瓦利斯有識者進行天體觀測,來達到自然科學與哲學開化的目的。可是由于支援行動中發生的施瓦利斯宗教組織的圈套,造成穩步修正失敗。下層階級對宗教組織的反叛開始尖銳化,誘發了施瓦利斯國家的道德與社會秩序崩潰,施瓦利斯亞種的希裘裏基國家中,也由于勞動力不足,引起暫時性生産活動停止。

――從成果來看,讓ETI自己把握了惑星系的正確結構,但未推廣至ETI衆所周知的程度,且被當成用來攻擊宗教組織的有利武器。

――其後,施瓦利斯社會中,兼科學家身份的王族重新登上族群主導者地位。而希裘裏基社會,則在科學家與商業實力者的推動下,自然科學的思辨思想再次引起關注。兩族群主導者之間雖然有若幹交流,但兩勢力間依然缺乏全面交流。由于失去宗教的精神性救贖,列島的施瓦利斯及大陸的奴隸階級再次對希裘裏基産生反抗之心,受此影響希裘裏基中的對抗心理也日趨加重……

“把分裂的ETI勢力維持平衡雖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爲什麽他們老是把事態導向麻煩的方向呢”

從喉部上的呼吸器中吸了一口氧氣,夫人慢慢吐出一個歎息的氣泡,同一室內的部下趙相玉苦笑著說道,

“只要他們遵守不接觸原則,某種程度上的任由事態發展也是無可奈何的吧。莫非,您覺得他們的行動已經破壞了那條原則嗎?”

“這一點上勉強算是在許可範圍之內,用穿梭機的藍綠色鐳射炮蒸發掉妨礙天體觀測的雲團之事,放他們一馬也沒關系……”

夫人不滿的嘀咕了一句,

“可那小子爲什麽就沒膽子幹脆無視原則呢,本部那邊還沒死板到會不認可交出確實成果的C·O啊”

“這不是象限統轄官該說的話呢”

趙相玉吃不消似的說道,

“您不就是在遵守原則的前提上交出碩果的嗎,那麽辻本應該也不是不可能吧”

“那是因爲我負責的ETI容易照顧啊――甚至有些太容易了呢”

夫人的手指朝數個動作優雅的ETI指去,它們慢慢扭動著柔軟的白色頭部在室內遊動,十六只手足靈巧的操縱著石灰質的器具,一個ETI正注視著監視基地外況的音響孢子,另一個則正在鑽入單獨行動用的保濕密封衣。

這就是谷谷夫人的支援對象,戴庫斯托蘭人。

這裏是身爲海洋生物的他們,爲探索地面世界而設的前進基地。利用能生成大規模鈣質外殼的類似于地球珊瑚的生物,生産標准化的建築材料,穿著保濕密封衣將建材運往陸地,在陸地上建立密封的建築,在其中注滿海水。地球人也曾經以類似的手法建立海底基地,而他們做的是完全相反。

名爲裏伊裏區690的一個ETI,靈巧的靠近夫人身邊,白色扁平的頭部朝向她。如果有眼睛的話恐怕早就被發現了,不過它們是通過聲波定位的生物,所以不必擔心。地球的C·O以聲波迷彩而不是光學精彩來僞裝自己。

他們愉快的類似歌聲般的語言傳入夫人的視頻眼鏡中。

“IRENSE·瑪薩、HERUHERU,有件驚喜的事,SAIAWRU·我收到發現報告了”

“YURA·怎麽了?690”

“TEHUNA·大氣中,RSERENHEN·似乎有與我們相同的生物。TORIRATOREHUNA·向他們交換歌印一定很不錯吧”

“ISOTO!沒錯啊”

聽到表示最高等級的贊美詞,裏伊裏艾690的手足搭成表示喜悅的形狀。朝同伴那裏往回,似乎開始合唱。爲了在陸地上進行聲波定位,他們花了相當長的功夫才終于完成了名爲音響孢子的揚聲器,由此帶來的成果大概令他們欣喜不已吧。

看著他們,夫人再次吐出一個氣泡。

“就算放著不管,他們也會與未知生物進行友好接觸,沒有比他們更省心的ETI了吧。如果是施瓦利斯的話,首先考慮的該是對方可不可以吃掉吧”

“但也因此存在文明倦怠期吧,戴庫斯托蘭人對萬事都是那樣的穩健主義,還不如幹脆像施瓦利斯這種時不時會發狂失控的ETI更容易推進文明的進程”

“這種事急不來的,我們有無限的時間,不過……”

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扭頭說道,

“……仔細想想,施瓦利斯的發展速度似乎快的有些可怕。在戴庫斯托蘭人剛剛踏上陸地前進一公裏的時間內,他們已經從森林生物發展到了哥白尼的時代”

“這一點上與人類極爲相似呀”

兩人面面相觑。

“……他們能走多遠呢?”

“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在于辻本怎麽指引他們的方向”

夫人搖頭道,

“不對喲,他們也許不是被人類所指引――而是在人類背後緊逼的追趕者”

二人默默注視著受到被本部稱贊有佳的戴庫斯托蘭人,很難相像這些ETI有朝一日會走到自己所在的這個舞台。

不過,如果換成是施瓦利斯的話……

♀♂

地球圈,宇宙都市曼哈頓,統一聯合國民生部繁殖局。

負責調整人類人口的這個部門辦公室中,情報課一員忽然被多角視覺中某處顯示的數據吸引了注意力。

“……怎麽這個對象的最適應性評價一直懸而未決?”

他連上同僚,問道,

“DTL37583線路的最適應性評價,是你的範圍吧?”

“DTL?哦是那個固定測定項目之一,追蹤本局誕生的人類樣本的動向,直到樣本死亡爲止,怎麽說?”

“那條線好像從三百七十五年前開始一直連接著”

“哈啊?”

對方啞然失笑。

“是不是搞錯了吧,關掉那條線吧”

“我想也是”

職員表示同意,就在他打算關閉的刹那,同僚的聲音突然出聲道,

“稍等一下,以防成一還是問問瑪亞吧”

“也好”

職員呼叫身爲繁殖局局長的目的人格瑪亞《Maius》。

“瑪亞,爲了節省資源,DTL37583線路可以關閉嗎?”

“……不行,請勿關閉此線路”

瑪亞的小憩般的甜美聲音回答道,

“那是TS級的保留線路”

“是嗎?那好吧……”

原本就這麽一條數據輸入線路被占用,也不會有什麽太大影響,職員爲這條線標上保留的標記。

一邊操作,他一邊順便朝項目的詳細內容看了一遍。

“……聖誕島4軌道都市UMT226年誕生,沈美娟?這位老太太居然還活著不斷從某地發來數據?”

而且這些數據用的還是最高級別的保留線路――原本用于決定今後長期人口變動所收集重要參考資料的線路。

“這位老太太的靠山肯定很硬”

繁殖局規模巨大,TS級線路也不止一條。對這位職員來說,等這份數據被用上的時候,他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輕輕嘀咕後,職員很快把這件事抛在腦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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