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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爾菲尼亞戰記 第一卷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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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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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45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序章
我做了個夢。一個關于年少時光的夢。

夢中有無垠的原野,如刀鋒般擦過臉頰的冷風,以及,那些有厚實的皮毛、尖銳的牙齒、和長尾巴的朋友們。

看到他們便讓我愈發地厭惡自身的粗陋——沒有尖牙、沒有長尾、也沒有毛皮。

無論我怎樣抱怨,擁有完美黑色皮毛的父親都只是張開那大嘴笑著說:因爲你是兩只腳的獸類啊。

我追問父親是不是等自己長大一些就可以生出尾巴、長出尖牙、並且有四只腳走路。父親卻說你永遠都只能是兩只腳。

真無趣。

看著夥伴們能勾勒出漂亮曲線的身體,我卻只能無可奈何地羨慕著。

盡管如此,我在奔跑的速度上並不輸給他們,而且也能夠狩獵。不過就算再加上父親所說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了』,我仍然不能釋懷,終日都將自己的身體無法與夥伴們相比的事耿耿于心。

能爲這種沮喪的灰暗日子帶來些許安慰的,就只有那唯一是同樣兩只腳的朋友了。

盡管我認爲包括自己在內所有兩只腳的生物都是醜陋無比、看了就生厭的,但唯獨那位朋友是特別的。

那位擁有可與父親媲美的濃密黑發、和海一般顔色的眼睛,無論何時都溫柔,無論怎麽看都漂亮的朋友。

兩只腳也有兩只腳獨一無二的優勢。這就是我從那位朋友那裏學來的,使用雙手戰鬥的方法。

在之前我從未想過可以用雙手握住什麽進行戰鬥,所以對于朋友交給我的劍的作用讓我覺得特別有意思。五歲的時候便可以使用短劍,現在這把劍是我從八歲起就握在手裏的。可以說我非常喜歡戰鬥,並且時時刻刻都粉望著能夠變得更強。

舒緩開的身體感覺這下面松軟的土地,延伸出去的手腳有剛剛萌芽的嫩草墊襯著。即使閉著雙眼,也可以感受到溫暖和煦的陽光籠罩著全身,夾帶著甘甜花香的和煦微風輕撫著臉頰。

沈沈的睡意沁透了全身,我的頭腦在恍惚中突然浮出了一絲疑惑——現在應該是冬天。

應該有的景象是荒枯的原野被風雪染成白色,沈重的天空讓太陽散出的光線愈發微弱。

然而我仰躺成一個大字的身體,卻仿佛完全包容于甜香溫暖的空氣中一般。

不該是這樣的。北方原野的花香應更爲清冽,那是一種類似寒冰般冷漠的花香。有飄散綻放的白雪,卻不應有萌發的綠草與吐蕊的鮮花。

這應該是個夢了。一個關于春天的夢。

帶著半夢半醒的恍惚,左手無意識地動起來,探伸到腰的部位,直到觸摸上堅硬的金屬,才有了現實的感覺。至少可以確認防身的武器還在原處,而有了這一點就再沒什麽可怕的了。

再過一會兒,那位兩只腳的朋友就會過來了吧。

我安下心來,重回到了那個溫暖的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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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46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1章
那個男人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呼吸急促,警覺地環顧四周的眼睛透露著危險的訊息,甚至沒有閑暇去顧及握著劍柄的手和自己的腳底。黑色零亂的頭發,被陽光灼煉得異常健壯的高大身體上,遍布著反濺回來的血迹。

就這次襲擊的敵人來說,是一個十人組成的集團,可以算是相當強的對手了。無論是劍術還是實戰,都可看出有豐富的經驗。衆人一言不發,帶著四散的殺氣封住了男人的退路。無論是盜賊或尋仇,這種舉動都是極其大膽的。

雖然是沒什麽行人的荒野小道,但春天的太陽還老高地挂在天上,他們卻好象完全不怕有人看到一樣。可不知道是不是也顧及了這點,在襲擊者們牽制著男人的行動以防他逃跑的同時,神經質般地警覺著周圍的動靜。

然而,現在這個看上去仿佛隨時會被斬倒的男人決非可以如此掉以輕心的。這些狡詐的家夥原本是糾結了十五人以上大舉來襲的,換作一般的劍士,不消片刻必然已經是一具屍骸了,更不要說孤軍奮戰還反勝五人、並一度從包圍中脫身,簡直是難以想象。

男人周身一副旅人的打扮,而且似乎是已經旅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包覆著他健壯身形的皮革上衣和外套都已經陳舊破損了。這個男人很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從他成熟的握劍技巧與實用的衣著來判斷,應該是接受命令行事的傭兵。

反觀那一群畏首畏尾虛張聲勢地組成包圍圈的人,從他們領子上繡有統一紋樣的長上衣、口袋、手套、以及帶有挂飾的長靴、手中揮舞的寶劍、腰中的袋子等等細節來看,決不是一般的匪徒,亦並非普通的自由戰士。他們的身份,應該是隸屬于哪座城中貴族麾下的騎士。

真是一群無恥之徒。

堂堂一群隸從主人的騎士竟在大白天公然襲擊一名自由戰士,這是極其不合道義的行爲。簡直與出沒在日落後人煙稀少的山路中、襲擊過往旅客的山賊沒有區別。染指這麽卑劣無恥的行徑,怕是已將作爲騎士的名譽和自尊都丟在一旁了。

在進行激烈戰鬥的道路另一邊,是一大片花田,盛開在高梗上的鮮花足夠淹沒一個大人的下半身。仿佛沁透陽光太久似的,花瓣上透出淡淡黃色,形成一片金黃的池塘。

被追堵的男人便逃進了這片花田中,想要沖出包圍,這是唯一的出路了。只見他素色的外套快速穿行在鮮豔的黃色花叢中。

「別讓他逃了!」

無論如何一方數量上的優勢是壓倒性的,來襲者們大步踐踏著花叢前進,不消片刻就再次將男人置于包圍圈中。

意識到不可能擺脫他們,男人停住了腳步,他余光掃視著這一群殺手,稍作調整了呼吸。

已經被追到了這步田地,男人反而冷靜了下來。但看來,也就到此爲止了。男人擺出中段的劍勢,懷著多帶一人上路也好的覺悟,和那群殺手相對著。

十支兵刃一同指向這個男人,帶著與身在的明媚花田極不相稱的不祥光輝,齊齊向他刺去。

就算能夠在瞬間打倒一兩人,剩下的劍也一定會刺入男人身體將他分成幾段的。孤立無援的男人好象已做好准備用身體迎接這些襲擊者的利劍,而正在這時,男人眼前的花叢中有人慢慢地探出了一個腦袋來。

似乎是個藏在半人高的花叢中睡午覺的家夥。准備決戰的男人被嚇了一跳,連那群殺手也被嚇住了,而最驚訝的還是這個一直睡在花叢中的人。

他看起來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瘦小的身體外套著一件與衆不同的無袖上裝,一塊白色的布料代替帽子包住了頭部。看來這少年完全不知道眼前發生的是怎樣的狀況,他起身坐在花叢中,帶著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這些人。

「危險!快逃啊!」眼看就要被殺死的男人突然大叫起來。

有命令說不能留下目擊者吧。一名殺手與同伴交換著眼神,傳遞著暗號:收拾他。

那名殺手點頭回應,轉而帶著一陣殺氣向仍然蹲坐在地上的少年沖了過去。獨自戰鬥著的男人不顧自身的危險,翻身想去阻止,卻被另一名殺手攔了下來,緊接著從旁邊快速跟上了許多同夥,擋住了男人的去路。

男人大聲怒斥:「爲什麽連一個無辜的孩子也不放過?!」他的喊聲憤怒至極,爲一個將要因爲自己犧牲的少年而悲痛不已。

即使這樣也無濟于事。殺手抽出劍刻不容緩地向少年襲去,准備將他斬殺。

被大舉揮起的利刃瞄准少年的頭部落了下去,任誰看到,馬上會在腦海中浮現出下一瞬間少年弱小的身體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然而事態卻出現了奇妙的意外,殺手的劍向少年揮落下去,卻發現那裏已不見了少年蹤影。

「什麽?!」殺手們與那男人一樣驚呆了,「可惡!去哪裏了?」

其實那少年只是彎腰貼近了地面,在花叢的隱蔽下完全可以安全逃出殺手們的視線之外而不被發現。

突然,在這個慌張尋找少年去向的殺手頭頂,閃過一道劍光。恐怕連這個當事人也沒能來得及察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麽事,便帶著一臉困惑的表情頹然倒下了。

從躺倒的男人身體中流出的刺眼紅色,沾染了大片的花叢。所有人都忘了剛剛的惡戰,只是啞然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在一瞬間騰空而起,反將原本是要斬殺自己的對手置于死地,少年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很自然地持劍而立,看不出半點緊張。

他握劍的手勢和站立的架勢都透露出一種老練,少年外貌上雖然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但那把劍拿在他手裏就仿佛變成了手腕的一部分似的貼切自然。僅這一點,就需要有多年用劍經驗的人才能做到。

在將一個人斬殺過程中,少年眼底沒有絲毫的感情浮現出來。反而不高興地看著就要開始交鋒的男人們,哼出了聲來。

「對付一個人就用上……五、六……十人?難以置信。雖然不知道是有什麽理由,但我可不喜歡這樣。更不提二話不說就打算連我也殺了。」說了這樣的話,回過頭轉向被追殺的男子,用從容不迫的聲音說道:「讓我拔刀相助吧。」

這使得男人更爲驚訝了,呆呆地看著少年。

那並非是孩子氣的誇耀口吻,可是就「拔刀相助」來說,他怎麽看都還不到能夠戰鬥的年齡,然而握在右手上的可也不是玩具似的短劍了,那把長劍一般都屬于閱曆豐富的戰士所擁有,怎麽說也不該是這是年齡的孩子可以輕易揮舞的。

少年所說的話與外貌上給人的印象以及手中的劍形成了一種不協調的感覺。他不屑一顧地邁著輕松的步調,將目光投向敵人密集的地方,毫不費力的接近上前,瞬間又有兩人躺倒在他劍下。

如此的身手簡直令人恐懼。快到難以置信的步伐,野獸一般的行動。

雖然在危急關頭得到了突然援助,但那個被追殺的男人卻來不及體會片刻的安然,他已經被眼前少年的舉動驚呆了。怎麽看都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卻能單手舉劍將數名精銳的騎士斬倒,可以說相當的厲害。

敵人到底還是占據著人數上的優勢,他們幾人同時向少年沖來,准備拼死將他打倒,卻依然沒有效果。不僅如此,就算是這樣的攻擊,也只是勉強算作勢均力敵而已。

盡管在一瞬間因眼前的突發狀況而呆立住,但那個男人也並非尋常的劍士。一時的驚訝過後,他馬上重新擺好劍勢。

「多謝你的幫忙!」有了這樣的夥伴,男人再次行動起來便如魚得水一般。原本的防守一方轉爲了主動攻擊的情勢,兩把劍向著縱橫兩個方向同時揮舞著。雖然是二對七的戰鬥,但那旅人和少年片刻就將其中五人斬倒了,余下的兩人大概也想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勝算,便扔下同伴逃走了。

之後便只剩下被踐踏得不成樣子的花圃,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八具屍體。以及那名旅人和持劍的少年。

九死一生的男人將劍擦拭後收回鞘中,一面調整著呼吸,一面觀察這個突然出現的夥伴。即便停止了戰鬥仍能看出是個相當嚴肅的孩子,頭頂才剛剛能夠到男人的胸線,身形很矮小。

然而男人卻對著面前如此細小的少年恭敬地行禮說:「危急時刻能夠得到你的救助,真是萬分感謝。」

收回劍的少年環視一下周圍,微微地點了點頭,而後專注地凝視著男人問道:「你是這裏的人?」

這孩子的行徑越來越引人生疑了,以他的年歲來說應該已經知道對長輩要使用怎樣的語言了,但他問話的語調卻完全像是對待同歲的朋友一樣。而擡頭看著那個男人的神情也相當認真。

「抱歉,我對這一帶也不是很熟悉。」

「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這裏……是哪兒?」

這句問話令男人更加困惑了:這孩子到底想問什麽呢?難道真的連自己所在的位置都不知道麽?但是少年臉上那明顯的困惑似乎是真的。不像是迷路的孩子,倒像是丟失了自己的方位,仿佛這裏不是他該在的地方,而是來到了錯誤的地點。

雖然少年身上配有寶劍,但應該不是貴族子弟出身。身上穿著用樸素的淡紫色做成的上衣和下著,雙腿赤裸地穿著一雙矮筒靴。與穿著相比,少年漂亮的容貌簡直讓人驚訝——他的皮膚好象薔薇色的大理石一般,而深綠色的眼眸簡直就是兩顆綠寶石。

看起來這個少年並不是普通農家的孩子,也不像是以狩獵爲營生的那種,男人觀察著少年的外貌,很長時間都在考慮他的身份。

少年繼續揚著疑惑的臉:「就當做是相助的回禮之類的,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哪裏?」

「這個,很抱歉。我也不能很確定。但似乎已經離開了羅謝大道,應該離莫紮伊很近了。」

「莫紮伊?」

少年的疑惑令男人更加覺得奇怪了。雖然不知道他來自何處,但從衣著判斷應該不是很遠的地方,然而卻連這一帶最大的城市名字都不知道……

「莫紮伊是帕萊斯德一代最大的城市之一,與塞瑞尼的國境相鄰,是一座很大的城塞,就在這附近。」

「帕萊斯德?」

這次男人徹底驚愕了:「你還沒有睡醒嗎!連占據中央三分之一地位的大國都不知道嗎?」

少年馬上打斷了男人的話驚訝地說:「請等一下,難道……難道,這裏不是邦鸠嗎?」

「你說的『邦鸠』是哪裏?」男人認真地反問道。在地理方面,這個男人還有自信比常人多一些知識,可即便如此,這個地名卻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瞪圓了眼睛大叫起來:「真的錯了嗎?那,這是哪裏啊?!」

「我剛剛不是已經說了麽?是在莫伊紮伊附近。帕萊斯特再往西的地方,中央的入口。」

少年大聲呻吟起來,慌張地又是摸索身體的這裏那裏,又不時確認腰中的劍,一會兒把手放在頭上,一會兒撫摸自己的衣服。最後他兩手攤開,露出一臉絕望的神情,嘴裏不斷叨念著:「怎麽會這樣呢,真是的……」

男人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到底在煩惱什麽,但他知道沒有時間站在這裏歎氣了。剛剛有兩人逃掉,而且在周圍的花圃中還四散著刺眼的屍體,極易引人注目。于是男人急忙打斷他:「待在這裏很危險。我說,你要去哪兒呢?」

「去哪兒?」

「是啊。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哪裏的孩子,但如果家在附近的話就趕快回去吧,而且在這段時間內不要隨便出門。如果是在旅途中,那麽不管去哪裏都還是盡早上路的好,不要在此停留。剛剛那些人的同夥如果回到這裏,一定會將你也視爲追殺目標的。對了!不要向東去,可能的話請盡量遠離。承蒙你的救命之恩,不湊巧的是我身上沒有什麽能夠作爲禮物回報的,可以的話,就當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吧。」男人說著伸手進懷裏,取出一枚銀幣交與少年面前。

可是少年卻沒有伸手接下的意思,他擡頭盯著男人:「你呢?」

「什麽?」

「你要去哪兒?」

「我……要向東去。去德爾菲尼亞,而且是非去不可。」

「那麽,我們一起吧。」

「喂!」

「我沒什麽目的地。」少年淡淡地補了一句,「對別人說『不要向東去』,大概意思就是東邊會有什麽危險的事吧。那爲什麽自己反而要去呢?」

男人幾乎是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知該如何回答。身形矮小,一副孤立無助的樣子,相反的,深綠色熠熠生輝的眼睛卻一直注視著自己,閃爍著真摯的光芒。

「你說,沒有目的地?」

「嗯。」

「親戚呢?」

「沒有。」

男人躊躇著該把他怎麽辦。不可能帶上他一起走的,以後會遇到更多像今天這樣危機的情況。此時,少年轉身看看被血侵染的花圃,催促男人道:「不是說快點逃離這裏比較好嗎?」

這倒反將了男人一軍。看來只有將少年的身份和下一步的打算留待稍後考慮了。

「明白了,來吧。」

男人與少年匆匆忙忙離開了殺人現場,雖說是遠離街道的荒野,但總怕會被來往的路人看到的。只是少年外表還不算有何特別,但那男人自臉頰到身上都淋滿了飛濺回來的鮮血,樣子極爲恐怖。

「剛才那夥人到底是什麽來曆?」

「這個我也很想知道。」

「沒有殺死的那些還會再回來嗎?」

「恐怕是的。」

男人將藏在附近的馬前出來,輕松地跨到馬上,回頭准備讓那少年坐到馬鞍前面,可少年卻沒有上馬的意思。「好了,走吧。」

「別說傻話了,不快點離開這裏的話,生命會有危險的!」

「我跑得應該比那匹馬快。」

馬背上的男人聽了這話差點摔下來。他想,這孩子的腦袋八成有點問題吧。

對面開闊的原野向,可以望見遠處的山丘上立著一棵樹木。少年指著那棵樹說:「以那棵樹爲終點,要不要比比誰會先到呢?」

「喂。別說傻話了,還是快點……」想要說「快點上馬來」的男人話未說完,就發現少年已經向前跑去了。

「等等!」

男人提起缰繩,腳在馬肚子上一蹬,追上了步履輕松的少年。他騎在馬上,對並駕齊驅的少年喊:「我不是說了嗎,快坐到前面來!」

可是,少年繼續跑著,並擡頭微笑著說:「你有帶鞭子嗎?」

「喂,別再胡鬧了!」

「我勸你還是用上的好。」說著,少年呼的一下突然加速沖了出去。

「什、什麽?!」這下驚呆的反倒是馬上的男人了。

只見少年下身壓得很低,轉眼間便跑得幾乎不見蹤影了。

「怎麽回事!」來不及多想,男人揮起鞭子,胯下的栗色馬又一次提升了速度。不久,男人的馬開始全速飛馳,馬蹄的聲響震動著地面,掀起一陣陣飛揚的塵煙。風呼嘯著劃過男人的臉頰,兩邊的景色迅速退遠。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急速狂奔,也始終追趕不上前方少年瘦小的身影。這根本不是人類可以達到的速度,而是屬于鹿或狐狸等四腳的獸類所特有的。但是對此時的男人來說,已經沒有多余得空閑來考慮這些事,對于自己這匹原本應該輕松取勝的馬,現在也只有吃驚份兒了。

出乎男人的意料,情勢變成了他這一方反倒要汗流浃背、不斷揮舞著鞭子催趕馬匹。眼看小山丘上的矗立的樹木越來越大,栗色馬嘴裏吐出飛沫,發狂一般拼命向前奔跑,男人也用盡自己的全部騎術追趕,卻始終不能拉近與少年間的距離。少年的速度就像是在貼近地面飛行一樣,如疾風般沖上了山丘,一口氣奔過樹下,做了個極大的空翻後停住。

「贏了……」這樣小聲說著,身上到底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男人也緊跟著停住了馬,馬匹卻仍然持續著異常激烈的心跳。馬上的男人再次驚呆住了,對他來說著好象是在做白日夢一般。

少年似乎沒有察覺男人的驚訝,嬉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說:「我說得沒錯吧?」

而男人卻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回答了。

面對這個比馬跑得還快卻一臉無所謂的神情的少年,男人感到深深困惑的同時,也覺察到似乎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你的腳……到底是什麽做的?難道被施了魔法嗎?」

少年擡起頭:「很奇怪嗎?」

「什麽?」

「兩條腿的我跑得比馬還快,這很奇怪嗎?」

「當然了!」

「好吧,下次不會這樣了。」

男人還在像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少年卻轉頭看著山丘的另一側發出愉快地聲音:「有條小河!」

聽到這話,男人的嘴角也綻開一絲微笑從馬上跳下來,經過一番厮殺喉嚨已經幹得幾乎要冒煙,渾身上下也全被鮮血侵濕了。

男人牽著缰繩走到小河旁邊,一邊讓馬飲水,一邊潤澤喉嚨和身體。雖然還是春天,但日射已如夏天一般強烈了。方才全力飛奔的少年就更覺得燥熱,不住用手擦拭額頭的汗水:「還是把身體洗一下吧。」看來他是准備就在這裏洗澡了。

對于剛剛經過了一場拼殺的人來說,這樣的舉動可是需要相當的膽量的。

「真是個膽大的家夥。若是發生什麽狀況的話,全身赤裸可是無法應對的。」男人吃驚地說。

少年全毫不在意地回答:「你也把身上洗一洗的好。血的腥味已經快把我嗆死了。」

男人對眼前少年的性格與來曆再次産生了疑惑。初次相見時感覺是個很平常的孩子,然而劍術上卻強悍到能輕易地斬倒幾個大男人,速度上又能與馬相較並公然取勝,這決不是一般人類可以做到的。

男人再三地意識到這一點,可卻又沒有能夠解釋這一切的進一步線索。少年已經早早將靴子脫掉扔在一旁,連腰帶和劍也一同摘了下來。

男人環顧四周,確認一下沒有其他人,便也學少年的樣子將劍卸下,脫去靴子,除去短褲,全身赤裸著。

在這種生命危急的時刻這麽做當然很危險,但是渾身血汙也是件麻煩事。所幸馬上的行李中就備有替換的衣服,而這種天氣在露天的地方沐浴也不算糟糕。踏入清澈見底的小河裏,還稍顯冰冷的河水一下沒過了膝蓋,頓時覺得清爽了很多,掀起的水花不斷飛濺到臉上和身上,清洗著血迹。

「好舒服……」聽到身邊響起的聲音,男人才又想起少年的存在,轉頭望去,他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住了,又一次驚呆在水中。只不過,這次卻不是因爲少年又有什麽驚人之舉。

少年也和男人一樣,將身上的衣物全部脫下扔到一邊,赤身裸體地站在水中。包頭的白色織物也被解開了,兩手不停捧起河水,滋潤喉嚨、清洗面頰。

原以會有剪得很短的頭發擋住他的臉,不然就是伏貼在頸部的卷毛;在男人看來,既然他不是貴族子弟,也不過就是那樣了吧。然而映入他眼中的,卻是閃耀著太陽的金色、波浪一樣的長發。簡直要把人的眼睛射傷似地四散著金子般的光輝。

擁有金發的人並不稀奇,但是像這樣純粹的金黃發色,幾乎是絕無僅有的。那頭長發猶如瀑布一樣傾瀉在肌膚上,裝飾在白晰中透出些淺色的大腿附近,顯出很鮮明的亮色。

不過,似乎有些什麽比這更爲奇特的……

男人楞楞地問道:「喂……」

「什麽?」

「那個,你……」

「什麽啊?」

「就是說…我的意思是,一般的姑娘……是不會那麽大膽地在別人面前露出身體的…是吧……」

「姑娘?你在說誰?」

「你啊。」

那位少年、不、是金發少女睜大了綠色的眼睛:「什麽意思?」

男人沈吟著用手遮住臉:「你……你連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嗎?」

少女依然困惑地仰著頭,盯著他的臉看。

男人忽然發現在她的額頭上有一塊和眼睛相同顔色的綠寶石閃耀著光芒,那是一件隱藏在頭發中的精細銀質頭飾。一眼便能看出是價格不菲的高級貨,可不是尋常百姓能夠擁有的。就在他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少女依然站在河中凝望著他。

終于,她意識到男人並不是說謊或開玩笑,于是仔細地審視自己全裸的身體,把手放到了隆起的可愛胸部上:「哎……?」

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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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47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2章
中央地區的春日很快地沒入地平線了。

男人與少女走在通暢的田間小路上,現在已經來到河岸邊的森林入口處,點起篝火坐下休息。

篝火上燒烤著剝去皮的兔肉,香氣四溢,兔子是少女抓到的。男人原本打算用錢到附近的農家去買些食物回來,但是被少女阻止了:“在這種被人追殺的時候,還是少在人前露面得好。”

“這話倒是沒錯,但是我身上連狩獵需要的弓和箭都沒有啊。”

“不需要那些。”

少女說到做到,只向男人借了一把短劍投出去,獵物便應聲倒下了。即便是一流的獵人,也不一定能夠如此手法娴熟。她只花很短的時間便疊起了石堆,用短劍靈巧而熟練地處理了兔子,扔到火上。

現在,這個與衆不同的少女坐在暗處,眼睛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在雙手掩面下浮現出苦笑:“果然,真是敗了。”

“怎麽了?”

“說出來也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

“嗯?”

“直到剛才爲止,我還是個男人呢。”

男人爲她這傻乎乎的言談舉止大大地搖搖頭。

綠色的瞳孔一閃,歎了口氣:“我就說吧。”

“那是當然的了,誰會相信這種毫無道理的話呢。”

“換作是我也不會信的。怪不得總覺得身體有些奇怪。”

少女的聲音雖然變尖了,但她似乎並不真的爲此感到爲難。雖然臉上浮著苦笑,可她的口氣依然像是與苦惱和驚愕無緣一般的平淡。

男人疑惑地看著對方的樣子說:“對我來說,只會覺得你生下來就是該這個樣子的。那張臉怎麽看都是個女孩子。還有那頭長發是怎麽回事?也是突然長長的嗎?”

“頭發從以前就是這樣了。還有這張臉也沒有變化。”

“那樣的臉、那樣的頭發,怎麽會是男人呢。你不會打算說那頭以下都是別人的身體吧?”

就算是這樣的玩笑話,少女也帶著一臉認真搖搖頭:“這是我的身體沒錯。還是和原來一樣可以跑、可以戰鬥,剛剛你也看到了吧?這不是別人的身體,不可能的。”

“那麽,就是說你從出生一直到現在都是女人。只是沒有人跟你說明過?”

少女再次搖搖頭,繼續頑固地說:“你剛剛不是說我的腳像被施了魔法一樣……”

“是啊。”

“不是腳被施了魔法,我的腳原本就跑得很快,是身體被施了魔法。”

男人聽了十分驚訝:“是誰幹的?你是說有人給你施了法術,把你從男人變成了女人?!”

話一出口,男人立刻意識到這有多麽荒誕無稽,並且很奇怪自己怎會對這種不合情理的事認真起來。換作平時的他,早已大笑起來,如今卻認真地聽對方說著如此奇怪的話,大概是因爲少女的表情太過認真了吧。再加上白天親眼所見她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也使男人不得不在想法上做出讓步了。

“別說傻話了。沒人會用那種魔法的。而且……就算是咒術也不可能做到的,雖然被傳說得無所不能,但充其量只能做些單純的障眼法而已。占蔔方位、預測勝負、偶爾會用些華麗的方式詛咒別人什麽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還是件值得懷疑的事。”

“在這裏或許是那樣,但是在我們那裏,透過自己的意志改變姿態的魔法可是比比皆是呢。”

“改變……姿態?”

“是的。變男、變女,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可以變老或變年輕。眼睛和頭發的顔色也可以改變。其中更有一些人像換衣服似地變幻著身體。在其他地方的人看來,是絕對不會明白的。”

“哇哈哈哈……”男人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緊接著便長歎一口氣。

“但如果是自己做的話不可能會不記得,可以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意志,所以應該是誰的惡作劇吧。”

男人仍舊覺得這話很可疑,他一面想象著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一面偷偷觀察眼前的少女。

怎麽看她都是個幼小的女孩子。纖細修長的手腳裹在簡單的襯衣裏,長長的頭發俐落地紮了起來,戴著鑲有綠寶石的銀圈,她的頭發也已經重新用白色布料包好了,看樣子很正常,無論是眼睛的顔色、緩緩交談的樣子,怎麽看神志都很清醒。可是說出的話卻讓男人難以理解,當然就更不知道那漂亮的小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在火光照不到的暗處,少女綠色的眼睛就像貓眼一樣閃著光。男人也察覺到了,不禁吞下了口水:“你所說的地方,在哪裏?”

“也許,根本不在這片土地上吧。”

“你……”男人黑色的眼瞳中浮現出與人決鬥般認真的光芒:“你到底……是什麽?是人類嗎?”

“不是。”

頭頂的夜空閃爍著漫天星辰,地上的通紅的篝火燃燒起來劈啦作響。四周沒有一絲人的氣息,只有春風掠過森林的樹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栓在樹上的男人的馬不安地低鳴著,隱約可以聽到遠處野獸的吼叫聲。男人向放在地上的劍旁邊靠了靠,但卻沒有動手去拿。

“如果不是人的話……那是什麽?”

“你看呢?”

少女嚴肅地凝視著男人,男人也認真地看著少女的臉。完全看不出與醜陋的怪物是同類。或者說,若真有這麽美麗的妖怪,那被騙也算一件幸運的事呢。只消再過五年,這張臉便可以成長爲傾國傾城的美貌了。只可惜那塊包在頭上的布太煞風景了,如果不是被這種索然無味的東西遮掩。而是長長地垂下來隨風飄動的話,看起來一定會像黃金的紗帳一般吧。

而且那張臉還不僅是美麗,更有一種獨特的睿智,一種與幼小年紀並存著的高傲,令人感覺到內在那顆高尚的靈魂。

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直到少女將視線移向了篝火:“肉。”

“嗯……?”

“肉烤焦了。”

拿起串在結實樹枝的烤肉,邊大口咀嚼,邊對男人笑著說道:“不吃的話就焦了呢。”

聽到少女比較俏皮口調,覺得自己的過分緊張實在蠻愚蠢的,男人大大吐了口氣,也動手拿起了烤肉:“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裏來……你還是快些回你居住的地方去吧。”

“正是因爲不能回去才留在這裏發愁呢。”

“爲什麽不能回去?”

少女流露出苦惱的神情陷入沈思。連手上的肉都忘了吃了:“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少女說她並不是憑自己的意志來到這裏的,所以也不知道回去的路。這話聽了真讓人不安。

在男人無奈的聳了聳肩的時候,少女忽然問道:“既然說帕萊斯德是在中央鼎立的三個大國其中之一,那另一個是德爾菲尼亞嗎?”

“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沒錯,剩下的那一個是坦加。”

“帕萊斯德,坦加,德爾菲尼亞……”少女歪過頭,口裏不斷重複著,看起來好像從來沒聽過一樣:“果然我是徹底迷路了呢。還有很多其他的國家嗎?”

“那當然。”

這樣有問必答,開始讓男人覺得自己有點傻。因爲這些事就算是隨便哪個村莊看孩子的農婦也都知道。要是這樣說下去的話可能還要問太陽是不是從東邊升起的呢。

“你到這裏多久了?”

“半天。”

“你說什麽?”

“等我清醒過來,就是在那裏的花叢,你差點被殺掉的時候。”

男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啊,就是說還在那種搞不清情況的時候,你就突然來救我了嗎?”

“難道說在這裏以衆欺寡不算卑鄙的事嗎?”少女回答道。“要是一對一的決鬥的話我就絕不會妨礙,而是在一旁觀看了呢。”

“那還真是應該再謝謝你啊。”看到一本正經鞠躬感謝的男人,這次是少女有點不知所措了。

再次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少女又突然問道:“這裏,大概有多少人?”

“多少人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一個國家大概有多少人呢。比如,有可以進行國家戰爭那麽多人嗎?”

又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國家越大人越多吧。特別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帕萊斯德,是和坦加、德爾菲尼亞齊名的大陸上屈指可數的大國。”

“……?但看起來人不是很多呀?”

“沒人是因爲這裏是鄉下。就像我剛才說的,要是在莫紮依或首都阿維庸的話,那裏的人多得可以讓你看個夠。”

“阿維庸是帕萊斯德的首都嗎?”

“是啊,那是帕萊斯德最大的城市,奧隆王的居城也在那裏。而且通往羅榭的街道也是從那裏起始的呢。所以是個很繁榮的都市哦。”

“國王在那裏主持政事嗎?”

“嗯,至少在帕萊斯德是這樣。因爲奧隆王行動不便而且喜好奢華,所以很少離開阿維庸。”

“你說的國王……很偉大嗎?”

這個問題讓男人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你說什麽?”

“不是啦,我知道國王很偉大……我意思是問,國王到底有多大的權力呢?”

“你問多大,那當然是掌握著這個王國裏的最大權力者了。”

“真的嗎?”少女用好像帶些戲弄的,想看看男人會有什麽反應的眼神看著他:“但我認爲就算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有時候掌握實權的卻是國王的親信,更糟的情況是有時國王完全只是個裝飾,或者雖然名義上是最偉大的,但實際上只有調和大家意見的作用而已。就算是最好的情況……當然了,如果能有位力量強大的國王經過自己的努力將國家建設得富饒舒適,所以大家都服從他,那是最好不過了。但反過來說,無論國王怎麽施行暴政,大家都因爲害怕而默不做聲地按他的要求去做,這種事也不少吧?”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女。無論怎樣這些也不應該是眼前這個黃毛丫頭說的話,還不只如此,換作是下級階層的話,連成年人也無法說出這些道理的。

他們對于國王的權威偶爾會抱怨或嘲弄一下,但他們不會懷疑國王是個‘偉大的人’,而且是想都不會去想的。因爲這是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自然而然地被灌輸並且被接受的觀念。

就算是比一般市民更接近國王的貴族階級,不是有相當智慧的人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你啊……,這種話還是不要亂說比較好。”

“啊?亂說會被處罰嗎?”

“那也有可能。那倒是也有可能……可以說,肯定會被看做是異端的。國王是……國王是一定要被人敬畏的。對……也可以說是因爲有讓國家從貴族到農民都成爲一體的這種意識,才需要國王具有這樣的權威。所以國王才會努力展示自己的權威,而輔佐國王的貴族也作爲人民的榜樣去服從國王。被人民看不起的國王無法整合一個國家。不,應該說國王的權力多大本來是就來自有多少人來支持這個王。也就是說……”

“不管實際是怎樣,就算只是表面現象也要看起來很偉大才行吧。”

男人用驚愕的眼神看著這個少女,心想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你真是個老是說些讓人害怕的話的家夥呢。”

“你還不是一樣,也說了這樣的話呀。還那麽詳細地說明。要是普通有常識的人,一般是會生氣或覺得害怕吧。”

明明是自己的問題還這樣說。男人對于啰嗦的自己,發出了帶有自嘲的苦笑:“我呢……做過許多旅行,去過不少的國家。所以找知道就算是國王也不是完美無缺,只不過也是一個凡人而已。但因爲被人聽到的話會有麻煩所以不常挂在嘴邊啊。”

“那我也這樣好了。”少女點了點頭。

旅人以男人的眼光興趣濃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這少女說自己是從‘不同的世界’來的,在剛剛之前還是男人的身體。不知到底該相信多少她說的話。

但男人沒有再深思下去,這種問題就算想破頭也不會得到答案。也就是說在白費力氣。男人憑著多年的習慣,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只相信自己的五感和直覺。這個少女以她自己的信念和正義感救了自己的性命。雖然人的確有些奇怪,但並不讓人討厭。這就夠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和你一起走吧。只要我沒妨礙你的話。”

男人又笑了起來。因爲對方明明只是個小女孩,但說話卻像個可以獨當一面的戰士。

“我想還是不要了吧。”

“爲什麽?”

“當然是因爲有危險啊。”

這次少女露出俏皮的神情笑了起來:“沒什麽說服力呢。在我來說,大部分的危險我都能自己解決,至少不會礙手礙腳的,而且順便還能幫助你。”

因爲事實的確如此,所以男人只能苦笑了:“但是啊,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好像很執著呢。”

少女露出了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能讓他們這麽恨你,你到底做了什麽?”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來:“不知道啊。雖然我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但他們好像不這麽認爲。好像一定要我死才能了事呢。”雖然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麽,但對剛才的襲擊印象十分深刻。

少女沒有再追問下去。大概認爲追問這個男人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吧:“那麽,你還會被襲擊嗎?”

“是啊,這不會改變的。”

“明知這樣還要一個人去面對?”

“就是如此。”男人很嚴肅地點了點頭,看來這人的性格也十分認真。

但看到聽了這話而呆住少女他才覺得有些糟糕,于是忙邊笑邊解釋道:“我可沒打算去送死哦。爲此我才正要去德爾菲尼亞。”

“那裏有同伴嗎?”

“那個,怎麽說呢。有同伴。也有敵人。”

“是個危險的地方吧?”

“相當危險啊。”

“就算這樣也要去嗎?”

“是的,一定要去。”

少女點了點頭:“那我決定了,只要你願意我就當你的同伴吧。”

對于說出這樣話來的少女男人又只能苦笑了。好像無論怎麽說都會跟來的樣子。

“你還真是個好事的家夥呢,竟然要當一個剛見面不久的男人的同伴。”

“可是我覺得你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白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要是當時我不在場會變成什麽樣呢?既然你知道前面還有襲擊等著你,而且你又不打算死,我認爲你現在應該想些辦法才好吧。”

“的確如此。”男人只能苦笑連連:“白天是我大意。沒想到敵人會來得這麽快、准備得這麽充分。我以爲就算要來襲擊,也應該會選在更往東一點的地方。”

“這樣的話不是正好嗎,你需要同伴,而我終歸要先習慣這個世界,因爲在有人來接我之前我只能在這裏生活了。”

“接你?”

“是啊。這裏不是我所居住的世界,而靠我自己的力量又回不去,所以只能等人來接我了,真的是很無奈呢。”

“會有人來接你嗎?”

“這個嘛……”少女點了點頭:“我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也不知道爲什麽會變成這樣的身體。而且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

“所以要和你一起走。因爲沒別的事情可做,也沒別處可去,而且來到這裏最先遇見的就是你。雖然不知道你在和誰戰鬥,但我也來幫忙吧。”

雖然男人的內心已經被這熱心的請求打動,但對方到底只是個少女。要把她當作同伴來依靠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而且怕她遇上些無法預知或難以挽回的事:“但是啊……我認爲你當我的同伴也沒什麽好處呢,況且還不知道會遇上些什麽危險。”

綠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不想要同伴嗎?”

“想要啊。雖然想要……但也不能無償地借助別人的力量。更何況還要賭上性命。我很感謝你說想用自己的劍爲我出力,但現在我的身上沒有任何與之相當的報酬可以支付給你,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話才說完,那雙綠色的眼睛卻又露出了戲弄人的眼神:“告訴你個真理吧。”

“嗯?”

少女將表情變得盡可能的嚴肅,然後像演戲般用沈重的口吻說道:“沒有比以報酬爲目的而成爲你同伴的人更不可靠的了。對這些人不能用心相待,最多只能當做一時的道具來使用。因爲只要敵人會給更多的報酬他們就會輕易地背叛你。”說完卻是一邊笑著一邊說:“長知識了吧?”

男人睜大了眼睛,繼而大聲地笑了起來。在灰暗的森林裏男人開心的爽朗笑聲和少女輕柔的笑聲轉起來就好像二重唱一樣。

“的確……沒錯,你說的對。”

終于重整了呼吸的男人說完,少女又認真地點了點頭:“其實呢,如果不說好報酬的確很難聚集同伴。但是那樣做找不到真正的同伴的。”

“原來如此。那麽,真正有力的同伴是怎麽樣的呢?”男人開始有了興趣,所以就認真地問道。

“一種是和自己一樣強烈憎恨著那些敵人的人;另一種是利害一致的人,也就是有著打倒那個敵人會有相當的好處,或不打倒他的話就會受巨大損害的這類人。這兩種人的話至少在打倒那個敵人之前不必擔心他們會背叛,但打倒敵人之後會怎麽樣就不知道了。還有就是以被你的意志感動等理由而追隨你的人,但還是不要太依賴這些人比較好呢。”

男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雖然每句話說的都很正確,但是出自這樣年齡的一名少女之口的確讓人驚訝。

“所以呢,選擇那些走投無路的人,或者性格陰沈別扭的人做同伴不是更能讓人放心嗎?當然這也要視場合而定。”

“那麽,你是因爲沒辦法才幫我的嗎?”

“是啊。好不容易救了你,如果馬上又死了的話會讓人睡不好覺呢。”

“說的好。”點了點頭後男人就開始想,總覺得好像和她意氣相投所以就聊開了……既然如此也就沒辦法了,雖然男人沒再想阻止她,但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你啊,從開始用劍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

“八歲的時候我拿到了這把劍。”

“那麽,到現在爲止你殺過多少人?”

消逝了光芒的綠色眼睛凝視著男人:“……不記得了呢。你呢?”

“我也不記得了。”

“那就不用問這個了吧。”

“但是,以你的歲數能那樣熟練地使用劍可不尋常。像你這種歲數的女孩,爲什麽能那樣精湛地揮動劍呢?”

“精湛?”

“是的。用劍時既不害怕也不興奮,看見血也沒有一點反感的樣子,但卻也不像是沈浸在享受自己技藝的快樂中。你不是相當冷酷地幹掉了那夥人嗎?”

少女的表情嚴肅起來了:“這話說得真難聽。那要我怎麽辦?要我邊笑嘻嘻地邊殺了他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在的你,和剛剛揮劍的時候的你完全不同呢。我在想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我沒有特意去這樣做。”

“哦?”

少女紅色的嘴唇上流露出帶有嘲諷的微笑,並說道:“因爲拿起劍就要爲生死而戰。我,絕對不想死在這裏。因爲不想死所以只有打倒對手。所以就算讓自己的手上沾滿鮮血,或是有一天死在別人的手裏,這都是沒有辦法的。”

男人吃驚地看著少女。

因爲這是自己也時常考慮的事情。這個男人也有著還不能死的理由。有著如果有人爲了奪走他的生命而來,那要有就算是殺了他也要擊退他的覺悟。

就這樣不斷奪去他人的生命,就算有一天自己也輪到被殺命運,那也只不過是選擇了戰鬥的人的宿命而已。如果不能承受這份宿命的話那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拿起劍,不然就等于拿人命當兒戲一樣。

經過談話他也多少能理解了,于是想既然少女那麽明白的話,就稍微責備她一下吧:“但是,你也不用殺了他們呢。你……有那麽高超的劍技的話,讓他們受點傷就可以了結了吧。”

少女綠色的眼睛沒有動:“對于這些十個襲擊一個的家夥們,有必要留他們性命嗎?”輕易地就說出了可怕的言語,接著是很堅定地斷言道:“無論野獸或者人類,我從沒有因爲自己的喜好與否而取過他們的性命。將來也絕不會這麽做。”

看著眼前這位顯露出異常沈著之態的少女,男人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你好像相當投我的脾氣呢。”

“彼此彼此。”

“好吧,在進入德爾菲尼亞之前,我們就結伴而行吧。”

“要去德爾菲尼亞德的什麽地方?”

“寇拉爾。首都寇拉爾……雖然還不知道能否平安到達。”

“到了那裏就是到了最終目的地了?”

“是吧。至少現在是的。”

“這樣的話,那我就也暫時把平安送你到達寇拉爾作爲當前的目標吧。”

男人大聲她笑了起來。在出乎意料的地點、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得到了如此一位出乎意料的同伴,看來自己也變得奇怪了呢。

“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我是……”

雖然有些猶豫,但男人還是爲了看看這位與衆不同的朋友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于是報上了很久未用的本名:“我是,渥爾.格瑞克.羅.狄爾費恩。”

“真長的名字。”

今他驚訝的是,少女好像沒有絲毫意外的感覺:“平時該怎麽叫你呢?”

“叫‘渥爾’就可以了,以前大家都這麽叫的。”

“現在不一樣了?”

“是啊。”男人苦笑著點點頭。就算還不能確定少女的來曆,至少也可以知道她的確不是中央地區的居民,而且來到中央的時日也極短。否則,聽到這個名字,絕不該是這樣無動于衷的。

“你呢?”

“莉。”

“就這樣?也太短了吧。”

“朋友們都是這樣叫我的。”

“可是不該只是這樣的名字吧?”男人仍不肯罷休。普通人家的孩子起這麽簡單的名字是很常見,但這少女應該不是如此。

少女被再次問到後,便輕輕的聳聳肩膀回答:“也有很長的名字啦。格林迪艾塔.萊丹。”

“哦……”男人微微睜大了眼睛,這個名字遠比他想象的華麗。無論作爲地名或姓氏,都沒有聽說過‘萊丹’這個名字,當然也有可能在中央地區以外的地方,但如果是像少女所說的屬于另一個世界,那麽男人的陌生感似乎更合理一些。但因爲他原本也沒有打算要全盤相信少女所說的話,所以只要知道名字就足夠了。

“格林迪艾塔……真是個好名字。可是爲什麽要叫‘莉’那麽奇怪的昵稱呢?一般不是該叫做‘格林’什麽的嗎?”

她那形狀很好看的眉毛稍稍皺起:“似乎是那樣吧,不過我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

“爲什麽?”

少女略爲不滿地說:“那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嗎。本來臉長得就很像女孩子了,所以總希望至少在每次被叫到名字的時候能和女孩子區分一下。我也很無奈啊。”

“……”

男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話好。

看著男人發呆盯住自己的表情,她終于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少女、這位一直堅持自己在前一日還是男性的少女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痛苦地把頭藏進懷中:“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我說的是真的啊。難道要我一直用這個身體生存下去了嗎……”

“也不是毫無辦法了吧?再說,就算是也不值得那麽悲觀啦,我覺得這樣的身體反倒與你的名字很相配呢。”

聽了這句玩笑話,少女怨恨地看著身形魁梧的夥伴說:“一定要將身體變得不一樣的話,變成像你那樣不就好了……”

看著少女說話時那張認真的臉,男人終于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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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0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3章
奇妙的旅行就此開始了。

一個是穿著簡便的戰士服裝,年紀很輕,儀表堂堂、身材魁梧。另一個是身高只及戰士胸口的少女,穿著也相當樸素,純淨無雜閃著光輝的金色頭發被整齊地綁好,隱藏在白色的頭巾下面,稚氣未脫的臉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美。

無論誰看到這樣奇怪的組合都會驚異地睜大眼睛的。男人牽著馬,徒步走在羅榭大道上,因爲身邊多了那樣的旅伴,而無可奈何地接受著路人目光的審視。

一邊走著,少女一邊詢問這裏的國境劃定問題,她問是不是用豎起柵欄標明的,男人聽了搖搖頭說:“帕萊斯德與德爾菲尼亞是沿著泰巴河的河道劃分的。”

“用河來劃分國境?倒是很容易分辨呢。”

“也並非全部如此,這是只限于平原部份的。”

“那麽內陸呢?”

“在這裏雖然還看不到……”男人說著用手指向正前方,“再有五天的路程,就會出現一組從右向左一字排開的山脈,叫做‘塔烏’。它是橫斷了中央地區的大山脈,在那個對面就是坦加了。”

“哎?”

男人在地上簡單地畫了個地圖,解釋著三國之間的位置關系:“坦加與帕萊斯德差不多就是根據塔烏劃分的,德爾菲尼亞與帕萊斯德則是以流過兩國之間的泰巴河劃分。而塔烏的延伸部分同時也擋在了坦加與德爾菲尼亞之間。”

“就是說,三個大國實際都聚攏在了山脈的兩側?”

“也可以這麽說吧,根據國力和位置來看差不多就是這樣,但實際上三國在地形上還有很大差別。帕萊斯德的國土大部分是平原,坦加則多數是山地。”

“德爾菲尼亞呢?”

“山、海和平原都有。”

“那麽,三個國家中最繁榮富足的應該就是德爾菲尼亞了吧。”

男人臉上頓時顯出意外的神情:“一般想來應該是那樣的。”

少女疑惑地歪著頭:這麽說好像是指現在發生了什麽不一樣的事呢。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又問起其他事:“雖然是以河流爲國境,但如果想要跨越還是會遇到檢查什麽的吧?”

“那是當然的。作爲國家來說,是不可能那麽簡單讓自己的國民過去別國,也不會簡單地接納他國國民來到自己這邊的。出國時必須要攜帶出國許可證,而進入境內則需要持有能證明生日、姓名、以及籍貫的通行證。不然是無法通過關口的。”

“那些東西,你有嗎?”

“沒有。”男人坦然一笑,“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向別人解釋我的身世啊。”少女嘴裏發出“唔……”的聲音,走到男人旁邊擡起眼看他:“若說我們是兄妹的話,也不行?”

“當然不可能了。”男人很認真地回答。

“算了,原本也沒有打算要從正面通過關卡。這種場合總該有些小路什麽的吧。”

“是又如何?”

“就是那樣啰,反正只要不從正面直接通過關卡就可以了。如果是在陸地就避開關卡從旁邊偷偷地繞過去;到了泰巴河就可以借帕萊斯德和狄爾菲尼亞兩邊漁民的船通過了,只要給他們一些傭金,應該會渡我們過去的吧。你擅長遊泳嗎?”

“雖然不像跑步那麽好,但也過得去了。”

男人顯出濃厚的興趣,認真地看著少女低垂的臉,而心裏猜測著這個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人、又從何而來呢。

說起來,她在某些方面會顯得莫名其妙的無知,而且這絕不只是因爲不住在中央地區之內的緣故。在初次相會的那個夜晚男人便隱約意識到了,無論是什麽樣的孩子,在這個年歲理所當然就該知道自己國家的名字與國王的名字,而且也應該對由身份制度決定的社會構成有些基本的了解。

即便是那些沒人教授這些常識的小孩子,在生活在這個世界同時建立自己世界觀的同時,也該對自身所處的階層有了一定的認識。可是,身邊的這位少女卻完全沒有身爲農民之子或貴族子弟的意識,而且還不只如此……

“你在想什麽?”男人問一臉認真的少女。

“我這樣是回不去故鄉的。我在想自己這種行動到底有什麽意義。”她回答。

男人楞一下說:“就那一點我也很想知道呢。”

無論內在或外在,她都具有太多農家孩子所沒有的氣質,可是比起貴族的少爺小姐們她的態度又稍顯粗魯。身挂著一柄大劍,卻遠未達可以成爲自由戰士的年齡。唯獨可以肯定的是她絕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具體的情形則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少女只是一個勁兒地向他提問題,似乎想要透過這個旅人獲得更多的情報。因爲這些對男人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常識,所以時常感到訝異,但還是一件件說給她聽。

“中央分爲三個大國,北方有一些零散的王國,由中央往下至南部有一些小公國和南方諸國。僅僅是阿貝爾德倫整個大陸,大約也有二十個國家,如果將一些小的島國及未公開的土地包含在內,至少有接近三十個國家。統治國家的一切的則是擁有至高權利的國王。”

“還有其他大陸嗎?”

“沒有了,人類居住的大陸就只限這裏而已。雖然沿海岸散布有不少島國,但都不能算是大陸。”

“那麽,有沒有人遊曆過整片大陸呢?”

“這種事太強人所難了,從大陸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呢。也許五年,也許十年……況且,人們對于生養自己土地總是有所依賴,不會輕易離開的。”

聽到這話少女疑惑地昂起頭:“渥爾你不是正做著這種旅行?”

“因爲我是自由戰士啊。只要有人雇用,什麽地方也要去的。”

“什麽是自由戰士?”

“是沒有領地、沒有主人、也沒有身份的士兵。只靠劍術過活。根據需要做一些雇傭兵的工作。”

深綠色的眼睛機靈地轉動著:“這樣說來不是很奇怪?區區一個小兵,怎麽會受到那樣有組織的追殺呢?”

“這個工作就是這樣了,經常會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時候與人結下仇恨。”

“可是那一夥人看起來並非泛泛之輩,倒像是渥爾你所說的是有主人的呢。”

男人不禁再次看向少女。

初次見面時由于她的‘無知’,曾經懷疑過這女孩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現在看來,認爲她是傻瓜的自己是大錯特錯了。雖然她連足以維生的常識都不具備,但卻有極爲成熟的思想,眼光也很銳利。

現在,男人已經非常清楚不能再拿她當個孩子似地對待了。他也曾和這個年齡的孩子交談過,卻沒有留下什麽印象。對照自己的幼年時光的話,那也是時常需要大人照顧的記憶。而這位少女卻完全不需要像那樣的照顧。

“那些有主人的騎士們做出像這樣的襲擊行爲,是因爲他們的主人下達了命令要取你的性命吧。還是說騎士這種人,可以不管主人的意願,隨意追殺旅行中的戰士?這樣做他們的主人不會生氣?”

“不,一定會勃然大怒的。無論是主人還是自己。”

“……?”

男人笑著回答疑惑的少女:“身爲騎士的人是將名譽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如果做出愚蠢的舉止和違背騎士精神的事,不僅會有損主人名聲,也會使自己的名譽掃地。”

“那麽,命令騎士的領主呢?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地襲擊旅人,不會受到懲罰嗎?”

“當然會的。如果傳到國王的耳朵裏,據說是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吧。所以他們一般都會盡力爭取子民的愛戴。”

“那麽國王也是一樣的,不管自己的身份多高貴,也不能隨自己喜好任意妄爲吧。”

“正是如此。”

雖然贊同了少女的說法,但男人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現實總是與道理有所偏差的。身份的差距是怎樣也無法動搖的,而握有權力的騎士與領主們的殘暴行爲也並不少見。可是貴族的暴行總有可能會受到國王的懲罰。

而國王的暴行又由誰來懲罰呢?

不知不覺地,苦悶的表情出現在男人臉上。正是在這種時候國王的身邊才需要能夠輔佐他的人。然而,有多少家夥實際上只是與獨裁者一同貪求著權力,終日挂心的就只有自身的榮華富貴。

“會不會也有大臣們結黨營私、抵抗國王的情況?”

男人一下子楞住了,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

少女昂起小小的頭問:“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不……也不能說完全不對,只是要以當時的情況而定了。有可能大臣們是出于對國家的忠心,而將禍國殃民的國王趕下台;或者是中飽私囊、荒淫無度的大臣爲了滿足私欲而將阻礙自己的國王排擠掉,這兩種情況都是存在的。”

“大概在國王的成長期會出現前種狀況,而在安定期就會出現後者吧。”

“道理上應該正如你說的那樣吧。”

這樣的對話簡直令男人咋舌,不禁感歎這少女的腦袋究竟是什麽造的啊。

“這個帕萊斯德又是什麽樣的情況呢?既然已經可以稱得上中央三大國之一,想必也已經是安定期了吧。”

“這個嘛,也可以那樣說啦。國家倒是繁榮昌盛,雖然也與坦加發生過小爭執,但卻沒有什麽真正傷害到國家利益的事情。奧隆王是個不願嘗試新作法的保守派,也因此建立了比較穩固的國體。”

“嗯……”

所謂國王,即是指在國家命運上起最大作用的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個好的君王那麽國家就會繁榮,如果是個作惡的君王,他身邊的大臣就會開始物色新的國王人選?”

“正是如此。”少女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流露出真摯的表情、微微點頭的對方:“渥爾你看起來似乎深有感觸的樣子,那麽你們國家的國王又是什麽樣呢?”

男人臉上透出微微的笑意:“自由戰士是不會稱臣于君王的吧。現在的我也沒有自己的國家。”

“那麽,就和我是一樣的了。”少女笑起來。

雖然沒有可以棲身的地方,甚至沒有歸依的國家,但在她臉上卻看不出絲毫不安的神情,甚至是相當愉快呢。這少女不尋常的並不只是她的思考方式,從初次相會的那場戰鬥開始男人便發覺了,她所擁有的能力,甚至可以說是超越人類之上。

不僅在短距離內能夠與馬賽跑而且輕松取勝,視力和聽覺也敏銳得有些異常,只是瞥一眼空中掠過的鳥,就能分辨出它的大小以及羽毛和爪子的顔色,然後轉頭來問男人那是什麽鳥。明明有著會被輕風吹走一樣的嬌小身體,卻能與這樣高大的男人同道而行還不留落後半步,持續整整一天的旅程,她臉上完全看不出疲勞的蹤影。

一般來說,就算是成年女性的旅行,也會有多于男性兩倍的劣勢。這少女的腳程簡直到了今人驚異的地步。不只是腳程,她更有相當程度的瞬間爆發力。

自從共同旅行開始,所有的食物都是由少女一手包辦的。掩住了自身的氣息,等待著獵物的接近,投出短劍。或者是--令看到的男人不可置信地--擒住全力逃跑的動物,有時甚至是猛撲過去直接將它按倒。就連與男人一般高的矮樹叢也能輕松越過。

在這種時刻,男人便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之後便自嘲似地說:“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求上天讓我長出如你那般的雙腳呢。”

這個時候少女則會盯著他回答道:“那樣的話,我就會許願要像你那樣高大的身體呢。”

這話聽起來很奇怪,如此美麗的少女爲什麽羨慕男人這樣巨大的身體呢?感覺不可思議的男人不禁脫口而出:“這樣大的身體動起來很麻煩的啊,到了小轉彎處說不定還會卡住。”

少女聽了眼睛睜得老大,緊接著就笑翻過去,悅耳的笑聲像小鳥清脆宏亮的歌喉一般:“這話真有意思!這裏的人也都像渥爾你一樣有意思嗎?”

“那麽,你那裏呢?我完全不能想象你所住的地方都有些什麽樣的人。不過,爲什麽你會想要大一些的身體呢?”

這樣一問少女好像爲難起來:“因爲,這樣的面孔和身體,看上去不是非常的強大?”

“……?把我搞糊塗了。你本身已經很強了,看上去怎麽樣都沒關系吧?”

“如果能成長爲渥爾那麽高大、存在感那麽強的男人,就不會再受人欺侮了。”

似乎是有稍許的懊悔或厭煩,少女用牙齒咬住嘴唇:“我是很想讓別人把我當作一名真正的戰士來看待的。但因爲這種外貌上的原因,根本就沒有人會那樣想。只是因爲不夠年歲、又長著這樣的臉……卻有如此巨大的差別。”

看著那張愁眉不展的臉,男人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少女好可愛。

這番話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記憶中,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時他已經具備超越其他人的劍術與素質,論能力是無人能及的,但就是因爲年齡上的欠缺而不能被認可成爲一個獨立的戰士。雖然年少的自己已經遠去了,那段記憶卻永遠銘刻在心裏。

“沒必要焦躁不安的,你已經具備了娴熟的技藝和正直的品德。如果有誰不承認你現在的實力,讓這些頑固的家夥們見識一下就可以了。”

少女的笑中透露出自嘲的味道:“就是讓他們看了,也會諸多言辭的。”

“比如呢?”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旅途進行得相當順利,街上來往的商旅並不少,而男人與少女這兩人的隊伍還是最搶眼的。

“有什麽奇怪的嗎?”少女問。

“最主要的是因爲不明白你的身份吧。作爲自由戰士說年紀不夠大,若說是我的隨從相貌和儀態上卻好得有些過份了。”

少女很厭煩地皺起了眉頭:“果然,在這裏要事先把頭發藏好才行。”

少女最今人擔心的事便是她完全沒有作爲女性的自覺。無論是使用的語言,或是行爲態度,一切都保持著少年的風格。只有偶爾在她將頭發放下重新梳理的時候,看起來才像個姑娘。

即便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女生,她仍堅持要留下頭發,並說那是‘必需品’:“第一可以有防寒的作用,第二這是禮儀祭奠不可或缺的,對吧?”還作了這樣的解釋。

這個少女從自己的世界帶來這裏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身體、腰間的劍、額頭上的銀飾而已。銀飾上則是男人上次看過,鑲嵌在中央的綠實石--那樣的東西是他從未見過的,既非松石、也不是翡翠,深遂得仿佛能直達人心,晶瑩剔透得連惡魔也能淨化。與少女的瞳孔顔色一模一樣的寶石。

銀圈的部分也能看出非同一般的手工,不僅加入了精細的浮雕,而且使用了罕見的手法,在銀圈內側寫入了密密麻麻類似文字的圖形。只是到底是哪國的文字,男人就無從知曉了。

“我雖然對它沒什麽了解,但也能看出是件價值連城的寶貝。若是被這方面的行家看到了,恐怕傾家蕩産也要買下來呢。”

“那可不行,這是我一個人專用的。”

“你是怎樣得到這個的?”

“是朋友做給我的,它可以保護我。”

“哦?”男人略微睜大了眼睛,“你那位朋友可真有本事。手藝能如此精湛的工匠恐怕就是到了潘達斯也找不出來呢!”

“潘達斯?”

“是一個非常小的國城,自古就以勝過大陸的文化藝術而驕傲。那裏有不少人專門廣集各地的手工藝者寄居旗下。”

“嗯……那麽這種人本身也有一定的技藝吧?”

“似乎是吧。這個銀飾正好映襯了你金黃色的頭發,而這個實石簡直就像是用你的雙眸做成的一樣。正是因爲戴在你的頭上,才算得上名副其實的寶物。”

“所以我說,這個是我專用的嘛。”

少女從男人的手中取回銀飾重新戴在頭上,然後迅速綁好了頭發,按著便把白布裹在頭上。

男人看到了,有些惋惜地說:“這樣的頭發卻要特意藏起來,很可惜呢。”

“不藏起來的話會添很多麻煩的。”男人還在想她是指什麽,但隨即便明白了。

之前到了晚上就會在野外露營的兩個人,這天晚上卻遇上了突然而至的大雨,男人催促著少女向沿街而建的旅店跑去。

橫斷羅榭大道中央的是一條商業街,像現在這個季節,過往此處的商旅絡繹不絕。在街道的重要位置建有幾家供旅人留宿的旅店,熱鬧異常。這裏就是供那些不願露宿在野上的旅客休息停留的地方。

一般的山中小屋都是可以避一些風雨的,再不然就是大些的農家將多余房間騰出來收留旅人留宿,而這種地方的旅店就要比山野小屋來得高級多了。

這是一棟氣派的石造雙層建築,入口處挂有看板。因爲突如其來的大雨,客人們一下子蜂擁而至,入口處的夥計們忙進忙出照顧著各個旅人。沿街而立的,還有許多與這相仿的客棧。

對于習慣了在野外過夜的少女來說,這樣高級的建築還是值得驚訝的:“要進去這裏面?似乎是要花很多錢的……”

“這樣的開銷我還是有余力的。總不能還沒到德爾菲尼亞就得感冒而死吧。”

進入客棧一看,一層是兼營酒館的大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巨大的火爐,爐內燃著熊熊的紅色火焰。

其他人看起來也是被大雨趕進這裏來的,有些圍著桌子談笑風生,有些則靠近火爐取暖。形形色色的人同聚一堂。

好像沒有人認爲被淋得濕透的少女與男人是結伴而行的同伴,在火爐旁烘幹衣物的男人們大都判斷莉是個年級尚小的孩子,于是紛紛招手,勸她到爐子前來把衣服烤一烤:“小子,就算再有精神,那樣還是會感冒的哦。快點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挂到這邊來吧。”

帶著一臉溫和的旅人們這樣說著,在爐邊騰出了一塊地方。

莉爽快地道了謝,接著就把劍摘下,敏捷地將罩衫脫了下來。

白晰的肌膚立刻露了出來,或許應該慶幸有白色的繃帶事先包住了她的胸部。因爲莉一直覺得女人的身體行動起來很不方便,才想出這個主意,不過也多虧如此,才使她上半身得免得暴露于人前。被雨打濕的頭巾也取了下來,長長的頭發散開與向火爐。

雖然被淋得有些混亂,但當周圍的男人看到這純金一般的長發時,還是個個呆立當場了。這種年紀的少女竟會往雨中一個人跑來酒館,可真算得上是件怪事了。

正如渥爾所說,人們的行動範圍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約束的。換作年輕少女的場合,一般都不會離開自家周圍太遠的。

“嚇了我一跳,是位小姐嗎?”

少女坦然地回答旅人說:“現在是吧。”

正在向酒館主人付房錢的渥爾看到了,也只能暗暗爲旅人困惑的樣子苦笑而已。

“雖然顆粒很小,卻是塊上等寶石呢。”就在酒館的角落裏,一個中年男子始終盯著莉的金色長發,臉上的神情仿佛是要把她吃下去一樣。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火爐走去,眼睛看著少女光滑的皮膚,嘴角猥亵地向下撇著。

“我說,你是和戲團走散的流浪藝人嗎?或者是自己逃出來的?要是做那種賣身生意的話,我可是願意出很多錢的。”

說著便吐著酒氣伸手抱向少女的肩膀,但那只手隨即被少女狠狠地打開了。

“哦……還是個脾氣挺大的小丫頭嘛。”

少女的反應更引起了那男人的興趣,一旁的旅人慌忙阻止說:“請不要這樣吧,何必對一個孩子……”

“閉嘴!正因爲這小丫頭年紀輕輕就敢這麽無禮,所以才要好子教訓一下!”

對方是比自己小一個頭、身形瘦弱的少女,男人卻打算強行將她抱入懷中,但少女這次卻將手握成了拳頭,正面直擊向男人的臉打去。

“這、這個臭丫頭!”

看來少女力氣相當大,男人雖然沒有倒下,卻向後蹒跚了幾大步,而且嘴角也有血流出來。

“我不過是要好好疼愛你,這是幹什麽!”

“承蒙您如此關照。”少女用平板的口氣說道。

包括付賬回來的男人在內,所有在場的旅人全部呆立住了。而渥爾卻想看看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于是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沒有插手。

“我啊,只要一看到像你這種好像特意把愚蠢兩個字挂在臉上示衆一樣的傻瓜,就覺得厭煩。也就只是這樣了。”

這種諷刺實是讓一個人男人也無地自容。從如此美麗的少女口中說出這樣的言辭,不留片刻給男人反駁,而被她訓斥的男人也早已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了。

在一旁將一切都聽入耳中的渥爾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輕微的笑意。

雖然少女並沒有伸手抽劍的打算,不過對于那看似稍一用力就會折斷的纖細手腕能否與面前的高大男人對抗這一點,倒是不用有絲毫的懷疑。

“這個、這個臭丫頭!讓我來告訴你把大人當傻瓜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叫嚷著做出擡手打人架勢的男人,瞬間就被少女抓住了手臂,腹部也被毫不遲疑的膝蓋頂了一腳。可愛又圓圓的小膝蓋卻發揮出了鋼鐵一般的威力,緊接著更向那呻吟的身體脖頸處送上一手刀,那個男人即刻順服地倒在地板上。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在酒館內所有人的驚愕目光中。少女輕蔑地扔下一句:“廢物。”而後就開始繼續烘幹自己的長發。

出現在她身後的渥爾若有所思地說:“衆神中最爲賢明的雅尼斯這次恐怕也在工作時犯了錯誤呢。”

“那是什麽?這一帶的神嗎?”

“是啊。他是創造了所有生物,又賦予其靈魂,傳授以智慧的神。到底爲何雅尼斯沒有給你一個與靈魂匹配的身體呢?一定是爲了讓所有人都喜歡上你,才制造了這樣的臉與身體,但卻在這之中放入了一位豪邁戰士的魂魄。你自己也覺得很苦惱吧?我這個在一旁看著的人都有點受不了。”

少女垂著半幹的長發,頭上戴著銀質的寶石頭冠認真地聽男人講話。

這是旅館中一個普通的房間,男人原本打算訂更好一些的來住,卻也因爲這突然的大雨而沒了選擇。

少女走進房間,發現只有一張睡床後立刻表情嚴肅地回頭面向同行的男人說:“我事先聲明,渥爾,如果你起什麽怪念頭的話,我可不會答應的。”

“別說傻話了!”男人楞了一下,緊接著提高了聲調回答:“我對你這樣的小孩子可沒興趣。不過,這麽說你不覺得奇怪嗎?這種顧慮是女孩子才有的,而你到現在爲止都說自己是男性啊,這樣也還要對男性有戒心?”

“我是有不能說的苦衷的。”少女緊緊地咬住嘴唇。

“你說的是沒錯,可是……就算是原來擁有男性身體的時候,還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比如,被人搭讪什麽的……”

“就像剛才那樣?”

少女默默地點了點頭。

“至今爲止遇到過很多類似的事情?”

“已經到了讓人忍無可忍的地步。”

看著少女緊皺眉頭的臉,男人不禁爲她的美貌感歎。即使是少年的身體,恐怕也有人會不顧一切地愛上這份美麗呢。

“你該不會……也認同他們那麽做吧?”

“誰認同了!我一個不剩統統趕走了!”

對著憤然聲明的少女,男人臉上溢滿了笑容:“這樣的話不就沒問題了?我如果對你有什麽不軌的企圖,軌照那樣把我解決掉不就好了。而且對你來說做到這點也是輕而易舉吧。”

“……”

“首先,除非我是發瘋了,否則絕不會對你這樣的東西有示好的興趣。我連你是人非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怎麽可能還有其他打算?”

雖然言詞刻薄,但因爲是實話實說,少女也不由得笑了。

她用手將將自己的頭發說:“大概歸根究底還是要怪這頭發不好吧,男人大都喜歡這種閃閃發亮的發色不是嗎。換成茶色、灰色,或者幹脆是一頭黑發就最好了。”

“別傻了,才沒那種事。”

看著男人這樣認真地反駁,少女不由笑出了聲。她原本是抱膝坐在床鋪上的,現在卻笑得彎成一個團兒打起滾來。好不容易她才重又直起身來,揩了揩眼角的淚水說:“渥爾,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我?”

“是啊。經常會變,你真的是人類?”

“什麽?!”男人不由自主地大喊出聲:“你在說什麽傻話啊。我和你可不一樣,是真正的人類!我不記得自己變成過什麽人類之外的東西,也從來沒想過要變!”

“我說的是像這樣突然變得一臉認真的你啊。”少女惡作劇似地笑起來,隨即又露出了沈穩的表情,重新用雙臂環抱住膝蓋,金色的長發順著並攏的雙膝傾瀉而下。

“不過,真是很慶幸之前那次相遇到的是像你這樣的人。我只是在想自己今後該怎麽辦。”

至此,男人才終于察覺到讓這位少女如此緊張不安的原因。

不管未來如何,現在的少女是孤獨一人身在一片完全未知的土地上,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無論看起來如何的強大,離開了熟悉的人群,她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而已。

雖然不知道她那白晰的肢體中到底隱藏了多大的力量,至少,現在在這裏的,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男人想,她一定也有許多心事吧。

“我說,你的親人呢?”

“不在了。我不是說過的。”

“是不在這裏了嗎……在你原來居住的地方?”

“不在了。在我九歲的時候死了。”

男人帶著一半憐憫、一半疑惑的心情想:這樣年歲的小孩子是怎麽生存下來的呢。

“那麽,至今爲止是誰在照顧你呢?”

少女似乎是感到很有趣地笑著:“果然,在你們這裏九歲的孩子還是需要有人照顧的。”

“什麽?”

“這邊的世界,小孩在大概要和父母一起生活多長的時間呢?”

男人想了想說:“這也不能一概而言。城裏的孩子最早也要十一、二歲才會開始找工作,農家的孩子倒是從小就會跟著父母學習如何耕種勞動。如果是騎士的孩子,大約會在十五歲迎接自己的初戰吧……”

少女也同樣作思考狀:“唔……要說早的話也算早,但要說晚也夠晚的了。”

“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說,我離開雙親獨立大概是在四歲左右呢。”

男人瞪大了眼睛盯著她!真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事了!那種年歲的孩子離開父母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生活,”察覺了男人的疑惑,少女解釋著說:“只是之前都會被留下看家,而在四歲的時候才可以和父母一同外出狩獵。”

“四歲去狩獵?”

就算深知這少女有超出常人百倍的能力,男人也不相信她能做到這一點。

“是啊,還好在那時我也沒有跑輸給那些夥伴,所以才能一起出去捕獵動物。而且還可以分到一份獵物,我是這麽打算的。只不過……”少女露出一絲苦笑:“在你們這裏似乎不能通用呢。我至今爲止還被看成是小孩子。”

男人驚訝地看著坐在床鋪一端的少女,慎重地開口道:“我雖然不了解你所在世界的風俗……但那種年歲便獨立生活……確實是不可能。至少通常是如此。”

“果然是這樣呢。”少女似乎也明白了這一點,不再做什麽反駁:“應該說境遇不同,人的品質就會不同吧。”話中似乎有別的意思。

“說起來,莉,過去怎樣樣暫且不說,眼前的狀況才是關鍵吧,至少你應該對現在的這個身體稍加注意才是。在別人的眼中你固然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但他們更會注意到你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就像剛才那樣不在乎地露出身體來,任誰都會起邪念的。”

“就算你們認爲我只是個孩子,也還是會介意我那樣赤裸嗎?”

“少年還好,但少女就不同了。總之你還是不要再這樣做比較好。再三年你也該是可以結婚的年齡的。”

這句話令少女大爲不解:“十六歲結婚?真是太早了。”

“和你所在的地方不同嗎?”

“我雖然不知道人類的適婚年齡大概是多少,但是十六歲就結婚不是太早了一點?”

“這邊說早的話就是十六七歲了,通常都會把婚期定在二十歲左右。女孩尤其如此。”

“那麽男性呢?”

“那倒沒有特別的規定,早的話十七八歲,但也有晚到四十多歲才娶妻的人。較早的一般都是王孫貴族,而晚一些的則多半是要先安身立命的商人或農民。”

少女轉著眼珠看看男人說:“那麽渥爾你呢?”

“我還是一個人。”

“你多大了?”

“二十四。”

“哎……”少女稍稍睜大了眼睛:“真讓人驚訝。那不是已經很老了?差不多快要超過三十歲了。”

男人放聲大笑:“你可真是個尖苛的家夥,說我快三十也太過分了吧。”

邊說著還半開玩笑地做起鬼臉,活潑有張力的臉上顯現出精悍的魅力。確實可以說是很年輕的一張臉,少女卻好像很難接受似地把臉扭到一旁:“是啊是啊,看起來倒是很年輕。可是行動和態度上卻總是一副老頭子的神情呢!或者說得好聽些,就是很有威嚴吧?看起來像是個自己不出手,卻花錢雇人解決事情的人。”

“我可以當這個是誇獎?”

“如果你那麽認爲的話。”

男人笑起來,還饒有興趣地接著說:“你不也是,看起來明明是一位可愛的少女啊。”

看到少女皺起了眉頭,又趕快補充說:“說你美麗,你很討厭?”

“女孩子的話大概會非常開心吧。不過臉長得再好,既不能狩獵,也不能戰鬥。”她冷笑著說:“對我來說還相當礙事呢。”

男人很想說“戀愛的話就會知道它的好處了”。但終于還是把這話忍住了。被她聽到後的反應是不難想象的。

“但這到底是自己的臉,再怎麽討厭也沒辦法啊。”

“倒不是討厭,只是這張臉從沒給我帶來過半點好事,而這一陣子不愉快的事又特別多。”

一說到這個話題,少女的態度就變得相當冷淡。這真讓人摸不著頭緒,十三歲的少女被誇贊模樣漂亮,不但沒有多少得意和害羞,而且還反應得如此冷淡。

“人與人是不同的,不是所有人都懷著不純的目的來贊美你呀。我也認爲你的頭發、臉龐、身段都很漂亮,甚至想到你將來會變成多麽漂亮的一個姑娘,現在就忍不住開始期待了。”

“我可一點也不期待。”

少女的聲音簡直連抑揚頓挫都沒有,冰冷地從床鋪上傳向屋子的角落,之後她便翻身躺下。

“喂,莉,那張床只夠你一個人睡的吧,所以就這樣好了,我睡這兒。”

“那樣的話我睡地板,你睡到這兒來。”

讓這樣的少女睡地板,自己卻一個人獨占床鋪的事男人是絕對做不出的。可是少女同樣頑固得很。

“我在這樣的天氣睡地板一點也沒問題,我還在冬天睡過雪地呢,相比起來現在暖和多了!”

“換作我的話,別說地板了,就是堅硬的岩石、或者樹梢上我都能睡著!所以你睡床上!”

互相瞪了一會兒後,少女好像有些驚訝地間道:“你不會是爲我著想,才說要住在這裏的吧?”

“我只不過覺得要是在暴風雨裏睡覺而感冒的話就麻煩了。”

少女瞪大了綠色的眼睛,笑道:“哎呀你啊,真是亂花錢。”

“什麽啊,偶爾睡在屋子裏又沒壞處,特別是今天晚上這樣的天氣啊!”

屋外風刮得呼呼作響,這是春天的暴風雨。這種時候無論是人類或野獸,都只能靜靜地等待風暴過去。

“離德爾菲尼亞的國境沒有多遠了……”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說道:“會有什麽狀況等在前面我也不知道,甚至會丟掉命也說不定,如果你要掉頭回去的話就趁現在吧。”

“我掉頭回哪裏去?”

“……”

“在這片土地上哪裏也找不到我的安身之所,我能掉頭去哪裏呢?”

“……”

“此外,我又沒有其他能依靠的人不是嗎,所以這樣的事偶爾爲之也不錯啊。”

這是也坐在地上的少女的回答。

床鋪被空置著,兩人各自占據著房間的角落交談起來。

對于德爾菲尼亞爲何會如此危險,以及男人明知危險爲何還要前往等等的問題,少女沒有絲毫打探的意思。而男人也不去追問這少女到底是什麽人,至今爲止一直住在哪裏之類的詳情。

也許因爲男人是被迫孤單一人旅行,而少女也是突然被只身被棄在陌生的環境,因此自然而然地也就去尋找同病相憐的人了。

于是就找到了這樣奇妙、擁有不可思議的默契、可以很好地互相理解的同伴。即使不說出口,兩個人也都感覺到了因緣的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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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1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4章
第二天早上天氣出奇的好。

行路的人們在天剛亮的時候便一起離開客棧,向著羅榭大道開始了各自的旅程。

男人和少女也早早地出發了,只是男人將行進的方向轉向了右邊。離開了之前所走大路,進入到好像只有本地人才能通行的小路上。

“因爲從這裏開始羅榭大道就會轉向左邊,那樣走下去的話就會進入阿維庸了。”男人說道。

由于他們的目標在東邊,所以幸運地可以沿腳下的小路一直向東行去。

“現在我們在哪兒,你知道嗎?”

“不是很清楚。不過就這樣走下去的話,一定會再走回到大路上去的。”

果然,太陽爬過天空正中的時候,兩人看到了指往大路的路標。

剛剛進入這一帶,周圍的路人數量就突然增加了很多,今少女有些目不暇接。再次看到的這條大路好像是往帕萊斯德各地去的交叉點,因此路邊散布著很多供行路人歇腳的酒館和客棧。

從早上起來就一直不停地走,因此男人選中了其中的一家店,說:“稍微歇歇腳吧。”之後便很熟練地向店裏打了招呼,徑自在露天的座位上坐下了。

“給我來一杯萊姆酒吧,還有……”

“給我一樣的就行了。”少女立刻從旁邊插嘴道。

雖然男人隨即瞪大了眼睛,但酒館的女招待不管這些,點點頭就進到裏邊去了。

“喂,那不是小孩子喝的東西啊!”

“什麽都試試才知道。”少女滿不在乎地回答。

春天的陽光照在剛剛萌發的嫩芽上,這是個令人舒適的好季節。

一個背著行李的商人行色匆匆地從兩人眼前走過,緊隨其後又走過了一個慢吞吞地拉著車、不知是不是到鄉鎮去做買真的農夫。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派悠然的街景。

在路上碰在一起的農夫們看似互相認識,紛紛打著招呼:“真是個好天啊!”

“啊,是天公作美呀。托摩爾先生的福吧!”

“有個好天氣比什麽都讓人愉快啊!”

看著邊聊邊走過的農夫們,少女小聲問到:“摩爾先生是誰?”

“正式的名字是拉伊摩爾,是掌管天氣和豐收的神。對于農民來說,就如同字面表示的意思:是守護之神。”

“管神叫摩爾先生?真有趣。”

“拉伊摩爾對于農民來說是最親切的神了。天氣不順心的時候就向神祈禱,趕上好天氣以及適時的雨水就感謝神。他們相信神多少會給懶惰的人一些懲罰,而勤勞的人則一定會收獲頗豐。”

少女感歎似地說:“好像是能爲百姓們帶來工作的好心情的神呢。”

真是一語中的。男人雖然感到略微驚訝,但是他多少也知道宗教信仰對統治者是極有利的一面的,因此對少女的說法非常認同:“嗯,可以這麽說。就好像爲了讓戰士好好打仗,于是有了掌管勝利與名譽的巴爾德神一樣。”

“這酒釀得不錯。”兩人說著話,方才點的萊姆酒已經端土來了,少女用舌尖沾了一下,接著便一飲而盡了。

男人看了更爲驚訝了:“你覺得不錯?”

“還不壞,挺好喝的。”

“真是的……對你來說,就算是希薩斯那樣的烈酒也可能會很好喝呢。”邊叨念著,男人也將酒一口吞下。

店裏還有些其他的旅人在此歇腳。偶然間,坐在兩人背後的一桌男人的談話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說起來,寇拉爾那邊怎麽樣了?”

一個人這樣說著,另一個趕忙搖手道:“就別提了,連國王都逃跑了,這還像什麽話啊。現在佩爾澤恩侯爵可是一手遮天呢。”

“四處都這麽說啊……”

“相反的國王那邊的親信簡直就是受著罪犯一樣的對待。比如以前還是國王忠臣的德拉將軍和阿諾侯爵,都被賜下了外出禁令,而國王的輔佐大臣費爾南侯爵則被關進了監牢……”

男人驚訝的反應被少女看在了眼裏,他更加聚精會神地聽著背後的對話。

“這些話說來真讓人不安……”

“唉,真是的。還不僅如此,最近那個佩爾澤恩侯爵似乎有把算是先王外甥的、就是那個娅拉公主的兒子,立爲國王的打算呢。”

聽到這話的旅人吃驚地叫出聲來:“不會吧?就算現在的國王去向不明,也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根本就毫無道理!不過佩爾澤恩侯爵倒是想盡辦法要告知天下,那個不知去向的國王其實是個假貨。”

“哈哈……所以才無論如何要立個新國王,證明這個才是真貨嗎?但是,再怎麽說……”話未說完,卻已透出了明顯的斥責口氣。

說話的那個旅人似乎也表示同意:“真是一場鬧劇啊。但是,現在的寇拉爾沒有一個人能正面反對佩爾澤恩侯爵的。”

聽到這裏,少女對背後的議論也有了興趣。一個國王被自己的國家放逐,而且在那個國王還在世的時候就推立新王,這的確是很少有的事。

旅人們的談話還在繼續:“敢正面對抗,也就是說,實際上還存在著國王的親信吧……”

“那是當然!這個自然不必說,就連寇拉爾的市民們也都在等著國王的歸來呢!”

“那些人臉皮也太厚了,當初不是他們親手把人家趕出去的?”

“啊,這方面的事就不是我們局外人可以知道的了……但是現在想想,寇拉爾的人是被侯爵所說的那個國王不是真正的國王、不應賜予王冠之類的話給迷惑了吧。”

“的確是小妾所生的孩子啊。”

“嗯,問題就在這裏了。更何況德爾菲尼亞是個大國……有所欠缺的國王到底不是那麽容易被接受的呢。”

“這就要看情況了,不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繼承了先王血統的人了嗎。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這你就錯了,正因如此,才四散了各式各樣的謠傳,有的說那國王是個邪惡的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登上王座,甚至秘密暗殺了先王的王子什麽的……你可別大聲宣揚啊!”

因爲內容隱秘,說話的旅人也趕緊壓低了聲音。可是聽話的人都像呆住了一樣失聲說道:“這是在說什麽呀!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就算不合常理也該有個限度吧,真是的……”

兩位旅人對這種謠傳的可信性都抱有十分明顯的懷疑,因爲這些事都還沒有確實的證據,純屬傳言罷了。

“但不管怎麽說,聽得多了就慢慢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所以最後呢國王就被這樣的謠言趕出了王宮。可是,沒有了國王的寇拉爾又會發生什麽呢?這場鬧劇決不會簡單地更換一群當權者就了事的。侯爵和他的同黨們爲了使政治格局合他們自己的心意,將礙事的國王趕走、控制了整個王宮的大權。等到大家發現的時候,以侯爵爲首的這些改革派就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再想反抗他們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說的一點都沒錯。”

“雖然國王現在去向不明,但那些改革派卻已經出了钜額賞金來懸賞國王呢。好像是說誰最早發現而舉報了國王的行蹤,就可以獲得一百枚波爾吉金幣作爲獎勵什麽的……”

“一百枚金幣!”對方驚叫出來。

“這也是件越沈得住氣就越有利可圖的事,誰都知道如果國王回來的話他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我就說嘛。最近四處的話題全都是關于這件事呢。”

兩位旅人似是覺得很有意思,偷偷地賊笑起來。

“日後改革派的行爲會受到怎樣的評判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就說現在,如果國王回來的話,至少大多數的市民還是會非常歡迎的。當然,如果真能平安無事的話……”

少女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聽著背後兩人的對話。同時她也知道,雖然坐在身邊的男人表面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實際也和她一樣在用心聽著。

“不過,那個國王不也是爲了種種原因抛下自己的國家、選擇了只身一人逃跑?”

“這就是佩爾澤恩侯爵這個人的可怕之處了,他已經完全把國王說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這樣子無論他對國王作出什麽慘絕人寰的事都不會被人指責了。”

“爲什麽德爾菲尼亞的人們對此就都忍氣吞聲了呢?”

“這個嘛,一來是礙于大勢所趨,再加上那種時候又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妾所生的王,多少都會有些抵抗的情緒吧。”

“那現在呢?”

“當然是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嘛,遇到這種情況自然不會支援侯爵的,與現在的侯爵相比那個小妾所生的王始終都是略勝一籌的。無論到哪兒都能聽到這樣的說法。”

“唉……”

“總之,這件事有很多旁支細節呢。再加上改革派哪一方當中也也有矛盾,像是一些人好不容易通力合作把國王趕走了,卻沒有得到預先想象中那麽多的回報之類,而且這些同黨之間也有互相猜忌和厭惡的。這樣下去還不知會出什麽事呢……”

“天下大亂,真是天下大亂了。看來還是不要向東邊走動得好。”

雖然嘴上說著令人不安的話,但兩人同時又都有些期待和興奮地笑著。到底這是別國的事情,又是高等階級之間的亂子,對他們來說充其量只能作爲茶余飯後的笑談而已。

聊了一陣,兩位旅人終于站起身,由街道向西走去了。稍候,男人也從所坐的位子上站了起來,朝著與方才那兩人相反的東面邁開了步子。

少女緊隨其後跟了出來。男人神色有些異樣,只是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少女邁著快速的小碎步跟在他身邊。

“喂……”

“……”

“那個費爾南伯爵,是你認識的人?”

“是我父親。”

少女驚愕地站住了腳步。

男人也帶著一臉苦惱的表情停了下來。

“佩爾澤恩……已經決定如此了……”似乎暗下了什麽決定的男人仰天長歎了一聲。

少女昂頭看著它的臉:”渥爾,你要去救你的父親?”

“當然。我不可能對父親見死不救。”

“可是,你父親是打算與現今在寇拉爾最有權勢的人爲敵吧?因爲他要效忠于先王。你准備只身前往這種險境去救他?”

“我沒有說要你跟著來。之前應該已經講明白了吧,會有很多敵人的。”

“是你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吧?我也應該已經說過了要幫你的。”

渥爾看著如今這種時候自己身邊唯一的、卻又那麽不尋常的夥伴。

身形瘦小,四肢纖細。可愛的容貌與光滑細致的雪白皮膚,少女看起來仿佛需要別人無微不至的照顧,絲毫看不出可以讓人依賴的樣子。

然而,少女的神情卻相當認真,綠色的眸子熠熠閃亮。

“有沒有什麽策略?因爲再怎麽說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不夠,甚至連要去寇拉爾的地形都不是十分清楚。而且現在還不清楚你的父親是在哪裏被捕的、受到何種監視、以及看守的體制等等,就算想要幫忙也不知該從何入手啊。”

“確實如此。但現在更棘手的問題是,我們要怎麽進入寇拉爾。”

“還有多遠的路程?”

“還有兩天就到國境了。不過從那裏到寇拉爾還有一段路,順利的話也要走上十天。到此爲止都還沒什麽問題,但是因爲很多人能認出我,所以要進入市內就相當困難了。”

“很多人都認識你?”

“是啊,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恐怕剛進入德爾菲尼亞就會有危險呢。真是好像挂著個招牌到處走一樣。”

“糟糕糟糕。那麽首先必須先進行變裝之類的吧。”

“還有其他問題,”男人面露難色地說:”我想能夠關押我父親的地方一定在寇拉爾城內,然而要想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寇拉爾城是相當困難的。城的背後倚靠著帕奇拉山脈,正面伫立有三重城牆,不僅是大陸第一美城,更因其易守難攻而名聲在外。”

“是這樣嗎?如果只是根據這些介紹來看,還是有些被遺漏的小細節的。雖然能夠抵擋百萬大軍的進攻,但趁人不備時一個人溜進去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啊。”

男人看著眼前這個至今爲止從未顯露出片刻躊躇猶豫的少女。心中又湧起了一種似是訝異的感覺。

“你啊,真的已經下決心要潛入寇拉爾了?”

“你父親被殺了也無所謂嗎?”少女反問男人。

“你不怕佩爾澤恩?”

“我又不認識他。”少女坦言答道。

這時候的她就像天真可愛的小孩子一般毫無隱諱。雖然交往尚淺,但男人心裏卻很清楚,這個外表像小孩子的少女可不是像一般孩子那樣好騙的。

“德爾菲尼亞被稱爲‘中央之華’,即便放眼整個大陸,它也是屈指可數的強國。佩爾澤恩現在可是掌握這個國家最高權利的人。與他爲敵就意味著要對抗整個德爾菲尼雅王國。”

“不管你怎麽說我還是不清楚德爾菲尼亞到底是個怎樣的大國,所以也就沒有什麽恐懼的感覺。”少女說得很直接,嬉笑地看著男子:“我一直在想,來到這裏後該做些什麽好。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的身體會有這樣的愛化,也不了解整件事的因果聯系,我想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除等待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也許正是這個意外而決定了我要幫助你吧。”

男人也低頭看著少女。自己確實已經被她救過一次了,而以現在的處境來說,男人也衷心希望能夠得到一位有力夥伴的協助。

“那麽,是誰把你派遣來的呢?”

“說不定是這世界的命運之神吧?”少女以完全戲谑的口吻說道:“或者說是隨便哪個你相信的神都可以。”

“我……我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唯一相信的是戰神巴爾德。我相信所有依靠劍來解決問題的神,因爲只有他能達成願望。”

“你在祈禱勝利?”

“嗯。從初戰開始就沒有輸過。”

“那麽祝願你能乎安無事地救出你父親。對神許過願後我們就馬上就過河吧!”

這話說得未免太過樂觀了,以至于男人有那麽一會兒懷疑,自己對這個少女的評價是不是太高了。

“你知道這件是事情的重要性?”

“知道呀,越晚去救你父親,他的生命就危險對吧。”

男人無言以對。事實正如少女所說的那樣。

“與其浪費時間去煩惱顧慮,倒不如盡快想出安全進入寇拉爾的辦法。而且我想聽聽關于寇拉爾城的情況,或許會想到好辦法也說不定。”

就在男人不無驚訝地打算開口問她到底想要做什麽的時候,少女突然擺出了警覺的架勢:“有什麽人過來了。”

男子也同樣擺出了姿勢。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明白少女的聽力絕非常人可比。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樹林與山丘。其間縱橫交錯著動物走過時留下的細長小徑,一直延向遠方。春日的和煦陽光灑落在綠葉上,就連小鳥都仿佛因爲沈醉在這溫暖的陽光中而寂靜無聲。

一切看上去是那麽安詳平和,少女兩手插在腰間站立不動。男人也不出聲地站在她身後。

許久過去都不見動靜,終于,從樹林中走出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少女輕輕地吹了聲口哨:“確實,看起來你這張臉相當受歡迎呢。”

面對再次改變了腔調的少女,男子也只有微微她笑了。

“莉,你真的就這麽沒有身爲女孩子的自覺意識嗎……?”

“少胡說。我才該問你,你到底要做了什麽事招惹到他們?不可能有人這麽固執地要殺死一個旅行中的自由戰士吧?”

就在兩個人輕聲交談的時候,站在面前士兵們也沒有絲毫懈怠,繼續正色以待地盯著他們。一共有八人之多,同樣風格的裝束,這是來自一處,隸屬于同一個組織的證明。

從中走出一個好似指揮官身份的男人,向渥爾敬重地低頭行禮:“初次拜見尊容,請問是德爾菲尼亞的國王、渥爾.格瑞克陛下嗎?”

少女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驚訝地看向男人。她認爲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還是爽快些吧,對一個圖謀王室的逆賊沒必要拘泥小節。想說什麽就直說了吧。”對于來者殷勤的問候,男人諷刺地回答著。

“能在這裏與您相遇真是我莫大的幸運,不過還是想請問陛下要去什麽地方?”

“我哪裏也不去,只是回德爾菲尼亞。”

看上去足有四十來歲的男人馬上露出了有厄運即將降臨般的神情。而他細長的眼睛裏卻射出了白光:“這就有些麻煩了呢。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城市,這下恐怕又要再度陷入混亂之中了。”

“親手導致混亂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話!你們這些給佩爾澤恩助纣爲虐的人還有什麽可說的!”被男人如此大聲斥責,這一群人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陛下。希望您不要歸國的並不只是我們,也不是其他的什麽官員。應該說,整個德爾菲尼亞王國都已經不再期待您的回歸了。現在的國內在俯皺澤恩侯爵統治下國泰民安,而且,最近新的國王就要誕生了。”

“哦,真是有趣。如果你們有膽量在國王尚且在位的時候玩這種把戲,那我倒真是想看一看。只是在奧裏格神的祭壇前給一個假國王戴上王冠,你們不覺得這是自欺欺人?”

“你說誰在自欺欺人?”與渥爾對話的中年指揮官上前一步,于其中隱含著極度的冷漠。

“經過噩夢般的五年間,總算決定了王位的繼承人,在德爾菲尼亞終于能恢複以往的繁榮,我等臣民也終于安定下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個無禮的小偷要盜取王位!那個厚顔無恥帶了王冠,欺騙了所有國民的人,您認爲到底是誰呢?”

“一開始就這麽說不就好了?”男人無奈地笑道:“有時間在措詞上做文章,還不如快些切入正題得好。”

“我已經說過了,還是請您盡快離開這裏,去到北方的荒野、或者南方的諸島都可以,總之請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吧。希望您,不要讓我第二次在德爾菲尼亞的領土上看到您的身影。”

“哦?情勢真的變了呢。這半年裏,不斷地追殺我,不停地對我緝捕懸實,現在卻也……”

“這個也好,那個也罷,總而言之您再回來的德爾菲尼亞也只會給大家帶來困擾。已經沒有一個國民記得您的事了。您的即位也將被當作無效廢除掉,然後真正的國王將會登上皇位。一旦這些都成爲定局,對您性命的追殺也將停止。”

“那樣的話,爲追殺我而無謂犧牲的士兵也會被一並抹消掉吧……”男人笑了笑,轉而又點了點頭:“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沒必要特意回去已經不歡迎我的祖國了。莉,我們走吧。”

男人悠然地信步開去,少女就緊跟在他身後。只是現在所定的路已與之前背道而馳,當然,也就越來越遠離國境了。

那群突然出現的士兵依然文風不動地駐守原地,遠遠地目送著兩個離去的背影。

“到底是怎麽回事?”少女的問話中充滿了緊迫感。

兩人都同時感到了有一股似乎要射進身體的銳利視線。但卻依然故作悠閑地繼續前行。只是表情都相當地緊張。

男人轉進了雜樹林中,那裏留有路人進出的痕迹,可以隱約看出一條粗糙的寬道。那突然出現的一隊士兵隨即與樹木的影子溶在一起。

確定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少女以鄭重的口氣問道:“渥爾,你真的、真的是國王?德爾菲尼亞的國王?”

“可以這麽說吧。”

“可是剛剛你不是說費爾南伯爵才是你的父親?”

“這一點並沒有錯,他在我的心中是比真正的父親更爲重要的‘父親’。”

男人停下腳步,回頭看已經走離了一段距離的大路。少女也同樣小心地觀察著。

似乎沒有追上來,已經看不到剛才那些人的身影了。

“你覺得那夥人是真的放棄了?”

“你覺得呢?”

少女搖搖頭,男人也點頭表示同意。

“應該是吧。因爲他們不會相信我是真的的打算放棄王位的。一定會再來的。”

“如果他們明白了而不讓你逃走的話,那不是很麻煩?”

“那也沒辦法了。”

男人深深地歎了口氣,帶著少女離開了小路,在附近找了個斷樹殘留的樁子坐了下來。

“我無論任何也要去寇拉爾。既然無論如何都不可避免一戰,那就應該趁現在擊退敵人不是嗎?”

少女站在男人面前,凝視著他的臉:“還不知道會來多少人啊。”

“所以才請你幫忙呀。”

男人昂頭看著那張自晰小巧的面容,臉上帶著微笑。不管是不是認真的,竟然對一個小孩子說出這種話,渥爾自己都感到意外。

少女表情複雜地交叉了雙臂說:“剛才那些旅行者們所說的話是真的?”

“你指哪一部分呢?”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臉上,慎重地說道:“首先你是處于正義的一方,而那個侯爵的錯誤才是問題的關鍵,這一點我需要你的肯定。其次,我沒有調查過那個侯爵究竟有什麽惡行,但如果你頁是個偉大到足以勝任德爾菲尼亞國王的人,那爲什麽會舍棄自己的國家而選擇逃亡呢?我可以理解那時你的生命受到威脅才不得已而爲此,但是現在爲什麽又要做出只身一人回國的這種傻事呢?就是這些。”

“這也是沒有辦法,沒有任何人願意與我爲伍。”

“正是如此。不管怎樣激烈地權力鬥爭,國王到底是國王,即便被趕下王位,身邊不是仍應有一大群追隨者的嗎?我想至少一般的情況都是這樣的。”

看著少女用不含一絲感情的口氣陳述出一項一項的要點,男人的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

“還有一點希望你能給我准確的答複:你,和那個佩爾澤恩侯爵,到底誰是正確的。”

“不只是一般的情況,而是不管怎樣都該如你所言。”

男人爽快地說:“世面的評價以壓倒性的人數趨向于認爲佩爾澤恩是正確的,而我則被認定爲盜取王座的大罪人。”

聽到這裏,交叉著雙臂的少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不能以更加憤慨的態度,就無法表現出因莫須有的罪名而被趕出祖國的悲憤,但就算那樣做的話也沒有任何幫助。即使如此,背負著罪名仍是一件讓人不快的事吧。

其實少女心裏想說的話,男人也已經明白了:“先坐下來吧,離他們下次再來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期間,我來條你說明整件事。”

少女隨即在附近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目光依然停在男人臉上沒有移開:“說句不好聽的話,在你身上看不出半點代表著威嚴和偉岸的國王的樣子。”

男人聽後也大笑起來:“說的一點也沒錯!就像剛才那個士兵說的,我是個與王冠根本無緣的男人。就在兩年前,我還是費爾南伯爵的兒子,擁有一片位于德爾菲尼亞北部的土地,過著伯爵的日子。那裏是遠離城市的鄉下,也是我的故鄉。”

少女若有所悟地點頭說:“怪不得。原本就覺得你不可能是一直生活在宮廷中的人,還沒聽說過有哪個國王能在樹上和暴風雨中睡著的。”

“可能吧,在斯夏這是很常見的事。可是自從進入宮廷,特別是自從開始了國王的生活以後,說的直接一些,簡直就變成一個傻子,每天淨做傻事。那時候洗一次澡就要帶五個宮女陪浴;擦拭身體的毛巾用一次就要扔掉;從廚房端到餐廳來的食物如果變冷了一點是絕對不可以吃的;還有無論去哪裏出遊,身邊的侍從都要召之即來。”

“真是個加人罵的國王陛下。”少女冷言諷刺說。

“也不都是像我這樣的國王呀。特別是上一代的德魯瓦王,至今仍被人們稱頌爲明賢王。他不但穩固了德爾菲尼亞王國的霸權,並且是一位平息了數次大小戰亂的偉大國王。”

上一代應該就是指這個男人的父親,然而剛剛他卻說自己的父親是費爾南伯爵……察覺到這個疑點的少女卻沒有作聲,她繼續沈默地聽著對方講話。

“遺憾的是這位先王在七年前突然辭世了。”

“七年?那麽那時候的渥爾是……”

“十七歲。”

“因此在那之後就由你來繼承王位?”

“不,當時能成爲德魯瓦國王繼承人的共有兩位王子。”

“嗯?”

“兩位分別是當時二十歲的雷恩王子,和八歲的艾利亞斯王子。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王位當然由年長一些的繼承,所以理所當然,雷恩王子就繼位成了德爾菲尼亞的國王。”

“嗯……”

“然而卻出了變故。那是在先王喪期剛過、一切准備妥當,即將舉行授冠大典的僅僅一個月前。雷恩王子在一次狩獵中不幸墜馬,因傷勢過重而死去了。”

“哎呀。那麽,渥爾你就……”

“不,之後是艾利亞斯王子。不管是否年幼,即便是嬰兒也改愛不了他是直系子孫的事實。當然,對于一個八歲的年幼國王來說,在這種內外問題諸多的時候繼位,肩上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因此佩爾澤恩侯爵就成爲了國王的後盾,爲他解決後顧之憂。”

“嗯……”

“可是事情並未就此結束。艾利亞斯王子的身體本身就很病弱,繼位後更是每況愈下,終于在雷恩王子死後不到半年的時間,就也隨之病故了。那時雷恩王子的葬禮才結束沒多久,本以爲終于可以迎來授冠儀式的國民們再一次失望了。”

“真是接二連三地發生不幸呢。那,這次終于輪到渥爾了?”

“不是,德魯瓦王還有兩個女兒。”

“哎?這個國家由女王掌權也行?”

“是啊,因爲血統是最重要的一點。直系的女孩子要比旁系的男子更有繼承權。不過,若是國王有成年的男性兄弟,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他一個也沒有?”

“是的。雖然國王陛下曾經有過一個皇弟,但卻早于德魯瓦國王很久便亡故了,而他的子孫又都是女孩子。如此一來就決定了由國王的女兒來繼承王位。”

“嗯……”

“至此,王位已經空缺有兩年之久了。也正因爲如此,人民都盼望著新國王的誕生,所以對這個女王極爲擁戴……”

“你該不會……”少女帶著不情願的表情插嘴說道:“要說連那個女王也死了吧?”

男人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這樣。在姐姐作爲女王故去之後,緊接著最後剩下的一個妹妹也倒下了,一年後她的病終于有了結果……”

“怎麽?你是說國王死後的的三年內,雷恩王子和艾利亞斯王子以及兩個公主都相繼死去了嗎?!”

“那是德爾菲尼亞所經曆的最難熬的五年。”男子面帶愁容地道。

對國民來說,那確實是一段被稱爲惡夢般的歲月。國王去世,而本應繼承王位的皇子們也在其後相繼逝世。

少女聽後不禁啞然,她歪著腦袋問道:“爲什麽是五年?不是三年嗎?”

“先王的經承人在三年內相繼去世。那之後的兩年人們一直在爭論著究竟該由誰來繼承王位。”

“在那期間就一直沒有國王嗎?”

“是的。”

“可是也沒發生內戰……”

男子點頭道:“這全靠佩爾澤恩侯爵才避免了戰亂的危險。他不僅成功地統治了國內的貴族,而且有效地抵制了鄰國坦加、帕萊斯德的幹涉,絕不允許他們幹預內政。因此,在諸侯之間得到了壓倒性的支援。”

“可是,不知爲何總覺不對勁兒……”少女可愛的臉上浮現出露骨的厭惡的表情:“你沒有從中嗅出奇怪的味道?”

“何止是奇怪的味道,那種陰謀的感覺簡直就如林間的山火般洶湧而來。”

“沒錯。”

“民間盛傳著這個國家受到了詛咒,凡想要得到王冠的人都會遭到惡報命喪黃泉之類的謠言。我是不信這些的,不過正如你說的那樣,無論如何這應該不會有這麽偶然的事吧。這裏面一定有隱情。當時我在斯夏的農莊聽到了遙遠都市的傳言,我很震驚他們說的竟然是自己的國家,爲此而感到焦慮不安。”

“嗯。”

“國中無君怎麽行呢?而且,直系的繼承者也都意外死去,眼下只有從血脈相近的皇室裏選出下一任的國王了。”

“是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最有候補資格的就是剛才那個旅人提到的德魯瓦王的妹妹娅拉公主的兒子,准確地說,是公主嫁到國內的貴族家生下的孩子。”

少女藏在布下的小腦袋稍微偏了一下。她清楚地記得,根據這一片大陸的社會結構,被視爲重于一切的血源是決定身份和階級的關鍵:“我想知道,原本就是皇室的公王,那麽她嫁給寬族後所生的孩子難道就不是皇族了嗎?”

“的確,即使娅拉公主嫁給了貴族,她身爲國王妹妹的這個事實仍是無法動搖的,而一個堂堂的皇族行使其權利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她的孩子卻不行,雖然有血緣關系但卻不能被視爲皇族,因爲他始終是娶公主的那個公爵家的兒子。”

“我說,那反過來,平民的女子和皇族結婚又會怎麽樣呢?”

男子有些動容:“首先,這種事根本是不允許的……除非那個女性本人得到了皇族的承認吧。”

“也就是說,達到了男方家裏的特定標准?”

“另外是不是正式結婚,有沒有得到奧裏格神的祝福,也有著很大的差別。愛妾及其子即使受到了主人的寵愛,在社會上也無法享受皇族權利的。就是這麽回事。”

“我明白了。好了,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

“嗯,我們說到哪兒了?”

“說到娅拉公主的孩子將成爲王位的候補繼承人,可是也只有微弱的可能性而已。”

“是了。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雖說是公爵家的長子,可也不過只是個貴族子弟,現在竟要他來繼承王位。在冒險的同時,對國家而言可以說已經做出重大的讓步了,這一點是不言而喻的。

“那……其余的王室近親呢?國王弟弟的女兒們,也就是先王的侄女們--那幾位公主?是這樣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呢。正如你所說的是那幾位公主,而且她們還很小。與之相比,巴魯--也就是娅拉公主的兒子,無論作爲功勳卓越的騎士,還是精忠報國的人物都已爲人所熟知。”

“哈哈,也就是說具有相當的知名度了?”

“並沒有那麽簡單。也有一股勢力在支持先王的侄女,就是小公主來繼承王位。”

少女歎了口氣:“真是麻煩呀……”

“正是如此。總之,不可能就那麽輕松解決的。”

國王的存在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有著多麽重要的意義,即使男人言詞不多,單從他嚴肅的語氣也可以說明一切了:“我對騎士巴魯也略有所聞,因爲他的勇武與忠誠是遠近聞名的,我想他大概能成爲一個仔國王,並且盼望著德爾菲尼亞遭到的神秘詛咒只要不降臨到他的頭上就好了。可是……”

“嗯?”

“最難熬的五年過去了,騎士巴魯也將正式被立爲德爾菲尼亞國王的時候,某一天,我父親--費爾南伯爵,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對我說其實你才是德魯瓦王的親生兒子。”

“啊?!”

男人苦笑著按住額頭道:“你一定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吧,可是父親是從不說笑的,這一點我在懂事以來便非常清楚的。”

“不會吧。在那之前……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男人露出了複雜的笑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一直相信我的父親,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話。而在我年幼時去世的母親,我也一直把她視爲自己的親生母親。”

少女沈默了。她知道,再怎麽安慰也是無濟于事。可想而知,當時男子的心已經被這無情的事實擊的粉碎。

“父親告訴我,我是德魯瓦王身邊的某個侍女遭到他奸汙後所生下來的孩子。”

“可是,按照常理,若是國王的血肉,不管是妾的子女還是什麽身份,都會作爲國王的孩子受到撫養吧?”

“的確。國王就是有三妻四妾也是很平常的。可是德魯瓦王卻不同。他是一位一生中沒有愛妾的國王。”

“這倒是很少見的事。”

“何止少見,簡直是異常。比如說奧隆王現在有五個愛妾,妻妾間的地位分得再清楚不過,彼此間井水不犯河水,避免了不必要的爭端。其他的王也大都如此,南面的一些國土可是更爲盛行……”

對一個少女說這些話,男子還頗有些猶豫不決,可是沒想到少女反倒把話接了過來:“也就是所謂的建造後宮,讓女人大量地湧入宮中吧?”

“你知道的倒真多啊。”

“人就喜歡這樣吧,特別是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個接一個似乎永遠不會膩的。”

這明顯是一種嘲弄的口吻。絲毫聽不出那種特別厭惡或是羞恥和憧憬的感覺。這對于這個年齡層的少女來說是不多見的。

“渥爾又怎樣呢?在你做爲國王的時候,也是被女人包圍著嗎?”

“怎麽可能?我哪有那些時間?”

“唉,你著什麽急啊。沒必要那麽不好意思呀。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天下的男人不都如此嗎?”

“我說你啊,別把人看得跟發情的狗似的。”

“在我看來就是像嘛。狗也罷,人也罷,一年之中不都在發情嗎?”少女的口吻頗爲冷淡。

再怎麽少年老成也不能這樣斷然地下結論。要說是少女特有的潔癖倒也可以理解。但又感覺不到她對男性的品性有什麽特別的厭惡。

這是一種更痛烈、更厲害、更爲深刻尖銳的批判。這是與男人所說知少女或少年完全不同目光,唯一不變的只有那依舊深綠色的眸子。

爲什麽要焦躁呢?連自己也無法辯白了。

“總是有什麽不同吧。我說……現在討論發情什麽的可是離題太遠了。說一句與問題無甚相關的話,你要清楚,人們因爲想要想愛而去愛,那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那是當然的了。”

被她這麽若無其事地一說,男人又無可奈何地用手支住額頭:“所以說你也用不著那麽生氣吧。”

“我並不是生什麽氣。只是看不慣人類男子那種見異思遷、來者不拒、無節操、隨便而無責任的態度罷了。”

竟然被羅列出了這麽多。

男子不由得苦笑道:“你似乎有過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呢。”

“多著呢,你試試看因爲自己的情欲而對我說‘你也不討厭吧’、‘我來疼愛你吧’之類的話,斷兩三顆牙齒是肯定的了。”

雖然是自作自受,但一想到那些被少女這雙美目欺騙的男人,渥爾不禁由衷地感到同情。

“那我就先拜托你了,請不要打斷我的牙齒啊。”想著想著突然感覺一陣寒意,所以男人不由得這麽說道。

“我才應該拜托你,別做出逼我打斷你牙齒的事來啊。”少女還嘴說。

男人笑著說:“這樣的話我就安心了。當初我就算遇到這種事也完全像個木頭人一樣,周圍的朋友都經常拿這個取笑我,甚至連宮女也有對我議論紛紛。”

“那麽,之前的國王也是因爲是個木頭人,所以連一個愛妾都沒有的嗎?”

“不,那不一樣。他就算想有也不能有的,因爲德魯瓦王有兩位妃子呢。”

少女的視線好像在追問:這是怎麽回事?

“當然,並不是同時兩位。最初的王妃是怕萊斯德的公主,她在生下了雷恩王子與露菲亞公主之後便死去了。之後先王又迎娶了第二位王妃,也就是坦加的公主,而這位王妃生下了艾利亞斯王子和艾維娜公主。”

“這樣做應該是有其意義的吧?”

“坦加和帕萊斯德是兩個在利益上相互敵對的國家,”男人肯定地說:“他們都是窺伺脅迫著夾在中間的德爾菲尼亞。在德魯瓦國王從坦加迎娶來第二位王妃的時候,帕萊斯德曾經以正式的文書提出過抗議呢。”

“哈哈……”

“相反的,在雷恩王子死的時候,坦加好像高興得雀躍不已。”

“也就是說……他們認爲艾利亞斯王子也繼承了王室血統,同樣能成爲德爾菲尼亞的國王喽?”

“對啊。”

“可是那個王子到最後也還是死了呀……”

“嗯,那些國家的計劃完全落空了。”

“啊……”

“回到剛才的話題吧。在那個時代,德爾菲尼亞夾在另外兩個國家之間,先王爲了保持中立,和任何一個都不起沖突,也因爲這樣,那時先王連一個嫔妃也沒有。”

“還有一個問題,當時的三個國家,哪一國最強大呢?”

“當然是先王的德爾菲尼亞國最強大。”

“既然德爾菲尼亞國最強大,爲什麽他還要顧慮那麽多呢?”

“這就是先王的聰明之處。他的優秀才能不僅用在了政治軍事上,在外交方面也同樣發揮了他的優秀才能。我呢正好出生在先王與坦加王後談成婚事的時候。連婚事也是先王爲了避免問題發生而所做的決定。”

“他是國王啊,也用不著……”少女的臉上寫滿了不悅。“我不喜歡這種事情。結親就等于萬事大吉了?”

“在某種意義上是這樣的。”

“……”

“但先王就是先王。父親說先王爲了我的將來,秘密召見了父親,他希望我能健康快樂地成長,而不希望我被卷入到宮廷那些醜陋的權力之爭中。因此他我把委托給了父親,命他把我當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

“那麽在皇宮中,誰也不知道渥爾你的存在喽?”

“只有兩三個心腹知道。先王他曾經慎重的囑咐過父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能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人,要一直把我當作費爾南家的兒子來撫養。”

“但是,爲什麽……”

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爲何偏選在這個最混亂的時候全盤托出呢?

渥爾深深地歎了口氣:“父親說他要把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底裏。可是,現在這個國家的新國王在血緣方面遠遠比不上我。雖然這違背了已故的德魯瓦王的命令,但是明知道有真正的王子存在,卻要向那個只不過是外甥的新國王朝拜,作爲德爾菲尼亞的國民,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的。而這也確實很像父親平時的作風。”

“真是複雜!那後來呢?渥爾你怎麽樣了呢?到寇拉爾做國王了嗎?”

“怎麽可能呢。我不想玩什麽神秘的國王遊戲。這二十多年來,我都是作爲農莊主的兒子被撫養大的。這個時候被告知我有著如何高貴的血統,還有著非比尋常的身份,我根本就不會認爲他們說的是真話的。”

少女歪著頭,用她那綠色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對方,隨後微微她笑了:“嗯,雖然其他的貴族們不知道事實,但我贊同你的做法。現在你既有威信又乎易近人,可能稍微平民化了點,但這一點或許更能被一般市民所接受。”

“就一般的國王來說--當然不是指那個佩爾澤恩侯爵--如果讓那些非常想成爲國王的人如願,說不定會因太投入而産生負面影響。與其這樣,倒不如讓那些不是很想當國王的人來做,說不定會拼命地努力地成爲一個好國王呢。”

“這個假設很有趣!”男子也笑了。只要和這個少女在一起,他的心就會不可思議地自然平靜下來。現在,除了這個少女外。再不可能有人用這種率直的目光面對自己了:“父親對我說,這是應盡的義務。作爲一名騎士,國家的一員,同時又是德魯瓦國王現在唯一僅存的嫡子,應該明白現在自己該做什麽、以及這個國家需要什麽。”

“那你明白了?”

“嗯,明白了。但在當時的我來說,這就如同是晴天霹雳一般。如果父親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就不能做有損已故先王名譽的事,哪怕是和現在的父親分離,也不能做。”

少女歪著頭,面現難色,對于男子的想法她好像難以理解:“但這可能會引起很大的變動呢。”

男子興趣索然地揮了揮手:“這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啊。以佩爾澤恩爲首的那些貴族們都是些無用之人。娅拉公主也是,在一些公共的場合大家都稱呼她爲騙子、小偷。宮廷裏的那些女人都把我在鄉下長大的事當成笑柄來談,我以前對那些貴婦人所抱的憧憬也全部被粉碎了。”

少女輕輕地噓了口氣。男人並沒有在談吐中流露出氣餒的語氣,他是個即便在逆境中也能掙紮拚搏的強大男人。

“不過原本預計做國王候補的人怎麽樣了呢?”

“在爲數很少的迎列人中,唯一發自內心真誠歡迎我的就只有巴魯。”男子眼睛裏第一次浮現了柔和的神色:“今我吃驚的是,巴魯竟然是我的表弟,當時唯有他毅然對我說我應該馬上登基。他說我是德魯瓦王的親生兒子,就算不是正室所生,也不該讓一個外甥掌握國家大權。”

“他也是個很直率的人吧。”

“可以說他直率,也可以說他根本是塊石頭……娅拉公主聽了自己兒子所說的話,整個臉都綠了。她那頑固的性格一點也沒變。”

對于娅拉公主來說,已到手的王冠就因爲兒子說不要而這麽飛了,她肯定是非常氣憤的。

“而且那個巴魯還把他母親說的話,以及佩爾澤恩侯爵說的話,都一股腦兒地告訴了我。

“真的嗎……?”少女那綠色的眼珠瞪得又圓又大。

男子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企圖奪取國家實權的那些叛逆者每天都今人厭煩得受不了,只有他在我面前毫無顧忌地說他想說的一切,我當然會好好愛護他。我一個兄弟姐妹也沒有,所以很高興他能像我的親弟弟一樣。”

“然後呢?登基了嗎?”

“唔。一年前,在爭論了很多次後終于登基了。現在我是德爾菲尼亞王國真正的國王。”

“那你是怎麽逃到這裏來了呢?”

“這一切都是佩爾澤恩的陰謀。”男子的口氣突然變了,明顯地充滿了怒氣。

“就像方才的那位旅人說的一樣,這裏面一定有陰謀。事情發生得太過蹊跷了……從雷恩王子開始,德魯瓦國王的王子公主們都接二連三地被殺害了。城裏到處都流傳著這樣的謠言,說費魯南爲了把我推上王位而暗殺了他們,尤其湊巧的是他們的被害都是在我出現之後。說來真是荒唐,那個時候父親幾乎沒有離開過斯夏,就算他去了王宮,但想要單獨接近王子和公主的話,任何人都沒有這機會的。對于此事知道得最清楚的莫過于從先王時期開始就已伺職的佩爾澤恩,但他卻把所有的罪名都嫁禍在我和我父親的頭上。”

“因爲你的存在可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是啊,要是不給我這個王位就好了!”

事實確實如此,在政治上樹立無用的敵人是最愚蠢的事情。那些從先王時代便開始相互爭鬥的侯爵們,沒有理由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佩爾澤恩,這個人做事非常圓滑,他並非那種會放縱自己爲所欲爲的人。但給別人扣上謀反的罪名、強行驅逐出國,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的。

“渥爾……”

“什麽?”

少女慢慢地開口:“你和你父親圖謀的事……完全是他自己捏造出來的?”

“難道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男子的黑瞳裏顯現出了怒色。

“父親他……他叫我永遠都不要再叫他父親。他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臣民,是你忠實的仆人,請盡管下命令……’可這二十年來我始終認爲他是找真正的父親啊!”

男子並不是針對少女發脾氣,也不針對佩爾澤恩侯爵,當然更不是憎恨父親與德魯瓦王。他只是恨命逗,命運拆散了他與父親。

男子稍做平靜,接著說:“我知道他不會抱有那樣的野心,我最了解他了。”

“你父親很固執啊。”

“嗯,從以前就是塊難以動搖的石頭。他一旦決定就再也不會改變了。”

“但他卻是你父王忠實的後援。”

“若非如此,也就不會發生登基什麽的事了,更不會有以後的諸多事端。”

少女很疑惑地注視著男子,想著他的話:“即便是你……”

“哎呀,我徹徹底底在抱怨了。”男子好像想起了什麽,笑了。

“父親他一味地叫我‘陛下’,我則一味地叫他‘父皇’。父親說‘這樣絕對不行’,我則說‘我的父皇就是你’。終于父親他忍無可忍了,大聲吼道:‘你這個混蛋!以前我這麽教過你嗎!!’”

“哎呀呀……”

想必伯爵日後肯定會爲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的。

而渥爾卻開心笑了:“那時非常開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情景了。那才是我所熟悉的父親!”

“德魯瓦是個偉大的國王,我是很尊敬他。作爲德爾菲尼亞的國民,我爲擁有這樣的國王而感到自豪,也爲我體內流有這樣血液而驕傲。不過我還是認爲自己是斯夏的費魯南的渥爾。”

“哦……”

“你很不願意做國王的話,把這個位置讓給巴魯不就好啦!”

男子搖了搖頭:“作爲德爾菲尼亞的國民事不能這麽說的。當然大家都希望國王是擁有真正王室血統的人,旁系的話會對各國外交産生些不良影響。大家所持有的疑問,只不過是平民出身的我與貴族身份的巴魯之間,到底誰才是正宗的王室嫡親。爲此他們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來爭論此事,結果當然有異議,但不管怎麽說,因爲有先王的遺诏在,所以不得不承認我。”

“唉……”

“一切都是爲了國家。與其做隨從,還不如戴王冠。不管怎樣,我始終是佩爾澤恩的眼中釘。”

“半年前,佩爾澤恩以把假國王拉下王位的名義,攻進了城裏,王宮裏的守衛和城內的主要軍力全都在佩爾澤恩的指揮下。由于我每天公務纏身,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些行動。正當我險些被抓的時候,我父親、巴魯以及少數我的心腹們,挺身冒死幫助我死裏逃生。”

“……”

“現在該由我來救他們了!”

少女很能體會他這有如堅石的決心,但還是小心地問了兩三個問題:“佩爾澤恩侯爵想讓你的表弟成爲國王,但那個巴魯呢?他想不想成爲國王呢?”

男子斷然否定了少女的話:“只要我活著,他是絕對不會有做國王這個念頭的。”

“那麽,巴魯和佩爾澤恩侯爵的關系好嗎?”

“比狐狸與狼的關系好一點吧。”

姑且不論那種一見面就大吵起來的關系是不是是好朋友,少女又問到:“渥爾是怎麽認爲的呢?”

“嗯?你說什麽?”

“就是那個佩爾澤恩侯爵趕你走的理由啊。”

“爲了德爾菲尼亞!”男子很肯定地說:“他所窺伺的是整個德爾菲尼亞國,他被這個邪惡欲望纏住了,哪怕當不上真正的國王,也一定要得到實權。”

“這很奇怪啊。難道那個佩爾澤恩侯爵認爲只要陷害你趕走你,他就能爲所欲爲地操縱整個德爾菲尼亞了?因爲他自己不能親自做國王,所以肯定會選一個既是他的親信又非常順從他的人來代替,不這樣的話就沒什麽意義了呀!”

男人對她所指出的問題點感到很苦惱:“我擔心的也是這點。”

“怎麽說呢?”

“新國王的誕生表面看來是件好事,卻又好像有什麽不幸的事在等著我們。”

少女聽了它的話,表情也嚴肅起來了:“也就是說,渥爾你認爲在德爾菲尼亞發生的一連串的事件,都是佩爾澤恩侯爵在背後搞的鬼喽?”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是他在背後指使的。從先王過世到現在,已經過了噩夢般的五年。選國王這件事會直接關系到那些貴族們的利益,因此他們都希望立一個對自己有利的人爲國王。在政治上這是必然的。”

講到這裏,少女顯得非常驚訝,接著歎了口氣:“那你又爲何一個人在這裏發火呢?難道你沒有充分的理由來奪回屬于你的王位?你真的連一個擁護者都沒有嗎?”

“有!在寇拉爾。那裏有許多在佩爾澤恩淫威下默默忍受的臣民,也有一邊裝作順從的樣子,一邊窺伺機會以便反擊的貴族。等他們奮起反攻時我就回去。”

“侯爵他肯定在等你回到寇拉爾。”

“對于危險,我早有心理准備。”男人知道自己的決心不可動搖。

“沒有什麽可以證明我是清白的,只有……只有我的直覺。所以我要去寇拉爾。正如你所說的,要是他心中有鬼,肯定會阻止我的。所以我要回去,要讓他的狐狸尾巴露出來。”

他已決定拚命了,與其說聽天由命不如說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渥爾,你知道嗎?越這樣你就越要活下去。侯爵他肯定會編造些對他有利的話來殺你滅口。”

“這半年來,刺殺我的刺客真是不計其數啊。”男子無所畏懼地笑了:“在斯夏的時候,我每天都到山野裏埋頭練習武功,那樣的生活比宮廷裏的生活更適合我。在被你救起的時候我確實有點氣餒,但你幫了我大忙!”

“現在沒什麽問題了吧!”

“嗯。”男人注意到這次少女沒有再催促他講下去。兩個人就這樣坐著,微微地笑了:“來得正是時候啊!”

在這叢林中雖然看不到來人的身影但可以感覺到來人盡量壓低聲音,一步步地靠近想把他們包圍起來。但是,兩個人還是坐著沒動。

男人對少女一點也不懼怕的樣子再次感到佩服。這份沈著鎮定可不是虛張聲勢。

像他這樣的戰士,就算對方不當面揮劍,也可以輕易地從對手無意識舉動中,推量出對方的實力。

他的直覺是,這個有著金發綠眼的少女,肯定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不能看人的外表,男子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被包圍了。”少女鎮定地說。

“好像是的。”男子也若無其事地回答。

少女看著男子,頑皮地笑了。

“要我來解決?還是讓我看看你一個人如何突破重圍?”

“你呢?想不想一個人殺出去呢?還是讓我來做主要的戰鬥力?”

刺客的身影越來越多,不知爲何,少女像是很爲難地笑了:“渥爾,你真的是個怪人。”

“我怪在什麽地方了?”

“你不是很怕我?”面對少女的直接,男人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聽她接著說:“真的呢,完全不在意了。雖然接二連三目睹這樣那樣的事,但竟能這樣若無其事,看來真的是變了。”

“什麽,你是在說我爲的是無聊的男人面子嗎?像我這麽壯實的人怎麽會怕你一個弱小女子呢,那象話嘛!”

刺客差不多超過十人,或許還有更多,不時地在樹影後晃動,不能清楚地確定到底有多少人。即使這樣兩個人還是誰也不動。

殺氣已經越來越逼近,少女突然板著臉說:“德爾菲尼亞的人真是出乎意料的蠢。”

“什麽?”

“爲何佩爾澤恩侯爵大費周章編造那種謊言趕你出國呢?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哎……”

少女覺得很有趣地笑了:“佩爾澤恩侯爵似乎不是傻瓜吧,或者應該說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否則傻瓜的話也不會企圖統治德爾菲尼亞了,事實上他是爲掌握德爾菲尼亞的實權而來的,不會是腦筋不好的人。那個侯爵這麽徹底地討厭你,肯定有隱情。”

“啊?”

“要是只想在背後掌握實權,不管誰當國王都不要緊,只要能接照自己的話去做,什麽人當國王都是一樣的。就一般情況而言,他應該會拉攏你把你裝扮成一個徒有其表的國王,對他來說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嗯,確實如此。”

“但他卻把你趕出了王國,那是說,你是連傀儡國王也做不到的真正的笨蛋呢,還是你才是真正的國王呢?你一出現侯爵就會感到棘手的真正國王呢?到底是哪一個呢?”

男子睜大了眼睛回頭看了看少女:“或許是真正的笨蛋。”

少女意味深長地笑著看腳下,綠色的胖子裏充滿了機靈的神情:“像你這樣的人,有個當國王的機會還要推三阻四,卻還要費盡心機把你趕出國,真是做了件大傻事。”

現在來回想起來,佩爾澤恩侯爵爲何要策劃自己下台?這個問題至今都沒有考慮過,他只是一味地認爲自己是他的眼中釘才至如此。少女一語道破了問題的要害。貪圖實權的話,任何人做國王都是一樣的。

真是個有趣的姑娘。不知道她的來曆,雖然自己懷疑她不是人,但卻也不是妖怪,更不是邪惡的東西。她的靈魂是清澄的。其實不用想得這麽複雜,男人只是單純地喜歡上了這位少女。

少女玩弄著腳邊的土,撿起了幾個小石子。男子一動不動地交叉著雙臂,好像在冥想些什麽似地注視著少女的動作。

而少女的心思似乎也和他一樣。

刺客一行人紛紛穿過樹林把他們兩個完全包圍住,同時一個裝備完整的刺客拔出了劍向毫無懼意地坐在樹樁土、如雕像一樣的男子背後砍了下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啊!”的一聲慘叫,劍掉落在了地上--從少女手中抛出去的小石子正好漂亮地擊中了偷襲者的右眼。

這一聲慘叫有如暗號般,使隱藏在樹後的刺客全都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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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1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5章
就在這兩個與衆不同的人一呼一吸的瞬間,腳下就已經躺了十四具刺客的屍體。雖然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不過卻一點損傷都沒有,甚至還保存著很多精力。

輕輕地調整了一下呼吸,少女說道:「真行啊!」

這是率直的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對這個男人的贊賞,但男子卻好象很驚訝地看著少女:「你在說誰啊?」

就在「你自己又怎麽樣呢」這句話剛要出口的時候。

等待著下一輪襲擊的男人在刺客跳出來的同時,躍過了矮樹梢,用常人看不見的神速手法把刺客一個一個砍倒了。

男子就如同岩石般堅不可摧,而少女就更靈巧自在了。她用那非比常人的腳力與跳躍力踢倒了刺客,輕巧地將其砍倒。從時間上來算只不過才十分鍾,一人對五,兩個人對十個,那麽他們的生存機率就只是二比十。

兩個出類拔萃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條件,這種時候兩人不可能一起商量細節,所以重要的就是兩個人的默契。要是一人對付這麽多敵人,想要存活下來恐怕是非常困難的。

但對這樣的男人與少女來說,想要取刺客的性命是輕而易舉的,擁有超群力量的戰士只要相互配合默契就可以了。特別是那個男人,當初沒有錯看少女的能力,現在更是確信了。

「那麽,國王!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還不知道這裏埋伏了多少刺客。」

天馬上就要黑了,男人說:「帕萊斯德到處都是平原,可是這裏不同,山丘多、刺客多、樹木又多,是個地形複雜的地方。暢通的道路也有限,可能會繞點遠路,但還可以翻山。莉,你走山路沒問題?」

「當然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就晚上走吧,這樣的話不容易被人發現。」

少女解下了戴在頭上的白頭巾:「呼……一直戴著這個可真夠熱的。」

剛剛一場惡戰,難免會覺得不太舒服。取下了綁頭發的細繩,金發在太陽的余輝下閃著亮光,將少女襯托得美輪美奂。

但這個時候身上的男裝就太煞風景了。

長到腰際的金發以及雪白的肌膚,深綠色的眼睛,加上額頭上的銀環,單是這些就美得像畫一樣。若是再穿上由金絲銀線縫制、像風一樣輕柔的絹布長衫,只要再把頭發一挽,就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麗少女了。

看得入迷的男子笨拙地想說幾句贊美的話,但少女看上去心情欠佳,終于也沒有說出口。

男子在屍體旁邊走著,少女從後面追了上來。兩人急急忙忙地進入山裏,少女卻先注意到在那裏似乎出現了第三批刺客:「有馬蹄聲,看來兩匹氣勢洶洶的馬正朝這邊過來呢。」

男子的耳朵也像施了魔法一樣,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他們的目標也是我吧?」

「或許是吧,怎麽辦?」

「不殺個你死我活我是不會停手的。但這樣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點?」

兩個人站的地方連一棵樹都沒有,根本沒有辦法藏身。

「把他們從馬上打下來後綁在樹上,怎麽樣?」

「行嗎?」

「對方就二個人,一人對付一個。」

「好吧。」

但是,兩個人根本沒時間襲擊兩匹跑來的馬,騎手把馬速放慢來到進前,確定男人身份之後隨即從馬上跳了下來,單膝跪在地上:「看到您乎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國王陸下。」

「你們是……?」

「啊,我們是雲塞達城魯卿的侍衛,剛才接到通知在這附近有人看到國王陸下,故特此來迎接您的。」

「是嗎……達魯他還好吧?」

「是的,主人他無時無刻焦急地等待著陛下的回歸。這樣就能馬上向寇拉爾發兵攻城了,國王陛下請回城吧。」

少女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男子。

男人平靜地與騎士們對話說:「馬由你們騎著好了。我就保持這個樣子,以護衛戰士的形象出發。」

「是,不過……」

「這樣在到達雲塞城之前才不會引人懷疑。現在仍然屬于帕萊斯德境內啊。」

雖然沒有傳言說帕萊斯德與德爾菲尼亞有敵對關系,然而,因爲受到了現在掌權的侯爵的恩惠,于是協助搜捕流浪的國王也並非不可能。

不知男人有沒有考慮這些,他只是轉身笑著對少女說:「太好了,莉,明天我們就可以舒舒服服睡在床上了。」

「對我來說野外就是很舒服的床了。」話雖這麽說,但少女還是跟上了男人。

兩名騎士看來沒有對國王這位不同尋常的隨行有所行動的意思,只是重新上馬持起了缰繩。

「剛才有些佩爾澤恩的手下過來打過招呼了,雲塞那邊沒什麽事吧?」

「是的。所幸的是雲塞已經完全脫離寇拉爾了,而且達魯卿的力量也並不輸于佩爾澤恩侯爵。不管佩爾澤恩侯爵怎麽說,只要是在領土範圍內,陛下就絕對是安全的。」

「我完全相信你們。」

是夜,一行四人在附近的民宅內借宿了一宿。翌日,在兩名騎士的帶領下他們巧妙地避開了主路,繞道一些小徑向國境進發。

雖然按常理這一帶仍然屬于帕萊斯德領土,但因爲德爾菲尼亞的騎士們經常悠哉悠哉地穿越邊境來訪這邊,所以出入過境的盤查也就松懈下來。

一路上少女也是不斷向男人追問著山巒的叫法、現在要前往的地域名稱、以及主路上所有的一切。少女特別想要暸解的,還是分隔三大強國的塔烏山脈。雖然男人說過應該就在這條路的左手邊,但卻因爲距離太遠而看不見影子。不過那仍是一條難以想象其全長的巨大山脈。

「那麽,那座山的哪部分屬于帕萊斯德,哪部分又是德爾菲尼亞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清楚,」男人淡淡地說:「大致上是沿著山脊來劃分國境的。然而實際到哪裏是坦加、到哪裏是德爾菲尼亞、以及到哪裏是帕萊斯德這樣的問題,連我也很難清楚地回答。恐怕只有天上的神知道吧。」

「會有山賊出沒嗎?」

「那是當然的。除了塔烏的一個山頭外,其余的根本就都成了山賊的老巢。從前還只是一些遠離大城市居住的人和以狩獵爲生的山民住所的聚集地,不知從何時開始,各式各樣在本國觸犯了法律的人,或者是因爲某些事情而被國家驅逐的人都盯上了塔烏,逃亡而來。最終這些人統一爲一個勢力,直到現在,幾乎已經成了一個沒有法律約束的地帶。」

少女微微地偏著頭:「那麽就放任那裏不管嗎?」

「總要解決的,只不過他們也並沒太大的危害。也就只是時常發生向過路的行人索取過路費之類的事,但是遭劫的也都僅限一些富商和貴族。況且就算官方想要出兵剿滅,也礙于對方占據著有利地形。此外據傳說在山中還居住著不少能騎善射的村落,如果他們也起來幫助那些山賊的話就不太好辦了。因此至今爲止各國也都只是持觀望態度,而不敢貿然出手。」

這樣一路走著,終于在太陽沈入他們背後的時候,一條寬廣的河面出現在衆人面前。

水流徐緩,水色深暗,看上去河水極深。這就是泰巴河了。

少女問道:「對岸就是德爾菲尼亞了嗎?」

「是啊。而那裏就是雲塞城,就在于帕萊斯德相對的西面。」男人用手指著建築在河岸邊的一座城說。

初次見到雲塞城,少女卻只看到了很少的部分。大概是因爲距離尚遠而角度也不好,就算是少女這樣的眼力,也難以觀望到更多。

不過當乘上兩名騎士安排的小船、慢慢接近的時候才發現,那座城比河岸更像是河岸,外形上根本是一座延伸至水面的建築。基礎是建設在對面岸上的,但地面以上的部分,准確地說是城堡的一座城樓卻已經橫駕于水面之上了。

少女半呆滯狀地開口說:「這個,稍有差錯的話,不就會被人質疑侵犯國境嗎嗎?」

男人發出輕微卻很滿足的笑聲:「我真想知道,要怎麽生養才能有個像你這樣的女兒。我在十三歲的時候,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習武和跟一些朋友搞惡作劇,除此之外的事根本想都沒想過。」

「你不要嘲笑我了。不過若我是帕萊斯德的人,就一定會起來抗議的。還是說河的正中心才算是國境呢?」

「當然不。河的此岸屬于帕萊斯德,彼岸屬于德爾菲尼亞。中間的泰巴河不屬于任何一方。」

「那麽,那座城呢?」

「那座城確實是建在對面河岸上的,這一點並沒錯。不管地基以上的部分如何越過水面,都不算是越境行爲。就是這樣的。」

「真是無理的聰明呢。」雖然嘴上這麽說,少女還是爲第一次見到這樣雄偉的城堡而認真觀察著。

除去那突出的部分,這座城俨然就像個四角型的大箱子一樣。城壁由粗糙的石頭築成,窗戶上也打上了鐵栓,相當粗犷,讓人想恭維地贊美一下它的裝潢都無從開口。

這樣的建築也許是舍棄了技術上的優美,而完全爲了追求防禦機能上的優秀吧。越是來到近前,答案也就越明朗。

延伸的河面的城樓部分上開著一個奇特的洞口,並非窗子,倒像是一個窺探外界的細長縫隙。縱向兩列,在城樓自上而下間隔均等地排列著。

是箭矢口。仿佛一聲令下就會有無數支箭如疾風驟雨般射向河對岸。

少女由衷地發出贊歎:「真是座漂亮的城堡啊。」

「是嗎?」

「造得相當堅實,連窗戶也都鑲上了鐵框,而且足有……三、四層吧?站在屋頂上的人也可以如履平地。」

「只有中央部分是四層,它的周圍就都是三層建築了。你知道爲什麽要建成這個樣子嗎?」

「是要把高出一層的中央屋頂作爲戰時的指揮司令塔,所以降低了周圍的建築吧?」

「一點也沒錯。是爲了在危急時刻調兵遣將用的。」

「那麽,這裏果然是軍事用的城堡了?」

「在建造之時確實是的。不過,這裏從沒有真正發生過戰爭。恐怕以後也不會有的。」

雖然男人說得很肯定,但少女還是沈默一陣又急急發問道:「從這裏到阿維庸有多遠?」

問題來得很突然,所以男人想了想才回答上來:「用腳程快的馬大概要跑半日吧?」

「可是,到寇拉爾還要七天?」

「用腿走過去就是這樣了。快馬的話,大概有三天的路程,怎麽了?」

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以天真的口吻說:「那麽,對于雲塞的人來說,帕萊德斯要比德爾菲尼亞親近得多呀。」

男人看著少女一時沒有說話,而少女也轉頭回看著他,隨即又意有所指地將目光投向了在船頭守備的兩名騎士--以這座城的地理位置來看,與德爾菲尼亞本國的意向相比可能會更先知曉帕萊德斯的意向,是極易受遠方影響的所在。能夠如此順利地進入帕萊德斯領土,甚至騎馬馳騁,或許就是因爲……少女所要指出的正是這一點。

雖然男人嘴上什麽都沒說,但少女卻看出了他目光中的贊賞,于是輕輕擠了一下眼睛。

男人還了一個微笑,說道:「只要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可能的話……我成爲一軍統帥趕赴戰場,那麽一定會希望由你在身邊擔任參謀的。」

「別開玩笑了。」

一邊在小船上進行著這樣的談話,男人一邊欣賞著河對岸的景色。已經有半年沒回來過這個當初自己逃離的祖國了,相信在他心中也是感慨頗深吧。兩名騎士並未對他們的談話顯出絲毫的關心,或許這就是爲人臣子所應具備的常識。

船終于靠上了城垣,吊橋降下來迎接二人。騎士們在此便要告退了,另有向導引兩人進入城內。踏入城中的同時,少女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與從外面看到用于軍事的粗犷城堡完全不同,內部由頂級的文化氣息裝潢得相當華麗。

地面鋪墊的是打磨得光彩四熠的嵌木細工及馬賽克花樣的大理石,牆壁上則用厚實的織物代替了壁紙,鑲嵌在豪華畫框內的繪畫隨處可見。長廊下面一長串天使與女神的大理石浮雕並列兩旁,或許是爲了遮掩石像冷冰冰的感覺,到處都垂挂有厚重的垂幕。

如此的絢爛奪目是從外面看來難以想象的。不僅僅是作爲藝術上的裝飾,更有一種奢華的氣氛。

「好厲害啊。」應該不懂什麽文化藝術的少女卻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感歎。

男人也同樣的感覺:「中間部分建造得簡直比寇拉爾城還要豔麗。」

「比首都的城堡還要好?」少女斜眼看了看,避諱著走在前面的家臣,小聲問道:「這裏在德爾菲尼亞來說還算是鄉下吧?但卻把城堡內部裝飾得比首都還漂亮,真的沒問題嗎?」

「何止如此。不過到底有沒有問題我也不知道。」男人也小聲地回答:「不過呢,要說漂亮的話自然還是寇拉爾城了。可是呢,我可不覺得達魯自己住的地方會有這麽豔麗。」

少女想了想豔麗和漂亮的區別,卻沒有開口提問。

「以前你從來沒來過這裏嗎?」

「沒有。我能的做的最多只有巡視寇拉爾的周邊地區而已。」

兩人在出來迎接的家臣帶領下被引至了一間極寬敞的房間中,作爲等待主人會客的地方,如此宏大的空間實在是太過豪華了。

入口處的天井修建得很高,打磨得通透光潔的地面纖塵不染。正面牆壁全被用來描繪上華麗的繪畫,所有家具都在邊緣鑲嵌了黃金的裝飾。用飽含閃光的具殼與貴重石頭組成了花紋圖樣的圓桌上,做工極爲精細的果盤與飲具隨意擺放著。造型奇特的巨大暖爐上裝飾著描繪了個種風情的大小畫盤。

驚訝于眼前的事物,少女小聲嘀咕著:「這裏真的是座軍事用城堡嗎?」

「啊,應該是吧……」男人的聲音也有些呆住了。

經過長時間露宿荒野的旅行,這兩個人的樣子在這間屋子裏顯得特別不相稱。

少女像是在想什麽壞主意,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觀察著周圍:「那種街頭乞丐一腳踏入富人豪宅的心情,我現在倒是能體會一些了。」

「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我待在這種亮閃閃的地方就會不自在。總覺得一個不小心就會打破或者弄髒什麽,這樣不就不能隨便行動了嘛。單單建這一個房間到底需要花費多少錢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但就暖爐上的畫盤來說吧……即使是最小的那個一個也要花大約十五枚金幣呢。」

「你這麽說我還是不明白到底有多少價值啊。」

男人回答的時候黑色的眼睛裏浮現出認真的神情:「只要一枚金幣,就足夠一家農民一年的吃喝開銷了。」

少女驚訝地吹了口氣說:「等一下好麽?既然有那麽多的……」

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了。也許因爲從小所受教育留下的劣根性,所以從未考慮金錢的問題。」

「我看也是。」

對少女來說也許只是從心裏對這種無度揮霍金錢的行爲感到不可理解,但在男人卻像在暗暗諷刺這座城堡的奢靡。所以嘴上雖然在說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城堡的主人還沒出現,卻簇擁上來數名托著替換衣物的侍從。

「陛下,請您更衣……」這個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來自一個上了年紀的消瘦女仆。

看樣子她大概是這座城中侍從的總管,就和她的聲音一樣,整張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浮現,看上去就像一張面具一樣。但態度卻顯得極爲謙恭,摘下男人的佩劍之後,就開始著手幫他換下衣物。

雖然聽說過服侍他沐浴就需要五個人,卻沒想到連換衣服也要有五個人。少女站到一旁,正看著他們的樣子,然而女仆中的一人卻突然對她起了疑心。

「那邊那個,你傻站在那裏做什麽?你也快過來幫國王陛下更衣吧。」

少女一下楞住了,緣色的眼睛也瞪圓了。

男人搶先一步開口說:「那位小姑娘並非侍從,隨她的意願就好了。」

「是,不過……」

「說起來,能不能也幫那個姑娘找些合適的衣服來替換?」

「算了吧,一定都是像這裙子一樣長長的東西,會限制行動的。」

「無禮!竟然對國王陛下這樣……」

「我不是說了隨她去嗎。」男人用穩重卻不失嚴厲的口吻對臉色大變的女仆命令道。

上年紀的女仆雖然勉強聽命,但也可以看出明顯的不滿。

「莉,你真的不用換衣服嗎?那身衣服已經穿了很長時間了吧。」

「不過我不想穿女人的衣服啦,這種輕飄飄的東西一定會把我絆倒的。」

「真是難伺候的家夥。」

以平等的口氣與國王交談的少女,和對此毫不在意的國王,兩人的談話使在場的仆人都面面相觑,互相交換著茫然無措的表情。因爲在他們的意識中,對自己的主人--而且還是代表了最高權利的國王,這種態度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經仆人的手改換了衣裝的男人看來就像換了個人。雖然在鄉間度過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無論是高大健碩的身材,還是與年輕的歲數不相符的威嚴氣勢,都暗含著一懂令人瞠目的傑出風采。

少女也略有感悟似地說:「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樣打扮起來就真是有模有樣的了。」

「看起來有模有樣了?」

「嗯。背影很不錯,衣服也很整潔,如果再來一群對你俯首帖耳的家臣,就是不由分說的國王氣派了!」

男人聽了這話似乎覺得很有趣,放聲大笑起來。可是一旁的侍從們卻向少女投去了輕蔑的眼神。似乎在說,不知是那裏跑來的鄉下丫頭,連對比自己身份高貴的人該有的說話方式都不懂。其中一個年輕些的女仆甚至同樣輕蔑地瞥了國王一眼。

那種表情就像暗暗嘀咕著:「如果真是繼承了皇室血脈的國王,怎麽可能容忍這樣的無禮,看來雖說是血統高貴,卻也要看後天教育得如何了。」

正在這時,滿面喜色的城主終于趕來了:「這真是,哎呀!國王陛下,您能平安無事可真是太好了!」

「哦,看到你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達魯卿已年過四十,雖不及渥輩,卻也有著儀表堂堂的結實體格。他喜形于色地和渥爾說了很多話,聽了他到此之前的經曆也深爲動容,不過最令他驚奇的還是站在一旁的少女。

此時的少女已不再將她的長發隱藏起來,事實上在進入城堡的途中她就自行將頭巾解了下來。而這樣做似乎也代表了她特殊的禮節。

于是紮得很整齊的頭發與銀制的寶冠一同現于人前。出色的美貌與濃密的金發,額前熠熠閃亮的緣色寶石,身上穿著男孩子樣式露出手腳的衣服,還有挂在腰間的一柄大劍。無論在誰看來都是不同尋常的。

達魯卿轉頭向男人問道:「陛下,這位小姑娘是……」

「格林達,我的夥伴。」這樣的回答使卿更加疑惑了。

一個流浪的國王,與如此一位纖弱的少女結伴似乎並不合時宜。不過,這個疑問被暫時擱置稍後再議,卿隨即將兩人引至了晚宴的餐桌旁。

著味後冷卻的鳥肝、用甘露烹煮的鮮魚,一道道擺上來的都是只有大城市中才得一見的奢華珍馐,看來卻不怎麽合少女的口味,似乎倒是將狩獵來的肉類直接放在火中烤得的食物更能引起她的食欲。特別是飯後上來砂糖點心,讓她大大地皺起了眉頭,連碰都沒碰一下。

「你不吃嗎?」男人很好奇地問道。

「這個嗎?這種容易腐蝕牙齒的東西?」少女認真地回答。

「我以爲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會喜歡吃甜的東西……」

「一般的女孩子大概是吧。」倒不如說人類的女孩子呢。男人在心裏想著,但他也知道,自從一腳踏進這座城堡開始,少女的敏感就一定已經察覺到了這裏被煩人的封建規文牢牢綁縛著身份等級制度,以及這裏以自己頑固的常識來排斥異類的習慣。

恐怕那個生性奔放的少女已經在心裏暗下決定要盡量要表現得成熟穩重一些了。這樣的話,莉在這裏舒適與否,就全部取決于渥爾了。

男人有意無意地對坐在自己身邊用膳的達魯卿說:「達魯,爲奪回首都所作的准備如何了?我希望在今晚趁夜向寇拉爾進發……」

達魯卿慌忙擺了擺手:「不行啊,陛下,不可如此。如果那樣貿然行事,才是正中佩爾澤恩侯爵的下懷呢。即便您還沒有詳細的計劃,我的部下們也已經做好准備,只要您一聲令下隨時都可向寇拉爾進發。但是,在那之前您的境況、以及您還健在的消息都必須封閉起來。佩爾澤恩侯爵只要相信了您已經不在人間,一定會強迫迪雷頓騎士團長戴上王冠繼位的。」

「巴魯嗎……可是,那個石頭會老老實實地就範嗎?」

「迪雷頓騎士團長雖然是個相當有骨氣的人,但同時他也是位愛國之士,而侯爵就會利用騎士團長的這個弱點。實際上,如若讓這種國王不在位的狀況長時間持續下去,我德爾菲尼亞王國即使不會淪落到一蹶不振的地步,恐怕也會給其他有侵略野心的國家以可乘之機,而這種時候確實需要一位元君主來壓制這些黑暗元素。如果以這點相要挾,就算是騎士團長也不可能再抵抗了。無論如何他都會被說服繼承王位的。那個時候就該是您出面最佳時機了。」

「確實如你所說。那麽,在那之前就要勞煩你了……」

「這是無可厚非的。我會盡力讓陛下感覺舒適的。就請您在此盡量放松休息吧。」

「十分感謝。此外我還有一個請求……」

「請您盡管吩咐。」

「請給與那位小姑娘與我一樣的庇護。」

「是。這一點自然不成問題,不過,這位姑娘到底是……?」

「是兩次將我從危急狀況救出的恩人。把她的房間安排在我的旁邊好了。」

「是,馬上就去准備。」

渥爾與達魯在准備房間的空檔裏繼續談論著寇拉爾的現狀以及佩爾澤恩侯爵的勢力等等話題。在這期間少女一直沒有開口,認真地聽著兩人的談話。達魯卿似乎也並不介意有她在旁。

終于等到房間收拾妥當,兩人各自由侍從帶領著登上了寬大的台階。鋪墊著绯紅色絨緞地毯的台階,任由人們上上下下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天井上垂吊著耀人眼目的華麗大燭台上點亮著無數支蠟燭。

順著台階而上,就來到了這座城的最高一層,眼前一道走廊豁然開朗,一扇窗戶截出了盡頭。從它圓狀的外形可以得知,就是剛剛在外面看到的、探出的部分。

這最上層原本應是兼作看守指揮塔的,現在卻爲了讓尊貴的客人住下,而將一角作了改造。床上鋪了厚重的絨鍛,牆壁與天井也做了可與剛才的房間相媲美的裝飾。

侍從走過了大半個走廊,然後將右手邊上的房門打開,引渥爾入內。莉則被帶往更裏面,被告知「您是在這邊」的同時,指給了她間隔在走廊另一側的一個房間。少女聳了一下肩,便遵從指示。

渥爾這邊一進入房間,就立刻示意侍從退下:「之後我想一個人待著。」

「那麽,您需要更換衣物的話……」

「沒關系,可以了,我一個人就行。」

「遵命。如果您有什麽事的話,請盡管吩咐。」

侍從聽命退下後,渥爾將准備好替換的睡衣扔到了一旁,開始打量整個房間。確實是相當寬敞的一間寢室,室內裝飾也極豪華。從入口望入可看見直通正面的窗戶。

靠到近前,則可看到正下方如中庭一樣的低一層的屋頂。從外面看來覺得不過是很小的落差,在這裏一看卻有相當的高度。雖然在眼前看不到,但左手邊應該就是緩緩流動的泰巴河了。

就在渥爾憂慮地審視環境的同時,背後響起了細小的敲門聲。

「沒關系,進來吧。」

應聲探出了少女窺探的臉,她也沒有換上准備好的睡衣,連劍都還在腰間挂著。少女兩眼環顧著房間的四周走了進來,在寬大的床邊輕輕坐下。

「怎麽了?睡不著嗎?」

「倒也不是……」

她疑惑地望著男人發問的表情簡直像小動物一般可愛:「這就是你說的終于能睡到的床?」

「算是吧。」

「我卻沒覺得有那麽好呢。一直睡在這種地方脊骨還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呢。」

男人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不禁苦笑出來:「是啊,確實太軟了些。在斯夏的父親的城堡裏倒是有更硬一些的床,那個你睡起來應該會覺得舒服些。」

「渥爾……」

「什麽?」

「你真的准備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嗎?」

「暫時吧。」

「那個叫達魯卿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面對這樣的詢問,男人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笑笑:「關于這一點我也是想過的。只是不能大聲說出來啊。」

男人也只將腰間的劍摘下,和少女並排坐在床邊。

「雖然達魯貴爲雲塞領主的身份,而雲塞也占據著西德爾菲尼亞的大片領土,但他竟有勇氣公然對抗現在作爲當權者的佩爾澤恩,令我也覺得很意外。」

「如果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麽做的。總覺得這座城有點奇怪,你不覺得嗎?」

「確實。我也注意到了。」

作爲主人的達魯卿的態度自不必說,但無論是迎接他們二人前來的騎士的態度,還是這座城前侍從的態度,雖然表面看來都是謙恭卑服,卻完全不見那種處于對所受壓迫極爲不滿、又不得不服從的屈辱情緒高漲,並在此時迎來了真正國王的歡喜。

如果他們真的是爲佩爾澤恩侯爲的所作所爲而感到憤怒,並且有著強烈地要迎回祖國真的國王的願望,那麽對渥爾就應該表現出難以抑制的喜悅才對。

少女也察覺到了這點不同尋常的地方,她那綠色的瞳孔就像暗夜中的貓科動物一般,令人感覺變得又大又圓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們曾一度被攔住去路吧?雖然他們馬上就退下了,但隨後卻來了一大群殺手,將他們擊退後就被迎接到這座城裏來了。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當然奇怪。任誰想都會覺得很奇怪的。」

「那麽……」少女不耐煩地按住了額頭。「如果你明白的話,爲什麽還那麽爽快地跟他們來了這裏呢?」

「如果達魯確實有所圖謀的話,那麽我一定要來確認一下。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就算他沒有聽命我的准備,也應該不會是佩爾澤恩的幫凶。」

「聽起來你似乎有些失望呢……」男人不由得苦笑出來。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這樣毫不避諱地直指核心。看著那雙始終直視自己的綠色眼眸,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既不很活躍,但也絕不是恐怖。只是,該怎麽說呢,雖然對少女的話也不能全然聽信,但卻總讓人覺得不能反駁她呢。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姑娘。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難道你在想將達魯卿視爲敵人會好一些麽?」

「我是爲了要恢複真正的王權……」男人邊想邊說:「所以就必須要證明佩爾澤恩是罪人。然而,到現在爲止我都沒有確實的證據能說明他的主張是極荒唐的。就算是拼盡全力和他爭論,也不過是做口舌之爭罷了。」

「確實是吧。」

「這樣一來,我唯有盡力拆穿他的陰謀了。沒有身爲王族的資格卻有霸占著權力,民衆還沒有寬容到高興地接受這種出于私利私欲的統治者君臨于自己頭頂。我想如果達魯真的和佩爾澤恩是同謀,或許能夠從他這裏發現些什麽,所以才特意來到此處……」

「結果計劃落空了?」

「嗯,如果大家都繼續這種沈默的話,那麽也許離開這裏比較好。我雖然不清楚他們是出于什麽目的作出一副歡迎我的樣子,但想必也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理由。」

少女表情複雜地想了一會兒:「我說,渥爾。」

「嗯?」

「你說過,只要你活著,你的堂弟就絕對不會繼位的吧?」

「是啊。」

「而那個叫佩爾澤恩的無論如何都想讓巴魯當上國王對吧?」

「至少目前是如此吧。不管怎麽說王族中都找不出其他的成年人了。巴魯的母親,也就是德會瓦王的妹妹娅拉公主則另當別論……將她立爲王的話國民是不會答應的。」

「也就是說,佩爾澤恩侯爵無論如何都要置你于死地了?」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實際上這半年來我不斷地受到追殺。」

男人說得很隨意,但少女臉上的表情依然認真:「你稍微想想看吧。渥爾,如果是這樣的話,僅僅是暗殺的話反而很麻煩,會得到反效果的。」

「什麽?」

「就是說,巴魯他和佩爾澤恩的關系並不好吧?再加上巴魯一向和你很要好,並且承認你的王權。所以說那個佩爾澤恩侯爵,如果他得知你被暗殺,可能會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巴魯說已經確認那個四處流浪的渥爾王死掉了、所以請繼位吧這樣的話……」

男人猛然醒悟過來。

「巴魯他會怎麽樣呢?會只說一聲『真可憐啊』然後就爽快地繼位嗎?」綠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黑色的眼睛。

「確實是……吧。」

「對吧?」

「他可是相當熱血的男人啊。不親眼看到我的屍體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不,就算看到了……」

「屍體上留有的被斬殺的傷口也會招來相當大的麻煩呢。」

「以他的性格大概會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犯人找出來,施以火刑吧。」

「佩爾澤恩這樣做的話只能是吃力不討好吧。」

男人微微苦笑道:「恐怕他反要爲我的安全著想呢。」

「怎麽樣?想象以前那些被襲擊的經曆,或許有什麽是我們沒有注意到的。特別是最近爲數不多的幾次。」

「莉……」男人看著一臉認真的少女,現在這個與衆不同的少女絕不是依賴著男人保護,無論她的力量還是頭腦,都足以證明她的可靠:「你想說什麽……?」

「你試著想想看,」少女慢慢地開口道:「如果我是佩爾澤恩的話……如果我無論如何都要將新王扶上王位的話……只將你殺死是不行的。在寇拉爾還有許多支援你的人,所以輕舉妄動的話反而會危及到己身。」

「那麽該怎麽樣呢?」

「只要將你的形象貶低就可以了。」

「之前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嗎?只要證明你是個惡人就可以了。佩爾澤恩也同樣會想到這一點的,而以他的立場來說,只要將你冠上惡人的名聲就可以的話,反倒來得簡單呢。」

「他一定已經准備充分了,而且已經將你漂亮地趕出寇拉爾一次了。但這還不足以讓他能夠宣稱已奪取了整個王室。寇拉爾的人極爲反對由沒有王族資格的侯爵來支配自己。而且對改革派自作主張的言行非常抵觸。他當然會盡力控制這種一時的興奮狀態並且將頭腦冷靜下來,而且對佩爾澤恩來說,這樣的情況理所當然也不是他會期待的。」

「……」

「那樣的話只要證明這個叫渥爾.格瑞克的人根本不配戴上皇冠、他只不過是個敗類而已,這樣不就好了?就算是巴魯也會放棄抵抗的。」

「比如說呢?」男人不由得放低了聲音問道,他精悍的臉上也浮起了緊張的感覺。

少女的表情依然認真,卻也顯出些許的猶豫:「比如說……雖然這樣說不太好,而且我也不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但我覺得最有可能說明問題的應該是就是這個了。」

「莉。」告訴我,男人這樣示意著。

少女輕輕聳了聳肩:「對面就是我的房間,卻沒有准備睡床。」

「你說什麽?」

「雖然放上了很多家具,但看起來也就是間客廳。當然我是不介意的,比起在這種床上睡覺我反而覺得那樣會更舒服。但是,盡管你已經那樣說要給我同樣的照顧了,而作爲主人的達魯卿也答應會像對待客人一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確實很奇怪。無論對方的身份如何低下,都不可能答應讓他留宿卻又提供一間沒有床的房間。

「而在看這間屋子的話,就放著這樣漂亮的一張大床。這樣一來,我就只覺得他們是想讓你和我一起睡在這裏了。」

「莉,到底……」

「回到剛才的話題,繼續說讓你身敗名裂的方法,雖然我不想說說這種話卻也不得不說。比如……只是比如啦。你其實是個會把未成年的女孩子--也就是我--強行拖上床去做惡、並以此爲樂的,有這種不正常性癖的人……那別人會怎麽說呢?如果最後還在那個當口死掉了呢?」男人倒吸了一口氣。

少女也帶著有些恐懼而認真表情慢慢點了點頭:「這也許成不了什麽重罪,但到底也不是件值得誇耀的事吧。受人尊敬應該是身爲王者最低限度的義務了吧。無論是你的名譽還是評價都會毀于一旦的。就算是憑空捏造的,像這樣把你我的屍體從這種地方疊在一起丟出去的話,任誰也會這麽想的,或許會說是因爲願望無法實現而一同自殺的呢。這一定會變成王室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而這裏也是讓巴魯親眼來確認的最好地點。即是德爾菲尼亞境內,又遠離寇拉爾。另外,女孩子與國王的自殺行爲也是不能公諸于世的,無論是爲了保全國王的名譽,還是爲了保全整個德爾菲尼亞的名譽,唯今之計只有宣稱渥爾王是在旅行途中因意外事故去世的了。而證人就是騎士巴魯,此外再無他人。爲了掩蓋你的醜事,就算是巴魯也只有配合他們的說法了吧,之後便只有讓放棄了原則得自己戴上皇冠了。」

少女住了口,男人卻啞然無語,連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了。

怎麽可能有這種蠢事!無論佩爾澤恩怎樣將自己視爲眼中釘,也不可能使用如此惡毒的手段。驚愕的男人想用有些不由自主的舌頭這樣反駁回去。可是他看到少女嚴厲地搖了搖頭。

「被權力的欲望所控制的人是不能用常識來判斷的,無論是多麽瘋狂的事他們都能平心靜氣地做出來。我的朋友常常這樣說。」少女的聲音緩慢而穩重,婉轉地告誡著男人要認清事實。

「莉,到底……在你的頭腦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呢?」那個聲音似乎已經有了些許的顫抖。

如果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不僅會令人覺得困惑,有時也會帶來一些恐懼的感覺。現在的男人恐怕就是如此。

「總之你先去對面的房間裏看看吧。是不是一個合適收留客人住宿的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

男人帶著一臉似是驚恐的表情凝視著眼前的少女,但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可是,剛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的男人卻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已經被關起來了!」

少女也不由得驚歎一聲,連忙飛奔過去察看門鎖。好象是用什麽方法從外面把門堵住了。

「被我猜中了。」

「但是,就算是把我們像這樣關上一晚……也夠不上醜聞的證據吧?」

男人在瞬間找回了原來的自己。他只是沒想到事實正如少女所說,而且這麽快就得到了證實。不過,至于這是不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能說出的話、能想到的事就要等這件事結束後再議吧。

「就是說。正因想到了這一點……」話未說完,少女就臉色大變。

「躲開!」

隨著喊聲少女拔劍出鞘,向門的關合處砍去。若是一般的鈍器這一砍下去恐怕就要折斷了,但在少女的劍下鐵鎖卻應聲而斷,兩人隨即沖了出去。

才踏出樓廊一步,他們立刻聞到了異樣的氣味。

少女大叫:「著火了!」

「別說了!快走!」

話音未落兩人已在長長的樓廊上奔跑著,但火焰的紅舌已經更爲迅速地攀著台階湧上來。速度快得異常。

少女憤怒地大喊:「爲什麽到現在才發現!」

這喊聲更像是深深的自責。

「是撒過油了。無恥之徒!達魯!」男人也怒吼著。

在這時候火焰已經攀上台階開始吞噬走廊。將兩人重新趕回原處。再此跑回走廊,男人沖向應該面著對泰巴河的窗戶想從那裏跳出去,但打開窗戶向下一看,就立刻詛咒起來。

眼前確實有一條河,就算是在這樣的黑暗中也能知道。然而正下方卻與剛才在房間中看到的相同,是低下一層的屋頂。

這樣一來就算加上助跑躍出窗外也不可能夠跳到河裏的,窗口與下面屋頂之間的寬度實在太大了。渥爾是個武功不錯的人,應該可以輕易地從高台土跳下去,無奈這座城的一層實際相當普通民宅約三層那麽高。這可不是跳下去那麽簡單。

被趕到窗口的兩人拼命尋找出路,可這裏已經是城堡的最上層,樓梯就只有剛剛上來的那一處,而那裏已經被濃煙包圍,不能接近了。

「達魯!你打算就這樣把我們燒死嗎!之後便要對外宣揚我和我的同伴神志不清而自殺的吧!你這個卑鄙小人!」雖然也想過將床上的鋪墊扯開做成繩索,但終因所需時間過長而不可取。第一簇火焰的熱氣已經來到近前了,男人將身體探出窗外,帶著絕望地表情大喊著。

「只要沒有這些可惡石頭造的地面,就可以從水中逃生了!」

在他旁邊的少女一邊不住地咳嗽一邊也將身體伸向窗外,向下望去。轉而又看了看背後。

「只好這麽辦了。渥爾!」

轉頭看著體重是自己幾倍的男人,少女說道:「我想跳下去,然後把你接住。所以你看我的示意再跳!」

男人睜大了眼睛:「你……別說傻話了!這種高度怎麽可能?!」

這不是一般的室內台階可以相比的,無論是怎樣武藝高強的人,就算是會輕功,也不可能從這種地方跳下去還不受傷。

然而,少女卻堅定地說:「這種高度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但我不可能直接抱著你跳下去。所以也只好如此了。」

從剛剛開始少女的口氣就起了變化,與其說是因爲拔出了劍而起的變化,不如說這聲音的變化象征著她感情的激烈。

盯著男人的眼睛所放出的光芒也不同以往,在那濃綠色的眼眸中升騰起的--毫無疑問--正是戰士英勇的目光。

男人被震撼住了,比較著窗外的情況與少女看來奢華不實的身姿說:「從這種高度……?」

「我的話就可以跳。沒關系。你先一個人撐一下。」

「可是!」

少女砸了下嘴把手伸到男人的身上,抓住他的皮革腰帶,將男人一把提了起來。之後點了點頭:「蠻輕的。」

「……」

男人的腳已經懸空了,卻看不出少女有在用力的樣子。容易得簡直像舉起一件很輕的行李。

與親眼見證少女在馬前飛跑是一樣的感覺向男人龔來。這種感覺就似乎是周身在瞬間被冰冷的東西完全包裹住,連血液也一並凍結了一般。雖然他絕不承認這是一種恐懼,但卻也感覺著那種與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異類接觸的真實感慢慢逼近。

「你那是什麽表情?」

將男人重新放到地板上,少女有些不安地笑了起來:「我若是死在這裏會覺得很不甘願,你也一樣吧。我所想的就是怎樣活得長久一點。」少女可愛的聲音卻傳出了令大男人也要爲之之怯懦的語氣。

男人看著被大火照亮的少女的臉,不由咽了口氣說:「你到底是什麽……勝利女神嗎?或者,是某種魔性的生物?」

「是後者。」

將楞住的男人丟在一旁,少女敏捷地縱身躍出窗外。

「莉!」

只見一道青色的身影騰空而起,而眨眼間少女已經姿態漂亮地落在了正下方的屋頂上。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快點!」

聽到她這麽說,男人卻動彈不得。也許不會馬上死去,但不受些傷也絕對是不可能。從小就在山野中奔跑,有過無數次從樹上跌落經驗的男人深知這一點。

比起對少女能力的懷疑或恐懼,更重要的問題還是這個擺在眼前的高度。

「你在幹什麽!想要變烤肉嗎!」

即便是這種場合,男人也不由得苦笑出來。感覺到背後大火傳來的熱氣,男人注視著下面這個即將托付命運的人。

黑暗中金色的頭發熠熠放先,可以看出那張臉上充滿了對自己的挂念。河流就在眼前了,只要想的話盡可以獨自一人逃走,然而這少女卻是一副非要與男人一起否則絕不離開的樣子。

把心一橫,男人摘下腰間的劍,扔了下去,少女配合地用單手接住。

快來。她招手示意道。

固然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也沒有其他出路了。男人仰望天空,口誦祈禱,之後深吸一口氣,從窗口躍身而出。仿佛被放逐到宇宙中一樣的失重感瞬間襲來,緊接著是一陣內髒被生硬拉扯的強烈不適感,男人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可是,過去經驗中緊隨其後的沖擊和疼痛也不見襲來。在腳還沒有著地的時候,就感覺身體好象又一次被抛到了空中,而後噗通一聲落在了什麽柔軟的東西上。

身能因受到沖擊所以多少有些麻痹,但也僅僅是這樣而已,周身都沒什麽劇烈的疼痛。男人驚訝得晃晃頭爬起身來,發現自己確實已經落到了下層的屋頂上。然而在男人身下,少女卻癱倒在地上。

「莉!」

男人慌忙將她抱起經輕拍打臉頰,但少女的眼睛卻沒有睜開。

男人漸漸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是少女用她的身體接住了自己。

「莉!醒醒!」

男人直到這個時候才第一次碰觸少女的身體。手中抓緊的細弱雙肩,無力垂在一旁的白晰手腕,抱起來就像羽毛一樣輕。卻已沒有了生氣。

身爲一個大男人不僅要這樣的少女來保護自己,現在她還爲此而昏迷不醒。

就在男人確認想她的骨頭和身體有沒有異樣的時候,火勢已經燒到了窗口,真是千鈞一發。這期間火舌又竄上了二樓的屋頂。

不能再耽擱了!

男人拾起劍,將那瘦小的身體背到肩上,確認了一下正下方泰巴河漆黑的河水,便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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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1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6章
泰巴是一條水流徐緩的河流。男人一面抱著失去意識的少女,以娴熟的泳技慢慢遊了過去。

在確定已離開城堡有些距離後才爬上河岸,回頭望去,整個城堡已經被火焰包圍,岌岌可危。如果沒有少女的救助,自己可能已經是那之中燃燒的一具屍體了。

「莉……?」

濕透的身體橫躺在草地上。雖然失去了意識,所幸沒有嗆到水,但卻也沒有醒來。

「莉……格林達!」男人一邊大叫著她的名字,搖晃著她瘦小的肩膀,同時拍打她的臉頰。

少女吐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睜開了眼睛。

男人這才大大松了口氣:「終于醒了。」

「……唔……」

「什麽?」爲了聽清少女在說什麽,男人將臉湊了過去。

「你可真重。」

看著少女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說話都還是這麽刻薄,男人也放心了不少。

「你還有這個精神,看來是不要緊了。」

「這裏是……?」

「已經過河了。能看見嗎?」男人指給她看即將被燒毀的城堡。暗夜中那團光亮顯得分外耀眼。即使在這裏也可以聽到熊熊烈火燃燒的聲音,可以看到火屑像紅色的雪花紛紛落到水面上。

少女簡直看呆了:「建得那麽漂亮卻……」

「真是幹了件大蠢事。花了那麽多錢建起來的城堡就這樣付之一炬,如果讓我們逃走了,達魯那小子一定後悔得捶胸頓足呢。」

少女疑惑地問答:「這個也一定是佩爾澤恩暗地唆使的吧?」

「應該是吧。不管怎麽說,這下我回國的消息就直傳寇拉爾了。」

「爲何?」

「從這裏到寇拉爾依次建起了順連的要塞,以備有什麽異變。從這火勢看來,恐怕相當遠的地方都能看到了,連魯也一定快馬去給最近的要塞報信了。如果使用狼煙的話,那東西可以在今晚之內把雲塞城失火的消息傳去寇拉爾呢。」

雖然充分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危險了。但男人還是風趣地笑著:「恐怕今晚那裏會熱鬧很多呢。」

「也不全是壞事,佩爾澤恩的行動慌亂的話,消息最終會傳到你的同伴耳朵裏的。」

無論如何已經不可能將存在的事實隱藏到奪回王位了。

「那麽也就是說。大約再有七日,無論是佩爾澤恩的屬下,還是你的部下,就都會行動起來,趕來雲塞這裏喽?」少女周身依然散發著濃烈的戰上氣息:「他們也在擔心著那時迎接他們的會不會是國王的屍體吧。」

「莉?」

蹲下身去擰幹衣服的少女擡起下颚朝森林的方向指了指。

想要不被遠處的大火映出身影,就唯有又深又暗的森林可以躲藏了。雖然這突如其來的大火也引起了森林中動物的騷動,但除此之外的地力卻更加危險。對方終于還是發現了兩人沒有被燒死于火中,可以察覺到有零散的幾個人正向這邊接近。

「真是個忙碌的夜晚啊。」男人小聲嘀咕著。

不管怎樣,這個晚上又是險些變成烤肉、又是騰空飛起、現在更是渾身濕透。確實應該好好考慮是否適宜迎戰。

「數目相當多。有三十人。」

「明白了,還是逃走得好。」

對于雲塞城的騎士來說,這一帶就像是自家的院子一樣熟悉,相對的這兩人卻幾乎沒有對這片土地的任何知識。更何況對方的人數在三十左右。就算可以將他們引入狹窄的地方一個個地幹掉,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要對付那麽多人手也是沒有勝算的。

少女雖然甩甩頭站了起來,但她腳步蹒姗也沒能逃過男人的眼睛:「喂,沒事吧?」

「怎麽會沒事。你啊,落到我身上的時候很不客氣地給了我一肘。本來個子就那麽大,跳下來的時候應該想想清楚啊。」

「對不起。」

男人對著責怪他沒有練成按設計好的姿勢落下的少女不禁覺得好笑,但還是誠懇地道了歉。

准備沖入森林深處的少女突然停住了腳步,急急地向男人招手。兩人才剛摒住呼吸在一棵大樹後藏下身來,就有人緊隨而至,向他們方才所在的地方跑來了。

無數的火把在一片漆黑的森林裏跳動,到處都有充滿殺氣的人聲在叫喊。

「確定在這一帶嗎?!」

「應該更往前一些吧!」

可以聽到他們交換著訊息,而達魯卿的聲音也混雜在其中:「一群蠢貨!這樣隨隨便便地找就能找到嗎!」

「是,非常抱歉,原以爲他們不可能從最高一層逃出來的,所以一時大意了。」

「別說了!已經確認過真的是從那裏逃出去了嗎?!他們身上又沒長著翅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那裏逃進泰巴河的!」

「不,這一點是確認無誤的。雖然我們是在正門那裏留意著以防他們逃出的,可確實聽到有人跳入水中的聲音,但也爲時已晚。」

男人和少女就躲在不遠的一棵大樹陰影裏,聽著士兵們的對話。到底在這黑暗的樹林中,火把的光亮能照射得很遠,所以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主人,那裏也沒有找到!」

「該不會是從水裏一直遊到對岸去了吧?」

「蠢貨,如果遊過泰巴不就又回到帕萊斯德了嗎?」領主斷言道,接著就大發雷霆:「絕不能讓那個男人進入寇拉爾!否則我還有什麽地位!不論生死!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抓住!」

「是!」「明白了!」

「也許是逃到民宅裏去了。把所有的兵力都動員起來搜查!河面上也要派船出去!沿岸進行搜捕!」衆人接到主人命今後便一齊散開去了,情況相當危急。

等到周圍稍微安靜些了,少女偷偷地對男人耳語說:「看來他相當討厭你呢。」

「這是他身爲叛黨的最好證明。」男人也小聲辯明著。兩人確實陷入了困境。周圍布滿了士兵,現在一定連附近的農村及領土也都被監視起來了。

「怎麽辦?你想去哪裏?」

男人顯出爲難的神情。他是曾經被奉爲國王的人,首當其沖想到的當然是通往寇拉爾的主要道路。但是這一點敵人也一定料想到了。

「無論選哪條路,總之是不能進入寇拉爾的。姑且先沿著河向南走吧。雖然會繞得很遠,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這裏。」

「明白了。」

雖然是沿著河走,但如果真回到河邊的話就又會完全暴露行蹤了。因此兩人必須繼續在森林中前行,然而這樣一來男人就馬上感覺腳下的不便了,不禁輕輕地咋舌。

這裏比預想的還要難走。森林中不僅到處都是斷落的樹枝、草叢和岩石,連路面也坑窪不平,還有從地下伸出來的樹根。

白天倒還好,但像這樣深處黑暗中,男人是根本看不到這些東西的。今晚連月亮都沒有,僅僅憑借微弱的星光便能在森林中穿梭自如的,只有生活在暗夜中的野獸們,人類的眼睛還遠沒有好到那種程度。但如果用打開燈火照亮腳下,就等于通知了還在附近搜尋的敵人。

發現男人落在後面,少女又折回來:「怎麽了?不快點走會被追上的。」

確實,回身望去,跳動的火把光亮已經越聚越多了。男人絕望地轉頭看一眼被黑暗籠罩的森林:「沒辦法,這麽黑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要太陽升起來……」

「那樣的話,我們的身影也就完全暴露了吧。要逃就得趁現在。」

男人搖了搖頭:「不行了,再怎麽努力我也走不了的。我對這片森林完全不了解,如果是斯夏的森林,即便是晚上我也能走得像你那麽快……可對這裏,哪裏會有什麽我完全不清楚。」

少女輕輕歎了口氣:「一點兒都看不見麽?」

「當然了,連一點亮光都沒有……」男人說著,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少女抓住了。然後一下子轉到背後,以過肩摔的動作讓男人的身體脫離了地面,輕松地背了起來。

「莉!」

「別吵。我們走吧。」

雖說是背在了背上,但對方到底是身高只到渥爾胸前的少女,所以男人的腳勉強還能碰到些地面,他正慌忙地想掙脫開用自己的腳站立的時候,少女卻已經擺好了姿勢跑了起來。

速度快得驚人。

男人不由得抱緊了少女的背部。在自己走來磕磕絆絆的森林,到此時卻能感覺都有風劃過臉頰。少女沒有絲毫的停歇或纖絆,背著個大男人,也不見腳下有半點蹒跚,少女巧妙地繞開了斷木和樹根,在起伏不乎的地面上飛馳。

不得不眯起了眼睛的男人大叫:「難道你還看得到嗎!」

「只要有這些星光就好了。」

今他驚訝的是火把的光亮與焚毀的城堡都遠遠地被抛在身後,漸漸地連人聲都聽不到了。勉強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也不再關注是否會被抓住的事,現在,男人所注意的是這種連精選出的駿馬都不及的速度,竟是來自于一個背上背著人的少女。

不知跑了多遠,少女終于減慢了速度,在一塊稍顯開闊的地方停下身來。

不等她松手放自己下來,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了少女的後背。金發的少女果然還是大口地喘氣起來,到底這件包袱還是不算輕,她纖細的肩膀大幅地上下振動著。

男人再難掩飾臉上的驚愕。雖然知道剛才的她還背著自己,但又不禁疑惑在那副自己抱過的細弱肩膀和身體下面,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想到這裏就感覺一陣恐懼襲來,氣氛變得陰森起來。周圍已沒有了人煙,這是被濃濃黑暗包圍的蔥郁森林深處。時而可以聽到樹梢上夜鳥的低鳴,更增添了些許的不安。

「幹嘛那種表情?」伸手擦拭著額頭汗水的少女說。

男人沒有回答,也不知該怎麽回答。

那雙大大的綠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那張嘴,突然裂開了到耳根處……這種毫無根據的念頭突然向男人襲來。

察覺了男人的神情,少女的紅唇上挂上了一抹混雜著嘲諷的苦笑:「你也會稱我爲怪物吧。」

男人慌忙搖了搖頭:「不是。另不過……我在想,在你所居住的地方,在那裏生活的人們也都是像你這樣的生物吧……」

「是的話就不會被叫做怪物了?」

「……」

「我無論在哪裏都是個『異類』。無論是這個外貌還是其它。不管我自己怎麽說,人們就只會從外表看我,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只是看了我的長相覺得很好,就極盡溢美之詞地誇獎和接近。而我只要有半點依自己本性的舉動,人們就立刻翻臉大喊大叫怪物來了。既然如此一開始就不要接近我不就好了!」

「……」

「我就是我。不管在別人看來怎麽奇怪,我就是這樣的生物。可是爲什麽連這也不行呢?」男人感覺眼前的少女仿佛就要哭出來了。在她那滿含憤怒的語氣中,卻包含了無盡的悔恨與悲傷。

「莉……格林達,你連一個夥伴也沒有?」

「……」

「不管是誰,都把你看成是怪物嗎?真的連一個特別的人也沒有嗎?」

從少女搖頭的表情裏,男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

「是這樣啊,也難怪你會發脾氣和傷心了。你的確不是一般人類,我也不會再理所當然地覺得你是一個少女了。不過,你那張臉是每個女人都從心底裏憧憬著的,萬你的腳力與劍術也是無論哪個男人都渴望得到的。能夠先後擁有這樣的天賦,卻不知感謝上蒼,反而淨說些詛咒抱怨的話,可是太不知足了。」

被如此嚴厲地教訓,少女聽完後眼睛睜得更大了:「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而且,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少女的表情一下子緩和下來,男人臉上也浮現了淡淡的笑容,只是轉眼就消失了,他認真地說:「的確……如果說對你一點都不感到恐懼那絕對是謊話。無論是斯夏還是寇拉爾,恐怕就算是其它地方也絕沒有聽說過像你這樣的生物存在。對于面對面的人卻連她的本來面目都不知道,莉,這樣比想象的更恐怖。」

「但是,我卻不能那樣。你不只一次地救了我的命,特別是剛才,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現在一定還留在那座燒毀的城中,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這裏說這些話。不管你是什麽,我是不會無恥到忘了這些恩情,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叫做怪物的。」

「……」

「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發誓,絕不會叫你怪物。」

這麽一說,少女馬上開口道:「還是別傻乎乎地爲了這種事發誓得好。」

「不,可是……」

「不需要發誓,你能這麽說就已經足夠了。只不過像你這樣的在人類中到底是少數吧。」看來少女對其他人還是有著很強的戒備心。

「是嗎?」

「是吧。應該以達魯親王爲標准才對,像他那樣的我倒是認識不少。無論哪裏都有腐敗的人類啊。」

「腐敗成那樣可真夠受的。」

對著一臉嚴肅地嘀咕著的夥伴,少女又惡作劇似地壞笑起來:「你啊,就是因爲會說這種話,才會往不知不覺間就被別人搶走了王冠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人類的本性大概就是如此吧。」

「讓你一說可真是絕望,」男人苦笑著說:「但是這種本性也有它的好處。達魯並不是真心臣服于佩爾澤恩,只是迫于他的威勢而不得不低頭罷了。所以等到我奪回王位號令全國的時候,他達魯恐怕也會是第一個沖出來宣誓效忠的吧。這倒省了我再花力氣去說服他。」

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說:「我雖然不好說他是不是會在什麽時候再次叛變,但你真的准備就這麽簡單地饒了他嗎?」

「只是形式上服從我、向我低頭的話,又怎麽能讓我讓寬恕他呢?」男人半開玩笑地回答著:「如果有什麽辦法能夠知道對方是不是還有背叛的念頭就好了。以後的事到時再想吧。無論如何我登上王位都是件很意外的事,突然地強迫別人尊敬我大概也是不可能的。」

一直保持沈默少女終于笑著說:「真有趣呢。」

「嗯?」

「我倒是真想給你戴上王冠看看呢。」一瞬間,男人仿佛已經成了順理成章的國王。他已經十分肯定這少女絕非一般的小孩子,可是面對這種語氣、這種氣度,簡直就像某位謀士或劍豪一般地談笑風生,令男人感到了一種動人的力量。

「那麽,就拜托了。」他也禁不住附和起來。

少女卻輕輕地聳了聳肩膀:「我會落到這種地方,緊接著就遇到你這樣的男人,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麽緣由的吧。就當是閑暇時打發時間也不錯。」

「喂喂,這對我來說可是一生的大事,就被你常作打發時閑了嗎?」

「別抱怨了。好了,走吧。先走出這片森林再說吧。」

藉由少女在夜晚依然敏銳的視力做先導,二人趁夜走出了森林,之後就將行進方向轉向了東面,不是正東,而向著東南方向出發了。

在男人心中好象已經有了具體的路線,一面確認著太陽的位置與周圍的地形一面繼續著旅行。依然是不變地並肩而行,而這次男人看待走在身旁的少女卻也不再是原來的眼光。

當然,現在已經真切地認識到了她不是個普通的少女,甚至半信半疑地考慮著她可能根本就不是人類。在少女這邊似乎也轉變了看待男人的態度,並不是說有了什麽特別的感情,而是徹底將他看作了一個『奇怪的家夥』。

「雖然你反對,不過我這麽說其實是在誇獎你。」少女說道。

「真抱歉,我卻完全沒有被誇獎的感覺。」男人還嘴說。

在走出森林一段路程後的山丘上,兩人正享用著少女將剛獵到的鳥靈巧地料成的午飯。

在剛烤熟的鳥肉上,撒上了從路過的獵人那裏得到的鹽。作爲野外的一餐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對兩人來說也正是無比的美食。

中央的權力鬥爭似乎已經傳到這個遠離首都的偏僻地境來了,途中橫穿羅榭大道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傳言都飛進了兩人的耳朵。甚至有人說已經決定就在最近舉行新國王的加冕儀式了,爲了阻止他們渥爾王已經結成了一支國王軍,馬上就要向寇拉爾進軍了,戰事一觸即發之類的謠言。

男人聽了也只能苦笑不已。何止是軍隊,現在自己所有的也只是這個身體,和作爲夥伴的一名不尋常的少女。

「傳聞變得越來越離譜了,已經連國王軍都有的。人的嘴一張就不知道哪裏是界線了。」

「確實很有趣呢,」少女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這裏應該是離寇拉爾相當遠的地方了,不過看來大家還是相當期待的呀。」

「是這樣的嗎?」

「當然是了。既然傳聞都這麽說了,那就快點結成國王軍看看吧?」

雖然說得很清淡,但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的,男人不禁又苦笑起來。

「我雖然不相信什麽神靈,但你說不定真是巴爾德派來的呢。」

「我也不相信任何神明。」少女說著,用手扶住了腰間挂著的佩劍:「我相信的只有這把劍、自己的能力、和直覺。總之,盡了自己的全力,命運如何就交給上天了。沒關系,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正義在我們這一方。」

「哦?也就是說你相信我是正確的了?」

「我對佩爾澤恩和改革派都不了解,不過我看不出你是在說謊,于是就自動認爲編造謊言的那個惡人一定是佩爾澤恩了。這個理由很簡單。」

確實是簡潔明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以後要怎麽辦呢?」

「去比爾格納。男人肯定地說道:「現在我雖然分不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但也有些戰鬥力是可以毫不懷疑地定義爲同伴的,比爾格納要塞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那個要塞已經被敵人包圍了呢?」

「那麽我的命運也就到此爲止了。也就會放棄奪回王位這種不可能的事,只是單獨一人去救出我的父親。」

「倒也不是單獨啦。」

「你是不是忘了把我算在內了?」少女說道。

男人苦笑著繼續進一步地說明:「守護比爾格納要塞的是拉蒙納騎士團,他們是可與迪雷頓並駕齊驅的德爾菲尼亞屈指可數的強大戰鬥力之一,而兩邊的團長也相當口結。」

也就是說只能要和拉蒙納騎士團聯系上,就可以馬上將國王健在的消息傳遞給迪雷頓騎士團的團長、也就是國王的弟弟--騎士巴魯。

「但是,佩爾澤恩會放過那麽重要的地點嗎?恐怕會第一個加以控制的吧?」

「恐怕是的。然而,想要完全控制拉蒙納的力量也不是那麽輕而易舉的,他們應該沒有可以與之對抗的戰鬥力。迪雷頓騎士團長巴魯應該不會發出壓制比爾格納的命令,而改革派爲了保護自身安全,也不得不將一萬的禁衛軍團放在手邊才是。」

「之後可用的戰鬥力呢?」

「各地的大貴族和軍隊統領吧,這些也是一樣。如果用低劣的手法鎮壓導致他們與比爾格納聯合,那情況就糟糕了。」

「哈哈哈,是不是意料之外的難分敵我啊?」

「那也是沒辦法的,你不是已經肯定了像達魯那樣的標准了嗎,那個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正確性的吧。雖然表面上掌控著德爾菲尼亞的是改革派,但說到能令這些人真心效忠的人,那就另當別論了……像這樣的有多少呢?」

大多數的領主和貴族們對寇拉爾被改革派所掌握這個事實的感覺,不外乎『晴天霹雳』這四個字。但表明立場出來反抗其統治的領主卻不見一人,改革派占據了王國的心髒部位--首都寇拉爾,並完全控制了近衛軍團,敢迕逆他們就等于是自取滅亡,在這種情況下明哲保身也是當然的。

「而比爾格納也並未正面反抗改革派,但卻也沒有積極的支援其活動,只是順應父親的策略,對改革派表面贊同而已。」

「那麽你相信比爾格納的根據在哪裏?」

男人略微颔首道:「我所知的只有那個騎士團,和那位團長的人品而已。」

「只有這些啊。」少女的言語中夾雜著冷漠與不屑回應道:「不錯啊,這麽說來還真是非常不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哪裏有。是誇獎。」

男人看著地惡作劇似地笑容也笑了起來。與比自己年少十一歲的少女拌著嘴,這樣的感覺也不錯,心情變舒暢起來,自己也感覺年輕了許多。

盡管這個夥伴並不是德爾菲尼亞人,但她卻不存有任何目的,也不考慮報酬的問題。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是閑暇時無聊來幫幫忙罷了。這樣也不錯啊,男人這麽想著。

這也是男人對自我的一種突破。

樹林高聳的高地還在繼續蔓延著,一面被綠色覆蓋著,一面卻是丘陵地帶。沒有山嶽那樣的險要,也不似平地那般的輕松闊步。兩人愉快地肩並著肩,慢慢地由斜面處越過。登上一座較高山丘,向遠處展望去。

「空氣真好啊……」少女說著做了一個深呼吸。

「你喜歡綠色嗎?」

「嗯!比雲塞城更加郁郁蔥蔥,這樣的景色我一直都非常的喜歡。不過這邊的景色更讓人安心些。」

一真是的。」男人也輕笑了起來:「我也非常喜歡這樣的空氣,斯夏的綠色也非常濃郁呢。」

「在山中嗎?」

「在非常深的樹林中,氣候也非常嚴苛,還有常年不會融化的殘雲。」男人感慨頗深地說著:「斯夏比德爾菲尼亞位置更靠北一些,而且是面對著塔烏。雖然什麽也沒有,只有垂暮田舍,但對我來說卻是無與倫比的美景。」

少女默默的看著男子,從那語氣中,少女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片嚴苛的土地。

「寇拉爾是怎麽樣的一個地方呢?」

「那個啊,那裏的景色只有虛幻的繁榮景象下的街道。那種感覺可能和雲塞差不多吧。是各種文化不受制約自由發展的絕佳地點。」

少女困惑地皺起了眉。「大概會有很多讓我應付不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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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2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7章
腳力異于常人的兩個人到達比爾格納要塞時,已是逃離雲塞的第三天了。

這座要塞和雲塞城一樣,沒有絲毫多余的裝飾,顯得十分粗犷。區別就是聳立的高塔及它的規模,看上去很輕巧許多。不管怎麽說,整體上的感覺有很大的不同。

塔上設有觀覽台,戒備森嚴。再試著靠近點觀察,舉目可及的外城牆就像一道高大的屏障一般。在這個屏障上,到處都設有箭矢口,正對大門的地方,甚至還設有觀察敵情的哨所。這正是真正的戰鬥用要塞。

以直線方式靠近的兩個人,很快就被哨兵發現並大聲地盤問道:“站住!什麽人!”

盤問聲是從正門二層的窗口中傳出來的。區區兩個人就這麽小題大做,由此可見要塞中制度的森嚴。

男人仰視著那個發問的士兵,回答道:“去告訴拉蒙納騎士團長!就說主君來見他了!”

“什麽?”

那個士兵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質疑的神情。

他覺得這個經曆了長途跋涉還帶著一名少女的自由戰士,憑什麽把自己的指揮官當作下級對待呢。

“你這個混賬東西!不許再說蠱惑人心的話!我們拉蒙納騎士團除了德爾菲尼亞國王以外,沒有別的主君!”

“我就是國王!蠢貨!”

“……什、什麽?!”那個士兵驚訝得差點從二樓的窗口摔下來,他慌忙探出身仔細地審視著站在正下方的那個男人的臉。

男人經曆了半年的放浪生活,頭發長長了。雖然他在雲塞城換過衣服,可在那之後又跳進了河裏,緊接著又是荒山中的持續行軍,所以衣服基本上已經殘破不堪了。這種樣子的國王實在不大可能令人信服。

可是,哨兵在仔細審視了那個男人的臉之後,不由得失聲大叫了起來:“真、真的是國王陛下!請一定要原諒我的無理。平安……您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啊啊,真是太好了!”

“你打算讓王站在那裏多久!快把吊橋放下去!”

“啊,是是!馬上就來!”

要塞內部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國王回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要塞。

少女悄悄地說道:“真是有威嚴啊。”

“別再嘲弄我了。”

要塞的入口處是座吊橋,有人出入時,一開一關需要費很大的力,不過若單是從防止外敵入侵這一點來說,這座要塞的確是很實用的。很快,吊橋放了來下,最先沖出來到國王跟前跪下的是拉蒙納騎士團長納希亞斯。

“陛下,渥爾.格瑞克國王陛下!您知道這些日子來我們等您等得多苦嗎!”

無論是聲音還是望向男人的眼神中,都洋溢了抑制不住的真情。

納希亞斯看起來比那個男人大上個兩三歲。不過作爲一個擔負著整個要塞的責任人來說卻是相當年輕的,再加上一張溫柔文靜的臉孔和一副苗條消瘦的身材,讓人難以相信他會是個騎士團長,如果說是個詩人或是學者,倒會讓人認可。

對淚水盈眶的納希亞斯,渥爾說了句讓他更想哭的話:“辛苦你了,納希亞斯。”

“不,不。我的這點辛苦,比起陛下的辛苦,比起同僚迪雷頓騎士團長的困難,實在是算不了什麽。”

“巴魯他怎麽了?”

拉蒙納騎士團長的表情很痛苦:“在寇拉爾時,大家都認爲陛下已經死了,所以就慌慌忙忙地強硬要求迪雷頓騎士團長繼承王位。然而,我的朋友、騎士巴魯絕對不是那種把應屬于陛下的王冠據爲己有的人。可是,他就那樣……就那樣,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渥爾完全明白拉蒙納騎士團長想說什麽。無論本人打算怎麽拒絕,如今的輿論是絕不會允許巴魯做出那樣的事的。

“聽人說,現在騎士團長的日子過的就像人質一般,被人嚴密地監視著,不僅不可能逃出來,還要被迫扛上代理國王的頭銜。他們威脅他說如果這種無政府主義的狀態再持續下去,德爾菲尼亞將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巴魯無計可施,只得任他們擺布。”

“別擔心,納希亞斯,那是我那表弟的事。就算把他當成人質,那個刻薄的諷刺家也改不了他的毛病。對于佩爾澤恩來說,他可是個難對付的人質。”

納希亞斯的唇邊浮現出認同的微笑。

“的確。我的朋友、您的弟弟諾拉.巴魯不是那麽沒用的人。”隨後,他一改先前的輕松,深深地垂下頭去:“陛下,本來爲慶祝陛下的歸來,我應該鳴鍾,准備盛大的慶祝晚宴,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是不可能了,請您原諒我的失敬。”

“你在說什麽呀。這樣一來不就等于對外宣稱國王還健在了嗎。不過我倒是有點事要問你……”男人接住納希亞斯的肩膀,認真地問道:“聽說費爾南伯爵被關進了監獄……”

騎士團長的表情也很痛苦。

“伯爵向來主張潔身自愛,斷然拒絕遵從改革派。恐怕佩爾澤恩是爲了殺雞儆猴,才把伯爵逮捕的吧……”男人輕輕地自言自語著。

站在他身邊的騎士趁機說道:“不過現在陛下回來了,您一定不會允許改革派的暴行的。雖然佩爾澤恩聲稱自己已經掌握了整個德爾菲尼亞,然而實際上他掌握的只是包括寇拉爾在內的一小塊地域。很多領主都保持中立。”

“知道了。我想先吃點東西,然後你再把寇拉爾的事詳細地報告給我聽。”

“請交給我處理吧。”

以拉蒙納騎士團長爲首的主要騎士都來迎接國王的到來,可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站在國王身邊的那個少女。他們認爲她只是在國王身邊負責照料的仆人或是別的什麽人。這是因爲跟像往常一樣,她的白晰漂亮的臉被蓋住了,而且在跳進河裏之後又連續走了三天,驚人的美貌也稍顯褪色。

所以當男人向少女招手,讓她優先于自己上橋的時候,所有人不禁一同啞然了。

“陛下,那個姑娘是?”

對于納希亞斯的詢問,男人給他作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這位是格林達,她是我的朋友。”

“您的……朋友?”

“啊,是的。”

似乎他這麽說也不能得到騎士們的苟同。年輕的騎士們更是用明顯的懷疑目光盯著少女看。

納希亞斯也再一次垂下頭去,詢問道:“那個,對不起。爲什麽您的身邊會帶個女孩呢?”

“我也不太清楚。”

當時在場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一個年輕的騎士來到他的主君身邊,鼓足勇氣地說道:“臣惶恐,想對陛下說兩句。讓一個不知姓名的姑娘陪在陛下身邊不是件好事……而且不管怎麽說,現在陛下要奪回王位,是萬金之軀,無論怎麽小心也不爲過。”

團長納希亞斯點頭道:“沒錯。我們必須要確認這個姑娘的姓名以及家住何處。表面上看來是個普通的平民女孩,可是那柄劍又是怎麽回事?那不應該是這孩子帶在身上的東西……”

“事實上,她用起那個來可是毫不費力呢。算了,聽好。這個女孩是我的救命恩人。作爲國王,受人之恩不可能忘掉,而且更不能怠慢啊。”

另一個騎士皺著眉說道:“但是,如果出身低賤的該怎麽辦?如果讓她服侍陛下,應該出身于有名譽的家族才行。把這種出身低下的女孩兒……像這種腰裏挂著劍的女孩兒,不能讓她接近陛下。”

渥爾聳了聳肩看著少女。

少女也只是聳聳肩作了回答。

“怎麽了?小姑娘,從哪裏來的?父親叫什麽名字?”

年輕騎士對少女半帶威脅的態度裏,看得出即使只是一個小姑娘,也不能把不知來曆的人放在國王身邊的決心。

少女歪的頭不說話。

“等等。這個女孩兒幫了我不少忙,雖然不知道來曆,但是爲了奪回首都是不可缺少的人才。我能保證她不是什麽可疑的人物。”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有著比馬跑得還快的一雙腿,有能把一個大男人舉起來的力量,有著只憑星星似的一點光亮就能像野獸一樣看穿一切的眼睛,像這樣的人不可能不可疑。但是男人決定向這個救命恩人表示誠意。

對于國王的話,騎士們只好勉強聽受。但還是圍著女孩兒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話來。

“這個,小姑娘。你到底爲了陛下做了什麽啊?不是什麽過分的事吧?”

“嗯,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會是陛下的救命恩人,這樣的榮譽放在你身上真是不配啊!是有些難理解……”

“不要再追問了!沒有聽到陛下說這個姑娘是忠實的嗎?現在可是一個忠臣都不可放棄的!從現在起給我誠心誠意地侍奉下去!”

“真是的……”

不住地點頭的騎士們,也開始放棄追問少女在想些什麽了。

少女卻開始朝渥爾和堡壘的相反方向走去。

“莉!”

正在和納希亞斯說話的渥爾察覺到後大聲叫道。

“莉!怎麽了?”

本該聽到的少女並不回頭,反而越走越遠了。

男人急急忙忙地追了過去。

“陛下!”

騎士們也一個接一個地追了過去。追上用普通的速度走開的少女,花不了多少時間。但即使那樣,少女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男人急忙趕過少女說道:“莉,怎麽了?寇拉爾不是這個方向,不是這邊啊!”

金發的少女停下腳步轉過身,正對著男人的臉昂起頭來說道:“就在這裏告別吧。你去你的寇拉爾,我去別的地方。”

“莉?!”男人驚訝的說:“爲什麽?不是你說要和我一起來,要幫我忙的嗎?”

“不是說自己是自由戰士嗎?”

“沒有要服侍的主人、沒有領地,憑一把劍闖天下的自由戰士。不是嗎?”

“那個時候是那麽說了……”

“我也是自由戰士!”少女堅決的說道:“我說可以幫忙,我認爲我的劍可以派上用場,這是爲了同樣有戰士的心的人!而不是爲了那種對人發令、爲了自己而強制別人對自己忠誠的家夥!”

“莉,不是……”

“我對這把劍和戰士的榮譽發誓!我不命令任何人!我不原諒那種事!而且也絕不會對誰示忠誠、侍奉誰,絕不會因爲得到誰的贊揚而高興!”

綠色的眼胖裏燃著憤怒的火焰。

從後邊追過來的騎士們對少女的話顯示出掩飾不住的驚訝。

男人認真地搖搖頭:“我發誓,我絕沒有把你當作臣下。”

“即使你那樣想,周圍的人也不會同意的!不知從哪兒來的小丫頭,對國王用這種口氣說話,他們一定會被說兩個人身份懸殊卻像這樣如朋友一樣習以爲常地交往成什麽樣子!是我,或者你的臣下,你必須在我們兩者其中做出選擇!爲了奪回寇拉爾,比起我一個人你還是需要更多的士兵的。所以要在這裏分手!”

“莉,等等。”

少女所說的話正好射中了所有人的弱點,無論在哪個場合都是一樣。但是現在不能和少女在這裏分手。沒有理由,也不出于什麽打算,只是男人內心深處在這樣告訴他。

“正如你所說,我的確是國王,所以必須讓臣下們服從我。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任何人表示對你有所不滿的。”男人幹脆地斷言道:“如果我把你作爲朋友而招來部下的不滿的話,那沒辦法,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一起去寇拉爾救我的父親了。就像我在羅榭大道上說的那樣。”

在男人充滿決心的口吻下,少女的心稍稍動搖了一下。

男人微笑道:“首當其沖的一點,你不是說過你沒有去處嗎?再加上對這一帶的地理也不太清楚。那樣的話還是待在這兒的好吧,想找到像我這樣好的帶路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你這樣的說法可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立刻反駁的少女臉上泛起的紅暈,看來好像是被說中了弱點。

對于少女來說,這還是個陌生的世界。正因爲對方是這個有些怪異的男人,自己才能不被懷疑身世、不被多余地盤問,才能自由聊天,補足自己幼稚的地方。否則弄錯一點小事都很有可能被當作邪說分子而遭追捕。正如少女自己所說,除了外表,她考慮事的方法、還有‘異常’能力都是不利在這裏生存的。

但是,也正因爲這樣,少女也沒有輕易妥協。她擡起頭看著這個比她大一輪的男人,憤然地說道:“有話就直說,想讓我留在你身邊直說不就成了。”

“那,求你了,留在我身邊吧。”

男人認真的話讓少女一時無言以對。

不論是納希亞斯,還是其它騎士都是驚訝得張大了嘴。

“還是讓我跪下來求你才成?”

少女急忙搖頭--不能讓這個男人做那樣的事。

“莉,我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除了奪回寇拉爾,奪回王權之外沒有其它的路可走。但是現在不是被強制,而是根據自己的意志在做。我要堂堂正正地戰勝敵人,所以才想要你留在我身邊。不是作爲臣下,而是作爲可靠的朋友來幫助我。到現在爲止我已經被你救過三次命了,卻沒有報答過你一次!我到底該爲你做些什麽,即使你來命令我我也不在乎!”

“……”

“我並不指望有此這更多的臣下。雖說國王是被流放在外,但忠實的臣下我還有很多。他們都會爲了打倒佩爾澤思而助我一臂之力。但是,莉,能像以前少年時代那樣叫我名字的人大概已經不存在了,曾經是朋友的人現在都恭恭敬敬地對我鞠躬下跪,即使私下也仍是一副‘陛下,陛下’的恭敬態度,我的父親也是一樣。真是希望能有一個叫我渥爾的朋友在啊。你不希望那樣嗎?”

“男人靜靜地等著少女的回答。

終于少女開口了:“我可不認識什麽國王渥爾.狄爾費恩!”

“是啊。”

“我會像之前那樣那樣生氣,還會把你扔出去!”

“那是一定的。”

身高相差一頭還多的兩個人,互相偷看著對方的眼睛,同時笑了。

“真是個怪國王。”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好了,和我一起走吧?”

少女點點頭,看了一眼已經愕然的騎士團。不過說真的,眼前的光景真的是很讓人難以置信。

好像是意味著前途多舛吧,少女吸了口氣,有些調皮地笑道:“我可不管後果如何啊。”

“管它的。如果說你沒有身份就不行的話,那麽,我就賜給你一個適當的身份。一個能讓大家承認並給你下跪行禮的身份。”

“擅自決定那種好事……”

“國王這種東西只有在這種時候方便,對吧?幹脆就叫德爾菲尼亞公主--格林迪艾塔.萊丹怎麽樣?”

少女瞪大了綠色的眼睛:“你說什麽?”

但是,男人好像很滿意自己的主意,不住地在那裏點頭:“嗯,就這樣。這可是我的好主主意。這樣的話民衆和貴族們都不會將你視爲外人,即使不想也必須要尊敬你。我現在獨身一人又沒有後繼,是要考慮王國的繼承者的時候了。就這麽辦。”

“就這麽辦?等等!渥爾……!”

少女急忙追上邊點頭邊返回堡壘的男人說道:“等等!別開玩笑了!那種事!”

男人不回答,邊笑邊加快腳步走開了。

被留在後邊的拉蒙納騎士團,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國王的背影。

“渥爾!站住!國王怎麽能說這種無理的事啊?”

男人終于轉過頭來對著氣喘籲籲追來的少女,淡淡一笑說道:“不行嗎?”

“那是當然!像王子公主什麽的這種東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擺出來!”

“那可不見得。前幾代的國王裏,就有愛上平民的女兒,但是卻由于身份不合事理而將那個姑娘收爲貴族的養女,再立爲王妃的離奇事。在之前還有因爲擔心自己沒有孩子,而將親族的孩子收爲養子的王。應該行得通的。”男人制止住仍要反抗的少女,壞壞地笑道:“是說如果能順利奪回寇拉爾之後的話。現在立刻是不可能的。我啊,會期待你到那時候的表現的,即使我不說什麽,大家也肯定會對你的功績表示敬意的。”

“別胡思亂想了!真是的。”少女反而顯出了有些疲乏的臉。

“反正我也不是符合禮數的國王,就讓他們放棄吧。”男人豪爽地笑了:“我也對這把劍發誓!到時候奪回了寇拉爾,我會給你一個誰都會對你表示敬意,對我說什麽樣的話都不會受到懲罰的地位。”

“我說過不要的!那樣別人會以爲我是爲了功名才做你的同盟的。”

“你不是做那種事的人,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只不過是我的心意。”

這時,一直在那裏目瞪口呆的騎士們終于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追過來:“陛下!”

“納希亞斯,正如你所聽到的,我把這個女孩而作爲朋友來看待。隨便你們怎麽想,不許管她對我的態度和說話方式。她生氣可是很可怕的喲。”

“但是……”騎士團長只是對這個表示驚訝,其它的人很明顯的一副陰沈的臉,紛紛議論著那樣的話對下邊的人無法交待。

男人對于這個抗議想了一想,說道:“還是立爲公主吧。”少女立刻說道:“不是說過不要了嗎?”

“是嗎?我覺得這個主意並不壞。”

“討打嗎?”聽了這話,騎士團的人全都打了個冷顫。

但是男人聽了這話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高興地笑道:“知道了。總之先奪回寇拉爾再說吧。”邊笑邊催促少女過了堡壘的橋。

一進去就是一個廣場。周圍零零散散的幾座建築物圍繞著這個廣場。左手邊是馬棚。旁邊是像家畜圈一樣的東西。正面稍靠右邊的高大建築物,好像就是這個堡壘的中心了,從那裏開始帶著房頂的走廊一直連接到右邊的建築物。

這個建築物只有一層,只有一個入口。好像是廚房。裏面有很多年輕的騎士正在幹活。其它的還有像士兵的營房,禮拜堂之類的東西整齊地建在這個領地裏。這個堡壘好像不是正規的四方形,而是個不規則的多角形。

“和雲塞城一點都不一樣啊。”少女有些驚訝地說。

雲塞城是個正方形的建築。裏面也沒有這麽多的空地。

“那是一個問題。這個比爾格納城和雲塞城不一樣,最主要是水源的確保問題。”

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有一個巨大的井。

“這個廣場既是跑馬場,也是士兵操練的地方。緊急的時候,附近的農民也會到這裏來避難。”

“啊,原來如此。”少女同意似地點點頭:“但是,有這麽棒的騎士團,應該沒有什麽危險的事發生吧?”

對這句話從後邊跟過來的納希亞斯清了清喉嚨說道:“沒那麽簡單。雖然離海比較遠,但是還是不時地有海盜襲擊村莊的。”

“有海盜嗎?”少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向這個年齡和身材都看似比自己大一倍的騎士團長認真地問道。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格林迪艾塔.萊丹。叫我莉好了。”

“我是拉蒙納騎士團長的納希亞斯。”納希亞斯像是接受挑戰一樣地回答道,但臉上的表情卻似是有別的話要說。

其它的騎士也表示出同樣毫無釋然的臉孔,在這種氣氛中,男人和少女向堡壘的中心的那座塔走去。

盼望國王歸來的比爾格納,爲了保密,沒有舉行盛大的宴會。以團長納希亞斯爲首的僅有的幾個人,那天晚上和國王共進晚覺,秘密地討論了奪回首都寇拉爾的方案。

當然少女也夾在他們中間。男人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少女也一點也沒顯出要退出談話的意思。事情進展到這裏,雖然團長的納希亞斯沒有說什麽,但是其它的騎士卻仍是沈著臉。

不過談話一開始,大家好像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因爲所談問題實在重大。

“問題還是一萬人的近衛兵團,實在是太大了。以往歸陛下管轄的兵力,現在都是佩爾澤恩的直屬,如果不想想辦法,奪回首都寇拉爾看來還是……”

“但是,即使活用比爾格納,要與一萬人的近衛兵團爲敵也未免太難了。本能夠依靠的迪雷頓騎士團長巴魯殿下現在也被作爲人質,根本就不能驚動。還有亨德利克伯爵、阿努亞侯爵、德拉將軍等的家臣們也擔心萬一主人有的安全而不敢輕舉妄動。”

“這麽說來,能夠依靠的只有地方領主了?”

“正是。雖然沒法期待哪個領主自己提出反對佩爾澤恩的旗號,但是如果挑明陛下已經回來,公布只有陛下才是德爾菲尼亞國的真正國王的話,他們的想法也許會改變也說不定。”

“嗯……但是,我現在被認爲是企圖殺害前代國王的後繼的罪人啊。”

對這句話,以納希亞斯爲首的騎士們紛紛反駁:“佩爾澤恩的確是那樣聲張,企圖貶低陛下。但是,現在大多數人都知道那個是謠言。不說別的,現在那些自稱改革派所幹的事情,正是證明了陛下的清白。”

少女有些認同以地說道:“情況好像對你有利啊。”

“大概是吧。至少是,言行換得人心吧。”

“這不是正好嗎?幹脆就朝著寇拉爾出發吧!去大聲地宣布‘國王在這裏’的話,到達寇拉爾爲止總能有兩、三千的軍隊跟過來吧?”

“我也是那麽想。但是啊,如果接近的手段過于低劣,佩爾澤恩又會使出什麽花招來對付就不知道了。”

“費爾南伯爵的事嗎?”

“是的。那樣的話,伯爵一旦因爲自己可能成爲我的負擔,就會選擇死亡。”男人沈著臉陷入了思考。

少女想了想,開始詢問有關寇拉爾城的構造。

“寇拉爾城從側面看是建在相當陡的斜面上。最低的地方是市街,最高的地方已經是半山腰了。”

“是從山腰開始向山腳建下去的,都是台階……”

“也不是那樣,地基做得很好,傾斜的程度也是很緩的。不過,台階多倒是真的。問題是它的地理位置。王宮的背後是聳立的帕奇拉山脈的峭壁。不光地形複雜,還有許多狼群出沒,想越過那裏是不可能的。”

“但是卻有利于防守。從背後不行的話,正面呢?”

“那樣的話就更糟了,那座城無論是正面還是側面都是三層構造的。”男人畫了一個簡單的圖:“最外層是這個大手門,是劃分市街和城堡的界限。其次是廓門,最上面的是正門。”

“所有的門都是朝著一個方向嗎?”

“是的。也就是說穿過外牆,要通過兩座關口才能到達城堡的中心。”男人繼續說:“大手門到廓門之間被稱爲第三城廓,這裏分散著兵舍、馬棚、家畜圈、糧食庫等等。廓門到正門之間有兩道圍牆,家臣們的家舍以及武器庫,當然還有兵舍存在。正門內還有一道圍牆,是王宮的最上方,也是中樞。以事務所爲起始的正宮中,建有寶庫和爲其它王族成員設立的諸多偏宮。其余還有元老院、禮拜堂等等。”

“就是說相當的大呢。”

“那是當然的。總共占據了寇拉爾全市領土面積約三分之一。”

“那人員出入又是怎樣的呢?一般市民也可以進入城中嗎?”

“如果只是到那第三城廓爲止的話倒也不難。因爲雖然大手門不允許市民出入,但外圍卻設有四個通行用的大門。白天的時候大家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士兵們的親屬有時也會進來,而且一旦有什麽困難的話,在第三城廓內也有請願所。但是,沒有什麽大事是不能隨便溜入廓門內的。那就更不用說正門,沒有充分的理由是絕不會被允許的。”

“充分的理由嗎……”少女面有難色地點點頭,並且問道:“你認爲伯爵會被關在哪裏呢?”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第一城廓,北之塔那裏。”

“而其它的將軍與侯爵就都被囚禁在自己的家中,也就是第二城廓內。”

“恐怕是如此。”

少女與男人都陷入了思考。

隨意進攻的話,只會讓那些人白白送命。但也不能再這樣繼續等下去了。

參加會議的納希亞斯也爲目前嚴峻的局勢而皺起了眉頭:“一直到今天我們也沒能向寇拉爾進軍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此。恐怕佩爾澤恩已將除迪雷頓騎士團長之外的重要人物全部當作爲保讓自己的盾牌了。”

另一名騎士也懊惱地說:“我們並不是顧及自己的犧牲,只要我們拉蒙納騎士團全力以赴,即便對方是禁衛軍團,我們也至少還有五成的勝算。另不過是遭受較大的損失而已。姑且不論流淌多數人的鮮血換來的結果是什麽,只要我們這一方勝利了,那麽多的志士爲此失去了生命也就……”

“毫無意義了呢。”少女說道。“即便把寇拉爾奪回來,也會是首都半毀、夥伴盡亡,而渥爾就變成孤家寡人了。”

納希亞斯柔和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情,旁邊看似副官的倔強騎士聽了這話卻漲紅了臉站起身來。

“這不好吧,小姑娘。”

“有什麽關系?大男人。”

“我不是什麽大男人,我叫嘉蘭斯。”

“我叫莉。嘉蘭斯。”

兩邊握手之後嘉蘭斯以盡量穩重的聲音說道:“如果陛下認爲有什麽不妥的話我自然會放棄這個打算。我就是遵從于這樣的原則的。所以對你也會盡量保障你行動的自由。不過,就算是我有些多慮,難道你不覺得直呼陛下的名諱是相當無禮的嗎?”

“嘉蘭斯,名字這東西不就是爲了讓人叫的嗎?”

面對少女一臉嚴肅的告誡,嘉蘭斯把發抖的手插進了頭發裏。

旁邊的騎士團長帶著左右爲難的表情慢慢地搖了搖頭。

少女有些可憐地看著那位對手說:“我說啊,你是因爲把我當成是女孩子所以才生氣的吧。對此不要那麽介意好嗎?”

聽到少女如此親切禮貌的建議,兩人這次不約而同垂下了肩膀。結果還是拉蒙納騎士團長出面恢複了繼續剛才的話題。

納希亞斯絕對可算是個美男子,而性格也非常灑脫。服裝和發型都打扮得當,恐怕是那種無論內心感情如何混亂或受到何種打理都不會現形于外的類型。

“那麽,我想問一下,爲什麽你要反對奪回寇拉爾呢?”

“請不要搞錯了,我只是反對毫無策略地亂來。”

“爲什麽?”納希亞斯以極溫柔的口吻饒有興趣地問道,神情就像是大人在哄著小孩子玩一樣。

不知少女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她也故意用小孩子的口吻回答說:“就是說,那些被關在城裏的,都是些能向從鄉下冒出來的國王宣誓效忠的顯貴人物,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也挺討人喜歡的嗎?”

站在身後嘉蘭斯將配劍拔出了少許,但隨即被身邊的朋友勸住了。

似乎是察覺了這點動靜,少女的表情轉爲一臉認真地說:“反過來說,他們才是真正有遠見的人。雖然追隨佩爾澤恩侯爵才可以保障安全,但他們卻把握爾這邊的價值看得比那重要不知多少倍。也就是說,如果將來打算重建德爾菲尼亞,是務必需要這些人協助的,絕不可以讓他們死掉。”

納希亞斯驚訝地揚起了眉毛:“你已經想到奪回寇拉爾之後的事了嗎?”

“那是理所當然的。”

“你一個小姑娘,在這裏說什麽大話!”嘉蘭斯粗暴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知道這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嗎!敵人是以精銳著稱的禁衛軍團啊。何況還是有中央明珠之稱的寇拉爾,就算遭到攻擊,那裏也可以輕松地守城一年半載而不用擔心被攻破的!”

“哎呀?你不是說以比爾格納的戰鬥力來看,是可以與那個禁衛軍團不分上下的嗎?”

嘉蘭斯一下被問得啞口無言了。

少女輕笑著說:“我沒有說要從正面進攻,也沒有要把寇拉爾變成廢城的意思。我知道這並不容易,但是,有真正的國王在這裏,把王冠奪回來還給他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被提到的國王輕輕吐了口氣,向少女鄭重地點頭道:“感激不盡。”

“不必客氣。需要順帶一提的是僅僅讓你戴上王冠並不是我的最終目的,重要的是之後的事。必須讓所有人都認同你渥爾才是真正的國王,並尊敬你。否則就會出現第二、第三個佩爾澤恩。爲了站穩腳跟,就絕對需要那些被關在城中的人們協助。我說的對嗎?”

完全正確。少女瞥了啞然而立的嘉蘭斯一眼,面對渥爾接著說:“先將國王軍的集結一事暫緩,我想是不是應該先去調查一下寇拉爾的情形?像我這樣以一個街上平民家小孩子的樣子去打探也不錯。”

男人的嘴角微微透出笑意:“這個想法不壞。突然要我指揮大軍前往我也會不知如何是好。最壞的打算是無法組建起一支足以與禁衛軍團對抗的戰鬥力,但在那之前還是應該去確認一下目前寇拉爾的狀況。”

“那麽,明天就盡早向寇拉爾出發吧。如何?只有你我兩個人去。”

“不可以,陛下。那樣……”納希亞斯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寇拉爾,人數上當然是越少越好。然而。只留這少女一人在國王身邊,實在是很難今人心安的。

“懇求您,至少從我們騎士團中挑選一支小隊與您同往。一旦接進寇拉爾,能夠認出陛下樣貌的人就會增多,如果從這些人口中走漏了消息使佩爾澤恩有所察覺,那麽事態就難以挽回了。爲了保護陛下的安全,隨身侍衛是一定不能少的。”

“這可相當麻煩呢……”男人說的發愁地望向少女。

少女聳聳肩膀也回看著他:“倒也不是很麻煩,不過,這個騎士團中能有幾個比我強的劍士呢?”

嘉蘭斯第一個跳了出來:“你這個小丫頭!就是因爲在陛下面前我才一忍再忍,可是你實在是無法無天!今天一定要殺殺你的銳氣才行!”

“果然,大家都像商量好了似的,說出的話完全一樣呢。”少女笑起來:“如果我將你打倒的話,大家一定又會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說‘她跟本就不是人類’吧。”

“誰那麽說過了!少啰嗦,那些小心眼兒的人沒有資格和我相提並論!”

“那麽,嘉蘭斯,我們打賭吧。”

“你說什麽!”

“你也不用那麽氣呼呼地發火,我的頭都痛起來了。今天太晚了,所以定在明天早上好了,你和我較量一下。”

剛剛還起身大吼的嘉蘭斯,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僵滯了:“你說較量……是指什麽?”

“用劍決鬥。”

“你說什麽--?!”身爲一個大男人的嘉蘭斯不由瞪圓了眼睛。認真打量著比自己矮上兩個頭的瘦小少女:“別說傻話了。你以爲我會把你這樣的小姑娘當作對手拔劍相向嗎?”

“不,你就試試看吧。”說著話的是從方才開始便在一旁觀望的德爾菲尼亞國王。“而且呢,嘉蘭斯,很不好意思,我恐怕要賭這個小姑娘贏呢。”

“陛下!”這話深深地刺傷了嘉蘭斯,他隨即漲紅的臉說明了一切。這樣的評價真是相當今人懊惱而無情的。

“那麽說……那麽說是不是有些過分了。陛下……陛下這樣羞辱我嘉蘭斯,是因爲對我的輕視嗎?”即便如此,這番話還是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

“完全沒有這回事。我怎麽會這樣粗魯地對待在納希亞斯率領的拉蒙納騎士團中,以英勇聞名的鬥士呢。無論是你的勇武還是那份忠誠,我都沒有過絲毫的懷疑,這一點我可以用自己的王冠擔保。”

獲得了如此的盛贊,巨漢一般的戰士滿臉歡欣、喜不自禁,又是感動又是興奮。

“可是,嘉蘭斯,如果對手根本不是凡人的話,你的勇武也就沒優勢了。事實勝于雄辯,等到明天兵刃相交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這個小姑娘應該被稱爲是勝利女神的化身。當然,她這樣子和身形不能算在內。”

“怎麽?難道這裏的勝利女神不是個美人嗎?”

回答這話的男人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似地的偷偷地低語道:“何止呢,那可是個相當醜陋的女人。而且嫉妒心非常強,是一位連丈夫巴爾德都對她避之爲恐不及的女神。

“天啊,”少女縮了縮頭。“真是奇怪的女神呢。那麽也沒人回去供奉她吧?”

“嗯。所以就勝利而言,大家還是信奉著巴爾德,認爲只要盡全力,神自然會向自己微笑的。如果一開始就是爲了勝利而戰,那麽那個脾氣古怪的女神說不定會反而相助另一方呢。”

“哈哈……可真是麻煩呢。”

看著少女爲難的樣子,男人禁不住苦笑起來。

“納希亞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這小姑娘兩個人去寇拉爾。當然,如果有必要借助拉蒙納騎士團的力量,我絕不會有半點猶豫,只是現在就率大軍接近的話,佩爾澤恩爲了加強防守一定會以人質的性命做擋箭牌,勢必對我們的行動造成阻礙。我只是想避免這種情況而已。進入持久戰的話對沒有陣地的我們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納希亞斯苦笑著說:“但是也沒有讓國王親自前去偵察敵情的先例呀。如果被德拉將軍知道了一定會質問我怎麽會同意這種事,而對我大發雷霆的。”

“如果那麽說的話,也沒有小妾生下的國王這個先例呀,”男人笑著說:“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確認是最真實的。你們的作用是在那之後,雖然還要經過這個小姑娘的試驗……”

納希亞斯點點頭:“確實如陛下所言,她與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不同。就算是另在劍術方面能夠與嘉蘭斯一較高下,那也是相當今人驚異的了。”

“納希亞斯大人,請不要把我說得像傻瓜一樣。我不可能會遜色于這個小姑娘的吧。”嘉蘭斯露出不屑的神情。

騎士團長臉上浮出一絲嘲諷:“那麽,你是不相信陛下說的話了?”

“好了,到了明天就會明白了。不過,小姐。”

“叫我莉好了,大哥。”

團長露出淺淺的微笑:“這個稱呼從我妹妹出嫁以後就久未聽到了。”

“……?妹妹出嫁後就不能再稱呼你哥哥了嗎?”

“也不是。因爲她嫁去了很遠的地方,從那以後我們再沒見過面呢。已經有三年了吧?我的妹妹也相當輕狂,這一點可不輸給莉呢。”

“過獎了。”

“這個先不管了。浴室已經准備好了,問一下你的意見。首先是請陛下沐浴,如果你也要清洗一下那就吩咐他們不要把火滅掉了。”

“浴池?”少女好像很驚訝:“不了,不需要的。我用水洗就好了。”

“我想那可是很難辦到。”渥爾說:“這一帶幾乎沒有什麽可以清洗身體的泉水或河流。而飲用水也不夠你洗的。”

“那爲什麽這裏會有浴池呢?”

“陛下可是離開了半年時間好容易才回來的,要是連這點招待都沒有,那還成什麽樣子。”呆立在一旁的嘉蘭斯回答。

特意在此建一座浴池可謂是極其鋪張的了,平常是不能享用這種東西的。納希亞斯大概是出于國王對這個少女完全的信賴,因此才提出這個建議的。然而少女卻一臉複雜的奇怪表情。

“那個……雖然我也覺得浪費這種好意是不對的……只不過,我非常不習慣……用熱水清洗身體……好意我是心領了……”

“莉?”如此語無倫次的少女男人還是第一看到,禁不住瞪圓了眼睛。

納希亞斯也一臉困惑:“可是呢,莉,你身上看起來也很髒了,我想洗一洗變得清爽些也不是什麽壞事。還是說因爲你沒有用過浴池呢?”

這對于身份低微的人來說也是常有的事。

“倒也不是因爲那個……”少女臉上挂著似乎對什麽非常記恨的表情:“我只是對那個感覺不舒服啦。而且不管怎麽說再次旅行就又會弄髒了,特意清洗也沒什麽意義嘛。”

“不,並非如此啊,”男人帶著惡作劇似的笑容:“我們的樣子確實已經很糟糕了,在這裏稍微洗一下也沒有壞處吧。總不能看起來和流浪漢毫無區別吧。”

說著就匆匆下了決定,命人帶路去浴池了。並且半搭著十分不樂意的少女的脖子,催促她前往。

“喂,這可不像你啊。戰士怎麽會討厭洗澡呢?”

“戰士哪有這麽在意身體外貌的!”

少女反唇相譏,男人都毫不在意:“好啦過來吧。不行的話我就幫你洗,反正在故鄉的時候也洗過馬呀狗呀之類的。”

“不要把人當馬一般對待啊!”

雖然嘴上這樣不滿地嘀咕著,少女還是無可奈何地跟著男人,由負責領路的騎士陪伴,一同走出了房間。

直到看不見主君的身影了,拉蒙納騎士團長輕輕地笑出了聲,而副團長則在旁邊一臉愁容地責備起上司。

“納希亞斯大人,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啊。恐怕就是在比爾格納之外以那樣的態度對國王陛下說話也是不能允許的,難道不該稍微教導那個野丫頭一些禮儀嗎?”

“陛下不是說過不許我們插手嗎。你不要總是苦著臉了,試著換一種眼光去看待不好嗎?”

“這不是眼光不眼光的問題,我只是覺得很生氣。”

“這就是了。就因爲你在頭腦中已經對她懷有敵意了,所以理所當然留下的都是壞印象。”

納希亞斯似乎是不想把關系鬧僵,他用手撫著下颚感慨頗深地說:“你也不要太在意啦,嘉蘭斯。那個小姑娘也沒有說不可能再次奪回寇拉爾,就連我們,不是也在這猶豫不決的半年中反複討論過很多次都沒有結果嗎?”

可是嘉蘭斯的臉色卻不見好轉:“那種程度只不過是小孩的想法。她怎麽會知道事情何等艱難,只會在那裏隨意妄言。”

“即便如此你不認爲她一直都很專心地聽著寇拉爾城的構造嗎?只要聽了那些,即便是腦袋中只有蟲子一般智能的人,也應該明白那是一座更本不可能偷偷潛入、何等易守難攻的城池了吧。”

“納希亞斯大人。難道連納希亞斯大人也像國王陛下一樣,准備依靠那樣一個小姑娘作戰嗎?”

嘉蘭斯已非年輕的男人了,大約有四十歲左右。無論是出于本身的頑固,或是出于依靠像自己的劍一樣確實的東西渡世者的習性,他好像根本看不出那個小姑娘會有什麽價值。

“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讓,陛下說甯可舍棄我們拉蒙納騎士團,也要那個少女。將篡奪王位者驅逐出首都,讓他再次戴上王冠的兩千士兵,還不如一個少女。”

嘉蘭斯皺著眉頭總括了大家意見,這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可笑:“雖然有點失禮,可是沒有陛下的話……”

“你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也一樣。”納希亞斯爽快地說道:“不過,陛下似乎是真打算把那個少女當作同盟者了,如果陛下那麽說全是因爲那個少女的話,我倒是也想知道其中原因何在。因爲我們畢竟還是德爾菲尼亞國王的臣子,如果無法給予國王相信的事物以充分的信任,那實在是很糟糕的。”

“納希亞斯大人……”嘉蘭斯還是一臉驚訝,不過很快他便聳了一下肩膀說:“我無法阻止您下命令,不過您真的想讓我跟那個小女孩打上一場嗎?”

“這是陛下的意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想確認一下。”納希亞斯的表情很嚴肅:“嘉蘭斯,無論如何,陛下總算平安回來了。在那內亂之夜,以僅僅一個人越過帕奇拉以來,就一直杳無音訊的陛下…”

“是。總算是平安無事了……”嘉蘭斯的聲音慷慨激昂。

納希亞斯的感覺跟他一樣,染上一層薄薄水氣的眼睛裏有著深深的感動。臉上浮現出有話在心口難開的苦澀神情:“這半年,德爾菲尼亞最後的國王被狼吃了的惡夢,我不知做了多少回。不能幫助陛下,聽任寇拉爾奪權篡位,結果我還是無法搭救以巴魯爲首的那些德爾菲尼亞忠臣,唯唯喏喏的遵從于佩爾澤恩的那種強迫性的屈辱……不,比起我來,現在的巴魯、硬骨頭的費爾南伯爵,還有德拉將軍他們正過著怎樣的生活啊,光是想著就讓人覺得如同在沸水中煎熬一般。”

“那是理所當然的。對我來說,不光是那些,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過多少次了,希望陛下能夠平安。”

“是的。陛下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勝利女神。”

“納希亞斯大人!”

納希亞斯對自己忠誠部下的抗議輕輕擺了擺手,臉上換成了穩重的微笑:“我也想相信。應該給真正的王戴上王冠,而且不需一絲害怕,只要那個少女是真心實意地要趕走寇拉爾。也許那是可以實現的……也許那個少女真的可以辦到。”

納希亞斯沒有再說下去。這是絕對不可能實現,這句話到嘴邊,他還是放棄了。

年輕的同僚們曾給他寫過信,但只是一些普通的慰問,絲毫沒有涉及到有關王宮內情的事情。改革派的觸角已經伸到這種地方了嗎,他感到憤怒和焦慮。

雖然進行了秘密邀請,但只要沒有能確實戰勝一萬人的近衛兵團的保證,各地的領主們根本沒有參與的意願。更不用說這並不是來自王族的提議,僅是由一介騎士團長所提出的。

就在這種已經徹底絕望,覺得沒有辦法只好遵從的時候,他們出現了。而且一如既往地將矛頭指向了寇拉爾。

“我想相信。”拉蒙納團長再一次說道。

此時,在要塞中的浴室裏的兩個人真真正正可算是汗如雨下了。

這個浴室是桑拿式的,熱水咕噜咕噜地沸騰著,從中傳出來的蒸汽被禁锢在這個小木屋裏,據說這樣能與汗水一起將身體上的汙垢沖洗下去。

少女一看到這個就想逃,但她還是被男人催促著,十分不情願地進了小屋。

浴室是兩重構造的,分成桑拿小屋和用水清洗身體用的清洗室。小屋的下面擺了個大瓶子,用來源源不斷地往裏面灌送熱水的。不僅如此,還有從井裏打水的,燒火的是四個專門負責人,確實是奢侈了些。

“怎麽樣,身上的汙垢都被洗幹淨了吧?”在清洗室裏的男人對著小屋大聲說著,但他沒有得到回答。

小屋寬廣的可以容納兩個人,而且冒上來的蒸汽也熱得恰到好處。少女不知該把隨身攜帶的劍如何處理才好。

劍是不能拿進去的。但是,少女並不打算把她那不安分的道具放在自己拿不到的地方。

“這裏很安全,而且你聽說過什麽人洗澡也要帶把劍的嗎?”雖然男人這麽說,少女還是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那是自由戰士該說的話嗎?”她說道:“你已經恢複你國王的身份,也許已經沒有必要再自己保護自己了,但是我不一樣。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事發生,就必須隨時拔劍。劍就是我的生命,若交給我不認識的人保管,我怎麽能安心洗澡呢?”

男人沒有反駁她,苦笑了一下,把放在一邊的劍也拿了起來。

“怎麽,你也想學我?”

“正如你所說的,我現在還是自由戰士,在我沒奪回寇拉爾之前,自己保護自己還是很必要的。”

兩人決定輪番看守,現在,男人正代管著少女的劍,待在清洗室裏。

“不行了,我快被蒸熟了。”少女的表情很沮喪,她跟男人進行了交換。

納希亞斯因爲考慮兩個人分別入浴很花時間,所以熱水也准備了平常的兩倍。

“真是不劃算。”

“就是嘛。”

在這一點上,兩人似乎意見一致。

兩人將衣服脫掉,一臉心平氣和地待在浴室裏,這讓只顧著送熱水的下人們驚訝得瞪圓了眼睛。

“在你的故鄉,像馬呀、狗的,都放到這種浴室裏洗嗎?”

正在沖洗的男人的大笑之聲響徹了整個浴室:“你到什麽時候了還都對動物那麽用心。好好用水洗你自己吧。”

“我說過別老是這麽說我。”

蒸汽流進清洗室,使裏面的溫度變得相當高。

男人說話的聲音籠罩在小屋裏:“這種洗澡的方式對身體很有好處,可以活血化瘀,在我的故鄉,這也是治療病痛的好辦法。”

“開玩笑,這樣只會使病情更嚴重。”

少女似乎並不了解其中的妙處。她很快地擦幹身體,抱著男人和自己的劍飛奔出了浴室。

“啊,那個……喂,請你換上吧……”和少女差不多同歲的少年,慌慌張張地拿出了麻制的內衣。

“我說我不要!簡直熱死人了……”

“話雖如此,可是,你這個樣子來回跑,恐怕……”少年面紅耳赤,語無倫次地說著。

“怎麽了?”少女把頭歪向一邊,不解其意。

從清洗室出來的男人忍住苦笑,說道:“莉,你讓那個孩子很尴尬。這個騎士團裏只有男人,該遮的地方你就遮上吧。”

“啊,是嗎。”全裸奔出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麽,隨即點了點頭,接過了衣服。

“女人可真是相當麻煩呢。可是爲什麽渥爾你就是一臉平靜,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壓根就看不出你是女人。”

“眼光不錯。不管怎麽說,要是大家都能這看就好了。”

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揮著濕灑灑的頭發,把外衣從頭上套下。滴水的頭發和淌有水痕的肌膚,早就讓那個見習騎士少年面紅耳赤了。

“那個,陛下替換的衣服放在這裏了,您要是有什麽別的事,請隨時召喚我。”

他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少女則把劍挂在內衣上,迎著夜風站在門外。

夜已經很深了,要塞中很安靜。除了能看到搭上站崗的人以外,其余的人都睡去了。

“又活過來了啊!”跟少女一樣,穿著內衣的男人也走了出來。

“你似乎很喜歡奇怪的東西呢。”她吃驚似地說道,用一只手把男人的劍遞還給他。

“城裏的浴室會更棒,浴池大得可以在裏面遊泳哦。”

“那裏面裝的全部都是熱水嗎?”

“當然。”

女孩厭煩得顫抖了一下:“要是去了城裏,像這種洗澡方式還是免了吧。”

“對了。城裏有浴池。帕奇拉的山上還有清泉和小河。就是不去浴池,在很多地方也可以洗澡的。”

男人把劍拿在一只手裏,仰視著夜空。那是東方的天空。

少女也很認真地擡頭看著男人的臉。“除了父親,還有很多人被捕吧?”

“是啊。德拉、亞努阿、亨德利克。大家都是能爲德爾菲尼亞分憂的優秀人才。在我出現之前,他們都爲對付佩爾澤思而凝思苦想。”

“出現之前?”

“沒錯。王子公主死了之後,佩爾澤恩的舉動就像王宮的主人一樣。亨德利克他們諷刺地說,佩爾澤恩侯爵想做德爾菲尼亞的支配者。現在我出現了,他們作爲我方的人,當然會與佩爾澤恩對抗的。”

綠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轉動了一下:“那樣的話,怎麽?他們只是不希望佩爾澤恩的勢力增強,才跟隨你的啊?”

“也許吧。可是,若是那樣的話,在我的情勢不利的的同時,他們就該會舍我而去才是。因爲佩爾澤恩起兵,聲稱要從僞王手中解放德爾菲尼亞,而且采用的方針是接納贊同自己的人們爲部下。然而,他們如今卻被佩爾澤恩拘留著。”

男人低頭看著少女:“已經沒必要考慮這到底意味著什麽了,對不對?”

“沒錯。”少女仰視著男人,微笑著點頭:“雖然你是一無所有的國王,但是擁護你的人好像有很多。”

“這一點比什麽都重要,連我都有點意外。”平靜的語氣掩飾不住男人眼中的感動。

目的地雖然尚遠,但在那裏有擁護自己人們。明白了這一點,即使拼上性命,回去也算有意義了。

“那麽,今天也該休息了。明天該向寇拉爾進發了。”

“在那之前,我要跟嘉蘭斯決鬥。”

侍者們似乎已經整理好了他們的床鋪。

兩人待在彼此相鄰的兩個房間裏,各自思考著明天將要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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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爾菲尼亞戰記 第一卷 Empty 回復: 德爾菲尼亞戰記 第一卷

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3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8章
強盛的三國之一,被稱之爲中央明珠的德爾菲尼亞首都寇拉爾,無論是作爲流通都市還是作爲文化都市,在大路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帕萊斯德的阿維庸在文化程度上沒有可取之處,貿易往來上也屬于偏僻的區域,而坦加的凱伐德則被抛在羅榭街道的盡頭,不能算作中央部分,所以到底還是比不上寇拉爾。特雷尼亞灣中的希薩斯港,只有在航海季節才能看到外國的船只,也只有在這時,各地的珍稀物品、産物的交易才能大量進行。

街道鋪建得很好,上下水設備也很齊全。市民可在公共蓄水池處隨意取用。身份高的貴族在家鋪設了水管,待在家裏便可以自由的飲水,泡澡的浴室也能隨時使用。

王宮裏的設備就更勝一籌了。經年累月,爲舒適生活而反複改建,如今的整個王宮就像一個完整的都市。以優雅的白色姿態建立在山腹間的寇拉爾城,實際上確實像拉蒙納騎士團擔心的那樣,是個可以在圍困中輕松度過一年半載的要塞。

太陽雖已落山,但各處點燃的篝火卻將其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睥睨著整個寇拉爾城。

現在,天已大黑,太陽從稱得上半部分落下。在宮殿的最深處,不合正常時間的會議正在進行。

“哪個男人真的回來的嗎?這可有點不好辦呐。”

傑納祭司長肥胖的臉因板起而扭曲。他是與佩爾澤恩侯爵並駕齊驅的改革派中心人物。

“把他誘進雲塞,又將其放跑,我看這回達魯還有什麽好說。”

絲毫不掩飾語氣中輕蔑之意的是將近衛軍團盡收麾下的珊格司令官,是個紅臉的壯漢。

“那麽,今後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雖然是個男聲,但卻像貓一樣異常的優雅。他是塔缪男爵的兒子齊風!時隔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男爵家是最近發迹的,不過現如今塔缪男爵代表著所有貴族。齊風是他的繼承人,出席這樣的重要會議是理所當然的。

席間坐著數人,他們都是聲稱要從協王手中解放德爾菲尼亞,煽動民衆,占據王宮的主謀者。也正因爲如此,大家聽說“哪個男人”回來的消息,都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

“事已至此,抓緊時間完成巴魯大人的加冕儀式才是上策。這樣一來,即使哪個男人回來,手中也沒有任何權力了。”傑納祭司長說到。

贊成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只有一個人跟他們唱反調:“不行。如果現在急著進行加冕儀式,最後只能是傷害民心。”

衆人的臉一起轉向說話的人。

“可是,侯爵……,”傑納祭司長的表情很是不滿。他似乎想說應該列于改革派首位的佩爾澤恩侯爵爲什麽要反對這個提案呢?

佩爾澤恩侯爵至少也有五十歲了,糾纏著白絲的頭發修剪得很整齊,嘴邊留著有型的胡子。從年輕時候起,就文武兼修,挺拔健壯的身材上一點也看不出衰老。他不僅是個學識淵博的學者,而且由于看來敦厚的性格,在社交界也很吃得開。實際上,他卻是控制著與現實主張背道而馳的改革派的幕後黑手。

侯爵沈穩地笑著說道:“巴魯大人那邊可一擱在一邊,首先要做的是查清那個男人的動向……從雲塞中逃亡出去,其行迹自然會衆所周知。”

“那然後呢?”珊格司令官認真地問道。

齊風把他當成傻瓜一樣的嘲笑:“哎呀哎呀,真是麻煩呀。作爲司令官,您竟然不明白其中這麽簡單的含義嗎?”

司令官陰沈著臉,不再說話。

參加會議的人原本就看不慣年輕的齊風,現在他們的眼睛裏更是閃爍著厭惡的光芒。齊風似乎對那些男人的目光感到很可笑,又似乎是覺得自己很苦惱,于是,他帶著嘲弄的語氣開口說道:“那個男人至今還認爲自己是國王,所以,他一定會回來奪取寇拉爾城。這樣一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結軍隊,因爲他只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將寇拉爾城怎麽樣,更別說雲塞已經背叛了他。接下來他會決定之後的路該怎麽走,如果那個男人沒有向南行進,那才值得侯爵意外一下呢。”看到司令官終于明白過來了,齊風說得更起勁了:“有可能同情那個男人的,就是外邊看起來和善,心裏卻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的拉蒙納騎士團團長。說不定會因爲那個男人的遊說,對我們起什麽異心。”

“這樣的話應該早說嘛。我們禁衛軍團直接殺去比爾格納,把那個男人抓來這裏不就好了?”

司令官說得胸有成竹,卻發現剩下的人都對此搖頭不已。

齊風更是對他投以帶著明顯輕蔑的眼神,好像在說所謂一介武夫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算我懇求你了司令官大人,稍微用一下腦子好不好,你認爲那個男人會老老實實躲在比爾格納沒有動靜嗎?”

“就算如此,也不能輕饒了那個據實不報的拉蒙納騎士團!”

他剛剛半吼著說出這句話,傑納祭司長又開口了:“比爾格納是不會認同藏匿那個男人的行爲的,因爲一旦認同了就等于自取滅亡。納希亞斯不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的男人”

與同伴意見完全相反的珊格司令官急切地敲著桌子:“這不是你們剛才說的嗎!難道你打算等那個男人厚顔無恥地回到德爾菲尼亞來,而且還是率領著拉蒙納騎士團直沖到寇拉爾城下的時候,什麽都不做,大方地把他請進城來嗎!”

“好啦好啦,司令官,我們誰也沒有說過那種話呀。行動當然是會有的。”佩爾澤恩將話題引了回來:“問題就在于方法上。請聽我說好嗎?拉蒙納騎士團是可與迪雷頓並比的德爾菲尼亞的驕傲,同樣,還有代表了整個德爾菲尼亞立場的禁衛軍團,無論哪一方都是以勇猛果敢而揚名各國的精銳,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其中任何兩方進行百害而無一利的爭鬥,都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事態。更何況現在的比爾格納已經表明了贊同我們的意向,那麽這種爭鬥就沒必要了。”

質疑的議論聲隨即四起,好像在說那不過是表面的服從,怎麽能夠相信。

侯爵擡手止住了那種聲音:“重要的是體面問題。禁衛軍團還毫無理由地襲擊本應是夥伴的比爾格納,絕不能讓這種醜聞沾滿全身。無論是討伐還是挑起戰爭,都必須有事實的理由。而這一點就正如方才齊風說的那樣,我不認爲那個男人會一直待在比爾格納不動。”

“那就是說他一定會來這裏了?”

“那個嘛……雖然還不太清楚,但我甯願多等等看那個男人會有什麽行動。”

然而,大家似乎沒有聽從侯爵意見的意思。現在掌控著財務與內政的主要人物都已集中到了這裏,然而大家卻也都顯露出焦躁與不安的神情。珊格司令官自不必說,就連傑納祭司長、甚至齊風也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因爲不管嘴上怎麽說,他們心裏都清楚真正的民心向背是什麽。不管他們如何親切地對待寇拉爾人,他們還是熱切盼望著國王的歸來。

齊風一連嘲諷地看著祭司長:“民衆這東西還真是件麻煩的事情呢。一度把我們叫做解放者,簡直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卻又希望那個男人回來。真是無節操到極點了。你就不能借神力給他們些上天的懲罰嗎?”

“真不湊巧呢,我的齊風大人。比起百萬個愚蠢靈魂的祈禱,還是一枚金幣更有用些。無論我如何努力講解著正義之道、告訴他們只有追隨真正的主導者才能有幸福,他們也會反駁我說現在的生活根本就是直線下滑。交納了物品也得不到等價的報酬,薪金也已擱置了很多月沒有解決,現在更是隨處可見因爲無法償還負債而將自己的妻子或女兒抵給債主做小妾的人在哭呢。到底是因爲什麽人的過錯導致民衆如此困苦,連我都很想知道。”

男爵家的年輕總領聽罷不由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在這中央的明珠、繁華的寇拉爾的表象之下,實際上卻是每況愈下。

在‘那個男人’的統治時代,貴族爲控制民衆所使用的權利被嚴厲制約著,而現在貴族們都紛紛認爲是自己的世界迎來了春天,對市民肆無忌憚地使用暴行。這一點自然是掌握著貴族階級管理與統治權的塔缪男爵一手締造的。

“不過呢,我們可沒有對市民有過半點粗暴的行爲呢,相比起來,他們對某些人的仇恨似乎更深呢。”這話暗指的就是珊格司令官。

對于這種諷刺司令官也毫不客氣的反擊道:“至今爲止一次暴動也沒有發生過,難道齊風你不知道這是因爲有誰在管理市民、更堵住對改革派的不滿之聲嗎?”

“怎麽會呢,這當然是您的禁衛軍團的功勞啰,司令官大人。”

然而,越是用武力控制言論,就越是助長了寇拉爾的自由風氣。表面看起來大家多默不作聲忍耐著聽命于改革派,可在表象之下的不滿火焰卻越燒越旺。盡管看不出迹象,恐怕也已經到達某種深度了。

齊風一邊思考著什麽,對佩爾澤恩侯爵開口道:“侯爵,爲了封鎖那個男人行動,我有一個提議。”

“願聞其詳。”

“若是派那男人的心腹之人前往比爾格納又當如何呢?當然派出費爾南伯爵是有些困難,那麽,就讓德拉將軍下達討伐那個男人的命令如何?”

“你這傻瓜在想什麽!”這下就連珊格司令官之外的人也異口同聲地斥責道。

“這不是等于爲一只孤立無援的獅子派去幫手嗎?”

就算這次只有司令官一個人出言駁斥,齊風還是一臉不快:“各位說的沒錯,德拉將軍確實是倒向那個男人一邊的!這一點誰都知道。無論是比爾格納、那個男人,還是我。”

“知道還說這種話!”

“真是的,我以爲憑司令官大人這樣的聰慧一定能明白的呢。”

有剛才那句多用一點腦子,在加上現在這樣的話,臉上湧起紅潮的珊格司令官只得閉口不言。而侯爵在此時把話題接了過去:“確實是很有意思的想法呢,齊風大人。”

“承蒙誇獎。”

“不過,問題是怎樣把這個任務交給德拉將軍呢?就算解除了現在的囚禁,下達了討伐那個男人的命令,將軍他也不會老老實實出兵的吧。”

“是這樣嗎?的確是因爲被關押了半年多的時間,一旦獲得了自由身他肯定會想只要能去那男人身邊是最好的,所以會欣然出陣的吧。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可以把將軍的一個女兒扣爲人質,除此之外的辦法自然也有很多。”

“嗯……”

傑納祭司長急切地開口問:“你們兩人到底在商量什麽?”

“也就是這麽回事,祭司長,德拉將軍最終還是要成爲那個男人的同夥,他就是因此才被囚禁起來,這一點盡人皆知,而且恐怕也已經傳入那個男人的耳朵。可是君主帶著自己的同伴來找一個家臣,這種事該有多怪。所以恐怕那個男人在欣喜之余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讓他們從這個戒備森嚴的寇拉爾城逃出去。當然,他最爲擔心的是那些同伴做出投靠他的樣子其實卻是要去抓他。”

那個男人到現在還不能清楚地分辨孰敵孰友,而且也曾經有過一次被本以爲是同伴的人迎進雲塞最後卻又背叛的經曆。

傑納祭司長雖然清楚齊風想說的是“接下來的事他也一樣會懷疑的”,但還是忍不住提出不滿的異議:“不過,就算抓了人質作要挾,對方可是那個德拉將軍啊。難保他不會選擇犧牲自己女兒的性命。”

齊風毫不猶豫地點頭:“恐怕是這樣的。將軍當然是有了這個覺悟才投靠向那個男人的,即便是親眼看著自己可愛的女兒被殺,他也不會遲疑。所以祭司長,這一點就完全不用考慮了,我所說的關鍵是那個男人會怎麽想。”

“哦?你倒說說看。”

“總而言之,明明被我們關押著的德拉將軍卻突然意氣風發地來投靠自己,那個男人多少也會懷疑的吧。”

齊風瘦削的臉皺了起來,面對理解力這麽差的人,他已經疲于解釋了。

“就算讓那個男人趁亂逃走,他也一定會覺得奇怪。早這樣嚴密的監視下,他一定很清楚憑自己逃出去是不可能。然而他卻逃出去成爲了自由身,就這一點那個男人一定會懷疑其中有內情的。懷疑是自然的。那麽,原本堅不可摧的主從關系就有了裂痕。那個男人一定會用懷疑的眼光看待將軍,而將軍對于如此看待自己的男人又會怎麽樣呢?大概會後悔自己竟然效忠于這樣一個男人吧。最後會發生什麽事,您不認爲試試看會有什麽結果出現,很有趣嗎?”

司令官和祭司長都深思了起來。

總之,齊風言下之意就是要離間他們。使那個男人與德拉將軍之間深厚的羁絆出現裂痕,如此一來,那個男人將會逐漸走向孤立無援的境地。

“但是,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將軍因爲女兒被當作人質,而決心與那男人拼死相爭?”

“這個怎麽說呢……”齊風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身爲一個習武之人的尊嚴,德拉將軍的內心深處是絕對蔑視對自己的主君有所不敬的做法的。”

更多的含義便是:將軍他會毫無怨言地都絕對相信陛下,而且也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女兒會被殺害的思想准備。而對那個男人來說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他一定會在暗地裏對這個將軍持有疑慮。這種想法是自然而然的。

“嗯。您怎麽想呢?侯爵?”

佩爾澤恩侯爵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慎重地開口說:“不算是個壞主意,不過……我很難贊成。”

齊風一副受到傷害的表情:“侯爵對我的提議有所不滿嗎?”

“不不,這是個絕妙的主意。我對于齊風大人的才智深表欽佩。”他時刻都不會忘記這樣隨口的贊美之詞。金發少女曾評價說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傻瓜,而實際上,如果沒有這個人。改革派早已分崩離析。

“只不過,對于你的那項提案,非常抱歉,恐怕只適用于對方是一般人的情況,卻未必適用于那個男人。”

“侯爵,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珊格司令官一臉困惑地說。“那個男人是盜取了國王之名的無恥之徒,不,應該說是大罪人!貴爲當今宰相的您怎麽能隨便誇獎那樣的男人呢?”

對于這樣的責備,佩爾澤恩只是淺笑地看著司令官:“珊格司令官,您這樣的錯誤讓我很困擾呢,我這樣的人對于宰相之位可是受之不起。”

話雖這麽說,可任誰都知道,這個人的權利決不在那官名之下。

盡管他名義上的職務仍是侯爵,但包括現在德爾菲尼亞的軍務在內,直到內政、財務、司法等各方各面,這個人即使不能全權裁決確也有著不可等閑視之的影響力。

盡管如此,侯爵還是一直拒絕著宰相之名,他似乎是顧忌著不想自己一個人集中所有的權利。至少,能夠指揮整個政府的是‘革命派’,而不是特定的某個人。不過,現在卻建立起了一個以佩爾澤恩爲中心的內閣。那個侯爵始終認定自己是不能與那個男人並比的。

“那個男人確實是騙取了皇家之名。然而即使是虛假的國王,他到底也是曾被稱爲德爾菲尼亞國王的男人。何況他還曾從我們重重的包圍中逃脫只身一人翻越帕齊拉山脈,如今又回到我們面前,你仍然認爲他會是個普通的男人嗎?”

齊風激動地傾身向前:“正是因爲如此,才需要讓力量上不輸給那個男人的人物去討伐。他不過是個鄉下人,僅憑武力是無法被別人認同的。雖然珊格司令官也差不多……不,當時,您還只是一個隊長吧。真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往事呢。”

“我重申一句,那個男人是曾經的‘國王’,齊風大人。以刀劍相向的話,無論如何也太過、太過……這不是曾經宣誓效忠的臣子應該做的事。”

“您說得完全正確。結果能與那個男人平分秋色的就是迪雷頓、拉蒙納兩騎士團的團長,以槍擅長的亨德利克伯爵,以及德拉將軍。確實無論他們那個都這樣那樣的問題,都是一些不把國王放在眼裏的人。可這樣的一些家夥現在卻都暗暗傾向那個男人,真是麻煩呢。”

齊風聳聳肩膀,算是對自己的提案有個答複。而傑納祭司長、珊格司令官也開始認真考慮他的提案。

“侯爵,我也認爲齊風大人的提議也未嘗不可一試。您認爲呢?”

傑納祭司長話音剛落,珊格也說道:“衆所周知德拉將軍是個極難控制的人物,如果能讓他奉爲主君的那個男人來結果了他,可是省了我們不少事呢。到底在我的禁衛軍團中,仰慕將軍的人也不在少數。又或者萬一是德拉將軍解決了那個男人,這不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嗎?”

他這樣說過後,其他人也紛紛議論認爲這個方法確實可行。

“也許德拉將軍對他那個可愛的女兒會出人意料地珍惜呢……”

“無論如何,就算沒有理由討伐,那麽至少把人抓來,也可以交換他女兒的性命,我想這樣一來將軍就會接受了。”

“正是如此。而且,如果相反的將軍真的不顧女兒的死活與那男人和解,一同向寇拉爾進軍的話,那時就借禁衛軍團之力來討伐叛逆者不也很好嗎?”

珊格司令官對這個提案報以十分滿意的笑容,一邊幻想一般憧憬著。

齊風也賣力地說服侯爵說:“您意下如何?侯爵。這樣我們既可一手解決那個男人與德拉將軍,同時又不會落人口實。將軍他們仗著武力,一定會策劃不惜發生流血事件、強行攻陷寇拉爾的。這樣一來,我們爲了不使國都變爲戰場,只得出動禁衛軍團進行迎擊,只要將此事鎮壓平息,就可以完全把惡人的罪名推給對方了。”

“這個……齊風大人。”傑納祭司長規勸道:“說話的時候最好謹慎一點,錯誤的是最開始那個男人,以及他的一幫同夥,就算是包括始終抵抗我們不可屈服的德拉將軍,但是說迪雷頓、拉蒙納兩位騎士團長、以及阿努亞侯爵、亨德利克伯爵等人都支援那個男人,實在是缺少證據。”

“這麽說來最不能信任的豈不是寇拉爾的人民了。最初是他們親手趕走的,現在卻又反過來說那個男人的好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又會厭煩而改變主意了。”

佩爾澤恩侯爵輕輕地插入談話:“這也沒什麽好意外的,民衆最擅長的就是緬懷過去的時光。他們對一切都只會在嘴上說說而已。一個一個都去在意的話就沒完沒了了,齊風大人。”

“我也知道啊侯爵。對這樣的人既不能殺也不能放,只要他們不做反抗,我們也就不出手,是這樣吧。”

“是的,只要趕盡殺絕就永無後患了。但,如果考慮太多無關緊要的東西的話還不如仔細考慮一下‘自由’的問題。那些人都期待著那男人從神秘中走出來,我們還是應該盡早把這不安的新芽給拔除。”

得到了侯爵暗中的同意,齊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意念:“那好,這樣就任命德拉將軍爲司令官來執行這項艱巨的任務,一定要生擒那個男人回來,怎麽樣?”

“我贊同。”

當會議開到這裏,除了一人面露難色以外,其他人全部贊成並通過了這個提案,那唯一一人便是佩爾澤恩侯爵,但在這個時候和大家唱反調也確實不怎麽明智。

很快地,任命書就起草完成了:政府命令德拉將軍追捕渥爾.格瑞克,並在翌日的晚上即刻趕赴比爾格納。

“各位的腦子裏好像都在想著些什麽呢?”

在自己宅邸的深居內,德拉將軍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被賜予最勇敢的尊稱、人們敬之爲‘將軍’的人,其實際的身份是在第二重城牆內建造著一座雄偉房屋的,人盡皆知的名門之後,並且位列伯爵。

他本人大概四十剛過的樣子,中等的身材上覆蓋著經過鍛煉的猶如铠甲一般的肌肉。不苟言笑的嚴肅表情下世一雙細小卻放著銳利光芒的眼睛,無論怎麽看都是一代豪傑的容貌。

有些年的他頭發越見稀薄了,額前也有了微禿的迹象……雙頰蓄留著濃密胡須,當他不說話的時候就看不見嘴巴在哪裏。

從先前開始就一直沈默不語傾聽著的將軍總算說了那句話。

聽聞此話後塔缪男爵一臉困惑地歪著頭問道:“預想與實際是不同的,德拉將軍。”

與兒子相同年齡般的容貌,卻操著女性一般細柔的語氣說話,與滿臉浮現的困惑表情不同的是那雙眼睛。

侮蔑的笑意隱約可見。

不過更多的是得到那個掌管著財政的男人,一個急功好利的人,由放高利貸起家後,用錢捐了爵位,成爲了一個人見人厭卻又手握財力與武器的貴族階級,現在正是改革派的領導人物——佩爾澤恩侯爵的極大的信賴。當然革命的成功與此人的財力有著非常大的關系。換句話來說,他也就是改革派的中堅實力者。

“如果您了解其中的意思的話。那就全仰賴您了。”

“算了吧將軍,這也不是完全都由我們自己的腦袋所能決定的事啊。”

和男爵比起來他兒子齊風的忍耐力強多了,並沒有把所有的心思都表現在臉上,行事更爲穩重些。但在有一定重要性的時候,溫柔的話語中也會夾雜著反感的情緒。

但,珊格司令官卻口出橫禍。

這邊還在煩惱的時候,那邊就已說了出來了:“我們並沒有說要奪那個男人的命之類的話。爲了要正式地對他進行審判,所以才請您把他追捕回來。能夠勝任這個任務的除了德拉將軍以外,整個德爾菲尼亞找不到第二個了。”

將軍細小的眼睛鄙夷地瞪了對方一眼:“看來珊格大人是睜著眼睛睡著了嘛,這種事可只會發生在晚上的睡夢啊,我看您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這裏還不至于會把夢呓當回事來決定。”

從來沒有他取不下的戰場,但這半年來,未有提劍沙場,也不能縱馬馳騁。在經曆了被幽禁在自己的宅邸內,不能與家臣之間自由的交談的種種屈辱的遭遇之後,將軍的意志卻未被消磨殆盡。

在前晚的會議上,傑納祭司長巧妙地說過,現在是對王君還是對所仰慕的那個男人刀劍相向,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去考慮。

預想如泉湧般地展開的塔缪男爵臉上露出了狡詐的笑容,司令官求助般地望向男爵。

“真的是非常讓人困擾呢,將軍,這個可是宰相閣下的命令啊。”

“到底是誰說了算?在這個德爾菲尼亞裏是宰相說了算嗎?”

一抹苦笑浮現在塔缪男爵的臉上,這次卻是明顯的含著威脅的口氣:“德拉將軍失禮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爲了你的自己、爲了你的家庭,想來最差的結果就是一個也活不成。”

將軍的眉頭刹時跳動了一下。

男爵的聲音像在安撫一只小貓一樣響起:“我們也不想說出這種話來的,如果您堅持要違抗這個命令的話,你就會繼續站在背叛王宮的立場上……這樣的話,你不得不考慮一下這樣的處罰啊。一家之主不負責任將會涉及整個家族。這個可能性到底存不存在呢?”

看著將軍沈默不語,男爵的眼睛裏露出了銳利的精光。

也不顧對方有沒有聽著,男爵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記得將軍的千金今年應該十七歲了,真是年輕又美貌,而且還未結婚吧。在此之前是不是應該描繪一下那幸福的未來之景呢。作爲名門德拉伯爵家的獨生女,集多數女性的幸福于一身啊。什麽罪過也沒有的純潔的她,卻因爲父親的牽連背負著謀反者的罪名,您難道不認爲這很殘酷嗎?”

胡須將軍依舊緊繃著臉,沈默不語。

珊格司令官颔首道:“這是命令,德拉將軍。你沒有拒絕的權力。如果你還是執意要違抗命令的話,站在我們的立場只好逮捕您的女兒,並把她流放到北之塔。”

“而您的好友法魯那恩伯爵也會爲能有一個談話的物件感到很高興吧。再來,我可以保證您和您妙齡的女兒一起在地下監獄的生活會非常愉快的。終日見不到一絲陽光、常常要受到濕氣和寒氣的侵蝕,還有令人討厭的蟲子。啊……那可是得沒有上下水區別的奇怪疾病的巢穴,配給的食物和家畜吃的飼料沒有什麽兩樣。像這樣的生活令嫒能受得了嗎?這可和住在大屋子裏整天讀書與刺繡是完全兩回事啊。”

將軍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好像要把男爵拆骨下肚一樣地瞪視著他。

塔缪男爵好像不知爲何被怨視似的一臉出自內心的悲天憫人相地對著將軍遊說著:“光是想象一下是不是就感覺到非常可怕呢,德拉將軍。難道要年輕、貌美又有魅力的姑娘去面對那殘酷無情的鞭打。要是我的話是絕對不能忍受讓這種事情發生的。讓令嫒一生都活在生不如死的境地,哎……這可真是,始料所未及的事啊。”

將軍陷入了令人恐懼而漫長的沈默之中。

但,睨視著男爵的目光,痛苦地轉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雙手自腰間垂落後,關節都泛白地緊緊地握著椅子的扶手。

男爵見狀立刻又趨上前去:“您能不表示些什麽嗎?還是不願出兵討伐嗎?此次並不是要你去做弑君那等無禮的事。只是因爲您怎麽說都是那個男人的親信,所以希望由您去說服他,再把他帶回這裏。可我們堅信自己是正義的,倘若您所稱呼爲陛下的那個男人還是執意要說自己是正義的話,那兩方在公開的場合下堂堂正正地辯論一番,像這樣的讓步我們也是可以做到的。像這樣的要求您都不能首肯嗎?如果將軍您真是如此不通情理的話,那在我看來您的心胸真是太狹隘了。”

以長舌聞名的珊格司令官緊接著插口道:“我們允許將軍從現役的手下中帶十個人和馬匹出發,在途中將軍還可以去自己的領地,至少可以再召集五百家臣之衆吧。然後率領這些人馬盡快向比爾格納進發。”

終于將軍幽幽地開口了:“羅亞與比爾格納是完全兩個相向的方向。如果按您一開始說的,只是勸降的話有必要帶五百精兵前往嗎?”

男爵睜大了雙目道:“那當然是需要的。此一去定是時間長遠,這種時候將軍的身邊怎麽可以沒有人伺候著呢,那不是會很不方便嗎?如果您擔心您前往比爾格納這段時間,您的宅邸和家臣無人照應的話,我們也可以代爲照顧。”

“不用了。雖然此去路途遙遠,但我還是會命人留守,不用勞您費心。”

“那您就是答應出兵了啰?”

“不然還有什麽辦法。”將軍像吃了黃連似的,不,應該是自我厭惡似的說著。

他並不憎恨敵人,只是好像一頭獵物就在面前卻無可奈何的獵犬一樣。

但是,男爵和司令官卻對這種殺氣視若無睹。

他們對這頭凶猛的獵犬無法攻擊他們這個事實深信不疑。

見將軍已經答應此事,任務也就算是成功,如此一來,他們也就沒有在此久留的必要了。

男爵一副安了心的表情說道:“我們由衷地感謝您能答應此事,將軍。令嫒的事請不用挂心,雖然被限制只能待在宅邸中,未免會有些不自由,但如果她感覺到寂寞的話,我會叫犬子去陪她說說話的。”

“沒有這個必要。”簡短地回絕了對方。

手輕輕一揮,示意他們可以回去了。

兩人不得不順著這位猛將的意思。

“將軍,還有一件事您必須要考慮得到,您的甲胄和劍是否完好,請您等會兒檢查一下。”

“明早,恭候大駕,到時我會整頓完備。”

二人對此表示非常滿意後,相繼離開了位于兩街之間的德拉伯爵府邸。

招呼客人離開之後,將軍站了起來,往剛才兩人所在處的旁邊那間房間走去。塔缪男爵所言並非謊言的證據就是,之後的半年中,改革派一並送回了之前奪去的將軍的劍與戰鬥裝束。

白金的甲胄和刺馬針。長年愛用的絲綢單衣和護肘。繡著伯爵家紋章的上衣。還有就是從將軍的祖父開始代代相傳的大劍。

將軍向在這半年來只可能出現在夢中的劍顫抖著伸出手去。

那是真實的觸感。

口中呢喃著感謝的話語,把劍柄貼在自己的唇邊。那是再會的喜悅,和朋友平安無事的欣慰。

對將軍來說它不單純是戰鬥工具,它不知道多少回地守護了將軍的祖父和父親,還有將軍自己。是一位可以托付一切的朋友。

把其他的甲胄也一一檢查了之後,將軍飛奔著出了房間,往宅邸的深處而去。

“夏米昂!”

起身來開門的將軍的獨女被飛奔而來的父親嚇了一跳:“父親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十七歲的夏米昂是一位有著明亮的栗色頭發和銳利眼睛的美麗少女。

已經准備休息的她,穿著睡袍、長發披散在背後。

德拉將軍摟著女兒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嗫語著“陛下回來了。”

夏米昂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從父親的懷中掙脫出來,急急地問道:“陛下他……平安無事嗎?”

“是的,現在正在比爾格納。”

“在比爾格納?那納希亞斯大人也在陛下身邊嗎?”

“正是。”

“啊,父親大人,我就相信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萬分高興得夏米昂看著父親愁容滿面地樣子,不解地出聲:“父親大人?”

“夏米昂,明早我要出兵前往比爾格納追捕陛下。那些不知廉恥的鼠輩們威脅我,若不答應,就要拘捕你,並把你送去北之塔。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可愛的女兒遭到如此對待。雖然我不僅違背了爲人之道,還背叛了自己的朋友法魯那恩,而感到內心愧疚萬分,但卻不得不遵從那無理的命令。”

一想到在父親的親情所包圍下渡過的讓人感動的時光,夏米昂淘氣地笑道:“父親大人,請笑一笑吧。”

“你明白了嗎?”說著,德拉將軍滿臉的笑容隨之崩潰。

其實在剛才,塔缪男爵利誘、脅迫將軍時,那有苦說不出的表情下就已有著必死的覺悟:“那個混蛋,用這個不斷地威脅我,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會馬上把所說的話付諸行動,將你送到地下大牢裏,以那樣的條件要挾我出兵。”

改革派最終想得到的只是要德拉將軍出馬而已。而自己與渥爾.格瑞克最大的不同,是沒有視死如歸的雄風義膽。給自己五百人的兵力,只是爲了與比爾格納的軍隊會合,並往高拉魯進軍,然後將對方一網打盡。身經百戰的將軍瞬間明白了一切。如此一來,就很明白地看穿了對方的計謀,爲何自己出戰還有那讓人感激莅臨的可笑謊言。

“父親大人,恭喜您了。這樣一來您終于能爲解放寇拉爾、迎回真正的國王而勇往直前了。”

“是啊,長久的等待終于有了結果。但是,相對的你就要被當作人質,而被囚禁起來。”

面帶真摯表情的夏米昂擡頭望著父親,將軍也同時滿面沈痛地俯視著女兒。

夏米昂出生沒多久,將軍的夫人就死去了。現在將軍的家族的基礎人就只有夏米昂、這個可愛的獨生女兒一人。

雖然如此,德拉將軍還是充滿了愛憐地用手撫摸著女兒栗色的長發,低聲問道:“夏米昂,你的父親在想些什麽,你知道吧?”

“是的。”夏米昂颔首回答道。

半年前,父親沒能救得了國王的悔恨、不管怎樣都願意爲那人而舍命戰鬥的決心,夏米昂比誰都要明白。

“不管你,還是對你母親……我都請求你們原諒我。”

“不,父親大人。請您不要這樣,我不希望成爲父親大人的絆腳石。”

胡須將軍微微地笑了。繼承了父親勇猛果敢血液的女兒,也跟著綻露出欣慰的笑容。

清晨,夏米昂在目送父親出發後,不久便有客人拜訪了。那是塔缪男爵的兒子——齊風。他一直傾慕德拉伯爵家年輕的女兒,借著她被幽禁的時期不斷地前往探望、送去各種禮物,來表示對她的關心,打算借此能和她展開一段戀情。

他對塔缪男爵的地位也好、錢也好,都已經沒有非常大的興趣了,對得到這些東西都認爲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想要得到更高的爵位,當然何必自己身份還要高的女性結婚一途是最快的。所幸的是夏米昂還是獨身,而將軍家無論是家世還是功績都是無可挑剔的。

但現在卻因爲背負著反叛的罪名而且被判閉門思過,對于這種不名譽的罪名,男爵家卻並不怎麽介意,反而認爲正好。

“這些還合您的意嗎?夏米昂小姐。”

滿面興奮的只有齊風一個而已,反觀夏米昂的臉色一派木然。

父親爲了顧及自己的安危,不得不接下令人齒冷的任務,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臉色深沈的夏米昂,齊風有意無意地找話說:“夏米昂小姐,別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好不容易長得那麽美,高興一點行不行?我已經讀了您手中的書了,看來您也可以爲這座城的建設出謀劃策呢。”

“太謝謝了,齊風閣下,我從心裏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但是一想到父親的事情總是不能平靜下來。”

“夏米昂小姐。”齊風隨手把帶來的花束放在桌子上,蹲在夏米昂的身邊安慰她:“您這個樣子,將軍看到心裏一定很難受,難道您就沒有想做的事情嗎?而我就不能爲您做些什麽嗎?”

面對那樣誠懇的態度,夏米昂的臉上浮現出無奈的表情:“又是有……但是以我俘虜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齊風張開兩手:“您不是絕對的俘虜,我可以完全保證您的自由,不僅在城內,城外也一樣。”

“城外也一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哦,但是不能讓夏米昂小姐您一個人出去!我必須跟著。我和您一起出去,城裏的軍隊就不會阻攔。”

“齊風閣下。”

夏米昂那栗色的眼中浮現出感謝的目光,看著這位年輕的貴公子。

“真的嗎!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嗎?”

“當然可以,說說看。”

“我……想騎馬。”

“騎馬?”齊風臉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啊!這麽說您的家鄉還是軍馬的生産地呢!您祖上的馬術真是了得!那夏米昂小姐的技術怎麽樣?”

“哎,我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一直就是這麽渡過的,突然間很懷念那樣的感覺……”

“那簡單,和我一起在城內的街道散步吧!正好今天的天氣不錯,騎馬正合適。”

“不,齊風閣下。我並非想要那樣。”夏米昂用懇切的目光望著對方:“我穿著女子的服裝,不能再整齊的街道中闊步,我懷念的是像在家鄉時那樣,穿著騎馬服,手拿長劍,享受著微風擦臉而過的感覺。”

齊風癡癡地看著她:“很抱歉,我想作爲貴族小姐那種愛好不是太野蠻了嗎?像您那樣美的人,不該做男人所做的事,難道做些類似聽音樂、看戲之類的事不好嗎?”

夏米昂聽了這些不由得點了點頭:“果然,看來問您也沒有用的。”

“不,夏米昂小姐……”

“是……是呀!真是可恥的事情,我因爲從小生活在鄉下,都市那種豪華的生活怎麽也適應不了。我也沒有很親近的朋友,我一直想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那樣的生活……請原諒,跟您說這些不相幹的事情。”

“夏米昂小姐!夏米昂小姐請原諒,我不是因爲可憐您才來的。好了,無論如何我也會辦到的。”

夏米昂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情:“真的嗎?齊風閣下?”

“請相信我,但是,光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請您稍等一下,我決定和父親詳細談一談,然後再來。”

齊風回了一個禮,然後就從此夏米昂身邊離開了。

另一方面,聽了夏米昂如此懇求的塔缪男爵一臉怪異地思考著什麽:“竟然想要去騎馬赤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姑娘!”

“誰說不是呢!我也覺得這個想法未免太奇怪的了一點,但是也沒有其他辦法能夠讓她高興起來了。您意下如何,父親?我想允許她這一次也沒有什麽壞處的。”

“嗯,可是呢,將軍家的領地是以出名馬著稱的,那個女孩的騎術一定很好吧。”

“可能是吧。她說過自己是在馬背上成長的,那有什麽奇怪嗎?”

齊風雖然認爲這不是什麽事情,但是男爵仍然在慎重地思考著:“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件大事,隨便放她出城的話她可能會去追趕自己的父親。”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即便逃出去,也不可能以女人的身份從這裏逃到羅亞,況且她也沒有做好什麽准備,夏米昂小姐的坐騎也只能事先喝完足夠的水以備不時之需。想想那個女孩也挺可憐的。幾乎和父親同時被叫到宮廷裏來,從此過著人質般的生活。年輕的姑娘就這樣耽誤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家裏被洗劫一空,肯定心裏會不好受。我認爲在這裏起碼不會有那麽多的怨氣。應該會有機會使我們成爲好朋友的。”

“嗯。”男爵想了片刻,湊了過來:“總之,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親近她了。”

“是這樣的。”

德拉將軍恐怕不會平安回來了,他們都這樣猜測著。

那個男人是否會成功,或者同歸于盡,還是會用武力來奪取勝利。不管選擇哪一種,將軍都會有生命危險。而剩下的夏米昂就變得尤爲重要了,她絕對不會容忍德拉將軍這樣的名門滅亡。說不定也就會倒向我們這一方。塔缪父子這樣打著如意算盤。難以應付的父親一旦死了,就只留下一個十七歲的女兒,必定會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只要能令強硬的他們落魄下來,那麽無論是對塔缪男爵、還是對齊風,所謂的德拉將軍的領地,也不過就是個以盛産名馬著稱的地方而已。甚至有關夏米昂本人的,也已經無人問起那種封閉的生活是從何時開始的。他們覺得伯爵家的千金小姐,也同樣該與宮廷的婦人一樣過著歌舞升平的日子。

父親出發後兩天的那個早晨,被允許出來的夏米昂系著發髻,身穿騎馬服出現在齊風的眼前。現在滿臉愁容的容顔不見了,一副可愛的表情顯現出來:“謝謝您。齊風閣下。您竟然放任我這樣任性的想法,齊風閣下真的是很溫柔的人。”

“哪兒的話,既然是女士的要求,又是能令您開心的事,我何樂而不爲呢?”

這邊也毫不示弱。

雖然事實上齊風並不喜歡她女扮男裝的裝束,沒有胭脂修飾的素面朝天,穿著褲子和短上衣的騎馬服,看起來在考慮著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卻又沒有半點感情流露出來。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他爲夏米昂特意准備了一匹氣派的白馬,還有十個身旁護衛的士兵。不過夏米昂還是因爲能出城去而高興極了。

見到夏米昂那久違的笑容,齊風也細聲細語地說:“想去哪兒呀?”

“唔……怎麽辦呢。我想還是由齊風閣下來決定吧,我什麽都不用想啦。”

齊風睜大著眼睛的夏米昂,稍微想了想:“那,不如去帕奇拉山脈附近的伯利西雅平原吧?雖然有點遠,但我想日落之前會趕回來的。”

“當然,沒問題。”

緊張的齊風總算松了一口氣。比爾格納和伯爵家的領地正好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不知她是否明白了這點才回答的,不過夏米昂的確是個聰明的姑娘。

想手拿繩索騎著坐騎的齊風,忽然看見夏米昂遲疑地開口說:“啊……齊風閣下。可以的話,能不能把我的馬和齊風閣下的交換一下?我不太喜歡白色的馬……”

“太對不起了。我應該先問問你喜歡哪一種才是。”

女人的心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連騎哪種顔色的馬這樣小的事情都考慮得十分周全。這樣想的齊風欣然與夏米昂交換了馬匹。

白馬不能跑太長時間。當然,這種事齊風他是不知道的。在大城市生活的他對馬不是很在行,但也不至于不會騎,不過只能騎那種經過嚴格訓練的馬才行。

馬兒在平整的草地上盡情奔騰。從城裏出來真是愉快。日暮漸漸降臨,途中,在農家品嘗了幹肉和果子酒,兩個人邊騎馬邊談笑風生地行進著。

但,從農家出來以後,森林和高山那合而爲一的景觀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夏米昂好像再也抑制不住,等到正在欣賞風景的齊風走來,她便開口說:“我久違的綠色呀。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要先走一步了!”

夏米昂的馬技十分了得。手拿繩索,盡管路途荊棘,還是揚長而去。

“夏米昂小姐!那樣太危險了!”齊風隨即叫喊著,夏米昂轉頭回答:“沒關系的!”又徑直奔去。

齊風本想追上去,不料白馬已經不聽使喚了。只好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真是的,怎麽會有這樣的小姐。喂!你們先去追,別讓夏米昂小姐迷路。你,和我換馬!”

士兵一時手足無措,其中一個和他換了馬,齊風邊走著那條充滿荊棘的路邊呵斥馬兒快些跑。雖然終于還是追上了先行的士兵,但每個人臉上一副困惑的表情。應該是十個人的士兵團,現在來迎接齊風的卻只有兩人。

“怎麽回事?其他人幹什麽去了?”

“什麽?”

附近全是帕奇拉山脈的區域,灌草叢生,這裏和城市不同,幾乎沒有人能進去。有陡峭的懸崖峭壁,看起來都叫人膽寒,周圍都被濃濃的樹枝所覆蓋,連人影都不能清楚地看見。

“到底去哪兒了。難道真是迷路了!”

“別慌!肯定會找到的。”

“但願如此。小姐的坐騎跑的真是快,我們剛到這兒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見她的影子了。”

齊風焦慮地尋找著。這可是攸關人命的大事。

他們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從綠蔭中,響起夏米昂坐騎那輕柔的馬蹄聲:“對不起各位,我一個人騎過頭了,因爲太高興了。”

“哪裏,沒關系的。”齊風做出一副笑臉:“不過夏米昂小姐真是有本事呀,連我們幾個大男人都追不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雖然是褒獎的語氣,但一點也聽不出是在誇獎,一種奇恥大辱的感覺油然而生。作爲女人是應該輔佐男人的。這一點使齊風不得不重新審視。

夏米昂似懂非懂地笑著說:“我的家鄉不管是誰都能騎到這種程度。父親的手下常常和城裏的士兵比賽,通常不會輸給他們。我雖然不會全都相信,但城裏的士兵確實馬技並不是十分了得。”

看著夏米昂那興奮的樣子,齊風不屑地說:“馬術的話您的家鄉確實技高一籌,但論起兵器的話勝負可就另當別論了。”

“啊,是這樣子的嗎?”

“那是當然的。不管怎麽說寇拉爾的士兵團的實力名揚各國。和地方的兵力當然不同。”

“那我們比試比試?”正說著夏米昂快速從馬背上下來,倏地從身邊士兵的腰際拔出劍來。

“你要做什麽?夏米昂小姐!”

夏米昂不顧齊風的叫喊,砍倒了身邊的一個士兵,又將劍刃奮力刺向另一個士兵的胸前,一擊便將其打落馬下。

“你究竟想做什麽!”

夏米昂沒有回答,反過手來又將齊風系馬的繩索切斷了。

“夏米昂小姐!”

繩索一旦切斷,馬缰失去控制。齊風也失去了重心。

但是齊風的恐慌還在繼續。看著那栗色頭發的姑娘,齊風也拔出了劍。

“從馬上下來吧。齊風閣下。”

“我勸你別再做蠢事了!你做那樣的事,到底想證明什麽!難道你想磨滅你父輩的功勞嗎!?”

比齊風小了近十歲的伯爵千金卻十分冷靜:“我不僅會騎馬,至于劍術是我從五歲時父親就開始教我了。那種被大卸八塊的感覺你想親身嘗試一下嗎?”

身爲對手的齊風恍然大悟地紅著臉下了馬。

夏米昂松開馬的缰繩,喂了些食物。齊風業放開了馬,不時瞄著她的動向,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馬背上的對手緩緩地並肩走著,已經沒有了身經百戰的士氣了。齊風也是,只有默默地看著夏米昂。

但他還是忍不住嘲笑對方所作的努力:“做剛才那樣的事情真是太沒意義了,剩下的士兵肯定會把你俘虜的。”

“不,齊風閣下。我不會被任何人抓住。我想去見和父親共同打仗的那個人。”

“那個男人!”

齊風的吼聲震耳欲聾:“那是先王留下的私生子!我原來不知道。要是那個男人去打仗,你們就永無出頭之日了。再過不久他就會被擒了,被處死。不僅是他,你也是,你父親也是!你被問斬的時刻就要到了!這還沒關系嗎?還是說你之所以這麽做都是那個男人分赴的?!如果是那樣的那個冒牌國王還真是會利用女人。”

夏米昂一直忍受著男人的謾罵,毅然地駁斥道:“我雖然是女兒身,但同時和父親一樣,是爲德爾菲尼亞而打仗的騎士。我會不惜生命戰鬥到底,父親也會贊同我這麽做的。”

“真是想象不出,可是我還沒完全明白!”

在馬背上的夏米昂是如此的真摯:“這一點我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是你我相信的東西是不同的。”

其他的士兵還沒有出現。以慣用的手持繩索的動作,夏米昂又騎上了馬背:“再見了。齊風閣下。謝謝你的好意。請原諒我這個任性的請求。”

“爲什麽要用這種厚顔無恥的手段!難道情況已經發展到要使用女性武器的地步了嗎?還是說你認爲我會對你有所圖謀?真是太天真了!”

看著男人這樣的態度,夏米昂露出了些許可憐的表情:“願你也能早日擁有能察知自己真摯地人的心靈、與能看透真相的眼睛。你從一開始就在用自己的尺度衡量我,結果到最後也不能真正了解我。你以爲那匹白馬能老老實實讓我騎乘是出于它的本意嗎?”

齊風悔恨地咬住嘴唇,帶著憤恨的表情看著馬上的夏米昂。

“在我的故鄉,人人都具備識別哪匹馬不能走遠路而避開不騎的能力。”

夏米昂以異常平靜的口吻說道。言罷,便在馬上鄭重地颔首行禮。隨即背對男人,“哈”地吆喝一聲,將由侍從取得的佩劍別進騎馬服的帶子裏,腳跟輕磕馬腹。那馬一聲高亢嘶鳴向遠方疾馳而去。

那影蹤剛剛消失,齊風的侍從們才總算趕來了。

他們驚異地看著眼前倒在地上的同伴與丟失了馬的主人:“齊風大人!這到底是?!”

“一群蠢貨!你們磨磨蹭蹭在幹什麽!還不快去追夏米昂!追上去把她抓回來!”

“您是說……那位小姐?”

“啊啊,就是那樣。那個叛逆的小丫頭!”

然而齊風卻也沒有對夏米昂的話理解半分。他除了對夏米昂將他人的感情當塵埃飛灰一樣踩踏的行爲感到氣憤外,就再沒有察覺其他的東西了。

作爲一個人所該有的榮譽與信念,這些都是在齊風所能理解之外的。這樣的男人只會痛苦地想著自己戀慕的是怎樣一個傻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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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4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9章
“說起來,最近都沒有碰過面,不知道德拉將軍怎麽樣了?”

現在實際上是代理國王的諾拉.巴魯手上還繼續著批閱工作淡淡的問道。

當年二十二歲的他就已是聞名整個王國的騎士了,已經時過數年,現在依然是年輕氣盛。可以看出他自少年時期開始就已發揮了優秀的武術才能。

經過多年磨練的修長身材看來不僅健康,而且非常有精神。

眼睛與頭發同樣是閃亮的黑色。雖然從外貌看來確實與那個男人極爲相似,但周身的氣質卻大不相同。

無論是那個男人令人自然而然想要接近的感覺,或是他讓人無法記恨的直率,在這個人身上全都不見蹤迹。同樣黑色的眼睛在巴魯這裏卻總是浮現除混合著諷刺的狡猾笑容,同樣被太陽曬烤過的臉頰卻散發著不尋常的野性。即可以說是一種精神與骠悍、也可以說是對自己的能力具有充分自信的年輕人中的典型人物。

即便沒有特意被安排那些地位與名譽,就說起他本人的身份也是德爾菲尼亞屈指可數的大貴族:薩沃亞公爵。公爵的父親在數年前便已亡故,身爲獨子的巴魯自然而然繼承了整個家業。

然而,這個身份卻他格格不入。巴魯本人也極其討厭被人稱爲薩沃亞公爵,他更喜歡有人叫自己迪雷頓騎士團長,或者就是簡單地稱爲騎士巴魯。而實際上這個男人怎麽看都是實戰類型,無論是公爵的稱號還是書案工作,都是極不適合他的。

對于這樣的巴魯來說,現在所忍受著代理國王進行書案工作的滿腹痛苦,簡直是常人難以想象。

“不過。我最近也沒有碰到過呢。”

面對他的聞訊,佩爾澤恩也面無表情地回答說。

他只是邊整理著一疊接一疊的文件邊直接了當地回答道。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似乎是已經與想到他會這麽說,巴魯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這位昔日被稱爲鬥將的人,也被軟禁了半年多了吧。最近我想去看看他。”

佩爾澤恩侯爵終于揚起臉來:“這又是吹得什麽風呢。巴魯大人!我還是第一次聽您這麽挂念別人的事。”

“另有用意嗎?我沒有別的打算。只是將軍和我一樣都很討厭被人關押著監視起來,更別說是被與自己意向相反的謀反者關起來,我想他一定已經義憤填膺,生氣到不行呢。”

滿含諷刺的話語卻沒有激起侯爵的任何反應,他依然心平氣和地還以微笑,如此沈著的樣子卻最讓人厭恨:“謀反者的稱號我實在不敢當呢,巴魯大人。我從沒有一刻懷疑過將軍的心意,將軍與您一樣,都是極爲熱情的愛國志士,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巴魯黑色的眼睛中浮起混合諷刺的憤怒之光,他向房間入口處站立著的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望了一眼說:“不過這樣的招待卻讓人很不舒服呢。”

“哦哦,這可都是爲了您們好。您與將軍,怎麽說呢,如果能在選擇朋友方面改善一些的話,這種事就完全不需要了。現在這樣連我都覺得遺憾呢。”

這次輪到巴魯心中一震,放下手中的文件說道:“不愧是大政治家說的話,感覺就是不一樣。連解決問題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

此處正是辦公室。也就是應酬工作的地方。

不管公事還是私事,兩個人總是竊竊私語,今天卻一反常態。

強壯的身軀縮坐在椅子中,巴魯一個人喃喃道:“算了,馬上就會結束了,馬上我就可以不再被按在這張桌子上了。”

“您這是什麽意思呀,巴魯殿下?”

那黑色的瞳孔中散發著一副憂郁的光芒:“因爲這個王宮真正的主人馬上就要回來了,要是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欣然離位了。”

佩爾澤恩侯爵不禁苦笑了幾下。那可是極其秘密的事,絕不可能會傳入這個男人的耳中,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纰漏才會讓他知道。

可能是那個自稱隱居的那個侯爵。祭司長他們制定了嚴密的口令,這樣一來即便封鎖消息還是會被泄露出去。

“不難猜到是誰泄露的消息。在這個王宮裏,是的……最後的王儲也在七年前駕崩了。自從先王——你的伯父駕崩之後,這個王宮就顯得格外空曠。我們這些守城的人也寂寞難耐。我盼望著能早一天迎接未來的國王,怎麽樣,巴魯殿下?”

“我看你那個詭計能堅持多久。”巴魯斜視著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侯爵:“你看著吧。還有你那些同黨和親信們。”

“你對你未來的國王還真是忠心耿耿呀,真是佩服。”佩爾澤恩以審視對方的神情說:“你的兄弟,好哇,要是真有其人,我長年在德爾菲尼亞王儲家做事不會不知道吧?真是太奇怪了。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哇。”

巴魯這才意識到剛才說漏了嘴,趕忙閉嘴不再說什麽。

這件事說到底正是佩爾澤恩侯爵的對策。不過既然已經說到此處,也不可能再收回了。而侯爵似乎也沒有與巴魯繼續爭論的打算,只是邊整理書籍邊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吧。我想明天的安排是,我們分頭接見坦加和帕萊斯德的大使。”

“你覺得這樣的安排妥當嗎?”

“當然妥當,鄰國對我國有興趣那是自然的,他們也很想知道未來的國王是什麽樣子。”

“這事不急,就說德爾菲尼亞的國王在訪問別的國家。”

正懷抱著一堆書的佩爾澤恩侯爵緩緩地張開了口:“你的伯父、我唯一的君主,德魯瓦大王是偉大的君主,可就那一次,那位一向賢明的人卻做了不合身份的糊塗事。和被升做侍女的農家姑娘有了沾染,反使自己陷入了麻煩中。”

巴魯只是用銳利的眼神看著遠方,默不作聲。

“只要是王儲的孩子,不論是男是女,不可能不被授予名譽及地位。這種人盡皆知的常識用不著我多費唇舌的。然而,正是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爭執。我剛才說過了,那個姑娘不是國王原本的侍女,也沒有獲准在內部工作,只不過是因人手不足而隨便找來的女人罷了。”

“那又怎麽樣。不管母親身份如何低下,他是國王陛下的骨肉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雖然巴魯這麽說,可侯爵的臉上卻浮現了一副諷刺的模樣。

“正因如此,才值得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國王陛下的孩子。”

“……”

“在侍奉陛下遠行的時候,那個受了過往恩寵的女人的確是那麽說的,而陛下也承認了。但是那個女人是不是只和陛下一個,還是同時也與其他男人有染,就是一個很大的疑問了。實際上那個姑娘是有機會接觸無數複雜男人的。可能就是那些與她在一起工作的男人們也說不定,更有可能是與軍隊裏的士兵們來往不清,說不定是在哪次上街的時候,連孩子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就懷孕。陛下在這件事上太欠考慮了……真是……”侯爵把嘴撇成極不屑的形狀。

“隨便說話也要有個限度。被你這麽一說那個姑娘簡直成了專門的騙子了。”巴魯露出一副嘲諷的笑容:“就因爲這麽奇怪的理由嗎?那麽反過來說,又有什麽理由不相信那個姑娘說的是實話呢?”

“年輕姑娘的心術是何等模樣,巴魯殿下怕是還不了解吧。”

“我應該多和侯爵學學有關女子的心術。輕浮的女子的確是很常見。但爲了男人女子情願犧牲一切的情況也是很多呀。”

“你並不了解那個姑娘的實際情況。”侯爵還是想盡早結束這個話題。

“我確實不知道。一個既沒身份又沒教養、出身鄉下的姑娘,任誰感覺都是毫無心計傻乎乎的姑娘卻操縱了英明偉大的國王。這無論如何都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對于那個姑娘侯爵也是單方面在指責她而已,大概是因爲沒能說服國王斷絕與那個姑娘往來,因此就將那姑娘的話全部貶爲謊話的吧。”巴魯憤怒地瞪著眼睛:“那侯爵應該也是不會把民衆這種東西放在心上的吧,他們在說出真相的時候也是沒有足夠的證據啊。幹脆將一切都當作謠言好了。因爲反正說出的實話也會莫名其妙地被認作是謊話,而且他們並不懂得像你們那樣事先計算好利害得失再說,那麽逃稅之類也就不用相信了,而那個姑娘恐怕始終也弄不明白你爲什麽就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呢,又因爲確實是事實所以才一直堅持著,這樣荒唐的固執也真是有趣呢。”

侯爵輕輕歎了口氣:“你太固執了。連您母親的擔心也置之度外嗎?”

“侯爵才該注意呢,您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你說我什麽?”

巴魯坐在椅子上,呵呵地笑著:“侯爵大概的意思不就是,像那個姑娘那樣沒身份沒地位的卑微之人。能生下德魯瓦王的孩子就已經是得到了最大的本錢了,這可真是讓人嫉妒。所以絕對不能讓我認他做兄長。不是嗎?”

那個男人擁有德魯瓦王的血統是曾經得到議會承認的,但到了今天那血緣卻又被佩爾澤恩說成是可疑的。這麽一來,就算說將那個男人的存在抹消不一定是他的政治手段,巴魯的話也不完全是沒有根據的。

身份高貴的人不惜任何手段親近君主,爲能獨占君主而所做的百般努力真是太滑稽了。當然,要是比自己身份低的人得到了君主的寵愛,那自然是不能忍受、不能接受,肯定要排除的。

可是,佩爾澤恩侯爵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看著巴魯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變化:“德瓦魯王的孩子已經全都死掉了。”

說著,便回了禮,出門去了。

只剩下不滿地嘟著嘴的巴魯回到了第一城廟內,被士兵嚴密看守的自己的房間去了。

那些在房間裏服侍的傭人們對主人的不幸表露出同情的神態,與其說是對其母娅拉公主的忠誠,不如說是處于對巴魯進行監視的職責而不得不時刻緊盯著他。總之,無論到了哪裏都還離自由遠得很。

回到自己的房間,大口飲著自己最愛的酒,卻又深深地歎自心來。

雖說有改革派的計謀,但德拉將軍卻能出陣比爾格納,而夏米昂一個姑娘也從齊風手中振翅逃走了。想到這裏,頓時一股控制不住地焦慮感油然而生。巴魯那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著。

門後傳來清晰的聲音:“少主人,酒多傷身。”

“加薩。別管我這個少主人了,我這才喝第一杯。”

管事加薩已經六十多歲了,在巴魯出生前就已經是公爵家的心腹了,對于沒有身份觀念的巴魯來說,他就好像是與家庭成員同樣的‘爺爺’一般。

加薩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酒瓶。

年輕的主人不滿地看著他,加薩卻面無表情,婉轉地開口說:“酒會讓人頭腦混亂,對您沒什麽益處。”

嘴裏發出不滿的聲音,巴魯拿著酒杯停在半空中,許久都默不作聲地站立著。終于他放下酒杯,站到了窗前:“我想要一雙翅膀。”

加薩沈默了片刻。少主人的情緒焦慮起來了。

巴魯大吐心中的苦水:“我自己真是太無能了。德爾菲尼亞真正的國王要回來了。連夏米昂這樣的女流之輩都能重獲自由身!我卻只能在這裏看著幹著急。”

這間房屋雖然不能與德拉伯爵府邸相比,但也受到了森嚴的監視。

就連巴魯也不能可能從正門走出外面去。在改革派看來,巴魯是手中重要的棋子,爲了防止他的逃跑,警戒方面自然不能等閑視之。

巴魯苦悶的表情簡直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他自言自語似的叨念著:“我真羨慕納希亞斯。可以與皇兄交換意見,商量著攻陷寇拉爾的辦法,一想到他們在細節上相互爭論的情形,就覺得可惡透頂。就算佩爾澤恩不下手,我也要被嫉妒之火燒死了。”

“少主人,”加薩婉轉地提醒著主人:“您這樣說就太無情了。”

“你不會明白的。在這種等同亡國的時刻我卻過著有馬不能騎、有劍不能舞的人質生活。德拉將軍倒還好,而我要忍受這種屈辱到什麽時候呢。可是我又能做什麽這種重要時刻我卻只能被關在房間裏去應付這些無恥小人!可惡,納希亞斯那小子,好事全讓他一個人占盡了!”

加薩在背後輕咳幾聲:“少主人,您今天所說的話在下次見到納希亞斯大人的時候,我會親口轉達的。”

“什麽?”

“因爲自己被放在一邊不能親近國王而耿耿于懷,甚至還大發雷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告訴他您曾說過這樣的話。”

“加薩!”巴魯驚訝地大吼:“我什麽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大約的意思就是如此了。”

“你說什麽蠢話。總……總之,你有膽讓這話傳到納希亞斯耳朵裏試試看!”

面對臉上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分不清是什麽表情的主人,加薩微微地搖著頭說:“納希亞斯大人是個極爲善良的人。就連我這樣的老人,沒事的時候還會特意寫信來問候,看到那字面流露出的對您無比關懷的心意,連我都要不禁落淚了。那位大人對您的遭遇簡直比自己的事還要擔心,簡直是痛心不已。”

“那是……是那樣沒錯,但如此善良的人怎麽能作拉蒙納騎士團團長呢?!那家夥可是個能面不改色上陣殺敵的人!”

“哦哦,這句話也要一起轉達吧。”

“加薩!”巴魯不禁發出了悲鳴,帶著一副懇求的神情說:“我求你等一下,你難道想讓我死嗎?如果這樣的話傳到那家夥耳朵裏,我一定會被當場殺死的。總之,這些話確實是我一時冒失,都不過是戲言而已。我其實是因爲追不上納希亞斯所以變得不耐煩了。”

年長的守護者這才終于解釋道:“您能這麽想就最好不過了。加薩我雖然不了解朋友的心情,但卻知道自己服侍的不是一個會因爲羨慕而導致嫉恨的無情主人。”

巴魯終于安心地松了口氣,一邊歎氣卻還不忘牢騷幾句:“我也不記得有個會威脅主人的侍從啊……”

“剛才,您說什麽?”

“什麽也沒有!”巴魯慌忙地搖著頭,無論如何這可是個惹不起的‘老爺爺’。

“少主人,焦躁是要不得的。我能夠理解您羨慕納希亞斯大人可以自由行事,期待和別人一樣那是人之常情。不過,有些事也是非主人不可的。”

巴魯自嘲似的笑了笑:“身爲囚徒還能做什麽?”

“當然可以有所作爲。納希亞斯大人與德拉將軍在外面保護著陛下向王宮前來,您應該在內部做好迎接國王陛下的准備。什麽也不做只在這裏苦等的話,那才不像是少主人您的作風呢。只要內外通力合作,既可以幫到納希亞斯大人又可以幫到少主人,難以攻克的寇拉爾城也會相對變得脆弱。”

巴魯驚訝地聽完這些話,終于竊笑起來:“姜還是老的辣,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你是說讓我爲這個寇拉爾城打開一個通道嗎?”

“現在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就夠了。只要有一個小口子,國王陛下就不會被擋在城牆之外了。”

“可是,在內部搞破壞的打法也不合我的性格呀。”

加薩輕輕挑起一邊的眉毛,巴魯條件反射似的縮了下脖子。

“少主人,請您睜開眼睛看清楚國王陛下的現狀,也請考慮清楚現在是不是抱怨這種麻煩的時候。雖然你說守著監禁的屈辱,但您到底是身康體健精神飽滿,只爲那個就大吵大鬧當然也不過分,然而,現在這城內各處,都有著國王陛下的追隨者在受苦,他們必須爲保護自己的生命而作殊死奮戰。對于那些毫無力量的人們,這是一場怎樣意義深刻的戰鬥,是一場怎樣了無希望的戰鬥,您能夠體會嗎?”

巴魯無言以對。自小便練劍習武,從沒有敗給敵人過的他是不會了解弱者的心情的。然而盡管如此,他對于被當權者踐踏欺辱的弱者們悲慘的樣子也還是有所了解。雖然這樣的事情傳到母親娅拉公主那兒會令她暈倒,但在被幽禁之前的巴魯還是很願意去那些被稱爲‘低等場所’的地方。

這件事若在平時,加薩早已應該停止嚴厲的教訓了,這位老人並沒有將此等閑視之。他考慮到正因爲是繼承公爵家龐大家業,才更不能允許對底層百姓的情況不聞不問。所以無論少主人去何種地方玩耍,他都只是睜一眼閉閉一眼。

那樣的加薩臉上,嚴肅的表情如今也沒有退去半分,他兩眼緊緊地盯著少主人:“生存受到威脅,生活受到淩辱,生命受到踐踏,和他們比起來,那些不都如獅子身上的跳蚤一樣微不足道嗎?”

“我的管家這張惡嘴到什麽時候也都改不了。”嘟囔火候巴魯又換回了一臉認真:“加薩。街上的治安已經壞到這種地步了嗎?改革派的那些蠢貨終于開始向平民動手了?”

“無論何時,在這世上最先犧牲的都是沒有力量的弱勢者。”

口氣像平常一樣淺淡的加薩在說這話的時候,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寫著難以言喻的苦澀神情。

“少主人,請您不要如此自暴自棄,現在這種時刻您更應該自重。任意妄爲只會招致事態的惡化。請相信國王……請相信您的兄長。”

“還有朋友啊。”巴魯苦笑著,再次將視線轉向了窗外。現在,這座王宮的主人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巴魯這位朋友,比任何人都需要那位以勇武著稱的將軍來守護。除此之外便再無他慮了。

而他們的目標正是這裏:巴魯所在的這座王宮。

重新振作起來的迪雷頓騎士團長,臉上又浮現出了和往常一樣混雜著嘲諷的開朗笑容:“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加薩,只有女人才作無用的歎息,我要用我的方式來幫助皇兄!”

“這才是我的少主人。”

始終面無表情的加薩,終于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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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5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10章
嘉蘭斯無言以對,他低下頭,尋找自己那把被打落的劍。

他知道決鬥是沒有絕對而言的,決鬥的時候只有運氣。即使有再強的實力,也不能保證在決鬥場上的必勝。這一點他是十分的清楚。盡管如此,這場比試自己也應該是穩操勝券的。

可是,現在,他手裏已經沒有劍了,而且手腕還在隱隱作痛。

這個長著金色頭發的少女微微低著頭,窺視著她面前的這位茫然不知所措的嘉蘭斯。

以納希亞斯爲首的騎士團的騎士們就在周圍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嘉蘭斯好像遇到了麻煩,先是雖然不情願但又不得不和這個小女孩決鬥,緊接著又輸給了這個小女孩。

在他們還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嘉蘭斯的利劍就已經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

不過,嘉蘭斯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勇士。他很快就又站了起來:“我們再比一次,就算我拜托你了!”

“無論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少女冷靜地回答。

“不再比試一次,你怎麽會知道結果呢?!”嘉蘭斯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可是如果連這麽一個小女孩都打不贏的話,騎士的驕傲和榮譽就會蕩然無存了:“你可真讓我驚訝,年紀輕輕竟有這麽高超的劍法。剛才是我小看你了,這次我可要來真的了。”

“那拜托你可一定要來真的喲。”少女似笑非笑地說道。說完,把劍丟還給了嘉蘭斯。

嘉蘭斯一臉嚴肅的表情,慢慢地撿起了自己的利劍。

看到這一切,渥爾也旁輕輕地苦笑了一下。納希亞斯率領的騎士團騎士們目瞪口呆地凝視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們都深知嘉蘭斯的劍法,就劍法而言他絕不亞于納希亞斯,那種力量簡直令人生畏,特別是在肉搏戰的時候,十個人的圍攻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在拉蒙納騎士團的記載中,納希亞斯的劍法近乎天神之術,而嘉蘭斯與他齊名。

這樣一個男人就在他們面前,被一個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女孩子就那麽輕松地打敗了。

不管怎麽說,至少少女的移動的速度遠遠地超越了他。少女有著連駿馬都能超越的腳程,身爲人類的嘉蘭斯是絕對追不上的。而且不僅僅是速度,就連劍法的一招一式,以及攻擊目標的准確性都超過了嘉蘭斯。

她用的好像不是一把真劍。旁人看不到她揮動著手裏的劍,只能聽到她揮劍的聲音。轉眼之間,嘉蘭斯的手套、劍帶,甚至外套都已經被少女手中的利劍削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而嘉蘭斯的身體卻竟然毫發無傷。

嘉蘭斯停下腳步,睜大眼睛一動不動,臉上一副驚訝恐慌的表情。對手身輕如燕,身手敏捷,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抓到那個少女。

“怎麽樣?再來一次嗎?”

“不、不是。我才沒那麽說!只不過因爲你那樣……那樣四處躲四處逃,根本就沒辦法決出勝負。”

“我好像聽到有人不承認自己失敗的聲音哦。”少女一臉認真地說:“那麽,我就站在這裏不動來比試,這好不好呢?”

“那才像樣!比力量我怎麽可能輸給你!”

聽到這番話的渥爾微微偏起頭輕聲向身邊的嘉蘭斯詢問怎麽回事。

“如果覺得麻煩哪就這樣來吧。我就站在這兒不動,你朝我正面斬殺過來。如果我能抵擋住你的斬殺,就算我贏。如果你把我手中的劍打飛的話,就算你贏。怎麽樣?”

“好主意!你可別求饒!”信心十足地嘉蘭斯說道。

嘉蘭斯的正面斬殺,能把一個人生生地縱向斬成兩半。在拉蒙納騎士團裏,只有嘉蘭斯一人會這樣的絕技。嘉蘭斯也從沒有遇到過像這個少女一樣的麻煩。

這都是真的。

可是現實卻事與願違。這個少女雙手持劍舉過頭頂,十分輕松似的擋住了嘉蘭斯那致命的一擊。

剛才還對自己的勝利確信不疑的男子漢,面部表情變得相當快:先是驚訝,緊跟著擺出一副恐怖表情。

剛才那一劍,嘉蘭斯憋紅了臉頰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朝著那個少女斬了過去,然而即使是強壯的士兵也不可能禁受得住的一劍卻被少女擋住了,而且少女的手腕連晃都沒晃。

緊接著,就在嘉蘭斯還沒喘過氣兒之際,那個少女回手一擊,僅僅一下,嘉蘭斯整個人就被打飛了。

嘉蘭斯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徹底打倒了,整個身體不受控制,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這回我又贏了。”就在嘉蘭斯重重地摔倒之時,他聽到了這句話。

簡直沒法用語言來形容此時此刻的情景。可以說,騎士團裏的所有騎士把這部好戲從頭看到尾,看到副團長這個樣子,一個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滿臉的蒼白真實地表現出嘉蘭斯此時的心境。

“她、她簡直就不是人!”

這情景,簡直和昨晚少女所說的一模一樣。納希亞斯隱藏不住心中的驚訝,快步回到國王的身邊。“陛下。這到底是……這個姑娘到底是什麽人?”

這個國王在那裏幸災樂禍地笑著:“我已經說了好幾遍了。她可不是普通的人。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勝利女神啊!”

那個少女向嘉蘭斯伸出了手,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嘉蘭斯坐在地上,當少女的手碰到他的時候,他閉住呼吸,用完全不敢相信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少女。

但是很快的這位男子漢就爲他的舉止而感到了羞愧。他馬上低下頭去,擋住自己的臉頰,全身上下哆哆嗦嗦,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

兩人站在一起就不難看出,他們的身高相差有多大了。

“還要決鬥嗎?”

聽到少女的問話,嘉蘭斯趕忙連連搖頭,“啊,不不。我失敬了。已經、已經夠了。”

此時嘉蘭斯的眼神和以前相比可以說是大不相同了。

最初那位以犀利的目光瞪著人家的拉蒙納騎士團的副團長大人,現在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就好像面前站著一位有名的騎士或者武士一樣,畢恭畢敬地表達著自己的敬意:“真、真是完美的搏鬥。在……在下佩……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也很厲害。”

“那……那個……戰士……”

“我的名字是莉。”

“那麽……莉……”

嘉蘭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用還在哆嗦的手擦了擦額頭上那被嚇出來的汗,很不自然地向比他矮很多的少女低頭致歉:“那個……請您原諒我昨天夜裏的態度。那個……我爲我沒有相信您的話向您道歉。”

看著因爲害怕而坦誠道歉的嘉蘭斯,少女覺得越發的好笑,不禁笑出聲來。但是她也覺得嘉蘭斯也是個應該得到尊重的對手:“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有一點也要請你原諒我啊。”

“怎麽說呢?”

“我沒想到你是一個如此爽快的騎士。最初,我很輕視你。一位你也是那種明明輸了,卻始終不承認的沒骨氣的家夥呢。”

這番話使得嘉蘭斯有些義憤填膺:“您說的那種人簡直就是人渣,敗類!”

“沒錯。”

“您說的那種人根本不配拿劍!根本不配享有騎士的稱號!”

“就是的嘛!所以,彼此彼此!”

嘉蘭斯睜圓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少女,突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少女也開心地笑了起來。拉蒙納騎士團中大部分的騎士們都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嘉蘭斯就像是這位少女的隨從一樣,跟著她來到了國王的身邊:“哎呀……陛下。我爲我昨晚的事情感到羞愧。”

“沒什麽。我不會爲此而改變我對你一貫的看法。若是在平時,你是絕對會取得勝利的。可是,今天,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的確如此。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若是在以前,這麽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孩子怎麽可能成爲我的對手呢?”

嘉蘭斯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充滿感慨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少女全都看在眼裏。這一點他和所有的騎士沒有什麽兩樣。

在和嘉蘭斯決鬥之前,那明顯的苦笑,還有那混雜著嘲笑、冷漠的目光,現在卻變成了一種特別的說不清是什麽的目光了。還有他給人的那種感覺也越來越奇怪,好像是徹底被打敗的動物一樣屈服了。

不管怎麽樣,他們的君主,一直在沒完沒了地稱贊這位少女的勇敢。

此時的渥爾已經不再對少女的行爲感到驚訝或恐慌了,他只是坦白地對少女作出了贊賞。

國王也是一位與衆不同的內男人,這時他竟然笑著把他那忠實的部下叫了過來:“怎麽樣,納希亞斯,你也來和這個少女較量一番如何?”

“在下正求之不得,可是不知道那邊的勝利女神是否會欣然接受呢?”

“我的名字是莉!我討厭別人叫我勝利女神!”

少女的反應非常直率。盡管從剛才起就一直被別人不停誇獎,可是她卻沒有一點自傲的表示,這種事對她來說可謂太過平常了。

嘉蘭斯也十分熱心地開始勸說這位少女:“我也有這種想法。你剛剛戰勝了我,所以騎士團長納希亞斯做你的對手,可以說是當之無愧。”

“下一輪的較量,究竟誰會贏呢?”那邊的納希亞斯苦笑道:“我想,你正是我最合適的決鬥對手。決鬥的陣勢我見得多了,可是像今天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我還真想領教一下你的劍法。你覺得怎麽樣啊?”

少女還是那樣率直地聳了一下肩:“這兒的人真是有意思。”

少女說完這番話,轉過身來面向著拉蒙納騎士團團長。

少女根本不知道,納希亞斯的劍法素有如行雲流水一般華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美稱。與只會使用蠻力的嘉蘭斯不同,納希亞斯是那種如果對手越強就越能發揮出自己潛力的騎士。

周圍的騎士們都認爲,這是一場和以往沒有什麽區別的決鬥。而與嘉蘭斯的決鬥相比,這場決鬥將更爲激烈。

兩個人腳下的步法,手中利劍的招式,其速度之快簡直可以說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時看起來穩重、文雅的納希亞斯揮舞著利劍,如同把自己全部的鬥志都融入了利劍之中。

少女不斷地躲避、抵擋從各個方向不斷攻擊過來的利劍,臉上的表情也比剛才更認真了。

站在旁邊觀戰的騎士們和准備成爲騎士的少年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們也似乎融進了這場決鬥似的一個個握緊了拳頭。

四周死寂一般的安靜,只能聽見決鬥利劍敲擊的聲音。渥爾站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這樣的決鬥這一生都未曾見過幾次啊。渥爾在心中默默說道。

但是,這位少女卻以非常人、令人不感相信的力量與納希亞斯進行著決鬥。

少女看起來好像只有十三歲的樣子,可是她卻有著像野獸一樣的速度,身體像野獸一樣的靈活,而且有著能把向嘉蘭斯一樣的男人打倒的力氣。

這樣看來,只有納希亞斯這樣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優秀的騎士,才有資格和她進行決鬥。

爲了封住少女的步法,納希亞斯的劍法快得根本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利劍在不斷地向少女斬殺過去。因爲在感覺到有必要跳起來躲避的時候,其實已經來不及了。納希亞斯的腳下相當的敏捷,他來回周旋著,與少女保持著距離以達到防禦目的。

突然,少女的劍指向了納希亞斯的胸膛。納希亞斯馬上展開雙臂,向少女示意他認輸了。

可是,在納希亞斯的臉上,看到的是比悔恨更爲強烈的驚訝表情。

這個少女的實力不是一般的強勁。沒有和被稱爲真正的強敵有過幾次交手的納希亞斯,明顯地感受到了這一點,雖然現在的納希亞斯是被公認爲全國第一的騎士。

少女收起了利劍,輕松地說道:“真厲害!”

“你說,真厲害?”

“很強。你也是,嘉蘭斯也是。我之所以能贏,我想是因爲我的身體要比你們更敏捷。只有這一點。”

“莉。”納希亞斯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很禮讓我了。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的。我是想說,很感謝你如此認真地和我決鬥。就這個意思。”

“這才是我要說的話。謝謝。多謝你的指教。”

向一個少女低下頭認真地說這番話,的確有些困難。這種尴尬的表情不言而喻。

嘉蘭斯也好,納希亞斯也罷,如果敗給了這樣的一個少女的話,也只能是委屈地乖乖地承認這結果了。

一直在旁邊冷眼相觀的渥爾感覺到少女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現在,不得不把這個少女說成是一個妖精一樣的人物。只要是看到了剛才決鬥的人們,都感到了一絲的恐怖,他們不由自主地把這個少女視爲這世上的異端。

但是,嘉蘭斯和納希亞斯心裏所顧忌的還是那無聊的顔面和傳統的觀念。他們不得不順從的承認這樣一個事實:他們被一個身份比自己低微,年紀又是那麽的年輕的小姑娘打敗了。這樣怎能還被稱爲是德爾菲尼亞西部最有實力的軍團。

“難道說納希亞斯大人也被打敗了嗎?”嘉蘭斯不敢相信,但是拉蒙納騎士團團長卻承認了:“正像陛下您說的那樣,我的對手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我卻只能用一般的劍法。結果當然是我輸了。我能和巴爾德的女兒以劍相識,真是我的榮幸啊。”

今日的少女和昨天一樣穿著略顯粗犷,可是卻顯現出不同的美麗。陽光使她的頭發閃耀著金子一般的光芒,頭上戴著銀色的寶冠,沐浴過的肌膚有著玫瑰一樣的顔色。

真沒想到,她竟然是被稱爲戰神的女兒。

現在騎士們看到的是經過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之後的少女,騎士們看到這個情景,都呆站著說不出話來。

少女從沒有見過這種陣勢,她覺得周圍的這些男人太可笑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簡直找不出什麽言語可以形容你的美麗。用美麗這個詞,都太委屈你了。”

“美麗的女人到處都是。不是嗎?”

“是啊。但是,她們都給男人們施了魔法。”

“魔法?你真會說笑話。”

“男人們被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們迷惑住,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每一次我都感慨這正是女人的可怕之處。”

“說的很對。”少女默然說道:“女人總是出現在男人的夢裏,這就是女人給男人施的魔法。比如說那個渥爾,他也是一個怎麽也不能擺脫女人誘惑的‘男人’。”

“不過至今爲止,還沒有一個人對我施過這種魔法。”國王很認真地回答道。確實,這個國王從來都與豔遇沒什麽緣分:“不過現在不是在說我,而是你的事。每個女人都會只對一個男人展開她的誘惑的魔法。這種魔法對別的男人沒有作用,它只對一個男人管用。就讓這個男人反複地做著同一個夢,夢裏只有你一個人。可是,你卻不一樣,你的魔法是最強的,因爲你同時向很多的男人實施著你的魔法。我說的沒錯吧?”

被他這麽說的少女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好像在某種程度上也認同了國王的想法。

不然無法解釋她是如何令這些騎士們感覺如此新鮮,而使得整顆心都被抓住了。盡管自己仰慕的團長與副團長先後都被這個既沒見過也沒聽過的對手毫不留情地打敗了,但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憤慨,這並非對上級的蔑視,因爲在他們看待少女的目光中充滿了坦率的贊賞與敬畏。

“那麽,只有我和渥爾兩個人一起去寇拉爾,應該沒有人再對此有異議了吧?”

看著少女一副急于出發的樣子,納希亞斯只得苦笑著點點頭:“可以的話我也想與你們一同前往……”

“那可不行。”

“不行。”男人和少女異口同聲地說。

“寇拉爾恐怕已經知道我回來的消息了。而我從雲塞逃出後就會把目標指向比爾格納,這一點那些家夥也知道。”

“在此期間寇拉爾一定會非常謹慎這裏的動靜,如果在這個時候團長突然離開的話,肯定會招來懷疑的。”

聽了先後兩個人的話,那些騎士們也才恍然大悟過來。

納希亞斯雖然一直也明白了這一點,但此時卻又有了新的認識,這位少女的確不一樣。

“可是,莉,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之前你說要救出被關押在寇拉爾的人,但是不使用軍隊,你打算怎樣救出他們呢?”

少女沒有回答,反而用眼睛上下打量著要塞周圍的石壁:“渥爾,寇拉爾的城牆和這個比起來,哪個更高些?”

“這個嘛,應該都差不多吧。”

這座牆壁大約有三個成年人一般的高度。少女走到近前敲了敲城壁,接著又用仿佛在物色什麽的眼神打量著騎士團的那些團員。

“助跑的距離大概有多遠?”

“你難道是想跳過這個嗎?”男人大驚。

他不由得想這少女的雙腳到底能強到什麽程度,可少女卻馬上否認說:“我自己的確是不行。渥爾,做一下我的踏台。”

“踏台是說……在這裏做就行了嗎?”

看著國王認真地將兩手伸出,納希亞斯用手掩住了額頭,嘉蘭斯發出呻吟,其他大部分的騎士們更是臉色鐵青地沖上來阻止:“啊,陛下!請、請等一下!”

“像這樣的事,讓我來代勞就好了!”

“不,由我來!”

一邊互相推擠著一邊爭相要代替主君的騎士們,卻被少女不滿地挑剔說都太矮了:“那你們就站著好了,面向牆壁把兩手擋在上面,我要借你們的肩膀。”

“嗯。如果需要使用助跑的話,以你的腳來算大概需要五步。”

“明白了。”

還沒說完,少女已經退開五步,借著助跑的力量,踩著男人的肩膀竄了上去。

騎士們在一瞬間都紛紛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下一個瞬間,少女已經站在了城牆上面。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要越過這樣的屏障,至少也需要系著鐵鈎的繩索,或是兩根繩子連結的梯子。而現在,少女就站在城牆上,散開的金發乘風而舞,一張笑臉正俯視著底下的男人們。

“沒關系,可以翻過去。”說著又跳了下來。

那一夜在雲塞城,男人親眼所見的光景就是如此了。這樣一個跳下來一定受到傷害的高度,少女卻可以隨意躍下。

“總之用這個方法就可以進去了,至于用什麽辦法出來我還在想。”

“的確,就算你可以翻過去,對一般的人來說這個方法卻是不可行的。”

“這倒是呢。而且我顧慮的是如何盡早救出費爾南伯爵,改革派在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對其他人出手。”

“我也有同感。伯爵已經被認定爲罪人,所以一定會被處刑。而其他人在過去都曾是德爾菲尼亞不可或缺的重臣,所以充其量也不過就是軟禁而已吧。”

看著國王與少女這樣輕松地對話,一旁的騎士們卻什麽也說不上來了。

他們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

其中一些騎士已經深信就是戰神巴爾德將他的女兒派來了,而另一些騎士甚至感覺到整個德爾菲尼亞都籠罩在神的光輝中。

納希亞斯也輕聲念起禱告詞,向巴爾德神獻上感謝。那水色的眼眸也因爲感動而濕潤了,他對少女說:“國王就拜托你了。”

“交給我吧。我也正想看看在寇拉爾城獲得加冕的渥爾呢。”

納希亞斯與嘉蘭斯一齊用力地點頭。對于這一點,他們是比任何人都更急切盼望親眼見證的。

“我們的國王與巴爾德的女兒同行。以後就用這個來說服其余地方的領主。”

聽到納希亞斯這麽說,少女歪著頭可愛地笑起來:“我可不是什麽神仙,就算會有一些改變,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我想正是因此才會有些作用。不管怎麽說對人類的男子來說,女人和小孩是最軟弱的。現在我占據了這兩樣,無論向寇拉爾派出多少兵力,我這個優勢都不會改變的。”

“是這樣的嗎?”

“是啊。”少女認真地點著頭:“麻痹他們的大腦就會使他們大意起來不是嗎?然後深入內部就變得簡單多了。”

對此嘉蘭斯只能作出一副複雜而奇怪的表情,納希亞斯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而渥爾則輕輕吹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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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6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第11章
德拉將軍的領地羅亞要從寇拉爾北上走三日,,大約相當于到斯夏路程的一半,是一片非常富饒的領地。這裏作爲野馬群的産地極負盛名,民風也偏于豁達樸素。羅亞的男人即使是農夫也是個騎手,對此他們非常驕傲。

可是從寇拉爾出發的將軍卻像乘興出遊一樣悠閑地繼續著馬上的旅行。准確地說,他好像是故意放慢了腳步以作拖延。帶著幾個從老家跟來的家臣,從寇拉爾出發已有五日了,卻只走了整個行程的三分之二,算起來已經花費了比普通旅行更勝幾倍的時間了。

從故鄉帶來的家臣也都是有親眷的,大家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見過彼此的樣子了。大家都希望更早一刻地奔回家去,然而卻也都了解主人的心境,因此默不作聲地忍耐著。

只是隨從中的一些年輕人仍爲主人的樣子感到訝異:“主人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這樣的議論慢慢傳進了上司的耳朵了:“給我住嘴。將軍大人自有將軍大人的打算。”

“但是,現在必須盡早趕回羅亞,與在比爾格納的陛下會合才是啊。將軍大人牽挂小姐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那麽就應更快地整備軍隊,將小姐救出來才是啊。”

“這還用你多嘴,你以爲將軍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嗎?有空閑說這種沒用的廢話,還是給我多小心點吧!”

說是要小心,可周圍連會來襲擊的野獸都沒有,這一望無際的綠色平地上有什麽東西要小心呢?年輕的侍從一面探頭尋找著該小心的東西,一面走回隊伍中去。

剛剛訓斥他的年長的侍從無可奈何地跨步向前,追趕上主人乘的馬。

胡子將軍看到自己忠誠的心腹跟到了身邊,輕聲叨念著:“對不起啊,達爾伯。”

“幹嘛這麽說。偶爾我也會想乘著馬悠閑地欣賞一下周圍的景色呢。以往通過這條路的時候,多半都是帶著殺氣疾馳而過的。”

他說的是上次內亂的時候。察覺到寇拉爾的異變,將軍與達爾伯爲了救出他們的主君,都曾拚死地策馬狂奔過這裏。

然而,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寇拉爾城還是已經被佩爾澤恩率領的改革派完全壓制了,而國王也下落不明,隨後既是重要人物又是將軍舊友的費爾南伯爵被捕了,爲了謹慎起見,改革派將主要幾名國王派人物的權利盡數剝奪,而將軍也在那個時候被強制解除了武裝,軟禁在王宮內。

那是一段相當屈辱的經曆,連夏米昂也從羅亞被招來,受到嚴密的監視成爲了人質之一。

將軍現在只由衷祈禱著國王能夠平安無事。

直到兩年前還是朋友的兒子,只育有一個女兒的將軍對于友人之子的性格相當賞識,對其異于常人的勇武也由衷地喜歡!曾多少次和伯爵說起盼望著自己也能有那樣一個兒子。

那時費爾南伯爵的臉上既沒有對兒子的自豪,也沒有半點得意,相反卻是一臉平靜地道謝還禮。

“怎麽呢老朋友,我難得誇獎別人的,你至少也應該表現得高興一點吧。這個真是雞窩裏出鳳凰啊!”

對于伯爵的冷淡態度將軍看來相當不滿,伯爵卻似乎是覺得很有意思,竟然淡淡地笑了出來。

“這個嘛,德拉,就算是一種緣分吧,應該說是上天所賜或命中注定的。誰又會相信你與夏米昂是有著血緣關系的父女呢?看來,應該感謝你老婆了。”

“你這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樣談笑著把酒言歡,現在想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可是費爾南,你這家夥上輩子一定積了大德啊,只在這裏說說,像你兒子這樣的年輕人找遍都城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呢,啊對了對了,倒是那個騎士巴魯說不定可以一爭高下呢!”

確實,那個時候的伯爵未發一言,只是臉上浮起欣慰又寂寞的微笑。

後來明白那個笑容含義的時候,德拉將軍驚訝得差點摔倒。

費爾南伯爵就算是對舊友德拉將軍都沒有提起過半句的兒子原本的姓氏。後來在首次與作爲看護人登頂宮廷的伯爵的碰面的時候,將軍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也許是責怪他沒有事先打過招呼吧。也許是想對他一個人忠誠守護著前國王的私生子表示贊歎。

伯爵也不發一言,卻帶著一雙哭腫了似的紅眼睛,定定地看這個位多年老友。

而更加悲傷的卻是伯爵的兒子。二十二年來,一直叫著父親的人並非生父,而真正的父親卻是自己稱爲君主屈膝下跪、宣誓效忠的人。

他心裏一定大叫著“停止吧!”完全了解這種心情的德拉將軍卻還是對朋友的兒子跪了下來。

不,已經不再是朋友的兒子了,是自己要捧劍效忠的君主。

繼父親之後,自己這個‘德拉叔父’的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想要對如今的君王所說的話也全部被死死咬在嘴裏。

也許想盡快忘記著傷痛,也許是要回報伯爵至今的養育之恩,年輕的國王一繼位,立刻投入公務之中。因此完全沒有考慮其他事情的閑暇。那不曾漏聽任何細小情節的耳朵,與不曾疏漏任何賬目的眼睛,惟獨就是不願體察自己的內心。

德拉將軍想著,這也是種無可奈何吧。

雖然是一個意外的出現,但那個即位的國王卻表現出了令人驚異的優秀才能。他擁有敢于正面迎擊任何醜聞的精神,與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衆人的能力。

經常有人說名將是當不了政治家的。在戰爭中戰勝敵人的軍事能力,和能讓敵人心悅誠服的政治能力,是不能相提並論的。然而,就是有這種能兼備兩方面才能的人物。那位國王就是這樣的人。

有身爲知名政治家的父親,和敦厚的武界名人作養父,他同時繼承了兩方面的優點。一直圖謀成爲王宮實際支配者的佩爾澤恩會畏懼他也是情理之中,然而他所使用的手段實在是惡毒到了極點。

胸中沈吟著友人的名字,那個老家夥的兒子還活著,如果能將這個消息告知不能謀面的伯爵,對他將是多大的振奮。那個看來溫厚卻又頑固無比的伯爵,大概會說著那不是我的兒子來拒絕別人的好意呢。不過將軍知道,他遠比自己更深切地祈禱著國王能夠平安無事。

費爾南伯爵經過半年的牢獄生活已經變得更爲堅強了。必須要抓緊時間了。

在那個年輕的侍從看來,將軍的心已經越過故鄉直奔比爾格納去了。

自出發以來,將軍一定是拼命壓抑著想要拼命地快馬加鞭、全力向羅亞奔去的強烈願望與焦躁心情。

有理由讓他必須這麽做。不管是爲了永訣後患,還是爲了能夠全心全意地去支援那個男人,現在都必須要等待。

達爾伯對這一臉憂慮表情在馬背搖晃著的主人說:“將軍大人,您不必太過憂心。”

“你知道我在擔憂什麽嗎?”

“好歹也是跟在您身旁二十多年的人了,不可能會不知道吧。不要緊的,小姐對付那個惡劣的男人還是綽綽有余的。雖然現在可能趕不上來,但她也一定會獨自前往比爾格納的。”

雖然是沒什麽根據的胡亂安慰,將軍還是勉強地笑著點了點頭。

終于來到了羅榭大道附近,前方就是相別了半年之久的塔烏那巨大的身影。

只要穿過街道,距離羅亞就只剩一天的路程了。

雖然走到這裏已經花費了遠遠多于一般行程幾倍的時間,將軍還是不由得爲這不能如願的路程歎息。而就在此時,走在一行人最後面的侍從突然大聲驚叫起來:“將軍大人!看那個!”

將軍停住馬,回首望向剛剛走過來的道路。

順著侍從所指一直向前,一匹快馬正馳騁而來。馬上的人熟練地控制著缰繩,眼看就要來到近前了。

將軍終于打破了方才的消沈,侍從們也發現了那名騎手,紛紛大聲喊起來:“真的是她!”

“小姐?!”

不知夏米昂想了什麽辦法,竟在途中換過了馬。馬鞍上還挂著裝有水壺和幹糧的袋子,就連從侍從那裏奪來的劍也還在身上,原封不動地別在腰帶中。

確認了前方的一行人馬,她一邊急馳一邊大力地揮手,不過速度卻沒有絲毫減慢。

一口氣追蹤著將軍一行的蹤迹而來,只用兩日便追上了父親的小姐那年輕的臉龐已被汗水浸透,眼睛中閃爍著不同往日的光輝走上前來與父親打招呼。

“我來遲了,父親大人。”

“終于出來了!夏米昂!”大笑著回答的將軍一掃多日來的陰郁神色,向侍從們下達了命令:“好了!從現在開始不能有一刻的遲疑!今天就直奔過去!”

達爾伯也滿面笑容地說:“您立了大功啊,小姐!”

“夏米昂,你還能跑嗎?不行的話就讓一名侍從留下照顧你,你們稍後跟來就好了。”

一路狂奔至這裏的夏米昂卻搖了搖頭。

身體的疲勞根本不在話下,與那持續了半年卻無可奈何的痛苦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麽。比起這種事,王國的真正主人現在正迫切需要他們的幫助,更何況想到那些與自己一樣日夜擔憂著那個男人,卻因爲身陷牢籠而只能忍耐的人們,就不會再有半刻的遲疑。

“沒關系的,父親大人,我們出發吧。去那個人的身邊!”

呼應她的是衆人異口同聲的呼喊。

被壓抑已久的東西終于釋放出來了。

帶著如拼殺戰場一般的氣勢,大地也爲他們而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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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8 pm

第一卷 放浪的戰士 後記
首先必須要說明的是,實際上這並不是這個系列的首次發表。

之前在某一雜志社以不同的名字出版過同屬于這一系列的兩本書,可能已經沒有誰還會記得了。在那時格林達是十六歲,渥爾是二十七歲。舞台是德爾菲尼亞的寇拉爾城。

雖然一些輔助的登場人物或多或少有些差異,但基本設定與角色之類都是屬于同一個的系列。

至于說到爲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那是因爲不幸發生了出版社倒閉的事件,系列不得已被中斷了。

確實是一段昏暗的開始……可以說是一團混亂。我也曾考慮過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也做過減縮中間部分的大蒜(但卻沒有真正付諸行動)幸而這次得到中央公論新社的幫助,才能夠以系列再開的形勢繼續下去。

並且,爲了表明這次不止是延續以前的系列,更是拉開了一個新的帷幕,所以決定從系列的最初部分開始。

一切都從這裏開始。對于還記得之前那個系列的讀者來說也許這樣的舉動有些令人心急,但終歸還是會進行到前作終結時刻。而且(如果運氣好的話)今後我還會把故事繼續寫下去。

順便要說的是,我最討厭的應該就是有無數次修改原稿惡習的人。隨著一次次的修改,原稿就會變得面目全非。在這樣重新修過的基礎上,就算好不容易回到了以前作品的出發點,也不可能變回與原來一樣的作品了。今後到底會變得怎樣,其實作者也是既期待又不安,所以還是耐心等待下去吧。

關于這次的系列再開,首先要非常感謝T書店的N老師給了我很大的照顧。同時也要對同樣給予了我一次機會的中央公論新社表示深深地感謝。

最後,雖然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但是想對一直候到這個系列再次發行的各位、以及將它拿在手上的各位,表示由衷的謝意。

十分感謝大家。

茅田砂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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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二 9月 20, 2016 8: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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