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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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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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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7 am

第二卷 序章
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掃圖: uiop031

翻譯:結橋泉

業余名人。

這個頭銜在衆多業余將棋頭銜中也位于最高峰。

摘取業余名人桂冠的棋手能獲得各種榮譽獎賞,但其中最有價值的莫過于“對局”。

與神的對局——亦即與職業棋手的頂點“名人”的紀念對局。

棋局始于名人的角落(角落ち),但也當然不是單純的余興遊戲。

這一年的紀念對局在關西展開。

在關西將棋會館最爲神聖的禦上段之間,名人身著頭銜戰用的和服出現在了紀念對局現場。

而相對地,業余名人則帶著決不容敗的氣勢在對局開始的一個多小時之前便坐在了棋盤邊上,以圖適應職業棋局的這個陌生場地。

一個獎勵會員的少年坐在盤側負責記錄,棋局嚴格按照正式的職業棋局形式開始了。

序盤,業余名人的運子可謂完美。他充分利用了落子(駒落,亦即前文提到的角落)的優勢根據事前的研究推進著局面。在中盤的交鋒中他也占據了上風,帶著優勢突入終盤。沒有給名人任何發揮實力的機會,他不斷發起猛攻一圖立決勝負。

緊接著,名人把桂馬跳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地方。

這一手完全扭轉了棋局。

“怎麽可能……”

冥思了正好十五分鍾的時候,業余名人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

越是預讀,他就越不得不意識到,在自己的判斷中至今爲止都保持著優勢的棋局事實上根本毫無勝機。在預讀上他完全敗給了對手。

向棋盤探出的頭顱猛地垂下。

“沒有後招了。是我輸了。”

爲了造形(形作り)又下了幾手之後,業余棋手投子認輸。比起敗北的悔恨,留下美麗棋譜的舒暢感在胸中占了上風。不管是誰在和這個名人對局之後都會産生這種情感。

“挺危險呢。”

名人帶著微笑說道。盡管他的攻勢並不淩厲,但口吻中卻流露著完全預讀了終盤的自信。

在記著和攝影師等相關人員入場前的幾分鍾裏,對局雙方各抒己見。

序盤、中盤、然後是殘局。雙方展示著各自的預讀,交流著各自的見解,共享著他們二人一同探索的世界。

“真是精彩!”

名人贊歎道。

雖然獲得了勝利,但對手男性預讀的深度和精度讓人難以置信他只是個業余棋手,甚至讓人覺得他止步于業余階段實爲可惜。

“若閣下有意參與獎勵會的入會測驗,鄙人非常樂意成爲閣下的師父。敢問意下如何。”

“多謝厚意。然而我的膝下尚有幼女……“

現下也無意成爲職業棋手——男性如是說。

盡管立于業余頂峰,卻以角落優勢敗給了職業的頂級棋手。自己即便成爲職業選手,極限也已一目了然。更何況眼前的名人是帶著遠超角落的劣勢完勝了自己……

爲了妻子和尚且年幼的女兒,他也無法追逐成爲職業棋手這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即便夢想成真,他才能的極限也已能預見。

“但是,如果長大成人的女兒有意成爲棋手,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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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8 am

第二卷 第一譜
九頭龍一門的日常

我——九頭龍八一和弟子——雛鶴愛的一日始于將棋。

“愛,准備好了嗎?”

“好,好了!”

榻榻米上放著一本殘局題庫。師徒二人正座在前面。

小學生的弟子把雙手撐在榻榻米上,身體前傾,前後搖晃著嬌小的身軀進入了臨戰態勢。

我捏住題庫封面的一角……

“開始了哦?ready……go!”

用槍手拔槍一般的氣勢,我翻開了題庫。

第一題非常偏重實戰。很可能出現在對局終盤的棋局。

這個問題要是敗給弟子我這個職業棋手也就白當了,讀題瞬間我就解出了將。

“知道了。3一角到2五金的十五手將。下一個。”

“嗯!”

先手。翻頁。下一個問題是玉在中心,飛車和角呈/型的曲诘(曲诘,初型和成型都有意義)

一個在實戰中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棋局——

“解出來了。是5六金到2二龍的十九手將。”

像這樣和弟子競爭還是最近才開始的。我在解殘局譜的時候愛就會在另一側把頭探過來瞅棋譜,不時發出“啊”啊“哦”的叫聲。明顯解得比我還快啊,明明看到的譜是反的。

于是,不知不覺間她就乖乖坐到了我身邊和我一起解題。現在兩人已經開始競賽誰解得快了。

站在將棋界頂點的龍王和一個四年級小學生競賽這到底鬧哪樣啊!雖然會這樣想也很正常,但這個神奇小學生真的是殘局譜神之子啊。用人間的標准去衡量也是毫無意義。

“好,最後一題,開始了哦。”

“嗯!”

翻頁——啊,這,這是啥?!

“很簡單的入玉型嘛。盤上子是飛車、銀和金,手持子是角和金,麽。應該很快能將死吧。嗯?可是意外地……”

“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

不妙,愛的引擎全開了。我慌了。

第一手的選擇並不是很多,選一個最不可能的……

“知道了!3八銀,消銀,把金打到玉後面,然後把角打到9筋上,用角合防住,接著拿下2八玉和金,接3八馬……”

“那樣就打步(打ち歩,打出手持子的步將死對方的玉,犯規行爲)了。”

“诶?”

“解出來啦!不是3八馬,而是從4九馬到2八馬的23手將。”

“啊啊混蛋,是打步啊。”

我選擇的順序是打步將,打出步將死玉的行爲和二步之類一樣,在將棋裏是犯規行爲。

“哎,初形的4九銀是障礙子這點還是留意到的啊,沒想到這裏面留著打步的變化啊,傻乎乎地就中了圈套啊。”

“回避打步太舒服了!”

“從兩次變化合子的應手到舍馬捌子,用僅僅六枚子就能實現這樣的棋路啊……哎,厲害,真是傑作啊。”

我只能歎氣。比起輸給弟子的悔恨,心頭更多的是對于能夠邂逅這本殘局題庫的感謝之情。

解完題的愛也是如癡如醉。

“看了這樣的殘局,連自己也都想要制作殘局譜了呢。”

“是啊是啊。”

殘局譜是藝術。它並非單純的謎題,領會作者融入棋譜的棋思是解題的第一步,從那兒開始的發展和收束會給人帶來一種讀完一本小說一般的感動。

“不過在將棋修行中師父可不建議你去編殘局譜哦。”

“爲什麽啊?爲什麽解題可以編題就不行啊?”

“一開始編用的時間就是無底洞了。”

解題只需一瞬。但編題就會無比耗時。

編本題庫曆時十年的例子司空見慣,甚至有耗時30年的作品。編完了卻也拿不到一分錢。

過分心醉于殘局譜創作而丟了工作趕跑了妻子兒女搞垮了公司,玩個將棋卻把自己人生給將死的逸聞不勝枚舉。真心不是鬧著玩的。

“而且據說殘局譜的創造力和將棋的棋力其實沒啥關系呢。”

“真的啊?”

“在實戰中有出現過殘局譜那樣幹淨的終形嗎?”

“嗯……沒有诶。”

步數越多,棋局越是藝術,就離實戰越遠。跟幻想小說一個道理。

不過正因爲如此,殘局譜才超級有趣!

“就拿剛才那個入玉型的譜來說,如果是實戰,玉就算到了九段也就是敵方陣地最深處也是將不死的。而且有名的殘局譜作者的棋力往往出乎意料地僅有業余一段。”

“那還能編出那樣的殘局譜啊?!”

殘局譜和實戰將棋是兩回事。在頂級職業棋手中,因爲“實戰中不可能有那麽幹淨的將”而不把殘局譜納入練習範圍的棋手也大有人在。

那麽究竟把哪種練習進行到哪種程度才最合適呢?這個問題也是無解的。

比別人練得多並不意味著就會比別人強。

將棋之路就是如此險峻且迷霧重重。

“所以說啊愛,不要一味去解殘局也不要一味下實戰將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平衡的練習比重也是很重要的哦。要時刻注意這一點。”

“師父師父!這個也好有趣!”

“你在聽我……噢噢,不設防玉嗎。”

玉的一側沒有任何防禦子的殘局譜。

看起來很容易能將死,但和剛才那題一樣因爲入玉了所以很難把握將死的棋路。

這個就先把飛車打到2八……

“到2四金的59手將吧。36手的步的中合和39手的2四飛車真是爽啊。”

“真不愧師父,一瞬就解出來了啊。”

“明明自己先解出來了還說風涼話,氣死我了。”

“诶嘿嘿”

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可惡!可愛死了!想要無條件地喂她點心吃。

“經常能看到這個作者的名字呢!怎麽讀來著?gekkou?”

“這個是會長啊!”

“诶?”

“會長啊。月光聖市會長。”

“會長?”

“日本將棋聯盟會長啊。在職業棋手裏最有地位的一位。話說他可是十七世名人啊。”

“對、對不起。師父以外的職業棋手我基本不認識。”

愛開始將棋才四個月。而且契機僅僅是因爲在現場看到了我下將棋的樣子,然後用殘局譜和網絡對局自學了三個月。盡管靠著驚世駭俗的才能棋力飛速上升,但說到底還是初學者,要教給她的東西還數不勝數。

“對了師父,今天有什麽安排?研究會嗎?還是要出門?”

“今天要外出工作。而且愛也要跟著去。”

“工作?今天可是休息日啊?而且我也要跟著去?什麽工作啊?”

從抽屜中取出西服,我答道:

“是教學練習(lesson)哦。”

神戶

“好厲害!這裏就是神戶啊!”

神戶,三宮。

從列車下來的愛被休息日的人流推搡著,滿眼發光地擡頭望著我。開心得好像是來春遊一樣。

“離大阪好近!一轉眼就到了。”

“從大阪站坐新快速只要20分鍾嘛。”

從關西將棋會館和我的公寓所在的福島到大阪站只有環狀線一站的路,算上換乘時間也只需30分鍾就到了,聯盟還真是建到了個好地方。

“愛,手。”

“嗯!”

穿過檢票口,我拉住了愛的小手。

愛剛從北陸過來,要走散了就麻煩了。

“可能挺羞人的,不過也不要松手哦。”

“絕對不松手!再也不松手了!”

“哦,哦……”

不再松手了那倒也頭疼了。

“哇哇哇師父,到處都是人和店!”

“休息日的神戶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哦,再走一段就到異人館了,還有本願寺別院和南京町的中華街什麽的。”

“異人館?中華街?”

尤其三宮可是遊客密集的神戶人氣觀光點,人當然多得不得了。再加上春天可是旺季。

在這樣的人山人海之中,愛也是特別醒目。一只手緊緊牽著我的手、另一只手拎著心愛的信玄袋(棋手在頭銜戰使用的搭配和服的手提袋。大小正好能放下一把扇子所以很受青睐)的愛沐浴著過往人流的注目禮。

首先賣相就無比可愛,光憑這一點就已經鶴立雞群。

再加上愛天真爛漫的性格讓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流露出如同小狗一般的惹人憐愛的魅力。

口齒不清的甜蜜嗓音,豐富多變的表情,不管做什麽都顯得無比可愛。

“不妙啊,這可不妙啊,根本無法抵抗啊。”

“師父,什麽不妙啊?”

“啊沒,沒什麽”

不妙,被弟子絕倫的可愛魅惑導致我完全忘掉了工作開始享受神戶觀光了。都已經無意識地進了本來根本不打算進的咖啡館開始一起吃起了蛋糕。

“啊,是說這個蛋糕啊。嗯,確實好吃到不妙啊!”

“嗯,是、是啊”

“啊啊,能和師父一起在神戶喝茶,愛真是太幸福了!”

而且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可愛,不設防到無以複加,不設防玉啊這是。可愛已經側漏了。危險到無以複加啊。

“愛,聽師父說……”

“啊師父,奶油粘在臉上了。”

“诶,哪裏?”

“這裏。”

小學四年級生把身子探過桌子伸出了小手,用手指掬起了粘在師父臉頰上的奶油,放進了自己的小嘴,隨後露出了無比幸福的笑容。你是想要萌死我嗎!

求你了能稍微提高一點警戒嗎?

我給了快要被萌得融化的自己當頭一喝,開始向弟子傳授在都市生存的心得。

“聽好了愛,不管是大阪還是神戶,人多的地方壞人也多。像愛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尤其會被壞人盯上,沒有我或者桂香陪著就不可以來這種地方,知道了嗎?”

“對不起師父,剛才沒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我是說啊,像愛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尤其會被壞人盯上要提高警覺。”

“诶嘿❤诶嘿嘿❤”

明明是在警告她,不知爲啥弟子卻露出了甜的快要融化的表情。萌死我了!

“我說啊,不好好聽話真的會出亂子的。都會裏有各種危險一定要小心啊。”

“明白了!”

愛總算是應了一聲,可是又帶著甜死人的表情像小狗一樣粘著我撒起嬌來。可愛的側漏狀況愈發嚴重了。快停下我求你了。

不僅僅是我這個弟子,玩將棋的人好多都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倒不如說他們對將棋以外都沒興趣。

“以前師姐就因爲這個招了好多麻煩……”

“唔!”

一聽到師姐這個詞,愛的全身頓時緊張起來。

我的師姐空銀子女流二冠無與倫比地引人注目。

憑著那銀色的頭發和雪白的肌膚,只是站在外面就像是在發光一般地醒目,再加上她端莊的五官更顯得如精靈一般美麗。不知多少次受人搭讪和尾隨,這種時候不知爲啥我總是會被誤認爲是她的男友而受害。真心想跪地求饒。

“師父。”

“嗯?”

“我和那個人,誰排在上面啊?”

上面?

誰更引人注目的意思嗎?

“那肯定是師姐啊。那外形就那麽與衆不同了,賣相本身就已經很受寵了啊,畢竟是浪速的白雪公主嘛。”

“……師父個呆瓜!”

愛氣鼓鼓地開始鬧別扭。畢竟在研修會試驗中被殺得體無完膚,也難怪聽到那個名字就會不爽啊。

面對同門的長輩愛也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對抗心理,在將棋以外的方面都想與之競爭。看到這種鬥志我這師父真是安心啊!

不過求你了,要吵架可千萬趕在我不在場的時候啊。

“對了師父,今天的工作就是在神戶觀光嗎?”

“怎麽可能啊……教學練習(lesson)啦教學練習。”

我深深歎了口氣,喝了一口咖啡,開始向愛說明職業棋手的工作。

“棋手的工作大致分爲兩類,對局和普及。對局就是下棋,普及就是將將棋競技發揚光大,比如擔任大會的裁判,在活動中進行對局指導和簽名會什麽的……總之在正式比賽對局以外的工作大致上就算是普及,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對局指導,也就是教業余愛好者下棋。”

“這就是lesson(教學練習)嗎?”

“對。今天就是要到一個住在附近的人家裏去指導。一直以來都受人照顧,也是必須的。”

來神戶絕對不是爲了和JS(女子小學生)來觀光的。

“對于可能成爲職業棋手的獎勵會會員來說,對局記錄和教學練習是很好的賺錢手段,畢竟官面上打工是被禁止的。對于像我這種從地方上來的人而言可是貴重的收入來源。”

“錢?”

愛一下子愣了神。

“師父,那個……求人教下棋要付錢嗎?”

“那當然了。不然怎麽叫職業棋手呢。”

“……”

叮地一聲,愛手裏的叉子掉到了桌上,然後她開始發抖起來。

“我……我……”

“怎麽了?”

“我,我沒付師父錢啊。”

愛臉色蒼白地在咖啡廳裏叫出了聲。在滿是顧客的咖啡廳裏。

完了。我滿手是汗。

“我說愛,這事兒咱先不提了。錢的事兒就先不提了。”

“可、可是,那些重要的事兒師父都手把手腳把腳地教給我了啊,這樣的事兒還有那樣的事兒……”

周圍一下子傳來了諸如“诶?手把手腳把腳?”“對那麽小的孩子?”“要不這就去報警?”的聲音。麻煩了麻煩了麻煩大了。

“而且我還和師父住在一塊兒,生活費也要不少呢。我可是住在師父的房間裏啊。可是和師父兩個人住在一起啊!”

“愛,冷靜一點好不好?聲音太大了!”

在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被抓走了啊。

“啊啊,怎麽辦啊?我該怎麽賺錢啊?”

“我說愛,你能聽聽我說的話嗎?”

“看、看來只能用身體來支付了呢……”

“你絕對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挑這種危險發言想把我送去蹲班房的吧?”

我奮力止住了一邊發抖一邊去撩裙子下擺的小學生,慌慌張張結完了帳把她待處理咖啡館。

然後我開始低聲對她說明。

“愛,聽好了。一般來說,在將棋界師父是不收弟子的錢的。”

“诶?爲、爲什麽啊……”

“沒有父母會收自己孩子的錢吧?收弟子就跟那一樣。所以你根本沒必要擔心錢的事。”

在將棋教室學習將棋的學生和爲了成爲職業棋手入門學習的弟子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

因爲,真心誠意進行修行的弟子對于整個將棋界而言就被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所以要成爲職業棋手的弟子本身也必須具備一定的實力。

“而且你的父母每個月都會把錢彙過來。給你的零花錢也是從那裏來的哦。”

“是這樣啊”

“你的衣服也是用那錢買的哦。”

從愛的父母那裏收到錢是真事。

我本來不想收,但對方卻執意堅持,說至少生活費要由他們來出。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也就太不禮貌了。

所以錢雖然是收下了,不過也全部彙到了愛的銀行賬戶上作爲儲蓄。

到愛成爲女流棋手出戰頭銜戰的時候就用那錢去買一套寬袖和服好了。如果成爲了要出戰多局戰的棋手,和服自然多多益善。

我一定會把愛培養成那樣的棋手的!

“所以回頭要給爸爸媽媽去電話好好謝謝他們哦。”

“知道了!”

“哎真是的。鬧騰了半天連時間都沒了,要趕緊了哦。”

“明白了!師父!”

爲了避免走丟,我再次拉住了愛的小手,向前沖去。

洋館

“哇,好氣派的房子啊。”

“聽說是把原來建在港口的洋館搬過來的呢。”

紅磚砌成的洋館建在異人館街所處的小山丘上。

從洋館俯瞰,延伸至大海的神戶市一覽無余,可謂無上的風景。

“不過其實裝修得很考究呢。將棋對局用的和室自不待言,天台上還有一個露天啤酒花園呢。”

“啤酒花園?”

愛詫異地用笨拙的發音複述著看樣子不甚明了的單詞,不過作爲溫泉旅館的少主說不定也懂啤酒花園的意思?

“裏面住著什麽人啊?”

“一個小說家。”

“好厲害啊師父。我是第一次跟作家見面呢。”

“是、是嗎?”

“是寫什麽書的啊?”

“……算是戀愛小說吧……給大人看的……”

“好棒!”

“……”

看著兩眼發著光的弟子,我對于如何說明洋館主人的身份躊躇不已。

主人的名字叫鬼澤談。

給大人看的戀愛小說——也就是情色小說的暢銷作家。

代表作《繩與肉》。

雖然想盡量避免直接言及小說的題材,不過如果想象一下小說封面上那個像無骨火腿一樣被繩子綁住吊在半空的美女,諸位應該大致能夠領會小說的內容了吧。

總之——SM小說的巨匠。

“他本來是小學的教師,聽說當時讓學生自習自己在教室裏寫小說呢。”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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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9 am

然而寫的是SM小說的事實才讓這個逸聞上升成爲了傳說。

“不過師父是怎麽認識這個作家的呢?還住在那麽氣派的房子裏。”

“鬼澤先生是個棋類愛好者,剛才也說了,從獎勵會的時候開始就受了他很多照顧。”

也就是愛好將棋圍棋的人。作爲支持自己喜歡的棋手的一種形式,這種人也會給予棋手爲自己上課的機會。

相當于相撲界的谷町。也就是贊助人。愛的外公據說也是這一類人。

“這個人從清淹師父那一代開始就給了我們很多照顧,可是我們的大恩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我收了徒弟的事兒,讓我一定要把徒弟帶去給他看看。”

“是說我嗎?”

“對。所以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

“诶?”

“第一次接工作呢。”

一邊逗著吃驚的弟子,我一邊帶著她穿過了洋館大門。

說實話,把小學女生帶到SM小說作家的家裏這事兒也有點夠扯的……不過回頭想想總比輕小說作家安全一點——畢竟那些家夥都是蘿莉控啊。

鬼澤老師感覺還是喜歡熟女多一點,小說的女主也基本是寡婦什麽的,撇開小說不談,作家本人感覺也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和善老爺爺。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踏進了洋館,在玄關我們就接受了強大的洗禮。

“師父,有個木頭做的馬放在那兒呢!”

看到突然登場的三角木馬,愛欣喜無比。我大驚失色。

“咦,不過爲什麽坐的地方是三角形的啊?師父,這個坐上去屁股肯定會很疼吧?”

“……是啊……”

“哇,那邊挂著一根鞭子诶!好粗啊!師父,那個是玩騎馬馬時候用的嗎?”

“……是啊……”

“咦?師父師父,這個是什麽啊?像香蕉一樣……不過坑坑窪窪的诶。這邊的一根分了兩個頭诶,到底是啥啊?大蘑菇的模型?”

“趕、趕緊到屋裏去吧?讓鬼澤老師久等很不禮貌的。是吧?”

“哇啊,師父,這個大蘑菇按了按鈕以後動起來了诶!”

“別玩了快跟我進來!”

從愛的手裏奪下了蠕動著的蘑菇狠狠扔到了視線以外,我拉著愛踏著紅色的絨毯走向房子深處的對局室。

進了屋,我就沖坐在那裏滿臉壞笑的老頭大吼起來。

“鬼澤老師!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你指的是什麽啊?”

“木馬啊鞭子啊還有那個震動……那個大蘑菇!爲什麽把那種東西放在玄關啊!”

“只是剛剛換了一下家裏的布置嘛。”

“什麽時候?”

“今天早上。”

“你絕對故意的吧!”

這個變態色老頭!居然在玄關把那種東西給小學生看!

“師父,在玄關放蘑菇不可以嗎?”

“當然了,怎麽可能浪費食物呢?”

“我想小孩子看見那種東西會很開心呢。”

確實挺開心的沒錯!不過就是因爲那樣才有問題啊!

“這種事無所謂了。這就來一局吧?”

……

鬼澤老師開始興沖沖地布置棋盤。看著他這天真的樣子怒氣頓時也無影無蹤了。我對著身後畢恭畢敬的弟子說道。

“……愛,照我說的那樣做就行,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

從信玄袋裏取出扇子放在膝前,愛雙手著席深深地低下頭去問好。

“我是九頭龍門下,關西研修會的雛鶴愛,請多多指教。”

“是小愛啊。”

聽著愛口齒不清的問候,鬼澤老師露出了滿臉笑容,就像是個在給孫女零花錢的爺爺一樣。

“天才將棋少女小愛啊。”

“能別把我的弟子叫得像某天才乒乓少女一樣嗎?”

要是下棋的時候會“撒——”地叫出聲來該怎麽辦啊。

“那就先來一局平手(亦即無落子)怎麽樣?”

“嗯!請多指教!”

“真精神呢。”

老師一邊微笑著一邊排起了棋子。看著他這樣子就真的只是個和善老爺爺,實在想不通爲啥能寫出那種變態小說。

順便一提鬼澤老師是業余四段。

名義上是這樣,實力上大概二段吧。

段位高于實力的原因,也就是對他平時爲聯盟所做貢獻的答謝了,簡言之就是資助和宣傳之類的行爲。賜于有名望的人以段位也是聯盟的重要外交手段。

另一邊的愛可是貨真價實的業余四段。現在和五段也能戰個勢均力敵。業余五段可是能作爲縣代表出戰成人戰的水准。愛的將棋主要靠殘局譜和網絡對戰習得,還未掌握對局的節奏,當然也就不可能做到手下留情。

所以幹脆利落地就把鬼澤老師將死了。

“哎呀好厲害,看樣子平手根本打不過呢。”

老師輸了棋還是哈哈地笑著。

“再來一局!這次角落可以嗎?”

“嗯!請多指教!”

排好了棋子,對局再次開始。不過這一次愛的陣地裏沒有了角。

角落給盤上帶來了去掉一枚大子以上的影響。

“……唔唔”

面對鬼澤老師帶著角落優勢迥異于前一局的積極放松的運子,愛不由地屏住了呼吸。老師則露出了飽含深意的微笑。

“吃驚了吧。我可是很擅長落子戰哦。”

鬼澤老師和職業棋手及獎勵會會員下了數十年的將棋。

也就是說他帶著落子優勢已經下了數百局的棋。

比起平手,他下了更多的落子對局,而且對手都是將棋的天才。恐怕找不出比他更谙于落子對局的棋手了。被帶來鬼澤宅的有望成爲職業棋手及女流棋手的人,包括我和師姐,都毫無例外地在這個深藏不露的老頭手下吃了落子棋的苦頭。

不知是誰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專殺上手的惡鬼。

“怎麽樣?老頭子的將棋也不是白給的吧?”

“……唔”

“不過玩落子棋倒也沒資格耍威風就是啦。”

也因爲愛還不習慣下落子上手棋,這一次她陷入了苦戰。大概也因爲不願意在師父面前輸棋而感到了壓力吧。

有點爲難她了嗎?

不過隨著在研修會的升級,下上手落子棋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多,趁現在嚴格鍛煉一下肯定有好處。

在盤側一邊觀戰一邊思考著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我身旁坐下。

“讓我也來看看。”

“請別客氣。”

我不由低頭致意。

是一個和鬼澤老師同齡的身著和服的男子。

雖然身材矮小卻很有風度,在他身邊就能感覺到直刺肌膚的銳氣——顯然是曆經生死磨練的才會具有的氣場,無疑是一個身經百戰的人吧。鬼澤老師的宅邸裏經常會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會是圍棋棋手嗎?看這打扮應該不會是下國際象棋或者打麻將的吧。

雖然很想詢問一下,卻也不好在盤側觀戰的時候進行閑談。

“怎麽樣?有那麽多子這應該能將死吧……”

鬼澤老師帶著優勢把棋局引向了終盤。

愛的玉受著壓制,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敵陣入玉了。但這也無比艱難,只要錯過了一手最善手勝負就會在瞬間決出。

“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嗯!”

似是完成了預讀,愛堅定地把玉向前移去。

隨後,愛成功入玉,最終將死了下手的玉。

“哎……厲害,真厲害!”

把手持子嘩啦嘩啦地扔到了盤上,鬼澤老師投子認負。雖然依舊微笑著,但在那種局面下被將死到底還是很不甘心吧。

“從肉搏戰開始就無與倫比地強大呢。真沒想到會在那裏被翻盤啊。老頭子也真是沒用啊……”

“啊啊……不過如果在這裏下這麽一手的話我就輸了呢。”

“……小愛還真是個好孩子呢。”

觀看著感想戰的時候,身邊的老紳士向我搭話了。

“那麽小,而且一個女孩子讓棋都能贏大人啊……聽鬼澤老師說來了一個很厲害的孩子,不過真沒想到會厲害到這個地步啊。”

“這個孩子很有天賦啊。”

“是不是有點害怕去教她了?”

“是的。”

我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表示贊同。

“最近一直在苦惱啊,會不會因爲我的指點讓這個孩子的天賦走歪,有沒有更好的教導方法什麽的。”

“但您曾經也是個天賦異禀的孩子啊,用您當時的訓練方法不就可以了嗎?”

“要是那樣我也就輕松了。”

我把手指杵在眉心吐出了心頭的煩惱。有些話對將棋界的人難以啓齒,對于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反倒容易傾訴。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成長方式。並不是一味地練習就一定能變強啊。”

“是麽。”

“但不練習就肯定無法變強。那麽要問該把哪種練習方式進行到哪種程度才好的話又是因人而異,最終只有找到適合自己的練習方法才會變強,這個就是將棋。所以過分指點也會成問題,因指導反而變弱的事例也是存在的。”

“是這樣啊。”

“一直在苦惱啊。我真是個沒用的師父……”

“會爲此苦惱也是你對弟子的愛的體現啊。”

“沒有成果也就沒有意義,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啊將棋。”

“嗯。”

老紳士在胸前叉起雙臂,像是陷入深思,複又道:

“那麽年輕卻能想到這個份上……原來如此,難怪那位先生會如此舉薦……”

“嗯?”

“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我們就下次再會吧。”

老紳士道完別施施然出門而去。

幹淨利落的離去,讓我最終都未能探詢他的名字。

對手

趁愛去洗手間,我向鬼澤老師詢問道:

“您覺得愛怎麽樣?”

“素質很好。可能還超過銀子。”

“比師姐還好?!這是不是有點誇大了啊?”

我的師姐——空銀子保持著女流最高頭銜“女王”和“女流玉座”的同時還爬上了獎勵會的二段,可謂史上最強女棋手。她無敵的連勝爲她帶來了“浪速的白雪公主”的外號(雖然本人私下其實很不爽),愛居然比師姐更有天賦……

“但是如果按現在這樣下去不可能獲得像銀子那樣的成長。”

“嗯?爲什麽呢?”

“因爲沒有對手啊。”鬼澤老師斷言道。

“不管在哪個領域都一樣。獨自一人不可能變強,更何況將棋是兩個人的競技,只有通過和對手的切磋琢磨才可能超越自己的界限。”

切磋琢磨。

感覺鬼澤老師說出了我一直未曾留意的要點。

“能去享受將棋很重要。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能享受是最大的天賦。但是一個人光靠天賦是不會變強的,磨練才能的恰恰是想要變強的意願。這種意願又恰恰是從如果不變強就會被對手抛在身後的危機感産生的。”

“危機感,麽”

“現在放眼關東關西,擁有和愛同等天賦的同齡人並不存在。在這個意義上銀子是從她身邊優越的環境受益良多了。”

“但是師姐也沒有對手啊。能對她構成威脅的女流——”

“不是女流,是你啊。”

“我?”

“對。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在我看來就是個孩子啦……你從小愛那個年齡開始就是通過和銀子切磋琢磨成長起來的吧。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你們在這裏一次又一次地對局,隔著棋盤一邊哭著鼻子一邊你來我往地對戰。現在想想還真是懷念呢。”

就像在追憶往昔一般,老師環視著房間說道:

“銀子至今仍把龍王——九頭龍八一作爲自己的目標。”

然後一臉嚴肅地斷言道:

“銀子爲了成爲職業棋手拼命努力,並不是爲了奪取頭銜,也不是爲了獲取史上首個稱號,只是爲了能和你在同一個舞台上戰鬥,那個孩子才選擇了凶險的荊棘之路啊。”

投身獎勵會這個煉獄的確實是我在先。師姐是通過第二年的試驗入會的。

對于憧憬師父而進入將棋界的我而言,進入獎勵會是自然的曆程,但對于師姐而言,也有進入研修會成爲女流棋手這一條路。師姐會進入獎勵會只是因爲師父作出了師姐具備成爲職業棋手的天賦的判斷——至今爲止我都是這麽認爲的。

師姐的選擇會受我的影響這一點,我是根本沒有考慮到過。

“但是小愛只是一只憧憬著你的背影跟在你背後搖搖晃晃走來的小雞,根本不會和你競爭。所以照現在這樣發展下去,小愛不可能獲得銀子那樣的成長。”

“……”

“寵愛弟子是好事,什麽事都手把手地教也是作爲師父的愛,但是時不時地放放手把她扔到嚴苛的環境裏經受曆練,可能也是作爲師父的愛的表現吧。”

長年閱盡將棋界風風雨雨的鬼澤老師的這番話確實很有分量。

我被深深地感動了。但這時。

“師父師父!廁所裏找到了一個壞掉的項鏈诶!”

看著弟子手裏那條拴著高爾夫球大小的白色小球的“項鏈”,我的感動煙消雲散。從愛的手裏一把奪下那個淫具朝眼前的變態色老頭扔了過去。

“鬼澤老師感覺怎麽樣?”

“落子棋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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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9 am

離開宅邸前往車站的路上,愛的興奮似乎仍未退去,紅彤彤的小臉上留著實力對決後的余韻。

現在想想,自從來了大阪,愛因爲對局而興奮成這樣可能還是第一次。但即便如此,這興奮度還是遠遠比不上研修會入會試驗時和師姐對局産生的興奮。鬼澤老師的一番話在我心頭留下了如同殘尿感般的疙瘩。

但在弟子面前,我還是用明快的嗓音拂去了心頭的不安:

“也賺了那麽多零花錢,就在中華街吃頓好的回去吧。”

“中華街!”

“有什麽想吃的嗎?”

“蛋抱蟹!”(愛口齒不清)

“蛋包蟹啊,嗯很好吃哦。”

這孩子很喜歡吃蟹。當然蟹圍(カニ囲い,一種防守陣型)也很喜歡了。

“蛋抱蟹!蛋抱蟹!”

看著舞動著小鉗子狀的雙手咕噜噜轉著身子的弟子,甚至産生了也沒必要刻意讓她置身嚴峻環境的想法。像現在這樣讓她天真爛漫地成長也會變得足夠強大,說不定對這孩子來說這樣才是最幸福的成長呢——

左思右想的時候,手機震動起來。

“師父,有電話哦?不接?”

“沒關系,根本沒見過這個號。”

看了看屏幕上的號碼,我把手機揣回兜裏。

“這種事兒其實挺常見的呢。”

“不認識的人打電話過來嗎?”

“嗯。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電話號碼。有時候是沒有通過聯盟預約的采訪,有時候是騷然電話,也有時候只是單純的粉絲,總之基本是無關緊要的電話啦。上次甚至開口就問能教我用四間飛車破熊圍的方法嗎。”

“做棋手還真是不容易呢。”

“是吧。這種事兒給我去問振飛車黨啊(四間飛車是振飛車流的一種戰法)!”

“……”

甚至還接到過師姐腦殘粉莫名其妙的恐嚇電話——“馬上跟銀子分手!不然我死給你看!”。扔了一句“跟那種人交往死的就是我了”就立馬把電話掐了,那個深井冰不知道現在還活著沒。

“呃,丫還真能死纏爛打啊。”

“一直打個不停呢。”

裝作不在不去接那個家夥還是不屈不撓地打。那麽纏人的還很是好久不見了。肯定是個非常陰險變態的貨色,絕對是振飛車黨沒跑了!

我終于沈不住氣接了電話,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愠怒:

“誰啊?”

“晚上好。請問是九頭龍八一先生的電話吧。”

“是啊。”

我的氣勢被男子沈穩的聲音削弱了,但這關口可不能心軟。

年幼的弟子都在一旁看著(舉著兩個變成蟹鉗的小手作出威嚇的樣子,像是在爲我鼓氣),爲了讓她看看應對騷擾電話的方法,我用毅然的態度回應著。

“請問您是哪位?先報上您的大名才合禮節不是嗎?”

“不好意思失禮了。我的名字叫月光。”

“月光?哪個月光啊?”

“日本將棋聯盟的月光聖市。”

我手裏的電話掉到了地上。

“師父,電話掉了。”

在驚訝的愛的注視下,我臉色蒼白地傻站了好久,才慌慌張張地用顫抖著的手撿起了電話。

傳喚

關西將棋會館的棋士室是一個狹長的房間。

在這個位于聯盟三樓的房間裏總是聚集著職業棋手、女流棋手、獎勵會會員和觀戰記者。關西的棋手一直在這個不夜城裏練習和研究將棋,相互切磋琢磨。

現在我正和師姐在這個棋士室下著練習將棋。

“我說師姐。”

“……怎麽?”

下著十秒將棋的雙方啪啪啪地把棋子快速地拍上棋盤。我一邊擡眼窺測師姐的表情一邊裝作閑談的樣子問道。

“現在研究會下的強度怎麽樣?”

“爲什麽問這個?”

“也沒爲啥。”

“那就別問。”

對話結束。但這個關頭可不能氣餒。

昨天,聽了鬼澤老師的一番話以後,回到家裏還在一直左思右想,到底今後該怎麽培養愛。

“放手把她扔到嚴苛的環境裏經受曆練也是師父的愛的表現。”

聽了這話,我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在將棋界有這麽種說法,師父一輩子只和弟子下兩次棋。

一次是入師門的時候爲了檢測弟子的棋力是否夠格。

另一次則是弟子沒能成爲職業棋手從獎勵會退會的時候。

這一次師父會故意敗給弟子。“雖然沒能成爲職業棋手,但弟子確實比入門的時候強大了”——以這種方式賦予弟子自信——在另一個世界活下去的自信。

我和師姐和師父下了好幾千局,現在師父直接和弟子對弈在將棋界也成了常態。但我還是很喜歡這種悲傷到揪心的說法。

成爲了師父才真正領會到,松手放弟子去拼搏比寵愛弟子要難得多。

但窮其根本,棋手一直是孤身一人。對局中沒人能幫到他,如果一直受著他人的庇護和恩惠是無法變強的。

只有獲得能獨自變強的強大力量的人才能真正成長。

所以我也不得不松手促使愛學會自立成長。

但要做到這一點,眼前存在著巨大的、過于巨大的障礙。

——愛實在是過于可愛了。

可愛到甚至讓我感歎像這樣惹人憐愛的生物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是否合適。日語裏有種說法是可愛到塞到眼睛裏都不會覺得疼,我現在切實領會到了這個說法的真實性。只是看著她就會得到治愈。所以就算塞進眼眶壓壞了眼睛也會被馬上治愈根本不會疼嘛。這想法真是太棒了。

還不僅僅是可愛。

又能做家務。又不會任性。又率真又可愛。而且還很可愛。

問她想要什麽獎賞的時候,她就會扭扭捏捏地說:

“還想和師父下將棋。”

這種萌物是怎麽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啊!?還讓我活不活?那麽可愛的弟子你說讓我怎麽嚴厲的起來啊?!一不留神就會開始溺愛她啊!!!

所以在棋盤上我總是下不了狠心把她逼入絕境,愛跟我對弈時肯定也不會産生“絕對要贏”的念頭。師父是成不了對手的。

這下就要輪到師姐出馬了。

這個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在棋盤上把愛蹂躏到哭鼻子。愛爲了報研修會試驗的一箭之仇肯定也會拼盡全力。說不定會搞出認命來。

“不過……師姐啊……”

“怎麽了啊?……打剛才起在想什麽心事啊……”

就算我開口求,師姐肯定也不會答應做愛的陪練。畢竟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啊。

再加上師姐就算練習賽也會毫不猶豫地對對手展開精神摧殘,把那麽寶貝的弟子交給她我可怕會被她完全摧毀。這可不行。絕對不行。

于是我就索性先試著探索一下這個最強女子將棋機器誕生的秘密。

“師姐啊,你的將棋究竟是怎麽變強的啊?”

“不停下棋。”

“這個我懂啦。總有什麽具體的方法吧,解殘局啊,排棋譜啊什麽的。到底是靠哪種練習方法和強度進步的啊?”

“不停下棋。”

“可……可是如果一直實戰難道不會到極限嗎?我就是問這種時候你是怎麽辦的啊。”

“不停下棋。”

“也是啊。下棋是最好的方法啊。不過總會遇到止步不前的時候吧,那時候你——”

“不停下棋。”

“遇到瓶頸了呢?”

“不停下棋。”

“會來向你咨詢我也夠二的。”

“宰了你哦臭小子!”

煩躁起來的兩個人下的棋也變得無比粗暴。互不退讓地用間不容發的節奏往棋盤上拍著棋子,連手指都要撞到一塊兒了。最終還是我險中取勝。活該銀子見鬼去吧!

“龍王”

“是”

像是瞅准了對局結束的時機,有人不知何時進了房間從背後向我搭話。

“男鹿小姐?”

“正是。”

男鹿佐佐裏。聯盟職員。秘書科的女性。

曾經是女流棋手,現在退役。退役的時候被贈予了女流初段的等級。

據說年齡也就二十出頭,如果戰績不佳就會像這樣被迫引退。不僅職業棋手,連女流棋手的世界也是同樣殘酷。

“龍王,非常抱歉打斷您的研究練習——”

“啊,不要緊。是那事兒吧。”

我剛從椅子上起身,師姐就狠狠地瞪了過來。

“贏了就想溜?”

“非常抱歉女流二冠,會長的傳喚無法推卻。”

“正是如此——”

“……給我頓死去吧!”(頓死,將棋中因爲自己失誤被突然將死)

一邊承受著師姐的詛咒我一邊跟著男鹿小姐出了棋士室。贏了就溜真TM爽。

十七世

“那個……男鹿小姐?”

“是”

我欲言又止地向走在前面的男鹿小姐詢問道。

“那個……該怎麽說呢。不知能否事先告訴我會長有什麽要事呢?那樣我至少能安心一點。”

“抱歉,我也不知道呢。”

一口回絕。

不過這絕對是說謊。

“您又說笑了。怎麽會有您不知道的事呢?對吧。求您了告訴我吧。”

“……”

男鹿小姐止住了腳步。

作爲會長的秘書,此人頻繁來往于東西將棋會館,因此有消息稱此人掌握了日本將棋界的各種信息。

而且以某事爲契機,男鹿小姐擁有了能夠閱覽需要會長過目的所有文書的地位。

也依賴原本女流棋士的經驗,她熟知將棋界的表裏各種情況,因此受到了會長絕大的信賴,據說決斷著將棋界的大半事務。

因此也獲得了“攝政王”的外號。

“那麽就讓我們來交換一下信息吧。”

男鹿小姐扭頭說道。信、信息交換?

“最近,聯盟關聯者內部進行了一次秘密的關于龍王的問卷調查。”

“關于我?啥問卷調查?”

“‘未來的龍王夫人究竟會是誰’。”

“啊?”

“候選人有三個。您師父的女兒,師姐,然後是那個小學生的留宿弟子。目前的得票情況是這樣的。”

男鹿小姐舉起了手機把畫面朝向我。

清泷桂香 二票

空銀子 十七票

小學生 一百六十三票

小學生遙遙領先啊!!!!

“這到底是啥啊?算哪門子問卷啊?爲啥小學生會碾壓啊?!”

“簡言之就是您會和誰好上的問卷。我認爲,在考慮了候選人和您的關系、候選人對您的態度、當然最重要的是龍王本人對于性的嗜好這些因素的基礎上才會産生這樣的結果。”

“也就是說聯盟裏的人基本都覺得我是蘿莉控啊!?”

“我倒沒有這麽說。只不過從得票傾向倒也不是不能作出這種解釋。”

“倒不如說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解釋可能好不好!”

“那麽話說回來,請問哪位才是您的真寵呢?”

男鹿小姐一下子湊過身來問道。近得臉上都能感覺到她的吐息了。

“太、太近了。”

“呵呵……對我的魅力心動了嗎?”

“那倒沒有。”

“原來如此,果然只會對小學生興奮啊。”

“你從哪兒得出真正結論的啊!判斷方式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請安靜一點,這裏是理事室門前。”

“……”

扔下了陷入沈默的我,攝政王敲了敲門向裏面說道。

“是男鹿。我把龍王帶來了。”

“請進。”

清爽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男鹿開了門,我邁入了理事室。

屋裏,我直面了“傳說”。

“久違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龍王就位儀式吧。”

“是、是的!在、在下也是久久久……久違了……”

“請別緊張。並不是爲了訓斥龍王才把龍王叫來的。”

活著的傳說把我請到了沙發上,用幽默的口吻說道。

“更何況現在是您處于上位哦,九頭龍八一龍王。”

“折煞在下……永世名人就別拿在下開玩笑了……”

永世名人——只有獲得五期並肩于“龍王”的“名人”頭銜的棋手,才被允許在退役時獲得這個稱號。

眼前的人是自德川家康時代的初代名人大橋宗桂以來第十七代的的名人。

話雖這麽說,會長還是作爲現役A級棋手在盤上奮戰。

和我師父清泷剛介同齡,明明已過知天命之年,卻還顯得無比睿智青春,看上去就像是個三十出頭的人,說實話根本看不出和師父是同代人。

“月光流”——這是對于會長棋風的形容。

作爲史上第二位中學生棋手,他就像一道閃光出現在將棋界,在C2、C1、B2、B1、A級所有的聯賽中帶著全勝戰績以最短路程拼殺出了順位戰,然後以史上最快、最年輕的記錄獲得了名人頭銜。

如同月光一邊編織起綿密的攻勢,用最少的步數實現將軍。

當會長收束終盤時,與他對弈的棋手比起奮力抵抗,更願意對方快點將自己將死。

因爲這樣能把美麗的棋譜留給後世。

他的美意識遠遠淩駕于其他棋手,甚至會在必勝的局面中因爲“錯過了最快的將”這種玩笑一樣的理由而主動投子認負。

將“速度”這一全新概念引入了之前重視防守的鈍重將棋界,僅憑一己之力就奠定了現代將棋的基石——這個天才就是月光聖市九段(月光聖市原型爲十七世名人谷川浩司。頭銜數被羽生名人狂甩但至今仍是將棋界的神話。)。

但上天將光芒賜予他的同時,也將光芒從他那兒奪走。

“盲目的天才棋手”

關于月光聖市,比起提及他史上最年輕名人的榮譽,人們傾向于帶著更多的畏懼和尊敬述說他盡管自20多歲以來雙目失明卻仍至今奮戰于將棋界頂峰的事實。

就算是在腦內擁有假想棋盤的職業棋手,想要完全不看現實的棋譜而克敵制勝難于上青天……倒不如說一般而言是不可能的。而眼前此人卻帶著一臉恬淡的表情將不可能化爲了可能,並且至今仍戰鬥在A級這個頂點上。盡管獲得頭銜數已被人遠遠抛在身後,但至今仍有人堅持聲稱月光聖市才是史上最強棋手。

這個活著的傳說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呢?——

“希望您能收一個徒弟。”

……啊?

“是一個長年對于將棋界給予援助的實業家的孫女,九歲。小學四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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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9 am

“請、請等一下。爲什麽要我……要在下收徒呢?”

“您不是很喜歡小學生嗎?”

“何何何何……何出此言?!在下又不不不……不洗翻小穴生。”

“開玩笑的。這是對方的意願。”

請別帶著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開這種要出人命的玩笑好不好?!

“聽說那個小姑娘說,要拜師的話要不就A級棋手要不就是頭銜保有者。”

“還、還真是高標准啊。”

要說關西的A級棋手或者頭銜保有者,除了眼前的月光會長、“捌子巨匠”生石充玉將,也就現龍王我了。

要算上女流頭銜的話倒是還有二冠保有者師姐和“山城櫻花”供禦飯萬智小姐,不過好像不合對方要求。再說師姐作爲獎勵會會員本來就無權收徒。

“我因爲有會長的工作也無法再收弟子。生石老弟爲了准備A級順位戰去九州開展護摩行了(佛教、神道修行方式。生石充的原型爲久保利明,爲了備戰曾經進行護摩修行)所以聯系不上。”

“哦,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生石先生的護摩行從獎勵會時代起一直持續至今。算是關西將棋界的季節詩了。

決定名人頭銜挑戰著的聯賽——順位戰始于6月。

4月和5月對戰甚少,對于職業棋手而言近乎長假。

“更何況生石老弟一直是主張不收弟子的。”

“所以就輪到我了嗎?”

“我可聽說您最近收了一個弟子啊。而且還是小學女生。”

“收確實是收了……所以我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再收一個了啊……”

愛確實是個好孩子,又有天賦又能幹家務的超級弟子,但是收小學女生作弟子總歸會有顧慮,更何況愛是留宿弟子。

小自己很多歲的妹妹——倒不如說像是突然有了一個女兒的感覺。

想象了一下再加上一個小學生的情形,我已經開始頭暈目眩了。而且這下肯定會被人罵蘿莉控沒跑了……拼命否定罵聲還越來越響……根本找不到借口啊……

“請別考慮太多。”

會長帶著夜空明月一般淡然的表情說著強人所難的話。

“只需每周一兩次前往那位先生位于神戶的宅邸上兩個小時的課就可以了。就當多了一個教學練習的主顧就沒有什麽壓力了吧。”

“每周兩次每次兩小時麽……”

“只要持續到順位戰開始的六月、不、只要持續到那個孩子接受研修會試驗的 五月就可以了。官文上的師父寫我的名字就可以。”

“……”

確實要是這樣應該沒……問題?

本來像愛那樣收留宿弟子在現相當罕見。只是保持官文上的聯系、持續只對弈一次的形式上的師徒關系的例子也並不少見。只要當成是一個進行教學練習的主顧也不會帶來什麽心理負擔。

“對方說了,會有豐厚的酬金。就當給我一個面子,總之先去見一見那個孩子怎麽樣?”

“……明白了。我就先試著去一次。”

會長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可能拒絕了。被他完美收盤了啊。

我做夢都想不到,今天的交涉會給我的人生和將棋界帶去巨大的變化——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預讀到位于如此遙遠的未來的事態……

只有一個人——月光聖市除外。

夜叉神

于是數日後我就前往了神戶。

“這啥啊?”

神戶。灘區。

在六甲山的山麓延展開來的幽靜住宅區裏,建著一座大豪宅。如同要塞。如同大山。

“這、這可是神戶的一等地啊!這麽大一塊地都是這家的啊?!”

“喂!”

“?!”

聽到背後一聲低沈的喝聲回頭一看,一個穿著黑色西服戴著黑絲太陽鏡的幹練女性站在那兒。

年輕又苗條的美女……然而渾身卻流露著一股黑道氣息。不妙。

“請問是九頭龍八一老師……吧?”

“我是他的孿生弟弟!”

“老師說笑了。”

都來不及發出悲鳴,我就被墨鏡美女一把抓住肩膀拽進了門。

“老師來臨!”

穿過門,我來到了一個異樣空間。

在鋪滿砂子的前庭,一個同樣裝備了黑色西服黑色墨鏡的集團整整齊齊地左右排開,把手放在膝蓋上一齊彎腰向我致敬道:“大駕辛苦!”

這場景小的只在賭博默示錄裏看到過啊……嚇尿了……

變本加厲的是。

咚咚咚!與這高級住宅區完全不相配的打擊樂器聲開始轟鳴。

“陣、陣太鼓?!”

曾經有多次頭銜戰在于將棋界極其有名的旅店“陣屋”舉行。賓客到達時就是用陣太鼓歡迎的。

然而我做夢都沒想到在拜訪一個普通宅邸時,陣太鼓會代替門鈴作爲迎賓信號。話說這絕對不是普通宅邸吧!

“老師,主人久候多時。請進。”

“寶、寶寶肚子疼了……”

“趕緊走路別廢話!”

“遵命……”

我被趕著向前走。

取代了普通的墊子,在鋪著老虎毛皮的玄關裏歡迎我的是——

“久違了,九頭龍老師。”

“!您是……!”

“我就是家主,夜叉神弘天。”

在鬼澤老師家跟我搭話的那個老紳士!

“在鬼澤先生家未能盡禮問候真是失禮了。”

直到現在,我才領會到了我被鬼澤老師叫去的真正的理由。

並不只是爲了見愛——

“……而是爲了看我嗎?”

“月光會長和鬼澤先生兩位都舉薦了老師您。”

“那二位推薦我……?”

“二位都聲稱您是我孫女老師的不二人選。請往這邊——”

我跟著夜叉神先生走過一塵不染的走廊。有一瞬間想要逃跑可是剛才那個黑墨鏡大姐姐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面讓我放棄了無謂掙紮。

夜叉神先生在一對畫著夜叉和天女的紙門前止步。

“裏面就是我的孫女天衣(天衣日語讀作AI,與愛同音)”

“AI?”

夜叉神先生拉開了門。

一個年齡和身材都與愛相仿、

然而氣質與愛截然不同的——黑衣的“天衣(AI)”正座于內。

另一個AI

“我是不會管你叫師父的。”

這是黑衣少女夜叉神天衣的第一句話。

“可別誤會了,你充其量只是個收了錢給我來上課的職業棋手。我可不願意讓一個歪打正著拿了頭銜的三流棋手做我的師父。”

“……”

從她可愛的外表根本想象不到會是這樣一個野丫頭。

不過這種自以爲是自鳴得意的小屁孩我可見多了。有天賦的棋童肯定會翹尾巴,而職業棋手則是一群非但不會讓人把尾巴揪掉,反而用自己的尾巴把對手往死裏抽的變態。對付這種小屁孩的方法我也知道。

我一邊從小包裏取出眼睛和扇子,一邊向夜叉神先生征求認可:

“嚴格教育一下不妨吧?”

“謹從尊便。”

獲得了監護人的同意,我確認了一下坐墊的感觸,在盤前坐下。

然後把飛車和角這倆大子從己陣取下放到了子盒裏。

“落子兩枚?我是無所謂了,不過這樣根本成不了對手哦。”

“是啊,只落子兩枚根本成不了對手啊。”

言畢,我把兩側的兩枚香車取下放進了子盒。

“那麽開始吧。”

“!?”

天衣第一次動容了,怒氣如炎陽般從全身升起。

“你……你在逗我?落子四枚你覺得能贏得了我?!”

“別廢話,放馬過來!”

我不容分說拍下了初手。

“宰……宰了你!”

天衣狠狠地罵了一句,也拍下了狂怒贲張的一手。

兩個人不假思索地按照定迹(定迹,既定的運子套路)往棋盤上下子。

“嗯……看來落子定迹也認真學過嘛。”

“當然了……看到沒?已經是我的勝勢了。”

“哼?這就覺得自己能贏了啊?”

“少逞強了職業棋手。你還有什麽招啊?”

“我看看……”

我略加思索,搜索著記憶中的棋譜。

成爲職業棋手前在獎勵會時代的棋譜浮現在腦海中。

研修會和獎勵會的棋譜一般不會公開。因爲職業水平以下的棋譜不被認爲有被公開的價值。

但那事實上卻是個寶藏。

在研修會和獎勵會,爲了對應段位差,會下很多落子棋。

來自日本全國的將棋天才們所下的落子棋和業余棋手下的落子棋可謂截然不同。他們不斷創造著各種絕對不會被收入定迹書的落子棋新棋路。

我從那個寶藏中取出了一手。

“還有這麽一招。”

“唔?!”

看到這聞所未聞的一手變化棋,天衣頓時露出了慌亂的神情。

一直以爲她只是個自以爲是的小毛孩,從這反應來看她的性格還意外地率直。感覺還挺可愛的。

“接下去,還有這麽一招。”

“诶?……诶诶?這、這種下法……也能行得通嗎……?”

我的S魂燃燒了起來,不斷地使出怪招攪亂著棋局。

目睹著一手手出乎意料的怪招,天衣的運子開始變得散亂起來。

“怎麽樣,開始變得有趣起來了吧?”

“唔……唔唔……啊……”

不止是獎勵會或者研修會,成爲職業棋手後,也會在指導對局中下成千上萬的落子上手棋。

盡管我成爲職業棋手還不足兩年,但還是從獎勵會時代開始就積累了很多落子棋的經驗。職業棋手下的落子棋的數量可不是業余棋手能比的。

殺死下手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怎麽了?不是已經勝勢了嗎?”

“唔唔……還、還沒完呢!”

咬緊嘴唇忍耐著屈辱,天衣用纖細的手指攪亂著自己烏黑的長發,一邊苦苦呻吟著一邊掙紮著運子。

這個孩子的將棋如同她的外貌一般俊秀。

與她乖戾偏激的性格迥然相異,她的棋風剛正率直。肯定是受過一個優秀棋手的指導,徹底吸收領會了定迹吧。

但反過來說,因爲過于依賴定迹,一旦處于劣勢就沒有了逆轉的後勁。

她的將棋過于純粹秀麗了。感覺不到任何質樸而頑強的韌勁。

相比序盤中盤破綻百出卻能在終盤力挽狂瀾的愛的棋風,她的棋風簡直就是另一個極端。雖然優秀卻沒有深度,簡言之,就是沒有天賦。

——就這樣吧……

對天衣的才能下了定論,我反守爲攻准備結束戰鬥。

“!?來了……”

受到了反擊,天衣的表情在恐懼中扭曲了。

落子定迹一般而言就是進攻的技術。不會告訴你如何防守。

所以一旦局面脫離正軌,過于依賴定迹的業余棋手的棋路便會開始崩潰,受到反擊時就會在瞬間失去鬥志。

“……”

看著深深垂下頭去的天衣,我似乎聽到了她的心理防線崩潰的聲音。

就算原本是一個驕橫刁蠻的大小姐,一旦到了這個份上也是怪可憐的。

就算她會撒潑謾罵,只要看看棋盤上的局勢就會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大概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所受的屈辱吧。

——至少別再繼續折磨她,幹淨利落地結束戰鬥吧……

想到這兒,我開始全力進攻。

沐浴著職業棋手淩厲的攻勢,天衣的防禦陣型頓時變成了蜂窩。盡管她還在用柔弱的手勢下子修補陣型,但這已無異于苟延殘喘。她的陣地已經身負致命傷,再無回天之力了。

“……我…………”

是想說我輸了,麽。

這下總該投子認負了吧,畢竟心理已經完全崩潰了啊。

然而。

“我……我還沒完呢!”

“嗯?”

猛地擡起垂下的頭顱,天衣狠狠地向我瞪來。夜叉般淩厲的眼神中綻放著執著的光芒。這絕對不是一個失去鬥志的人的眼神。

本以爲已然崩潰的心理防線,依舊毅然挺立著。

還不止于此——

“我還能……繼續戰鬥!”

天衣把她手上所有的持子都打入了自己的陣地,不斷化解著我的攻勢。

看著盤上出現的新局面,我不禁瞪大了雙眼發出了感歎。

“這……這還真是……”

不知不覺中,承受著攻勢的天衣的陣型反倒變得更爲堅固。

這並不是既存于定迹中的防禦陣型。

盡管負責防守玉的金和銀在我的攻勢下被牽扯得分崩離析,但天衣的陣型卻依然堅固得不可思議。

盡管陣型完全扭曲變形,盡管防禦薄如紙片,玉周圍的棋子卻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收束在一起,如同顯示著棋手頑強的意志。

——這丫頭利用了我的攻勢反而重新構築了防禦陣型?!

不,還不是這麽簡單。她甚至瞅准了我後裏未生的時機嘗試著反擊?!

這力量是……

“‘化解將棋’麽”

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己完全錯估了天衣的天賦。

這個孩子的才能並不在于善于進攻或者精通定迹。

恰恰相反。

將棋界裏存在著一種處于劣勢時反而能夠發揮驚人力量的棋手。

最近受了漫畫的影響也被成爲“化解師”,這種棋手擁有誘使對方進攻而將局面引向有利于己的神奇力量。

預判能力,正確的速度計算能力,事先瓦解對手殺手的感性,強行收束混沌局面的能力。

所謂的“借力打力,化解制勝”需要的就是以上所述的多元的能力。

然而最爲重要的能力是——即便身處劣勢卻決不放棄的鋼鐵一般的意志。

在利刃之下、在槍林彈雨之中無所畏懼毅然向前的精神、燃燒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在逆境中堅持不懈的品質。

總而言之,就是百折不撓的心靈。

夜叉神天衣擁有百折不撓的心靈。

——這個孩子……很強大!

剝去定迹這層鍍金,一塊遠比鍍金更爲堅硬、淩厲而又美麗的原石在那兒閃閃發光。

請求

然而我還是重整陣型,將死了天衣的玉。棋盤上不存在任何仁慈。

“唔唔……”

“能把局面拖到頭金的韌勁值得表揚,不過實力還遠遠不夠啊。”

“……!”

天衣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著。她狠狠地拂亂了盤上的棋子,用夜叉般的眼神瞪著我。

看著一言不發意圖離開的天衣,我厲聲喝道:

“致敬呢?”

“吵死了!我討厭死你了!”

在沈默中旁觀的夜叉神先生終于沈不住氣呵斥道:

“天衣!按老師說的做!”

“……爺爺大笨蛋!”

嚎啕大哭著,天衣離席沖出了房間。黑衣的女子隨即慌慌張張地跟了出去。夜叉神先生保持著正座開始深深地歎氣。

我整理好棋子,尴尬地低下頭去。

“不好意思……可能有點做得過分了……”

“不,那樣正好。”

夜叉神先生斷言道。

隨即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一開始是打算拜托女流棋手的。”

“未果吧。”

“是啊。天衣一口回絕,說女流棋手太弱。”

很多人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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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6:59 am

尤其是那種自以爲是的小孩子和半吊子的業余棋手會若無其事地貶低強于自己的女流棋手。最後甚至會以“跟女流棋手下棋棋路會被帶歪”這種奇怪的理由拒絕接受女流棋手的指導。

這種人不可能變強,就算變強了他們的人格也一定有問題。無疑不會受女性歡迎,很可能是振飛車黨……這個跟居飛車振飛車好像沒啥關系诶。

“正值當打之年的棋手肯定會顧慮我的感受畏手畏腳,年長的棋手又總會嬌慣那個年齡段的孩子……由九頭龍老師這樣的年輕俊才對天衣施以嚴格管教,我想天衣肯定也能受益良多。”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那麽老師,關于指導天衣這件事……”

確實是很有意思的天賦,我也很想培養她。

但我首先有教育大弟子愛的責任,其次盡管是教學練習,但要管教天衣這種熊孩子還是感覺很爲難。

拒絕吧。

剛想開口回絕。

“那孩子很可憐啊。”

俯首的夜叉神先生艱難地擠出了這句話。

“雙親因事故離世以後,我這做爺爺的叫開始負責養育她,但老頭一個人終歸不行啊。不由自主地就會嬌寵她。”

“這……”

天衣父母雙亡的事實在我心頭投下了一顆石子。

“一直放任她下將棋,結果總是一個人對著棋盤,變得越來越難以親近了。”

“一個人?”

聽了這話,我受到了更大的震動。

“不是和別人對弈變強的嗎?”

“不是。家裏也就天衣會下將棋,在學校好像又受到孤立。充其量也就下一點網絡將棋。”

“自學能成長到這種程度……?”

一個人面對著棋盤卻能掌握如此高端的技術的事實,給予了我巨大的沖擊。

極其罕見地,將棋界會出現僅憑讀棋書棋譜就打下基礎的職業棋手。地方的棋手因爲找不到對弈棋手而不得不自學也是一個原因。

而以這種方式嶄露頭角的棋手往往擁有不同尋常的感覺。

天衣的奇才就是源于這個嗎……?

“說來慚愧,天衣現在連我說的話都聽不進去,更要命的是,我自己也怕被孫女討厭而沒法嚴厲管教……能讓天衣乖乖聽話的恐怕只有在將棋上能讓她心服口服的人了。當她第一次開口說要找一個師父的時候,我就在想把她托付給一個職業棋手接受引導,不僅是將棋的棋力,也包括爲人之道。”

“……天衣爲什麽會對將棋如此執著?”

“那是她的父母留給她的。”

將棋是離世的父母留給天衣的唯一遺物,夜叉神先生說道。

“她的父母在東京的大學將棋部裏認識,以將棋爲緣分結了婚。在獨生女很小的時候就教了將棋給她,圍坐在棋盤旁對弈便是他們一家的團圞。對她而言將棋就是最爲幸福的記憶了。而且……”

“而且?”

“人總會離散疏遠,但棋盤和棋子卻會不離不棄,她大概就是這麽想的吧。”

“……”

超越了我的想象的悲傷的理由。

將棋是把人與人聯系在一起的媒介。如果能深入理解將棋,對弈雙方便能在棋盤上對話。因此將棋和圍棋也被成爲“棋談”。

舉個例子。當我閱讀江戶時代的棋譜的時候,就能相當精確地領悟當時人的所思所願。如果能知道消費的時間,應該就連情感的搖曳都能夠感知到吧。

順著遺留下來的棋譜,就能實現和死者的對話。

然而,爲了尋求與死者的聯系而下棋,難道不會反而讓天衣更加悲傷嗎?

爲了能夠更深入地理解離世父母的思考而尋求在將棋上的進步,這個動機難道不是過于消極了嗎?

想到這一層,我只能給出了一個“請給我一些考慮的時間”的答複。

“九頭龍老師……”

夜叉神先生的雙眼裏泛起了淚花,如乞求般說道。

“天衣真的、真的就拜托您了。拜托您了。”

老人伏身于地不停地懇求著。在我眼前的已經不再是一個擁有權力的資本家,而只是一個一心憐憫疼愛年幼孫女的老人。

女生聚會

我鄭重而又迅速地拒絕了老人把我送回家的提案,接受著黑衣集團的辭別的洗禮出了宅邸。又一次的“您辛苦了”的合唱,就像畢業典禮的氛圍一樣。有點想哭。

接著。

“會長!”

一出門我就給月光會長去了電話。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根本就是個黑道組織啊!”

“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嘛。”

十七世名人淡淡地回應道。

“日本將棋聯盟可是公益社團法人哦?怎麽可能跟反社會組織有關聯呢?”

“可是,那無疑是——”

“確實夜叉神會長曾經是神戶有名的賭徒,但現在已經金盆洗手了。早已向警方提出了停業聲明,現在在建設業、文娛制作、警衛公司和柏青哥機器開發等多樣的領域中進行著經營活動,可是正兒八經的企業家,連退役警察在擔任他旗下公司的經理,請不要誤會了。”

你們這些成年人實在太汙了。

“到底還是接受授課的請求了啊?”

“嗯。姑且跟那孩子下了一局。”

“是麽。”

“相當有天賦的孩子,只是本人好像非常討厭我。最後還把她弄哭了。”

“原來如此。看樣子她非常中意于你呢。真不愧是龍王。”

“您從哪兒得出來的這個結論啊?!”

“至今爲止派去的棋手跟她連話都沒說上就被趕出來了。”

“……”

“那麽我就靜候佳音了,龍王。”

“我回來了。”

晚上八點多,我回到了公寓。推門進去舉起手裏的禮物向裏面打招呼。

“桂香姐,多謝幫我管家。收到了一盒壽司我們一起……喂——”

回到家的我看到的是,

——無奈地苦笑著的桂香姐和

——把腦袋裹在毯子裏哭泣著的小學生弟子和

——正座于將棋盤前鬥志昂揚的師姐。

“這、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啊?這魔界一樣的氣氛到底怎麽回事?”

“嗯……”

桂香姐把手指杵在下唇上思索了片刻,歪著腦袋說道:

“女生聚會?”

“我雖然不怎麽通行情不過女生聚會裏會有小學生把頭包在毯子裏哭鼻子的場景嗎?”

要是那樣那女生聚會也太可怕了啊……

“話說師姐……”

我向著顯然是這個瘴氣源頭的師姐抛去了疑問:

“你爲啥在大阪啊?”

“……”

師姐保持著沈默——她還穿著和服。

藏青色的寬袖和深紅色的裙褲,妖娆無比的衣裝。襯著師姐原有的容貌簡直美得超凡出世。處在2DK的公寓裏顯然無比惹眼。

這套像是在成人式才會穿的特別的衣服,只有在特別的對局中才會被女流棋手穿在身上。

也就是頭銜戰。

師姐現在本應該作爲女王頭銜的保持者在五局三勝的頭銜保衛戰中激戰正酣。

“你不是昨天去了靜岡的浮月樓了嗎?不過穿著這套衣服應該是已經對局過了那?別跟我說已經結束了?”

師姐沒有作答。

雖說女流頭銜戰士一日戰而且所持思考時間也不怎麽長,在對局當日就回到大阪也是相當稀罕的。穿著寬袖就回來已經不是稀罕而是異常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八一,看看這個。”

“?”

我接過桂香姐遞過來的手機開始閱讀新聞。

“空銀子女王虐殺挑戰者!只用了2分鍾的思考時間便取下首局。挑戰者月夜見坂燎玉將在午餐休息時間前便投子認負。留名史冊的短時間決戰”

哇——

“白雪公主屌炸天www”

“公主?難道不是惡魔將軍嗎?”

“我的大天使被玩壞了(哭)”

“燎在序盤就被甩下喪失了鬥志吧”

“官方博客說‘因諸般緣由未能進行感想戰’。也就是說月夜見坂已經處在連感想戰都無法出席的狀態中了嗎?會不會是打擊太大哭傷了?”

“來自現場的消息,空女王獨自一人在大盤解說場登台。自己解說了棋局以後和粉絲握手。”

“果然沒有進行感想戰是月夜見坂的原因啊。”

“這下子銀女王的對女流棋手戰績已經是四十八戰全勝了。這次頭銜保衛戰看樣子能到五十戰全勝了。”

“鄭重建議下一戰采取角落戰!”

讀了粉絲推特彙總我大致了解了狀況。

但仍有很多無法理解的疑點。

1 爲什麽師姐穿著和服回來?

2 2分鍾這樣不上不下的思考時間到底有什麽意義?

我在自己的手機上登錄了mynavi女子公開賽(女子將棋大賽,決出女王頭銜)的官網查詢此戰棋譜。男女頭銜戰的棋譜都會免費公布,所有人都能親近棋譜研究非常便利。

“我看看……師姐的先手,第一手是……”



聽到了下子聲我扭頭望去,師姐下了跟棋譜一樣的一手。

“要我跟你一起排棋譜?”

“……”

師姐依舊保持著沈默,但能感到四散的鬥氣都聚集到了她的指尖上。

我坐到了棋譜的另一側開始下挑戰者的後手。

“原來如此,因月夜見坂小姐的誘導形成了橫步取,是因爲對方某個弱招導致了敗北?”

橫步取是相居飛車的一種戰型,從序盤開始就非常犀利。

“橫步形很容易發展成研究成果的對決啊……哦進了這個變化啊,原來如此,那麽……”

敗北的原因在于月夜見坂小姐在第二十四手下的變化。

兩周前在職業正式賽中得出“後手勝”結論的這個變化,在一周前關西獎勵會的比賽中被判定爲“先手勝”,定迹被推翻了。

月夜見坂小姐只知道兩周前的舊定迹,而師姐卻知道一周前的新結論。這就是勝負的關鍵。

在獎勵會中,除了三段間進行的三段聯賽和二段以下也能參加的一年一度的獎勵會旅行以外,東西日本並無交流。

在數年前廢止了獎勵會旅行以後,二段以下的獎勵會會員得出的結論就不可能被東西共享,結果就成了關西棋界的秘藏定迹。

要得到獎勵會的最新研究結果只有在研究會中和獎勵會會員接觸。關東的女流棋手月夜見坂小姐則並沒有這個機會,所以她就對新的研究成果一無所知,傻乎乎地跳進了舊的定迹變化。

——這是一個由知識而非棋力決勝負的時代。

雖然說白了現代將棋就是這麽一回事,但是作爲棋手肯定會猶豫將這樣的將棋在頭銜戰展現給大衆是否合適。

“所以才猶豫了兩分鍾啊。在考慮是馬上結束戰鬥還是進入持久戰吧。”

“……”

師姐依舊保持著沈默。但這沈默中已經流露出了對于我猜想的肯定和從對局延續至今的逡巡。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正色道:

“師姐的選擇沒有錯。作爲職業棋手,每下一手都要追求最善。就算會讓頭銜戰過早結束也必須那麽做。”

“……”

“如果我是對弈者也會這麽做的。再說了,對于像橫步取這種研究進展飛速的戰型,會以爲兩周前的結論還適用的月夜見坂小姐也實在太天真了。”

現在,月夜見坂小姐肯定還在飽嘗這份天真帶來的苦果吧,很可能在瘋狂發泄吧……

不過這下也能理解爲什麽師姐會出現在我的家裏了。簡言之——

“欲求不滿了吧?”

“……”

戰鬥的突然結束讓昂揚鬥志無處傾瀉。所以才飛速趕回大阪來和我下棋的吧。一定是搖晃著寬大的和服上了新幹線直奔我的房間而來了。師姐的欲求不滿溢于言表。這個人從小時候起就把我當成沙袋啊。

然而因爲我有事出門,師姐就和愛幹上了。肯定是渴望下棋逮到誰都無所謂了。我不理無言的當事人,問桂香姐:

“我的弟子落子幾枚被虐了?”

“一開始是飛車落。”

“……一開始?”

極其不詳的預感在心頭泛起。我不禁重複問道。

“愛想要下平手棋,但銀子執意要落飛車。結果就雙方妥協說好從‘手直’開始,一開始先是飛車落……”

“哎呀呀……”

手直就是指根據勝敗狀況改變讓棋程度,如果愛贏了就從飛車落變成角落,如果師姐贏了就從飛車落變成飛香落。

然而這個時候其實愛已經輸了。

我現在已經能完全想象出後面兩個人的對戰情形了。

“落子到了什麽程度?四枚?”

“六枚”

“六枚啊……那確實打擊挺大的。”

在四枚落——也就是取下了飛車角的基礎上再取下了兩枚香車的情況下還輸了。按照愛現在的實力,面對兩枚落子的師姐一般都不會輸啊。

那麽愛爲什麽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如果從飛車落開始手直,只要連勝三局便會形成平手。但過分期待連勝的愛在這時已經失去了平常心,無法集中于眼前的對局而敗北了吧。爲了追回劣勢就更加急躁,結果屢戰屢敗直至自毀。

精神層面的維持比起將棋的技術要困難得多。成爲職業棋手,在技術層面很少會出問題,但在心理層面的問題卻是屢見不鮮。

愛被一步步逼入絕境,結果連本應必勝的四枚落子棋都輸掉,自信和矜持被擊得粉碎……

“于是覺得沒臉見師父了才把腦袋裹在毯子裏了?”

“跟這也有關系,不過直接原因應該不是這個。”

桂香姐在盤上取下了玉,仔細一看,棋子上留下了一個齒痕。

“愛因爲過于不甘直接咬上去了……”

“哎,都留下齒痕了啊。然後害怕被罵——”

“牙齒掉了。”

“啊?”

“這就是那顆掉的牙。”

哇——

桂香姐從手帕裏拿出一顆雪白可愛的牙齒給我看。

“還是乳牙,又是連根掉的應該不用擔心,不過……”

“畢竟是女孩子嘛。”

掉了牙的臉不好意思給人看麽。話說回來都九歲了還沒換完牙這還真少見……還是上齒,回頭得給她填上……

“不過小愛很了不起哦,一次次被打敗還不氣餒,一次次又去挑戰……”

“這只是蠻勇罷了。只會喪失信心而不會變得強大……愛,聽到了嗎?”

我對著依舊把腦袋裹在毯子裏的愛說道。

“別因爲在研修會勝了幾局就得意。先做到能穩勝落子棋再說。只憑蠻勇跟上位者對戰也只會被碾壓,這下該明白了吧。”

愛的才能如同廣闊的土地。發展的可能性超越常人。

但現在這片土地上只有一間簡陋的小木屋,只需一股強風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吹垮。在天賦差異之前,將棋的基礎差距太大了。

用略重的口吻訓斥了一下未熟的弟子之後,我開始喂糖。

“下了那麽久的棋肚子餓了吧?我帶了壽司回來吃一點吧。有你喜歡的蟹哦。蟹黃軍艦卷哦。”

纖細的手臂從毯子中伸了出來。我剛把軍艦卷放到她的手心上,手臂就飛快地縮了回去。看樣子還不想讓師父看到自己掉了牙的樣子。

“唔!……唔唔!”

“啊對不起。被山葵嗆到了?”

弟子拼命地蹬起了小腿。看樣子還很精神。我松了口氣。

“……不用著急的,愛。一點點變強就行。”

我隔著毯子溫柔地撫摸著愛的腦袋(大概)。

“話說回來師姐,也別因爲過早結束了頭銜戰消化不良就拿我家的弟子拿沙包用啊。”

師姐不作答複,只是悶頭吃著壽司。

“真是的!別人托付給我的寶貝女兒偏偏被同門的人玩壞,你讓我拿什麽臉去見她父母啊。我的弟子可不是你的供品啊……!”

“在成長之前就被摧毀了心理放棄了將棋也就沒意義了嘛。”

桂香姐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八一,小時候在聯盟道場和我家的道場跟你要好上的女孩子一個個都離開了是吧。”

“啊,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其實是因爲銀子用將棋把她們一個個都蹂躏了呢。”

你都做了什麽好事啊!

“在你之後銀子跟她們一個個對局,不用思考時間就贏了呢。那樣那些普通的孩子就會被天賦的差異嚇到而放棄將棋呢。”

“那確實……”

我比師姐大了兩歲。師姐因爲入門比我早兩周而成了棋曆上的長輩。第一次對弈的時候,沒記錯也是我輸了。

但這種內情外人也無從知曉,跟我同齡的孩子只是被年少的師姐打敗而喪失了信心。

“要說銀子爲什麽會這麽做……”

“我懂。是想警告我‘跟女孩子玩耍還早呢’吧。”

“……你居然會産生這種想法啊!”

“诶?沒有其他的解釋可能了吧。”

桂香姐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壽司放到嘴裏細品著,繼續說道。

“像我這種打一開始就對自己的天賦有清楚認識的人倒能忍受。但小孩子開始將棋的時候都會認爲自己才是最強的啊。”

“是啊”

職業棋手也不例外。他們就是一群大齡兒童啊。

“然後敗給女孩子的事實確實也是相當有破壞力的呢。”

“就連女性也會這樣想?”

“如果敗給男孩子就只會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盡管也會不舒服……”

就算同齡,男女棋力的差距也相當大。

照理說這種智力競技男女之間應該沒有差距……但是事實上存在的差距也無法否認,盡管偶爾也會出現師姐這樣的突然變異。

“尤其是對于那些努力成爲女流棋手的人而言,畢竟對手都是女人,如果對女性不敗就能保持動力,但如果敗給了一個年少的女孩子就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

“所以只有面對女人才會全力競爭,輸了才會悔恨到一蹶不振。只有女人才能成爲真正的對手。月夜見坂小姐被打擊得連感想戰都無法出席應該也是這個道理。”

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桂香姐露出了我至今爲止都未曾見過的表情喃喃道:

“女人的敵人,一直都是女人啊。”

恐怖的女生聚會在我們吃完壽司以後就結束了。

桂香姐先出了門,歎了一句“天變暖了呢”。一直保持沈默的師姐也搖動著和服准備跟出去。愛沒有出來送客。從玄關只能看到她露在毯子外面的小屁股。好可愛。

穿上木屐出了門的師姐第一次開口說話了。

“八一”

“嗯?”

“那丫頭變弱了哦。”

說完,師姐就關上了門。

詛咒般的話語和被路燈照亮的銀發的殘光深深刺入了我的雙眸和胸口。

“……怎麽會……”

聽著遠去的木屐聲,我在玄關呆站了良久。

愛……變弱了?

“怎麽可能……?不過……”

我確實能意識到原因。不安的源頭一直存在于我的心頭。

愛爲了接受我的將棋指導才來到大阪。

現在的環境可謂理想……然而,正因如此,愛才會覺得現狀才是最爲優越的吧?獲得了一起下將棋的朋友、獲得了能教導自己的師父、每天都會發生開心的事,愛才會滿足于現狀吧?才會覺得維持現狀就可以了吧?

對于競技者而言,停滯就是敗北的第一步。

做不到嚴于律己的人會在不知不覺中沈淪。做不到力求上進恪己圖強,再傲人的天賦也會腐敗。我突然想起了鬼澤先生的話。

對手。

愛沒有對手,所以就不會成長。

“既然如此。”

次日,我接受了成爲夜叉神天衣家庭教師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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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1 am

第二卷 第二譜
新世界

“把我叫到這種地方是想幹什麽啊?”

翌周周六,夜叉神天衣到了大阪。她身著和上次一樣的黑色衣服,身後跟著那個隨從。

我指定的彙合地點是天王寺動物園,擡頭便可看見附近的通天閣的大阪名勝。

身著休閑便裝的我露出溫暖的笑容說道:

“首先爲了增進相互了解,要不就在動物園約個會吧。”

“晶,報警。”

“遵命。”

隨從——也就是我上次去夜叉神邸時向我搭話的那個黑衣美女,開始毫不猶豫地操作起了手機。

“玩笑啦玩笑!把你叫來當然是爲了下將棋啊!”

“想開玩笑用你那張臉就夠了。”

“讓我們相互敞開心靈的角道(開角道亦即使角移動的可能的一手)吧!”

“惡心!”

“……”

幾乎被這巨辣的話弄得一蹶不振。

最近因爲光和以愛爲首的可愛又可親的小學生接觸了,一下子接觸天衣這種潑辣刺人的小學生,精神不斷受到成噸傷害。

不過話說回來頭上還有個巨辣的師姐,也已經習慣了。

“在動物園你打算怎麽下將棋?動物將棋?”

“目的地不是動物園啦。不過倒是可能看到比動物更稀罕的生物哦。”

“啊?”

我轉過身去背對焦躁得不斷質問著的天衣,戴上帽子和墨鏡,向她扔了一句“跟我來”就向前走去。

“去哪兒啊?動物園入口不是那兒嗎?”

“別多問了跟我來。”

我們背對動物園,向通天閣的方向走去。

從我們的方向推斷出了目的地,那個黑色西裝的女性(好像是叫晶)慌忙問道:

“喂,老師,難道……”

“這邊。”

我們來到了隧道般的高架下。我在昏暗的拱頂商業街入口止步。

“锵锵橫丁”。據說還有一個正式的名稱不過我不清楚。

“這個髒兮兮的商業街是什麽?”

“在這塊兒被稱爲‘新世界’。你只要知道這裏是大阪最黑暗的灰色地帶就行了。”

而且這個以通天閣爲中心的新世界曾經也是大阪的將棋活動最爲繁盛的地區。

“直到十多年前,通天閣的地下曾經有關西……不,應該說是全西日本最大的將棋道場,來自全國的在野豪強都彙集在這裏修煉棋力呢。”

“就在那麽窄的商業街裏?”

“雖然規模小了不少但至今還留著當時的傳統。跟我來。”

我走進了就算在白天也相當昏暗的商業街。猶豫片刻以後,天衣最終也在晶小姐的護送下跟了進來。

現在這條狹窄的商業街已經不像以前那樣髒亂,而是成爲了旅遊景點,在周六的白天也滿是醉漢和遊客。商業街裏大部分的店鋪都是酒館、炸串店和下水燒烤店。在一家把甲魚水槽放在門口的瘆人店鋪的旁邊,我找到了目的地。

“就這兒吧。”

我在名爲“雙玉俱樂部”的將棋道場前止步。入口裝著玻璃窗,從外面也能看到裏面下將棋的狀況。顧客意外地多。

我把略顯畏畏縮縮的天衣招呼到了店門前。

“看吧。比動物園還有意思吧?”

“都是上年紀的啊……”

天衣探頭隔著玻璃觀看裏面的棋局。因爲過于專注,她的額頭和鼻尖都貼到了玻璃上,看著這平時的小大人顯露出小學生應有的舉止我忍俊不禁。

“怎麽樣?能行嗎?”

“……啊?”

看著裏面的對局心裏有了底的天衣一撩披在肩上的漆黑長發滿懷自信地說道:

“水平太低了。把我叫到大阪就爲了這個?嗯,不過既然來了就下幾盤再回去吧。”

“那麽有自信我就安心了。”

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暗笑著。

控制著自己不讓天衣察覺,我在入店前問道:

“你帶零花錢了嗎?”

“帶黑卡了。”

能在這種地方用上黑卡我也跪了。

“……是晶小姐吧?請問有零錢嗎?”

“有。主人吩咐了不用心疼錢,用得到的地方盡管說。”

“那就請支付一下入場費吧。另外能給我幾張千元鈔嗎?還有沒用的收據什麽的也請給我。”

“千元鈔倒是沒問題……收據有什麽用?”

我沒有直接回答,從口袋中取出一卷小小的膠帶和一個空煙盒。天衣露骨地皺起了眉頭。

“你還抽煙啊?不是還沒成年嗎?”

“不抽。煙盒有別的用處。”

我從晶小姐手裏接過千元鈔卷成了細細的長條,把收據背過來包在外面,然後用透明膠帶固定住。遠看就像香煙。卷了五支,放進了煙盒。

“好了,帶上這個。”

“什麽意思啊……我拿著個做什麽?”

“去玩‘真劍’啊。”

“真劍?”

“總之就是賭博將棋。一局一千元。輸的人付錢。這塊兒的強手不是真劍就不會和你下的。”

將棋道場密集于锵锵橫丁完全是因爲來自全國各地的活躍于地下的“真劍師”追尋著金錢和戰場而彙聚于此。

雖然現在真劍棋的風潮已經沒落,但曾經這裏可是有著比職業棋手更能賺錢的真劍師,甚至一局棋會出到幾百萬。在過來人的眼裏,現在這種一局千元的將棋肯定是打發時間用的吧。

話雖如此,如果進行公然賭博肯定會被舉報,所以在這裏只能用上述方式進行賭博。

“這個煙盒就是真劍的暗號。贏了就能從對方那兒拿一根,輸了就送一根出去。今天就下到把這一盒輸光爲止。”

“要是滿了呢?”

“那你就畢業了。我馬上讓你參加研修會的入會考試。”

“哼?看來今天你這差事也要做到頭了呢。”

天衣從我手裏奪下了煙盒,在晶的陪同下走進了道場。

我拽住帽檐把喬裝用的帽子深深地往下拉了拉,也跟了進去。

第一次真劍

“雙玉俱樂部”裏不出所料地彌漫著煙草和酒的臭味。

“比城關的雀莊還惡劣啊……”

晶不由嘟囔道。雖然沒去過雀莊不過應該是這麽回事吧。放在將棋道場中這也算相當惡劣的了。

店內粗口亂飛。拉面的湯汁和劣酒濺到棋盤上也無所謂。甚至有不識相的會把煙頭杵到棋子台上。

晶小姐把嶄新的紙幣交給了坐在櫃台裏的老頭。

“席主。一個小孩兩個大人。”

“……”

收了入場費的年長席主不僅沒有露出半點假笑,反而露骨地向我們送來了不耐煩的眼神,像是在說女人孩子來惹什麽麻煩。

“……我該怎麽辦?”

“一般是會給對局卡的啊……”

這裏實行段位自主申報制。看樣子這系統完全無意促成對局,完全任憑顧客自己決定對手——一個徹頭徹尾的真劍道場。

“無所謂了。在這種水平的道場裏不管對上誰都能贏吧?”

“話是這麽說……”

“我和晶小姐就在這裏裝作下棋的樣子看著,你就去裏面隨便找幾個閑著的下吧。”

“……知道了啦”

盡管像是要進鬼屋一樣畏畏縮縮的,天衣還是照我說的向裏面走去。

大多數顧客都在下棋,只有一個人像是閑著。

豹紋外衣。西蘭花一樣的卷燙發。在有色金邊眼鏡裏閃爍著的目光如野獸一般銳利。宛如一頭黑豹——panther。到底是怎樣的人生經曆才會早就如此眼神啊。

然而比起這些更令人在意的是——

“老師,那個是個大叔?還是——大嬸?”

“一半一半吧。”

服裝是女性的。大阪的特産豹紋連衣裙。然而大阪可是一個可能存在著穿著豹紋連衣裙的爆炸頭大叔的奇葩城市。就算new half棲息在這裏也不奇怪。

“就算是從天王寺動物園逃出來的珍奇野獸也有可能,不過一個大嬸出沒于將棋道場的可能性很低——應該是公的吧。”

“不過大嬸闖進男廁所的事件也常有哦。”

當我們還在說著傻話的時候,另一邊天衣已經把手裏的煙盒舉到了黑豹的眼前。“平手來一局?”

“坐吧。”

黑豹發出了被煙酒侵蝕的嘶啞嗓音。性別依舊不明。粗暴地振子之後,黑豹抽到了先手。後手的天衣按下了對局計時器的開關,對局開始。

然後黑豹突然就下了殺手。在雙方開了角道之後——

“诶呀呀”

一邊嘟囔著,黑豹一邊下出了出乎意料的8六步!

“?!……啊?”

天衣瞪大了雙眼,不由自主地把臉湊近了棋盤。

也難怪。

挺出角上方的步根本就是臭棋。對于受了正統將棋訓練的天衣來說這連將棋都算不上。

然而我卻認得這手。

“‘角頭步’,麽”

“那是啥?”

晶小姐摘下了墨鏡,瞪著微笑著的我問道。

我慌忙收斂了笑容,低聲解釋道。

“這是振飛車的奇襲戰術。被稱爲‘角頭步戰法’。”

“頭步?”

“角頭步。不是挺出了角上方的步嗎?一般來說是不會下這一手的。”

角頭是圓的——也就是說它不能前進,因此移動護著角頭的步不僅沒有意義,還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了對手。

在網絡對戰中要是出現了這一手,肯定會被懷疑是不是點錯了鼠標。

“哎呀呀呀,幹了啥事喽。看來只能盡快換角了啊。”

黑豹把手伸進了茂密的卷發開始撓頭,露出了一副搞砸了的神情把角打向敵陣。

盡管保持著警戒,天衣還是換了角。

晶小姐不安地向我問道。

“情況怎麽樣了?大小姐有利嗎?”

“一般來說是有利的。”

“嗯?”

“接下去才是角頭步戰法的有趣之處。”

天衣自然地運著子,也就是利用著對方莫名其妙的失誤推進著戰局。

黑豹一邊喃喃著“哎呀小姐真狠啊”、“嗯,那麽小的孩子居然會那麽辣啊,簡直就是山椒子啊”之類的話,一邊像是被天衣壓制著一般運著棋子。

然而盤面上出現了奇妙的狀況。

不知不覺中,因爲下了臭棋而本該進入守勢的黑豹卻進入了攻勢。

——互換了勢頭。

“诶?”

當天衣意識到異變的時候,優勢已經開始倒向黑豹。

“?!怎、怎麽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果這時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波動穩紮穩打,應該還有逆轉的余地吧。

然而黑豹卻不給天衣這種機會。——好強!

“盡管從外表分辨不出是大叔還是大嬸,下的棋卻異樣地具有活力。就像是野獸!”

“到、到底怎麽了?那家夥……那個變態到底對大小姐做了什麽?!”

“是陰招啊。”

“陰招?那是啥?”

“簡而言之就是坑對手的棋。”

“也就是犯規?要是這樣我就去抽丫挺的一頓!”

“沒有沒有!陰招本身並沒有犯規。”

我慌忙拉住了一邊把手揣進懷裏一邊起身的晶小姐。不知道她懷裏到底放著啥,我也不想知道。

“那也沒必要起陰招這樣一個名字吧?”

“確實是這樣。該怎麽說呢,與其說是坑對手的招,倒不如說是中了陷阱的人爲了告誡警醒自己而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呢……總之這種招對職業棋手是完全不管用的。要是管用也沒資格自稱職業棋手了。”

而天衣還不是職業棋手。

無懈可擊的將棋

結果天衣把五根棒都輸給了黑豹一個人,恨恨地捏著空煙盒回來了。一出店門,她就開始不甘地跺著地撒氣。

“爲什麽啊?!在入口處看的時候根本沒什麽了不起的啊……!”

“當然了。那個是招客的啊。”

“啊?”

“這種臨道的店啊,都會在從外面能看到的地方故意安置上水平低的棋手的。”

“爲什麽啊?這樣不就會讓人以爲是水平很低的道場了嗎?”

“你覺得下將棋最開心的瞬間是什麽?”

“啊?那當然是贏棋的時候啦。”

聽了天衣的回答我會心一笑。

要是她給出了類似“險勝的瞬間”這種模範生的回答反倒會很掃興。意外地感覺和天衣很投緣。

“下將棋最開心的瞬間當然是以巨大的優勢完勝對手的時候了。不管是多強的職業棋手還是多弱的業余棋手都會這麽覺得。把弱小的對手狠狠虐一頓以後在感想戰說說‘啊這裏要是這麽下說不定有機會呢’之類的風涼話簡直不能更爽。大家下棋都會追求這種時刻。也就是說從道場的角度而言肯定是希望更多的弱者能入場下棋。”

我沖貼在入口的入場費一覽示了下意。

“看到沒?寫著‘級位者入場半價’呢。”

“聽說這樣一來收入就能漲兩倍呢。”

我的師父也經營著道場,一般都會故意輸給初來乍到的顧客好讓他樹立信心。我也以一手之差讓師父輸給了我呢。

一開始就被虐的只有師姐一個人,那是因爲師父驚訝于她的天賦而不由自主地使出了全力。聽師父回憶,當時是感覺到了殺氣,不虐她就要被她虐了。

能讓當時A級八段的師父感覺到殺氣的四歲女童,就是空銀子。簡直怪物锕。

“像新世界這種地方聚集著拿弱小棋手賺錢的真劍師,爲了吸引大頭,自然會使用各種策略。”

“也就是說我成了大頭?本、本小姐居然……居然會被聚在這種破地方的……!”

盡管心高氣傲的天衣大小姐無法容忍這種恥辱,但在五連敗的事實面前還是不得不承認自身的弱小。

雖然性格多少有些乖戾,但是她卻能率直地正視敗北的事實。

不會因敗北而氣餒,反而會因怒火燃燒起更旺盛的鬥志,這一點也值得贊賞。果然這個還是還是很有成爲競技者的前景的。

“你將棋的素質很好。”

我摘下了喬裝用的帽子,對著因怒氣而顫抖著的天衣說道:

“非常華麗而且剛正的棋路。肯定是因爲起步時的指導非常得當吧。從你的棋風就能明顯感覺到你啓蒙人教導有方。”

“休,休想用這種甜言蜜語來蒙混”

“但也正因爲如此才不善于應付對手的圈套、輕而易舉就上鈎了。局勢稍一偏離正軌就不知道何去何從。也很容易受對方自言自語、挑釁和空打(空打,把棋子拍在無關緊要的地方)等盤外戰術的影響。你弱的不是將棋,而是精神啊。”

“……!”

這話一定出乎了她的意料吧。天衣露出驚詫的神情向我看來。

“我並不是讓你記住陰招然後去應用,這種雕蟲小技在職業棋界根本不適用。被陰了一次以後吸取教訓不再吃第二次就行了。”

“陰招”這種東西,如果對手上鈎就會取得巨大優勢,但是如果被對手化解反倒會處于巨大劣勢,因此只是一種撞大運的奇襲戰術。簡言之就是如果對手不失誤就無法成立的招數。而失誤則來源于心理上的破綻。

天衣的才能在于“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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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7 am

承受並化解對手所有的招式、讓對手無計可施從而取得勝利的“化解將棋”,被所有棋手視爲終極的理想形態。

這是因爲“化解求勝”需要無懈可擊的棋路。

“所以說啊天衣,我希望你能做到沒有破綻,能下出無懈可擊的將棋。”

“無懈可擊的……將棋……?”

“在將棋的基礎上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給你的了。定迹是可以自學的。……然而,真劍對弈中的計策謀略這種不會被寫在棋書和棋譜上的技能,沒有對手就無法學會。這種東西就在這個地下世界好好學吧。”

光明之下必有陰影。有表便必有裏。

只有把這些相互對立的知識和技能吃透才能做到無懈可擊。

我想把人類和將棋的陰暗面展現給這個幼小的女孩子看。並不想讓她像愛那樣如剛正無邪的光芒一般追求棋盤上的真理,而是想把喚起焦躁、不安和慌亂這種人類負面心理的方法、把利用將棋自由自在地操縱人心的技術教給她。

“要是能做到那樣——就沒有人可以戰勝你了。”

再開!JS研

“我回來了”

買了新世界的炸串回到了公寓時,屋裏傳來了JS們的歡鬧聲。

澪從和室裏探出了小腦袋叫道。“啊,九頭龍老師回來了。”

JS研究會的頭頭水越澪和愛一樣是小學四年級。這個精神十足的小女孩是愛在大阪的第一個棋友。

而且現在是同班同學。從北陸來到大阪的愛能夠順利融入學校生活也完全是澪的功勞。真是好孩子啊,雖然還是念不准我的名字。

“JS研”。這是愛和她的三個小學生棋友結成的研究會。

內容很簡單,就是每個月兩三次在我的公寓集合下棋。但也正因爲此我沒少受鄰居的白眼,在網上也苦苦承受著“蘿莉控”的誹謗中傷。

不過不要緊!爲了弟子的成長,不管被如何辱罵我都無所謂!

最重要的是,在這裏集會的JS都理解我並不是蘿莉控……

“大家夥都在努力練棋嗎?我買了很多炸串回來,看看差不多了就歇會兒吃……”

“師父!”(以下夏洛特的口齒不清我就不特意用中文表示了,明白就好,每一句話都是含混不清的,極其刻意的賣萌非常無聊。)

哇天使!

我拎著裝滿炸串剛進屋,一個軟綿綿金閃閃的小生物就沖到了我的腿邊。

夏洛特・依佐阿小妹妹。芳齡六歲。這個在京都的法國人學校裏上學的可愛幼女同時也在將棋教室就學。

雖然將棋的實力和其他幾位還有距離,但又可愛又努力。最重要的是很可愛。

“師父!夏爾啊,夏爾有事要求師父呢。”

“啊,等一下夏爾——”

“等一下。話還沒說完呢。”

愛和擔當夏洛特監護人的貞任绫乃慌慌張張地追了過來。

不過今天的夏爾還真是主動啊,喘著氣拼命地想順著我的腿向上爬。到底有什麽事要求我呢?那麽可愛,不管求什麽我都會答應吧。

“師父,那個……其實夏爾她……”

愛一臉爲難地猶豫不決著,像是想要跟我說些什麽。不可思議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除了困惑,還有類似憤怒和焦躁的神情混雜在裏面。

我把炸串放到了鞋箱上,把夏爾一把抱了起來,直視著這個軟綿綿的金色天使問道:“夏爾,怎麽了?”

“那個……那個……”

夏爾滿臉羞澀,但又帶著將要揭曉重大秘密的興奮感說道:

“師父……那個……收夏爾做弟子好嗎?”

诶?!

“夏爾……你想做我的弟子嗎?”

“嗯!”

夏爾在我的懷裏用力點了點頭,露出了讓人飄飄欲仙的燦爛笑容。天使啊……

差點一沖動就要把她抱緊在懷裏大喊“我會讓你幸福的”然後就收作弟子的時候,我的理性到底還是在千鈞一發的關頭發揮了作用。好危險好危險。

夏爾和绫乃一起在京都的加悅奧七段的將棋教室裏就學。所以按道理來說是要成爲那裏的弟子的……

“绫乃,加悅奧老師他怎麽……”

“我們的師父一般都是隨小孩子性子的。”

還沒等我說完绫乃就給出了我想要的答案,這孩子的腦子真好使。

“師父說了,我做師父也可以,如果有別的中意的棋手我也會拜托他收你們做弟子的。”

“真是好人啊。”

“是的。我最喜歡師父了。”

绫乃帶著半是喜愛半是自豪的表情點頭。單憑這表情,我就清楚了加悅奧老師是個優秀的導師。

說到底,如果往上數四代,加悅奧老師和清泷一門還是同門師兄弟,同時也是擁有現女流頭銜保持者的京都名門,可謂伯樂。不過我們這兒倒是也有個女流頭銜保持者呢(苦笑)。

先不提這個。

“不過我還是不能收你做弟子。”

“诶?”

大概根本沒想到會被拒絕吧。與其說是受傷,倒不如說是因爲過度的驚訝,夏爾瞪大了雙眼。而惴惴不安地觀望著事態發展的愛的臉上,一抹安堵的表情轉瞬即逝。

“夏爾……不能做師父的弟子嗎?”

“嗯……不能”

“爲什麽啊?爲什麽不能啊?”

緊抱著我的脖子,夏爾不斷重複地問著爲什麽。眼看著她水色的雙眸中盈滿了淚水。她純粹的願望讓我胸口隱隱作痛。

“愛可以,夏爾就不能?”

“夏爾……”

聽到這兒,愛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一樣傷心地喃喃道。

我能收愛,卻不能收夏爾做弟子的理由,說白了就是因能力的差異而産生的區別對待。

夏爾才六歲,但這決不是根本的理由。我六歲時已經成了師父的留宿弟子,至于師姐四歲就已經入門了。在這個世界,大多數情況下年幼便意味著可能性,是毫無疑問的加分點。

那究竟不足在何處呢?

現下的棋力。修行的決心。然後就是——天賦。

在這幾方面,夏爾都是不足的——我如此判斷。

將棋界只有靠實力說話,沒有實力就無法獲得幸福,明知對方無法獲得幸福卻強行把她拉進這個世界這種殘酷的事,我做不到。

當然每個人都有可能性。我的判斷也有可能失誤。

從現在開始鍛煉,說不定夏爾能作爲女流棋手獲得成功。我無法完全否定這種可能性。

然而我的能力卻無法實現這一願望。只有具有愛這樣的天賦和覺悟,才可能僅憑生活在一起就能讓她成長……

不。

就算擁有愛這樣的天賦和覺悟,憑我的器量……事實上現在,僅憑我的力量並沒有促成愛的成長。

“那個小鬼變弱了哦。”那天晚上師姐的這句話讓我變成了膽小鬼。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沒辦法收夏爾做弟子。”

我再次拒絕道。

話雖如此,如果像這樣無情拒絕夏爾,會給她幼小無暇的心靈留下創傷。這不僅會傷害夏爾,也會深深傷害愛從而給今後留下隱患吧。

——至少要盡可能回避這種狀況。

究竟有什麽答複能夠在拒絕夏爾的入門請求的同時又能讓她滿足呢?

像是在讀秒倒計時的緊迫狀況下,我冥思苦想著……終于想出了一手妙招。

“沒辦法收夏爾做弟子,不過呢……”

“不過……?”

帶著滿眼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夏爾向我望來。我注視著她水色的雙眸,放出了起死回生的一手絕招!

“沒辦法收你做弟子,不過呢……可以答應娶你做妻子哦!”

一瞬間,愛目瞪口呆,澪和绫乃看著愛的反應臉色煞白。

而夏爾則眨巴著大眼睛,稍稍地歪了歪腦袋:

“妻子?”

“嗯,妻子。做我的妻子。”

“夏爾,做師父的妻子?”

“是啊!”

“哇——❤“

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轉,夏爾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開始親熱地用額頭來蹭我。

“夏爾啊,比起弟子,更願意做妻子呢!”

“是吧!”

“發誓的啾——啾——”

“哈哈哈,我的妻子還真是早熟呢。這種色色的事情要等到高年級才能做哦。”

一邊回應著夏爾的親熱,我一邊向呆呆地仰望我的弟子送去了得意洋洋的眼神。只要師父出馬,花言巧語搞定這種撒嬌小屁孩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啊!

來!盡情贊美龍王絕倫的智謀吧!

“師父個呆瓜!蘿莉控!蘿莉控之王!”

咦?搞砸了?

“居然要娶小學女生做妻子,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師父你個大變態!”

“冷、冷靜點啊愛!”“是啊是啊,你這話可是回旋镖啊!”

澪和绫乃拼命地勸解著我暴跳如雷的大弟子。怎麽會這樣啊?

不過……雖然順著勢頭拒絕了夏爾的入門請求,另一邊天衣的事也就不好啓齒了。

而且看愛這反應,似乎並不歡迎我收新的弟子……倒不如說非常反感(迎娶妻子的事貌似更不可能了)。

確實,愛作爲弟子還和我同居一室,我生活上的變化也會直接影響她的生活。這樣一想,在未征求愛的意見的情況下收弟子娶老婆不但不被允許還是非常危險的。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收天衣做入門弟子而只是給她上上課,不彙報應該也不要緊吧。

……應該……不要緊吧???

粉豹

心懷著煩惱,翌周的周六我還是在新世界對天衣展開了特訓。

“看樣子上次那個黑豹還沒來呢。”

特訓地點依舊是上次的雙玉俱樂部。我們並未看到上次用角頭步把天衣殺得丟盔棄甲的那個身著豹紋連衣裙的野生猛者,室內的氣氛也與上次略有不同。看樣子那種給人深刻印象的存在在新世界也不是說見就能見到的。

“怎麽辦?和你下嗎?”天衣說道。

我搖搖頭。“去找看起來很強的人下。記得要找坐在裏頭的人。還有管我叫老師。”

在入口附近只有級位者。那些坐在道場深處且沒有對手的人,因爲過于強大而找不到獵物的可能性很大。

天衣不滿地哼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從命開始尋找對手。一定是因爲上次的敗北領教了這個道場的水平吧。

不一會,天衣在一個獨自讀著《周刊將棋》的大叔面前止步,拉開了了他對面座位的椅子。

“那個……叔叔?”

一撩秀發,天衣把臉湊近大叔的耳朵低語道:

“和我玩一會兒嗎?”

感覺就像援交妹拉客啊喂!

“……”

讀著周刊將棋的大叔被小學生的邀請弄得愣了愣神,但看到天衣把煙盒放到了棋子台旁開始排棋子的樣子,終于理解了這是真劍的挑戰。把周刊將棋折好放到了身邊的椅子上,大叔笑嘻嘻地說道:

“要大叔落一枚飛車嗎?”

“您在開玩笑吧。”

一口回絕了大叔落子的提議,天衣自顧自地取了自陣的五枚步開始振子。

“……!”

大叔的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

振子是身處上位的棋手的任務。也就是說,天衣是在用自己的優位的宣言回應著對方的挑釁。小學四年級就如此好強已經可謂天賦了。

振子的結果是天衣的先手。

“請多指教。”

完全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天衣示了一禮,一仰頭就下了第一手,循規蹈矩地開了角道。

接下來是後手的棋了。

“輸了可別哭鼻子哦……嗯”

大叔的第一手是——4四步。

“!?”

讓人不由懷疑是不是挺錯了步的這一手讓天衣不知所措,不斷地確認著棋盤。

大叔奸笑著說道:“怎麽樣,白送零花錢給你了,有本事就吃掉吧。”

“……”

天衣讀不透對方的意圖,停止了動作。

——因爲自己拒絕了落子,對方就以這種方式讓棋嗎?

——還是說……是陰招?

一邊裝作和晶小姐下棋一邊觀戰的我看到了大叔這一手,差點吹起了口哨。

“這還真是令人懷念呢,Pac-Man麽”

“Pac-Man?”

聽到了和將棋毫無關聯的單詞,晶小姐挺了挺眼睛。

“這個不是遊戲嗎?”

“應該就是從那兒來的。這也是奇襲戰術的一種。”

後手的一方莫名其妙地送給對方一枚步從而使自己陷于不利局面,這種奇妙的下法其實是種自有奧妙的陰招。

我在手邊的棋盤上擺出了幾種Pac-Man的變化下法開始了解說。

“如果吃了這枚步,局面就會陷入混戰。因爲變化會非常激烈,所以對于研究占優的一方會非常有利。”

然而,不管進入哪種變化,職業棋手一定會利用對方這手棋獲得優勢步步緊逼。在這種意義上,如果能夠正確對應這種戰術就具備了成爲職業棋手的資格。

“那麽……要是沒有吃掉這枚步會怎麽樣呢?”

“就回到普通的對戰。雖然這種選擇也是可行的——”

我把手邊的棋局變成了天衣現在所處的局面,滿懷期待地說道:

“我個人還是希望天衣能吃了那枚步然後突入激戰大幹一番啊。”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希望傳達給了天衣。

天衣思索了一會兒,狠狠地吃掉了那枚步。大叔笑得更開心了。

“哎呀呀……還是吃掉了啊……這手怎麽樣?”

混戰開始。

大子在棋盤上橫行亂舞,在這激烈的交鋒中,只要錯了一手就會被逆轉陷入劣勢。

“唔唔……!”

天衣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用手捂住了一只眼睛,像是忍受著痛苦一般開始預讀。

另一邊,大叔則露出了遊刃有余的表情——因爲只要按照已經研究過的順序下棋就沒必要思考了。這就是奇襲的好處。

然而,大叔的表情漸漸地失去了原先的余裕。

“這、這個小鬼到底怎麽回事啊!操!怎麽會這樣……”

本以爲已經深陷圈套的小女孩不僅完全沒有服軟,反而接二連三地發起反擊試圖將自己拉進陷阱——大叔驚訝得無以複加。

並非偶然。天衣完全讀透了對方的棋路。

“……”

就像是瞄准了狼狽不堪的大叔一樣,天衣用手捂著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死死盯住了大叔。

她一定是不拘泥于盤面,而是在試圖通過對手的反應獲取信息以便判斷形勢吧。和自始至終都忘我于盤上的愛正好形成對極,真有意思。

不久。

“這一手——如何?”

伴隨著更爲清亮的響聲,天衣拍下了棋子。

無懈可擊。

天衣無懈可擊地化解了初見的奇襲戰術。冷靜的預讀、敏銳的感覺、最爲重要的是強韌的精神讓這成爲了可能。

“……好!”

我情不自禁地在桌子下面擺出了勝利的手勢。

無懈可擊的化解本身就能讓對手失去鬥志。想象一下RPG中不論如何攻擊都不掉血的敵人登場的情形吧。一定會沒有動力繼續了吧?跟那個情形是一個道理。

“啧……看樣子也就到此爲止了。”

天衣轉守爲攻的瞬間,大叔就扔出了上面這句話投子認負了。

大叔的防禦陣型毫發未傷,也可以認爲此局其實勝負未決。但是當棋手産生“贏不了”的念頭的瞬間,比賽就已經結束了——這就是將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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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7 am

“……小姑娘很厲害啊。”

“我知道。多謝誇獎。”

天衣露出愉悅的笑容接受了贊美。簡短的感想戰之後,接下了說著“拿去買果汁喝吧”的大叔遞過來的千元,用優雅的手勢放到了煙盒裏。

晶小姐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向我看來。

“哼哼。怎麽樣夠厲害吧!只要不被詭異的裝束嚇到,大小姐根本不可能輸給這種垃圾堆裏的人渣啊。”

“嗯確實。將棋的天賦確實不是這裏的人能比擬的。”

對于這一點我也深信不疑。

“但是,不管對手施展怎樣的奇襲、身著怎樣的裝束都不爲所動的穩定心理才是天衣現在必須習得的。”

名人戰的曆史上,曾有挑戰者爲了給自己鼓氣而削發登場的“削發的一局”。

當時名人被對手光溜溜的腦袋擾亂了心境,輸掉了第一局。但隨著對手的頭發慢慢地長了回去,名人也漸漸恢複了狀態成功防衛了頭銜。

“後來那個名人說,如果一直都保持著光頭狀態我就危險了。這也是心理狀態影響將棋勝負的一個證據吧。”

“不過會只因爲對方剃了個光頭這種小事而輸掉比賽嗎?”

這大概也是將棋棋手大多心理細膩的證據吧。

“不過一旦開始對弈,大概也就不會在意對手的外貌……了……吧?”

話還沒說完我就意識到了自己這話完全不靠譜。上次那個珍奇野獸開了門走了進來,看到那身影的瞬間,我頓時亂了陣腳,根本無暇顧及將棋了。

黑豹變成了粉色的黑豹!

天衣用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懼怕的聲音問道:

“爲……爲什麽豹紋衣會變成粉色的啊!”

“……因爲顯眼吧?”

一定是孜孜不倦地追求回頭率的大阪人的DNA讓黑豹進化成了粉豹吧……

“有人跟我下嗎?今天賭車大賺了一把,不管啥局我都接哦。”

“我……我來和你下!”

天衣坐到了粉豹的對面。對方也同意對局,兩人馬上就開始排棋子。和那種生物對戰啊……小學生有這種膽量真了不起啊。

不過那粉色的豹紋連衣裙實在是……連眼睛框都是粉色的……

“不妙啊……光在意對方性別了根本沒法集中下棋啊……”

“不、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修煉的一環啊!”

就連平時冷靜沈著的晶小姐的聲音都開始發顫。還真是可怕的對手啊。

“那就振子喽!”

上一次完勝天衣的黑豹開始振子,用今天的好運抽到了先手。

再次使出了角頭步。

這一次天衣保持著警惕拒絕了換角,但粉豹當然也准備了相應的對策。

“哼,不知好歹的小鬼,盡管放馬過來啊!”

因爲天衣拒絕換角,粉豹把角挺向前線,然後跳出了左桂構築起了有利的形勢。

“唔唔……”

天衣因爲封住了自己的角道,不僅角,連桂也無法自如使用了。就像被綁住了左臂上了戰場一樣,完全中了敵人的圈套。

然而,天衣也不會輕易放棄。

反倒是身處劣勢的時候,她才能的本質“化解”才開始發光。她積累著和善用詭計的對手的對戰經驗,切實地成長著……

“……”

不知何時兩人周圍已經站滿了圍觀者。由于兩人的棋局水准實在太高,圍觀者都無言地專注于盤面。

“有一手嘛小丫頭。”

盡管抽到了先手並在序盤構築起了優勢,粉豹的攻勢還是被盡數化解。用著被煙酒侵蝕的性別不明的沙啞嗓音,粉豹誇贊道:

“居然能把人稱‘新世界的雌豹’的我的攻勢都化解掉,很行啊。”

是個大嬸啊!

在沖擊性的事實面前天衣陣腳大亂,隨即下出了一招臭棋自毀了。哎這還真是不能怪她。

習慣

“最近狀態怎麽樣?”

回到了家,在用晚飯的時候。

因爲前陣子夏爾事件和天衣的授課感覺到了和弟子交流不足的我積極地試圖和弟子對話。

“最近能漸漸發現大家夥的習慣了。”

“習慣?”

雖然回答出乎意料,但看到愛精神的樣子我放心了。我追問道。

“啥樣的習慣?”

“澪在不安的時候會自顧自發出‘哇’啊‘呀——’的叫聲,形勢有利的時候反倒會一下子沈默下來。”

“噢噢,確實有這回事。”

喃喃自語是下將棋時不知不覺中就會養成的習慣。新手一般會叫“诶诶”、“噢噢”之類的,成爲高手以後就會變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文的草加腰谷千住の先マンモス的冷笑話就不翻譯了,只有非常熟悉日本的人才看得懂,不熟悉的解釋了也沒用。)

“绫乃在序盤試圖奇襲的時候,會摘下眼鏡全力避免看對手的表情。”

“嗯嗯。”

這習慣確實很符合绫乃細膩的感性。比起擔心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還不如首先避免自己因爲看到對方的表情而産生動搖。好可愛。

“桂香姐姐在形勢不利一籌莫展的時候,就會用手去束頭發。”

“啊,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習慣性小動作。就連曆經苦修高級棋手也不例外。

就連能獲得頭銜的棋手,也會在因對手的意外棋而産生動搖的時候整理和服的衣襟,也會在預見了勝利時雙手顫抖不住幹咳。就算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也無法糾正。

一個人在極度的專注狀態中,不知不覺地就會暴露出很多習慣性的小動作。

能夠掌握對手的習慣性小動作並以相應的對策推動戰局也是競技者的重要功課。看到愛的觀察力已經不再局限于棋盤上而是延伸到了棋盤外的情境,我這個做師父的還真是欣喜無比。

“還有什麽別的有意思的嗎?”

“有啊。”

愛帶著微笑放下了碗筷說道:

“師父有什麽事瞞著別人的時候就會不停用雙手蹭褲子呢。”

“诶?”

我手裏的筷子一下子掉了下去。愛完全不在意筷子,用觀察般的眼神死死盯住了我。

“師父……有什麽事瞞著我嗎?”

好可怕!

“啊?嗯?什、什麽事?”

“果然有事瞞著我把?”

“沒沒沒!怎麽可能瞞著你啊?!有、有什麽瞞著你的必要啊?!再說了,在那麽小的房間裏同居,怎麽可能瞞得住你啊——”

“打剛才起一直在用手蹭褲子哦。”

“啊呀?!”

還真的在蹭!完全沒意識到啊!

“有事瞞著我吧?”

“……”

完了,我滿手是汗。

我一緊張就會出大量的手汗,也會因此抓不穩棋子。在下了臭棋陷入不利或者偷偷地使出殺招的時候爲了避免手滑,我就會拿些東西來擦手。這漸漸就變成了我無意識的習慣。

看穿了這個習慣的至今爲止只有師姐和步夢童鞋兩個人,而且注意到這點還是最近的事,沒想到與愛認識不到兩個月就被她看穿了……

愛實在太可怕了……

“請如實招來。現在坦白還來得及。”

“嗯?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麽事情瞞著你啊。”

我拼命地恢複著冷靜,爲了避免動搖而一邊回避著愛的眼神一邊裝傻。但愛的诘問攻勢卻依舊窮追不舍。這孩子一直都會用最強的招回擊啊,真燃!

“師父騙人!絕對瞞著我!”

“爲什麽你就那麽確定啊?”

“師父說謊的時候會往斜右上方看。”

“诶?真的?”

“騙你的。”

被陰了!

“不過剛才慌了神了吧?”

嗯。慌了。確實慌了。

瞅准我剛好往斜右上方看就故意下了圈套,誘我失誤往下跳,這手棋夠陰。

到底什麽時候學會這種技術的啊?愛是不是成長得太快了點啊?

“我沒生氣啦,師父就把實話招了吧。”

愛渾身散發著黑暗的氣場步步緊逼。你這不是已經怒火中燒了嗎……

“真、真的?真的沒生氣?”

“嗯,沒有生氣哦。”

愛依舊保持著微笑說道:

“接下去就要開始生氣了。”

幾個小時以後——

我費勁渾身解數才終于勉強抵擋住了愛延綿不絕的奇策猛攻,把天衣的事兒瞞了下來。

不、不過……感覺壽命縮了好幾年啊……

初學者講座

“怎麽感覺你異常憔悴啊?”

在接下去的一堂課的時候,天衣剛一見面就滿臉詫異地抛出了這句話。

“我已經……不行了……再也撐不下去了……”

“啊?”

“別多問了快去找人下棋。今天絕對要贏了那頭雌豹哦?我可是拼著老命在給你上課啊……”

“什、什麽意思嘛。根本不知道你在說啥……”

盡管被我的氣勢壓制著,天衣還是扔下了一句“用不著你說我也會贏的”就去挑戰新世界的雌豹了。

像往常一樣,我和晶小姐被留了下來。

“……”

“……”

“……”

“……那個”

“嗯?”

“既然都付了入場費了,要不我們也下吧?”

“下什麽?”

“將棋啊”

還能下什麽啊?

“可我完全不會下啊。”

“你不介意我可以教你啊。先從棋子的擺放位置開始——”

“這個我還是知道的啦。”

露出了些許不滿的神色,晶小姐開始排放起了塑料棋子。

“……怎麽樣?完全沒問題吧?”

對排完棋子沖著我臭美的晶小姐,我說道:

“飛車和角的位置反了。”

“……”

這種情況下對方一般會表現出諸如“啊,搞錯了!”、“哦對啊”之類的反應,可晶小姐卻慢悠悠地摘下了墨鏡說道:

“不能自己決定嗎?”

咚!

自己決定飛車和角的位置?!這是什麽思路?!太新鮮了……

“那個……不可以的。飛車在右角在左。”

“真不懂變通啊!”

一邊表示著不滿,晶小姐一邊糾正了飛車和角的位置。

“那麽就開始吧。晶小姐知道運子的方法嗎?”

“少瞧不起人。我可是負責照顧大小姐的,當然完全掌握了。”

就這樣開始的對弈很快就露出了破綻。

“銀是不能橫移的。”

“可是我想移啊!”

“不可以!”

“……”

“你偷偷摸摸地移也不行!快放回去!想想別的招。”

“有問題!這規則絕對有問題。金和銀分不清楚啊!”

這是新手會碰到的第一道坎。第二道是龍和馬的下法的區別。

“根本記不住啊,就不能統一一下嗎?”

“這種牢騷請直接對將棋聯盟去發!”

“老師不是龍王嗎?將棋聯盟你說了算吧?”

“我啥實權都沒有啊!就是個象征啊。”

頭銜持有者的權威和將棋聯盟的權力完全是兩碼事。我不過是衆多棋手中的一員,更何況在受著關東棋界壓制的關西,我的師門都算旁流,人數很少,也就幾乎沒有發言權,再加上前陣子師父從聯盟窗口的放尿暴舉,使得本門原有的微乎其微的影響力都煙消雲散了。

“不過不用太往心上去啦,一開始誰都會弄錯的……而且其實職業棋手偶爾也會搞錯呢,不過這話可別往外說(笑)。”

“那還好意思做職業棋手啊(嘲笑)”

“你這人怎麽那麽難纏啊喂!”

順便一提,盡管不至于搞錯金和銀的下法,不過弄錯了放在駒台上的金和銀誤拍到棋盤上的事倒是常有。要注意。

“總之請記住棋子的下法!銀不能往左往右和往後。金不能往斜後方走!”

“你一下子說了那麽多我也記不住啊!我都已經記得頭昏腦漲了啊!”

哦不行不行。

與吸收速度快的孩子不同,要記住棋子的下法對成年人來說可是一道最大的坎。要是讓她産生抗拒的意識一切就都完了。

向女性普及將棋是最爲困難的……但還是有能讓她産生興趣的方法。

“嗯,這麽解釋吧,晶小姐……”

我作了一下深呼吸恢複了笑容,用明快的聲音說道:

“銀這個棋子啊,其實就是大象啊。”

“腦子沒問題吧?”

“只不過是個比喻啦!下法的比喻啦!”

我展示著銀可能的下法解釋道。

“看!這樣、這樣!”

“嗯”

“看到沒?大象把雙腿猛撐在地上伸出了鼻子呢!”

“嗯”

“是吧?很像大象吧?”

“腦子沒問題吧?”

“你就不能稍微率直一點嗎?這不就是大象嗎?”

我真的受不了這個女人了,根本沒法溝通啊!

“是冷不防就拿大象作比喻的老師不好啊!將棋裏突然出現了動物反而會讓人不知所措吧。”

“這個也不是我的突發奇想啊。事實上,這個類似大象的銀的下法爲解明將棋的起源作了很大貢獻呢。”

“是嗎?”

“國際象棋裏沒有像銀這麽動的。有相同下法的只有印度的紮德藍卡和泰國的馬克如可。中國象棋和朝鮮象棋裏雖然有象,但下法不同。所以將棋被認爲是起源于印度,經過東南亞來到日本的。”

雖然也有別的說法,但我還是最喜歡這種說法,因爲可以一並說明銀的下法嘛。

“印度和泰國都飼育大象,也會用于戰爭,所以才會把象納入將棋這種戰爭模擬遊戲啊。”

“非洲不也有象嗎?”

“啊對對對你說的沒錯那就讓將棋發源于非洲好了總之請記住銀就是象象象象象!”

“你還真吵啊,跟象差不多。”

我費勁周折總算讓她記住了銀不能往左右和往後走,繼續開始對局,但很快又碰到了初學者的第三道坎“只有桂可以越過其他棋子”,結果還是沒能完成對局。

另一邊,天衣跟粉豹下了五局,全部被殺得七零八落。她喃喃著“已經看到勝機了啊”,看樣子已經漸漸領會了些什麽。

“快點,大小姐。不趕緊就趕不上門限了。快!”

大概是因爲下棋下得煩躁不堪了吧,晶小姐用非同尋常的氣勢催促著天衣。爲了確認今天的成果,我問道:

“那麽最後複習一下銀的下法吧。銀的下法像什麽動物呢?”

“河馬?”

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任重道遠啊。

蛋糕

與天衣告別,我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走在黃昏的路上。

本想給在家的愛捎點什麽東西去,不過每一次都是炸串肯定會被懷疑,更何況愛已經産生疑心了。

“……去難波吧”

平時都是往動物園前的車站走,今天我走了反方向。難波應該會有很多選擇,要是沒有就在梅田找好了。

“不過小學女生會喜歡什麽東西呢。”

完全不知道JS的喜好,我決定向可能擁有和JS相近生態的JC征求意見。

我取出了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消息。是關東的步夢童鞋發過來的:“汝,覺得這套衣服如何?”還帶了照片。

在服裝店的試穿室裏對著鏡子擺著pose的自拍。他身上披著羽衣一樣的東西,鬥篷之後是羽衣嗎……

自己絕對不會去穿這種蛋疼玩意兒,不過看別人穿還挺有意思的,我就隨意回了句“不錯啊,下次對局就穿這個來吧”。翻開通信履曆給師姐去了電話。

“喂?”

“啊,喂喂,是我啊”

“怎麽了?”

“師姐你喜歡甜食吧?”

“……不討厭”

聽到了師姐警惕的聲音我繼續問道:

“最近評價比較高的甜品店在哪裏啊?”

“你現在在哪?”

“難波。現在坐著電車去梅田途中。”

“嗯……我想想”

頓了一頓,師姐開始滔滔不絕。

“如果在梅田的話,chez畠山的果缤紛千層可麗評價很高。店內環境也好有很多情侶去約會,雜志上……哦不是偶爾聽說的。還有如果這個時間段的話希爾頓的下午茶套餐也不錯。雖然價位比較高但是量很足,甚至可以當晚餐吃。如果在堂島的話絲谷堂的卷蛋糕就不能錯過了。能長期保存的點心評價很高,不過在店裏一邊吃一邊看河景也很好。還有在聯盟附近,新福島站的十字路口上開了一家點了蛋糕拼盤就能免費續杯咖啡的店哦。這裏的話出門就有電車所以能待到很晚,所以評價很高哦。倒不是我自己想去才調查的,只是偶爾聽學校的辣妹們說的。”

“你還真懂行啊”

“哪有?”

甜品行家的師姐不耐煩地回道。

“怎麽了?我剛好結束後天女王戰的備戰研究,現在如果你請的話我倒是不介意陪陪你。研究戰剛完正好想吃點甜食,明天要上路了沒空,現在的話倒不是不可以陪你……”

“哦沒啦,我只是因爲工作晚了,准備給愛捎一點回去。”

“去頓死吧你個人渣!”

師姐痛罵完就挂了電話。

“這裏的話……就絲谷堂的卷蛋糕吧……”

我用手機搜索了地址,去買禮物。

保險起見買兩個吧。一個給弟子,一個用來哄那個難伺候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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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7 am

第二卷 第三譜
今天的四年二班(惡搞今日の5の2)

“九頭龍老師最近很奇怪?”

“嗯……”

大阪福島區的北福島小學。

位于愛與師父同居的商業街。

在四年二班的教室裏,愛帶著憂郁的表情和同學水越澪商量著什麽。

“怎麽個奇怪法?”

“……最近接到了一個新的教學練習的主顧……可我總覺得他有什麽事瞞著我。”

愛滔滔不絕地傾吐著內心的不安。

“師父說上課的地方只有大叔。而且出門的時候沒有穿西服,而是穿了變裝。比起和我出門時候穿的衣服還要好看呢。回家的時候也越來越晚,問他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的時候,明顯地慌了神呢……澪,你怎麽看?”

“是女人吧”

滿懷自信的斷言並非出自澪,而是出自班級裏頭號小大人美羽。

“在電視劇和漫畫裏要是出現了這種情況,肯定是外面有了女人。出軌啊、肯定是出軌!”

美羽在女生群裏主導著話語權。她說的話具有絕對的影響力。周圍的女生也都對美羽的話表示贊同。

“不可能啦。九頭龍老師絕對不可能有女朋友的!”

澪反駁道。

一邊瞟著無比消沈的愛,澪全力斷言道。

“他又不帥!衣服也土氣得要死!除了將棋根本就沒有什麽有點嘛!”

“……”

“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愛!我不是說九頭龍老師又醜又土啦!只是一般來說……”

“對。就是這種不擅長應付女人的男人反倒會對奇怪的女人癡情啦!”

“……”

“愛!不可以啦!剛才我感覺到你的殺氣了哦!”

“啊?!”

回過神來愛才發現,自己剛才釋放出的黑暗氣場把大半的同學都嚇哭了。

四年二班的教室順便變成了人間煉獄。

“對、對不起……我剛才真的那麽可怕嗎?”

“你剛才那個可是殺手的眼神啊……”

和成年男子在棋盤上不斷展開生死較量的愛,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把一般的小學生嚇哭。

因爲能切近地感受職業棋手厮殺的氣氛,愛的殺氣非同尋常。正面承受了愛的殺氣的美羽等人,都四年級了還是尿了褲子。

“大家夥對不起啦。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愛,真的不要緊了?”

“嗯。對了澪。”

“怎麽了?”

“澪的爸爸是研究藥物的吧?”

“嗯。我的爸爸在制藥公司工作呢。”

“自白劑怎樣才能買到呢?”

“诶?”

“用零花錢能買得到嗎?”

“诶?诶——?!那個……愛……?”

愛是認真的。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澪戰栗了。要是這樣下去,愛很可能就會在九頭龍老師的飯菜裏下藥了。要是現龍王因爲男女感情糾紛而被小學生下了藥,將棋界就完蛋了。肯定又會被周刊新潮拿去大做文章了!聯盟面對巨大危機!

“我得想想辦法!一定要全力讓愛改變主意……”

澪冥思苦想,終于想出一條妙計。

“對了,今天咱就不去聯盟道場,去外面的道場怎麽樣?”

“外面的?”

“嗯!偶爾去換換心情吧。愛去過那種地方嗎?”

“師父的師父……師爺經營的野田將棋中心倒是去過,其他的好像還沒有。”

“大阪有很多道場啦!我就帶你去我第一次進的道場吧。把绫乃和夏爾也叫上大家一起下棋吧!”

“嗯”

被澪高漲的情緒感染,愛也不由自主地點頭同意了。

(師父說過,大阪很危險……要去聯盟和師爺的道場以外的道場的時候,就要征求師父同意……)

盡管在一瞬間感到了不安,愛馬上就抛開了這個念頭。

因爲——

“師父不也丟下我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去了別的地方嗎”

弟子?

“這裏怎麽回事啊?怎麽那麽冷清啊?”

“噓!”

我慌慌張張地訓斥著來回環顧著道場說著壞話的天衣。

不過確實……沒有人啊。

“這裏可是辦公樓區,顧客也以上班族爲中心,肯定是因爲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所以沒有人吧。”

“哼……”

我避免著和席主的對視快速地完成了入場手續,大概也因爲喬裝過了,這一次也沒被人察覺我的真實身份。我可不願意認爲這是自己沒有人氣的原因。

因爲新世界的道場臨時停業,今天我們就選了位于東梅田的另一個道場作爲授課地點,然而——

“聽說這裏彙聚了出戰全國大賽的業余豪強,不過看到在工作日如果不到稍晚一點的時間還是不會有什麽人啊……”

迥異于之前一直去的道場,這裏窗明幾淨非常舒適……但如果沒有人,來這個道場就沒有意義了啊。

“怎麽辦啊?”

“沒轍,跟我下吧。”

“啊?那來道場還有什麽意義啊?”

“就是圖個氛圍啦。”

我催著滿腹牢騷的天衣就座,開始往因爲常用而有所磨損的棋盤上排塑料棋子。

“讓我看看你進步了多少。平手就可以。”

“!……請多指教。”

獲得先手的天衣把我引向了換角局面,不斷使出迥異于小學生棋手的老辣招數。

我不慌不忙地玩味著她的每一手,然後展開了反擊擊潰了她。

“唔唔……沒,沒有後手了……”

“辛苦了。”

慰勞了一下投子認負的天衣,我再次爲她的棋才感歎不已。

“嗯,變強了呢。會變強倒是意料之中,不過真沒想到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進步到這種程度啊。”

“……啊?用那麽大的優勢把我搞得那麽慘居然還說這種話?在損我呢?”

“不是啦”

我苦笑著說道:

“盤上會出現那麽大的差距是因爲我們兩個人的預讀一致了。能跟得上職業棋手預讀的小學生可是很罕見的。再加上化解能力強這一優點,這種小學生一般——”

話說到一般,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話裏有地方不對勁。

是的,化解能力強的孩子很特殊。

大多數情況下,小孩子都會喜歡進攻,愛也不例外。一個孩子,而且是一個基本沒和別人對弈過的孩子會去主動下化解將棋,這實在是難以想象。

這個孩子身上的謎團過于巨大,以至于無法用“天賦”這麽簡單的理由來解釋。

“天衣……你是從父母那裏學的將棋吧?”

“……是啊”

“他們是怎樣的人啊?莫非是相當強大的棋手?”

“……”

“我總感覺你的棋風似曾相識啊。化解強力……但又不是用棋子把玉護得死死的防守型。用這種方式下棋的居飛車業余棋手就很罕見……而且說到底下換角棋的小學生在研修會都基本找不到。感覺就像職業棋手一樣——”

說到這裏,我才發現天衣深深地垂下了頭去像是在苦苦忍耐著什麽。

“啊,抱、抱歉!如果不想回憶起來的話不說也罷……對不起”

“……倒不是……這個問題”

俯首的天衣用沈重的語氣說道。

完了……我實在是太遲鈍太輕率了。

剛才的問題就是在摳天衣心頭的傷口啊。

怎麽可以向一個小學生聞及她過世的父母啊……

“……媽媽倒不是很強……”

天衣低語道。

“不過爸爸曾經是業余名人。”

“原、原來是這樣啊。還真的很強啊——”

爲自己的失言而心神不甯的我只能如此作答。

……如果是業余名人的話一定會留下記錄。去聯盟的時候查一查他的棋譜和將棋雜志上關于他的記錄吧。這樣的話應該能找到點線索。

夜叉神……業余名人……總感覺在哪兒聽說過,不過還是想不起來。于是我也沒辦法和天衣繼續對話,只能無言地和她進行剛才對弈的感想戰。兩個人運著棋子,就算沒有語言,只要有將棋,兩個人的心意就可以相通。





除去我們兩個並無他人的道場裏,棋子的聲音異常響亮。

兩個在沈默中運著棋子,不一會就沒有什麽可以反省的地方了,這時,天衣突然開口了:

“……晶還真是磨蹭呢”

“大概沒找到停車場吧。畢竟這塊兒那麽亂。”

“大概吧……”

天衣如此喃喃道,複又用明快的聲音說道:

“我說,能教我下棋的方法嗎?”

“?現在不正在教你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想知道怎樣才能在運子時發出這種清脆的響聲啦人渣!”

“喂!乖乖叫我老師啦!”

“知道了啦人渣老師!”

盡管說的話依舊嬌蠻無比,但我能感覺到她這是爲了化解我的尴尬。還真是不坦率啊這個小鬼……不過真的很善良。

“看,這樣。像這樣捏住棋子,這樣拍下去”

啪。棋盤上發出了令人舒爽的響聲。就算是表面有所磨損的塑料棋子,到了職業棋手的手裏也會發出不同于在業余棋手手裏時的聲音。

“這樣?”

啵。這聲音好可愛。

“認真點啦!”

“我是認真在下啦!”

天衣漲紅了小臉叫道。

“可是爲了不碰到其他的棋子,就沒法使出全力啊……”

“拍到後面的棋子上就行啦。”

“诶?這樣做沒關系嗎?”

“職業棋手也都這麽幹啦。在對局和比賽轉播的時候不是能聽到連續的‘咔嚓咔嚓’的聲音嗎?”

“……有這回事嗎?”

“有啊。那其實是先把手裏的棋子放到後面的棋子上然後讓它滑到棋盤上發出的響聲啊。所以才會發出兩次聲響啊。”

“是嗎。這樣?”

啪叽。

比剛才那聲更可愛了……

“我說……其實你還意外地很笨拙呢。”

“別用‘你’來稱呼我啦。”

“那怎麽稱呼啊?大小姐?”

“……”

天衣像是鬧別扭一般猛地扭過頭去,然後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說道:

“……叫我天衣就行了啦。”

“啊,這個不行。”

“啊?!我、我都允許你對我直呼其名了,你居然還拒絕?!你以爲你是誰啊?!你個人渣!人渣人渣人渣人渣人渣!!!”

“這樣會跟我的弟子撞上啦!你們倆名字年齡性別都一樣啦!”

“……!”

天衣猛地抿住了嬌小的嘴唇,突然陷入了沈默。

然後像是試探著一般向我發問:

“龍王的弟子啊……你究竟是出于什麽原因才決定收徒的啊?”

“與其說是原因倒不如說是徹頭徹尾的緣分啦。我們在頭銜戰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完全忘了這事兒,結果那丫頭就找上門來了,然後就住在了一起——”

“等一下!住、住在一起?!她不是個女孩子嗎?”

“說是女孩子沒錯可畢竟還是小學生啊。確實這年頭收留宿弟子是挺罕見的……”

“哼、哼……我倒是無所謂啦。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啦!”

反複強調著自己滿不在乎的態度,天衣用手撩了撩自己的秀發,說道:

“那個弟子,厲害嗎?”

“厲害。”

“……!”

“不過考慮到序盤的知識,還是你更加強一點。”

我故意咽下了“目前還是”這個補足語。

最近一直觀察著天衣的將棋……她從天賦絕對不遜色于愛。

愛的棋風是進攻將棋。

利用近乎殘暴的預讀力在一瞬間就收束盤面將死對手的銳利棋風。再加上她驚人的記憶力能把見過一次的局面完全記住,從而縮短預讀的時間。因此,隨著經驗的積累,她能夠越來越快速、深入地讀取盤面走向。

另一邊,天衣的棋風是化解將棋。

依靠精煉的序盤戰術和精密的大局觀,她能夠自然、沈穩地推進棋局取得優勢。

而且通過在地下道場的修煉,她的膽識和競技直感也得到了磨練,能夠冷靜對應對手的陰謀詭計了。不僅如此,她還不斷提高著反過來利用對手的棋借力打力的能力。簡言之就是化解反擊。非常強力。

如果愛是最鋒利的矛,那麽天衣就是最堅固的盾。

棋風和性格都迥然相異的兩個人在棋盤上會産生怎樣的碰撞,我現在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盡管如此……

“……該怎麽向愛解釋啊……”

“啊?”

看到我突然抱住了腦袋趴到了棋盤上,天衣發出了充滿懷疑的聲音。

爲什麽一開始撒了那種謊啊……可是愛一聽到我提到女孩子的名字就會變得無比冷淡啊……還會拒絕爲我做咖喱……

“是這樣嗎……(啪叽)咦?怪了……(啪嗒)”

“啊啊吵死了……我在想事兒呢能不能安靜一點啊!”

“在將棋道場下將棋有什麽錯啊!”

我氣急敗壞地叫著,天衣也用氣急敗壞回擊著。道場只有我們兩個客人所以席主也沒說啥。

“都老半天了還是啪叽啪叽啪叽這種漏了氣的聲音!看好了是這樣啦!”

我起身走到了天衣背後——

“把手指放這兒,這樣抓住棋子”

“!?”

從天衣背後用手包住了她的右手。天衣嬌小的肩頭猛震了一下。

我也馬上意識到了。

她的手……真小巧啊。

因爲她老氣橫秋的說話方式和強力的將棋,我不知不覺中忘了她還是一個小學生。

而且還是一個父母因事故雙亡、僅有爺爺這一個親人的可憐的孩子……

“手要……怎麽放啊……?”

“嗯?啊,是這樣,你看……這樣,看到沒?就這樣……”

啪!

棋盤上發出果實爆裂一般的清脆響聲。

“……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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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9 am

“唔、嗯……”

因爲站在她的身後,我看不見她的臉。被漆黑的長發遮住,她的耳朵和脖子也無法看清……但是我能感覺到,我捏住的小手微微地發燙著……

“明白了。……不過,爲了加深印象,再來一次——”

“早上好——”

就在這時。

小孩子精神無比的聲音劃破了寂靜響徹道場。

“大叔,今天把學校裏的好朋友帶過來了哦!空了兩桌?!”

“別說空了,現在只有一桌客人啊。”

“太好了!我們包場了啊!來大家夥,快進來快進來”

“打擾了”

“早、早上好……”

“哦——”

跟在精神百倍的聲音後面的也是同樣高亢響亮的聲音

女孩子的聲音。大概是很年幼的——對,應該是小學女生們的聲音。

伴隨著說話聲,背後傳來了幾個人入場的聲響。

我的背脊上,冷汗如瀑布一般飛流直下。

“外面看起來挺小的,裏面比想象中的要大呢”

“是啊。而且真幹淨……”

“盡情下個夠吧!”

盡是些熟悉的聲音。其實誰說的哪句話一聽就聽出來了。

雖然聽出來了……但還是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可我的身體還是敏感地作出了反應。冷汗不住噴湧而出,雙膝開始顫抖。

“怎麽了啊?手裏滿是汗啊?”

天衣狐疑地回頭看來。

大概我臉上只有泫然欲泣的表情吧。一和我對上眼,天衣就被嚇了一跳。

接著。

“咦,那個人——”

其中一個女孩子看到了我的背影,不可思議般地說道。

然後,我的後背感覺到了強烈的視線。

就像沒上好潤滑油的機械一般,我帶著咯吱咯吱的擬音轉過頭去——

“……師父?”

我的弟子正望著我。

修羅場

“不是那樣的!”

我一開口就蹦出了這麽一句話。

注視著我的弟子如脫了力一般呆站在道場入口,雙眸完全失去了光澤,瞳孔完全擴散開了。好可怕!

“這、這是……工作啊!被會長吩咐來給這個孩子上課,是工作啊所以我也不得不——”

“不得不——捏著別人的小手嗎?”

“不、不是的!”

我慌忙松開了和天衣握在一起的手。

卑躬屈膝地面向弟子,因慌亂都無法正常思考,我開始胡亂地找起了借口。在倒計時讀秒中被對手下了一手讀不透的棋的時候都沒這麽慌過啊我記得。

“剛、剛剛剛才那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這孩子要我教她下棋的的方法我才迫不得已……對,就是教學練習啊!只是作爲教學練習的一環才握住她的手的!”

“教學練習?”

愛把瞳孔擴散的雙眼朝向了我,連眨眼都不眨,用平靜到不自然的語氣開始向我連續開火:

“師父,你不是說是在給禿頂的大叔上課嗎?她哪裏禿了?話說這孩子不是大叔吧?是個女孩子吧?跟我同齡的女孩子吧?而且還很可愛對吧?跟可愛的女孩子手拉手親熱就是師父教學練習的內容嗎?這就是龍王的工作嗎?”

“啊、不、嗯、這事兒吧其實……”

“爲什麽對我說謊啊?說了謊就說明你心裏很內疚吧?一定是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壞事才說謊的吧?你到底對這個孩子做了什麽好事啊我不生氣請如實招來不過師父是個大騙子肯定又會說謊吧肯定又會瞞著我跟女孩子手拉手甜甜蜜蜜地親熱吧師父你個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真、真的只是在下棋啦!要怎樣才能相信我啊?!”

“現在開始拷問!”

弟子的思路已經回到中世紀了!

“既然師父肯定不會說實話,就用痛苦和恐懼來逼你招供。我本來不想做得那麽絕的不過既然師父是個大騙子也是迫不得已吧?雖然很不願意,不過這一次就讓那個大嬸也來幫忙——”

要跟師姐去打小報告啊!開啥玩笑啊!

“喂、我說天衣,你倒是幫我說說話啊!說這只是單純的將棋課,你也沒打算做我的弟子……”

“哼?這個土裏土氣還缺了顆牙的傻妹子就是老師的弟子啊?”

“!?”

天衣故意把身子貼到了我的胸膛上,帶著小惡魔一般的表情開始向愛發起了挑釁。

“你好。我叫夜叉神天衣。跟你想的一樣,就像剛才那樣八一老師手把手腳把腳地教給了我很多事呢,對吧,老師?”

“夜叉神……AI?”

“對。你也叫AI吧?是出于偶然嗎?還是說……打一開始就厭倦了愛呢?還真是薄情的老師呢!”

喂——!這丫頭在說些啥啊!!!!

“才、才沒厭倦呢!師父對我可是興致盎然呢!”

“哼?”

天衣用小手愛撫著我的下颚說道:

“不過現在可是對我癡情不移哦?剛才還說我比你更好呢。”

“喂!這是……”

“沒這回事!今天師父也說了我做的飯菜好吃,還誇我可愛呢!”

“只是在恭維你吧,把你哄服帖了好讓你做家務啊。”

“昨天洗完澡還幫我掏耳朵呢!還讓我睡在他的膝蓋上!”

“只是因爲小孩子自己掏很危險啦,完全被他當成小屁孩了啊你。”

“唔唔唔……”

“那個……那個……我可是在聯盟道場和老師握過手了!”澪插了進來說道。

“爲啥你也參戰了啊!?”

“只是想緩解一下緊張氣氛啦……”

謝謝你澪,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這完全是反效果啊。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可是渾身赤裸著被師父推倒過呢!”

“诶?”“诶?”“诶?”

在沖擊性的發言面前,其他幾個人都面面相觑。天衣的身子也僵直了。

“我也被師父娶了做妻子呢!”

聽到天使純潔無垢的發言,天衣大小姐把懷疑的眼光朝向了我。

“不會吧……難道你真的是蘿莉……”

“好了好了好了,大家都閉嘴!肅靜!保持肅靜!啊還有那邊的席主!不許動!”

在我背後把手伸向電話的大叔猛地停止了動作。還真是不可掉以輕心啊。

“那個……剛才愛說的,其實只是她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因爲浴室沒有毛巾出來取的時候被我撞倒了……”

准確地說是我爲了把全裸的小學生遮住不讓師姐看到才會變成那樣的。聽了我的說明,天衣帶著敗興的表情說道:

“什麽嘛,原來是事故啊。”

“對對對!事故!只是單純的事故啊!所以我根本沒有對愛(的肉體)興致盎然——”

說到一半,我突然屏住了呼吸。愛注視著我,大顆大顆的淚水從雙眼中噴湧而出。

不管是將棋還是人生都是如此,臭棋要下了以後才會意識到。

“啊……不是的……剛才我是說,對小學生並沒有奇怪的興趣。完全沒有對愛沒有興趣的意思啊倒不如說是因爲對愛有興趣才接受了給天衣上課的任務啊!也就是說——”

“師——”

師——

“師父你個大笨蛋——————————————————————————————————————————————————————————————————————————————————————————————!”

愛放聲大叫。然後猛地背轉身去,一邊大聲叫著一邊沖出了道場。

“啊。等一下愛!一邊哭一邊跑很危險的!”

“先、先告辭了!”

澪慌慌張張地追著愛出去了。绫乃禮貌地行禮告辭,抱著莫名其妙的夏爾也追了出去。夏爾直到最後都沒理解發生了什麽。

“哼,真是吵。根本就是個乳臭未幹的丫頭嘛”

天衣離開了我的身子,把柔順的頭發往上一攏,若無其事地坐回了椅子拿起了棋子。

“剛才有夥小學生大吵大嚷地跑出去了……發生了什麽事?”

對事態一無所知的晶小姐進了道場問道。而我卻呆若木雞般地坐在那兒毫無反應。

培育弟子的方法

在這種狀態下能繼續授課就見鬼了。向晶小姐說明了情況,我慌慌張張地向家裏趕。

“愛?”

一邊叫著弟子的名字一邊回到了家。在和室的矮桌上放著一枚便箋。

——“我離家出走了”

“真的假的!”

看到複印紙背面的文字,我不由顫抖了。

離家出走?!真的走了?檢查了一下愛的私人物品,書包和教科書不見了。

“愛……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看看窗外,已經夕陽西下。想象了一下一個小學女生在夜晚的大阪漫無目的地遊走的情形,我的胃像被灌了鉛一樣沈重。

得馬上把她帶回來。可是這丫頭究竟去了哪兒啊?該去哪兒找啊?該和誰聯系啊?和聯盟?還是警察……?

當罪惡感以及超越了罪惡感的焦躁感湧上心頭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桂香姐打來的。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按下了通話鍵——

“啊,八一?小愛現在到我們這兒來了。”

“啊啊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這就去接她!”

“不用過來了”

“诶?”

“——讓我這麽對你說。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的。”

“愛、愛她是這麽說的……?”

“沒。是我爸。”

“師父?”

“是啊。哎,他現在可是對愛神魂顛倒,看樣子是想把愛在身邊養一陣子呢。本來就因爲你和銀子一起搬出去了寂寞得要死呢。他說了讓你一個月之內不用過來接愛了……”

“我這就過去!”

誰會聽那個臭老頭的瘋言瘋語啊。我挂了電話,到浪速筋上叫了輛的士。

從福島到隔了一站路的野田花了不到十分鍾,下車通過狹窄的人行道沖進了深處的一家古舊的日式住宅。

“我回來了!”

這裏是直到一年半前我和師姐作爲留宿弟子修行的地方。人生的大半都在這裏度過,感覺就是自己的老家一樣。

可謂不幸中的萬幸,師姐去了山形縣的天童市參加頭銜戰。因爲今天是對局日,她到底還是沒有回來。如果隔了那麽遠的距離都能在當日回來我就要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人了。

“愛!在嗎?我來接你了!”

我穿過走廊向內走去,和室的紙門開了,一個胖墩墩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手裏還拿著茶壺。是師父。

“到底還是來了啊”

“那當然了!愛在哪裏?”

“進來”

師父把我招呼進了和室。

進了屋,卻沒看見愛的身影。只有師父一人呼地一聲坐到了上座上。

“……愛呢?”

“小愛說了不想見你,所以我也就不讓你見了。”

“師父!”

“冷靜點八一,坐下。”

“……”

聽到了師父威嚴陡增的話,我只能壓抑住焦躁從命坐下。對我而言師父的命令是絕對的。

我在下座上正座下,師父拿茶壺往茶杯裏注了茶水,把一個茶杯推到了我面前。“喝吧”

“……愛她怎麽樣了?”

“別擔心,就在我這兒。現在在二樓的童房裏和桂香下棋呢。”

那是我和師姐曾經住過的房間。

想盡快見到愛……不過知道了她沒有事總算也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這下子心情反而沈重了起來。就算現在和愛見面,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解開她的誤會。

不,這到底算是誤會嗎?我瞞著愛給天衣上課確實是事實,說了天衣比愛強的話也是確鑿無疑。

現在就算與愛見面,我又能說些什麽呢?

看著迷惘無助的我,師父冷靜地開腔了。

“來龍去脈我也大概了解了……應該。也聽過愛訴苦了,事先月光先生也跟我打了招呼。”

“會長?”

“月光先生給你分派工作的時候事先肯定會來征求我的意見的。”

“是這樣啊……”

真不愧會長,疏通工作也是名人級別的。

職業棋手無一例外都是個人業主,在這之上還是相互的對手。說到底用將棋來立命的這些家夥本來就毫無協調性,要統領這麽一幫人就需要會長這種周全的考慮。

然而,這並非唯一的理由。

留著胡子的嘴巴砸吧了幾下,師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心一般開始說話:

“本想在你升上A級之前瞞著你的……既然都拿了頭銜收了弟子了,這話說出來也無妨了吧。我啊——”

師父呷了一口茶,說出了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一番話。

“我啊,本來打算讓月光先生收你做弟子呢。”

——诶?

“讓我做……會長的弟子?爲什麽……?”

“我覺得我沒能力培養你啊。”

“……因爲已經收了師姐做弟子嗎?”

是因爲在現如今,一口氣把兩個人家的孩子收來做留宿弟子很困難嗎?

我一瞬間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但馬上被師父搖頭否定了。

“你擁有我沒有的東西啊。也就是天賦啊——而且是非同尋常的天賦啊。”

“……?”

“第一次和你下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孩子最晚在中學的時候就會成爲職業棋手啊。”

“可、可是那時候我撐死也就業余二段的水平啊。能不能成爲職業棋手在那個時候怎麽可能……”

“我知道。”

師父斷言道。

“倒不如說正因爲是初學者,天賦才尤其醒目。技術也能憑不懈努力獲得,但天賦這東西,再努力也是得不到的。是天生的啊。”

“天賦……”

“你也從小愛那兒感覺到了吧?”

“……是的”

愛接觸將棋才三個月。

在序盤只會挺飛車前面的步……幾乎完全沒有技術和經驗,宛若白紙。

然而,愛卻下出了驚世駭俗的將棋。

相挂的力戰型。在序盤就很快換了飛車和角,讓棋局演化成了一個罕見的形態。憑著兩枚飛車,愛抵擋住了職業棋手的進攻。對于職業棋手而言都難以掌握的相挂,在過去的棋譜中都幾乎未曾出現的雙飛車——愛把這一切都完美地演繹了出來。

然後竟然瞅准了我的攻擊以毫厘之差未能通達的時機,用了出乎意料的手法向我發起了反攻。那並非自暴自棄的反擊,而是布下了即诘(即诘,若對手不應對便會被立即將死的形勢)陷阱的可怕一擊

一個幾乎沒怎麽接觸過的棋子的小女孩,究竟爲什麽能做到這一點?

除了天賦,沒有其他的解釋可能。

“第一次和你對弈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這孩子會讓將棋完結啊。”

——讓將棋完結。

也就是說解明了將棋所有奧秘、發現了必勝棋路的意思。可謂對于一個棋手最高的贊美。甚至有種在崇拜神明的感覺

我咕地咽了一口唾液,詢問道:

“……這、這種天賦……在師姐那兒也……?”

“我想她作爲女流棋手能獲得很高成就吧。又心高氣傲,又有毅力。”

師父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讓你進入職業聯盟,我想我還是做得到的。不過以我的能力也就到那兒爲止了。在此之上我就沒有什麽東西能教給你了啊。”

“在此……之上?”

“作爲頭銜持有者的言行。”

“……!”

“面對頭銜戰多局對戰的心態、封殺對手的技巧、應對二日制對局的方法、作爲將棋界形象代言人應對粉絲和贊助人的方法、應對采訪的方法、在公開活動中的言行舉止、對于因勝率上升而不斷增加的對局的對應方法、在百忙中保持狀態的方法……一般的職業棋手和頂尖棋手的戰場是完全不同的。並不只是將棋的內容,就連他們日常的生活也是迥然相異的。”

我能切切實實地理解這一番話。

從最底層的新人一躍成爲將棋第一人龍王的我,面對周圍環境的驟變不知所措……說得誇張一點,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徹底改變了。而這變化則更多地體現在對局以外的生活中,而這卻又會給將棋帶來巨大影響。

事實上,我也因此失去了狀態,陷入了連戰連敗的泥淖……

“但我卻沒能力教你在那些情境下如何應對,若要從兒時就教會你在棋界頂峰時的行事方式和心理狀態,我是無法勝任的。我甚至一直在苦惱,害怕我的將棋會毀掉你的天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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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9 am

師父把雙臂交叉于胸前擡頭向上看去。

師父把雙臂交叉于胸前擡頭向上看去。

“該研磨、該助長、還是該鍛煉……就連該如何處理你的天賦,我都一無所知啊。畢竟我沒有這種東西啊。”

師父帶著寂寥的神色說道。

“所以,在你入獎勵會的時候我就去找月光先生商量了。我想,和你同樣懷有天賦的他應該知道如何培養你吧。”

“後、後來怎麽樣了?”

“被他拒絕了。”

“……”

我有點受打擊。

“話說前頭,月光先生也認可你的天賦。他並非拒絕收你爲弟子,而是認爲讓你繼續做我的弟子更好才拒絕的。”

“爲什麽啊?”

“他是這麽說的,‘那孩子是憑自己的意願成爲你的弟子的,請珍視他的這份心意。’”

我的腦子似乎受到了重重一擊。而同時,一股熱流在胸口擴散了開來。

弟子的……心意……

“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還以爲自己是在爲弟子著想,而事實上難道不是在逃避嗎。不,還不僅限于此……難道不是因爲自己沒有天賦而嫉妒著弟子、因而試圖遠離他嗎?”

聽著師父的話,我開始反省自身。

我的行爲都是在爲愛著想,這份心意的確毫無虛假。

但我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愛的心情呢?

“後來月光先生又說了,‘名人的弟子可不一定能成爲下一個名人哦’。”

師父依舊仰頭回憶著往事。

“確實啊……那時我也就釋然了。”

手把手地把一切都教給弟子並非知道的全部。

當坐到棋盤前,棋手就是孤身一人。不管是誰的弟子,最終都得孤身戰鬥。只有自己獨自變強才行。

如果是這樣,那麽師父能夠做的——

“那以後我也拼了老命,總算是獲得了兩次挑戰名人的機會……雖然結果還是沒能獲得頭銜啊。”

就是把自己戰鬥的身姿、把不斷變強的自己展現給弟子看。

這或許才是最好的指導。至少對于我和師姐而言是這樣。

向名人發起挑戰的師父。

身著和服的師父。

那走向對局場的飒爽的身姿,在我和師姐的眼裏無疑是世界上最爲英武潇灑的。

那時,興奮不已的師姐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反反複複說道:“我們以後也要穿那個和服、一定要穿!”因爲興奮得無法入眠,師姐便拿著畫紙畫筆鑽進了我的被窩,兩個孩子躺著在紙上描畫著將來要穿上的和服,就連夢中亦是如此。

之後,師姐在十一歲,我在十六歲時穿上了和服。而且,還是借了一直向往著的師父的和服……

“我曾經想要逃避弟子”

師父自嘲似地喃喃道:

“而你盡管可能被弟子疏遠,卻還是爲弟子著想主動采取了行動。所以我覺得你沒有錯。”

“師父……”

“你是想爲愛培養一個她的對手吧?一個可以一起成長的、就像銀子之于你的存在一樣的對手,是吧?”

“……!”

雙眼中泛起了熱流。

得到了師父的理解,我非常開心。而且同樣地,我因爲自己走上了和師父一樣的道路、因爲自己並沒有犯錯而感到欣喜而安堵。

“愛就寄放在我和桂香這兒吧,別擔心,放手去做吧!”

我端正了坐姿深深地低下了頭去:

“……謝謝師父!”

我滿懷感激的聲音略顯嘶啞。

天之岩戶

“啊,八一。果然還是來了啊。”

結束了和師父的對話,我還是因爲在意愛的情況而在樓梯下徘徊著,這時,桂香姐從二樓向我搭話了。

她向我招了招手,我便蹑手蹑腳地走上了樓梯。

“剛才和她一起洗了澡,吹幹了頭發,鋪好了被褥,爲明天上學做好了准備,看她睡下我才出來的。還真是有點懷念呢。”

桂香姐以前也是這樣照料我和師姐的。

好羨慕……我也就小學低年級的時候和桂香姐一起洗了一次澡……那時候的桂香姐盡管才上高中,但身體已經發育成熟……喂!這種時候我都在想些啥啊?!

“怎麽了八一?怎麽一副心神不甯的樣子?”

“诶?啊、沒……我在想沒臉去見她啊……”

“你說愛?”

不是,是桂香姐你啊。

不過那也不怪我啊。桂香姐洗完澡的時候皮膚微泛著紅潮,因爲穿的衣物很少敏感的部位都若隱若現著,渾身又散發著讓人心神不甯的異香,我雖說是龍王可到底還在青春期,會臉紅心跳也很正常啊。

“雖然已經關了燈,不過愛應該還醒著吧。去見她嗎?”

“……算了,今天就不見了吧。”

感覺到了一天勞頓的疲憊,我無精打采地坐到了樓梯台階上。

桂香姐也在走廊上蹲下,從背後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腦袋。

這份溫暖似乎將繃緊我全身的疲勞溶解了……

還住在這個家裏的時候,每當我輸給師姐嚎啕大哭,桂香姐也會這樣在我身邊坐下撫慰我。

現在我已經長那麽大個兒了,桂香姐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在樓梯的台階上和我並肩坐下了,但這份柔情還是和那時並無二致。

只要有桂香姐的安慰,不管遇到了多大的挫折我都感覺能重新站起來……

“……愛說了些啥?”

“師父是個大騙子。說來說去就這麽一句話。”

“是麽……”

“聽說你收了新的弟子?”

“是以不做我的弟子爲條件我才接下這份工作的啊。大概會成爲會長的弟子吧。我只是爲她的研修會入會試驗做准備而已。”

“怎麽樣的孩子?”

“小學女生。和愛同齡。”

“……這事兒最好還是別和銀子說了。畢竟正在進行頭銜戰……”

“啊、說起來師姐她怎麽樣了?”

“好像剛剛結束。”

“剛剛?是麽。月夜見坂小姐還抵抗了很久嘛。”

我沒問誰贏。因爲肯定是師姐啦。

“比起說抵抗了很久……更准確地說應該是沒給她投子認負的機會……”

“?”

我接過了無言的桂香姐遞過來的手機向屏幕看去。

上面是頭銜戰轉播的棋譜。從第一手開始——

“月夜見坂小姐排出了穴熊……?!”

看到了這種出乎意料的展開我不由地叫出了聲。

“穴熊圍”是把玉在棋盤得一角用棋子圍得死死的防禦陣型。對于無需防禦的快攻型棋手“進擊的大天使”月夜見坂燎女流玉將而言這是最不符合她風格的棋。反而是山城櫻花頭銜持有者,也就是月夜見坂小姐的摯友和對手——供禦飯萬智(外號“虐殺的萬智”)擅長的戰術。

兩個人在正式比賽中會碰上,也會經常下練習賽,一直以來月夜見坂小姐都是破解穴熊的一方。

反過來利用這種戰術迎戰也並非不可能,所以月夜見坂小姐大概是把這條秘策溫存著用于關鍵比賽的吧。

于是在對陣師姐的時候這個戰術就被使了出來,然而。

“穴熊倒是排出來了,可是銀子卻無視了她的穴熊圍把她的進攻棋子都給吃光了呢。”

“哇——”

俗稱“燒烤全熊”。排出了穴熊反而自己被對方虐殺了。

“雖然穴熊也會以這種方式敗北,但在頭銜戰以這種方式輸掉,就……”

“因爲用上了醞釀已久的戰術迎戰,反而連投子認負的時機都找不到了啊……”

隨著棋譜不斷排開,月夜見坂小姐的進攻棋子一個個被吃掉,師姐的駒台已經滿得放不下棋子了。完全被對手無視的穴熊圍讓人看得想哭。

接著到了投子認負的局面。

在棋譜解說中這樣寫著,吃掉了最後一枚進攻棋子的師姐說:“駒台放不下了就放這兒吧”,接著就把棋子放到了席子上。見狀,月夜見坂小姐投子認負。

只有悲慘二字。

看了看轉播博客上終局之後的照片,穿著和服的月夜見坂小姐把雙腿抱在身前蜷坐在棋盤前,把臉深深地埋進了雙膝之間。真是令人無比心痛。看來是完全喪失了鬥志啊。感覺第三局能否開賽都有點懸了。

“太慘了……這實在是太慘了啊……”

“是把盤外的煩躁都在盤上發泄出來了吧……或者說下到了這個份上,都讓人懷疑一定是有什麽將棋以外的原因吧。畢竟銀子會相當直接地把感情在盤面上表現出來啊。”

“卻根本不會表現在臉上啊!”

“和愛對局的時候也是這個感覺吧?”

“啊……那時候也是相當露骨地下著碾碎對方心理的棋呢……”

桂香姐試探著問道:

“八一……你做了什麽惹毛銀子的事嘛?”

“怎麽可能啊!再說對局前的師姐就像剛從冬眠中醒來的熊一樣凶暴啊,害怕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去接近她啊”

“也是啊……”

“而且我也一直在爲師姐考慮著啊。爲了讓她在頭銜戰期間能夠保持心境平和,我都盡量避免和她聯系,就算有什麽要事也是很快說完就完了,你不覺得我這師弟很貼心嗎?桂香姐,你誇我兩句都不過分吧?”

“好啦好啦你很貼心啦”

“你這誇得也太不經心了吧”

“爲什麽就沒想過在這種時候應該多陪陪她啊?”——桂香姐歪著腦袋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要是去陪冬眠剛醒的熊會被吃掉好不好?逃跑才是上策吧?倒不如說是唯一選擇吧。

“既然這樣,看來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什麽?”

“八一,你私下在偷偷摸摸地和月夜見坂小姐見面吧?銀子大概是很不爽這事兒吧?”

“哪有偷偷摸摸啊?只是月夜見坂小姐來聯盟的棋士室見供禦飯小姐的時候我們三個才會碰面啊。”

“是這樣啊,供禦飯小姐也有一份,這下不爽就翻倍了!畢竟萬智也作爲解說去了比賽現場呢。”

“???”

師姐討厭月夜見坂小姐和供禦飯小姐的理由……哦對了,一定是因爲在女流棋手粉絲團活動的時候想讓她穿兔女郎的衣服吧!

不過那時結果還是穿了水手服啊,因爲我們認爲比起兔女郎諸多粉絲還是更喜歡水手服。“不要讓白雪公主穿那麽下流的衣服!”“兔女郎啥時候都能穿,水手服只能趕在現在這個年齡啊!”“不,反倒是熟女穿上了水手服會更加……”據說粉絲群發表了這樣的看法。粉絲的意見很重要嘛!

“這樣一想就能說得通了……在萬智的面前虐殺使用萬智擅長的戰術的月夜見坂小姐,用這種方式警告兩個人‘看好了,敢對我的寶貝出手就是這種下場’,說起來還真像是銀子的行事風格呢。”

師姐的寶貝?

哦,是說頭銜啊!確實,以這種方式擊潰挑戰者的心理防線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以後,就會在今後的對戰中取得有利的形勢。能如此徹底地擊潰對手還有一定的殺雞儆猴的效果呢。

“不過,只能用這種近乎盤外戰術的方式來傳達自己的感情,這孩子還真是夠可憐的呢……!”

桂香一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輕輕地擦拭著眼睛。

“總之八一,往後盡量少和那兩個人私下見面了知道了嗎?要是這樣下去銀子的精神狀態就一直沒法安定下來哦。”

“啊?爲什麽我跟月夜見坂和供禦飯小姐見面會讓師姐不爽啊?真是莫名其妙。跟同行見面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唉……”

桂香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用手指戳著我的臉頰說道:

“我說你啊……你再不改改你這種態度可是真的會出大事的哦?愛那事兒可也是由你在異性關系上吊兒郎當、對誰都會出手的無節操的態度招致的哦?”

“那事兒和這事兒有什麽——”

“有——關——系——”

一邊用手指鑽著我的廉價桂香姐一邊說道。說到底我最喜歡的人可是桂香姐你啊……求求你察覺到我的心意吧!

“這麽說吧,如果我瞞著你和一個你不認識的男人一起喝了茶,你會有什麽感覺?”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扁丫一頓。”

“就是這麽回事。”

啊,我明白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我也理解了。

對愛而言,我一定是一個她所憧憬的大哥哥吧。就像桂香姐對我而言一樣。

不管事實如何,我瞞著愛教另一個女孩子將棋這事兒就會讓愛受傷。總算明白了。

沒什麽道理可講,心裏會受傷的時候就是會受傷。

人心是不能用理性來解釋的啊。

“跟將棋一個道理呢”

“嗯,跟將棋一個道理”

明知永遠無法徹底解明,但還是會不斷努力探索去試圖解明。人心和將棋很相似——話說回來我們不管什麽事都會拿將棋來打比方,畢竟除了將棋我們一無所知嘛。

溫柔地笑了笑,桂香姐把雙手放在了我的肩上站起身來。

“今天住一晚嗎?”

“不了。我回去了。”

我也起身。然後走到了愛過夜的童房的紙門前。

“愛”

我隔著門說道:

“雖說你現在可能沒法相信我……但是,我心裏最珍視的,是你啊。”

把心頭所想直接說了出來。

愛沒有回答。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說不定已經入睡。

但我已經傳達了我的心意。

帶著這樣的確信,我離開了師父的家。

歸途上。

“今天一定要去個電話。用LINE或者短信可不行,一定要打電話過去!就算銀子不接,留個留言也會不一樣的。這事兒一定要去做,算我求你了!一定要做哦?”

受了桂香姐的再三叮囑,我出了車站就給師姐去了電話。

“……大概不會接吧”

雖然對局幾小時前就結束了,但對局者還要忙于在解說現場和棋迷交流以及接受采訪。另外還有慰勞會。

“看那樣子感想戰是沒啥可能舉行了吧……哦?!”

出乎我的意料,剛按下撥號鍵電話就接通了。就像對方正等著我打電話過去一樣。大概手機正在手裏吧?

“什麽事?”

“師姐?啊,聽說你贏了呢。”

“然後呢?”

“那個……我只是想第一個來恭喜你啦。”

受了桂香姐的囑咐,我照著說道。

“……!”

對方像是屏住了呼吸。接著——

“……謝……謝謝……”

師姐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答道。看樣子挺開心的。

“對了師姐,剛好有事兒想問你呢……”

我順道向師姐說了最近授課的事兒,有個孩子的棋風似曾相識可又總想不起來是像誰。

“下的是化解將棋,卻又不是死死圍住玉,而是采取平衡感很好的輕便防守、以強大的韌勁對戰,然後又擅長角交換,你想得到這種職業棋手嗎?”

“有。”

“诶?”

“可是不告訴你。”

“诶?”

“……你個笨蛋!”

嘟——通話終止。

本以爲她心情好起來了沒想到一下子又發了脾氣,真是摸不著頭腦。

“……跟將棋一樣啊”

我感慨萬千地喃喃著,仰望著夜空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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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09 am

第二卷 第四譜
完成

“又來輸棋了?那麽小的年紀毅力還真是了不得啊。”

在新世界的道場再次向黑豹發起挑戰的天衣對對方的頭銜無動于衷,伴著清亮的響聲排著棋子。大概是在家裏練過了吧,她拍棋子的聲響明顯變了。

變的不只是聲響。

“看好了”

進場前,天衣對我低語道:

“今天我一定會贏的”

這話讓我産生了古怪的感覺。

並不像是爲自己打氣的願望,而像是在預言著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態一般,天衣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振子後,天衣抽到了後手。黑豹用輕佻的口吻挑釁道:

“不要緊嗎?把先手讓給你也可以哦?”

“別客氣”

按下計時器,天衣用沈穩的語氣說道。

“後手反而求之不得呢。”

“?”

黑豹露出了遭遇未曾見過的獵物時的野獸一般的警戒神色,但還是慎重地開了角道。

天衣也開了角道,黑豹接著像往常一樣挺出了角上的步。果然還是角頭步戰法。天衣臉上沒有半點驚訝。

驚訝的反而變成了黑豹——在天衣用角吃掉了她的角之後。

“!後手還來換角?!”

看到了天衣這一手,圍觀的人群炸了鍋。

“老師,怎麽了?他們在吵些什麽啊?”

晶小姐不安地拽了拽我的肘子。

“你家的大小姐放了一手。”

我粗略地說明道。就算詳細說明大概也無法傳達人群的驚訝吧。

角頭步是有名的奇襲戰術。雖然對策有很多,但天衣這樣的對應聞所未聞。就常理而言這樣不僅不可能變得有利,反而會陷入不利。

但隨著戰局的推進,黑豹的臉色被焦躁支配了。

“唔……?!爲啥啊?爲啥會變成這……怎麽可能會這樣啊……?”

與自然流暢地下著棋子的天衣相反,隨著局面的推進,黑豹的決斷變得越來越猶豫,下棋的手勢也變得越來越沈重。

那是因爲她已經無法讀透天衣的目的,完全不知道該下什麽棋了。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這種亂七八糟的棋怎麽可能成立啊?可、可是……爲什麽我會陷入被動啊……”

我能理解黑豹如此叫喚的原因。天衣沒有失誤……倒不如說,事態已經遠超是否失誤的層面,也不能用奇襲這種小兒科的理由來解釋了。

天衣在棋盤上投下的,已經是連正誤都難以辨別的一團混沌。

勢不可擋地侵蝕著棋盤的,是一片如融墨于水般難辨實體的黑暗。

“……投降了投降了!沒有棋能下了已經!”

黑豹投子認負的同時,道場便被一片歡呼的聲浪支配了。這是獸王交替的瞬間。

一邊把手伸進接近卷毛的燙發中拼命撓著頭,黑豹一邊懊惱無比地進行著感想戰。話題當然是天衣放的那一手。

“被你那手胡來的棋搞得暈頭轉向啊……小姐還真是個了不得的競技者呢”

“可能吧”

雖然天衣輕描淡寫地避開了黑豹的話頭,但我心裏有數,她這手並不是爲了引起對方的慌亂。

天衣下的並不是這種耍小聰明的將棋。當下出現在棋盤上的將棋,只不過是一個更爲深邃、更爲巨大的構思的一部分。就算外行人看不出,我這個職業棋手卻能深切地理解這一點。

“……總算煉成了啊。”

我確信了授課的終結,獨自喃喃道。

壯麗的想象,以及能夠把這想象表達在棋盤上的技術。隨著精神力和對戰經驗這些欠缺要素的補足,上述的兩大要素徹底地交融在了一起,孕育出了剛才的棋局——那名爲天賦的籠罩棋盤的無盡黑暗。

看著天衣這一把淬煉完成的寶刀,我深信不疑——

這個少女也像愛一樣,被將棋之神深深地寵愛著。

師徒關系

到了周末的研修會例會日。

認爲時機已然成熟,我帶著天衣來到了關西將棋會館的事務所。

“緊張嗎?”

“一點都不。”

不僅容貌端莊,還從頭到腳都被漆黑的裝束包裹著,天衣在聯盟裏也無比醒目。一路上總感覺聽到了類似“龍王又帶了一個幼女過來啊……”“果然他是真控啊……”的竊竊私語不過這絕對是我的幻聽。

天衣備受矚目的原因並不僅限于外表。

得到了龍王的授課、即將成爲永世名人弟子——這些因素已經讓她的關注度成爲了必然。性急的職員已經在念叨著“要不現在去要個簽名吧”了。雖然有點打趣的成分但大半是真話吧。

“那麽九頭龍老師,夜叉神小姐就從今天的研修會起加入。我已經向久留野老師傳達了此事。”

“多謝。”

天衣意圖參加研修會試驗的事已經通報了上去,一旦我確定她具有參與試驗的資格,她就可以受驗了。

現在我正利用研修會開始前的時間辦理入會必要的手續。

“那麽師父就確定爲月光會長,是吧,男鹿小姐?”

“是。我是這樣受囑托的。”

會長秘書回答著工作人員的確認。

然後,我向即將成爲會長弟子的天衣作了最後的確認:

“讓月光會長做你的師父你沒意見吧?如你所願的A級棋手,還擁有永世名人的資格。像我這種人可是跟人家比較的資格都沒有呢。”

“……”

“怎麽了?你不是看不上我做你的師父嗎?”

“……是、是啊!”

天衣擡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開始滔滔不絕道:

“你不就是個歪打正著拿了個頭銜,在順位戰帶著三成不到的勝率在最底層苦苦掙紮的的渣滓龍王麽!哪有資格做我的師父啊?!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有什麽好問的?!你個人渣!”

“沒、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麽狠吧……”

不過都是事實,我也沒法反駁啊。

“就那個人吧。師父這種東西不就是名義上的麽。”

天衣桀骜不馴地同意了。雖然狂傲得令人無比不爽,但在圈子裏有天賦的孩子就是可以狂傲,在將棋界反倒被認爲是有信心有實力的表現。在場的人都露出了類似“真不愧是要成爲會長弟子的孩子”的表情。

就這樣遞交了師徒證明,夜叉神天衣就正式成爲了月光門下的弟子。

“會長的弟子,麽……”

不斷打量著天衣的男鹿小姐說道:

“稱呼我爲夫人也可以哦?”

“啊?爲什麽啊?”

天衣露出了明顯的警戒神色。

“話說那個會長還是什麽永世名人的,爲什麽不親自來啊?”

“大概跟我會面會有點不自在吧,畢竟正式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就算平時關系親密,對局一旦確定,雙方的棋手就會自然地避免見面。

研究會會在對戰結束之前暫停,就算在聯盟撞上了也只會颔首致意,在用餐和酒會的時候也會避免同席。

對棋手而言,對局就擁有這樣的意義和影響。

人際關系、生活、工作——這一切的中心都是將棋。

男鹿小姐看著我說道:

“會長要我傳話給龍王,‘對于您至今爲止的工作感激不盡。但對局時依舊會全力以赴請勿見怪。’”

“還真敢說啊。”

比起牽制,這話更像是在讓過于緊張的我放下心裏的包袱。在正式比賽的第一場我將與會長對局。現在我也是鬥志昂揚。

“請傳話給會長,我從修行時代也受了諸多照顧,差不多也到了報恩的時候了。”

是的,這一局棋對我而言是報恩之戰。

因爲這是與曾經差點成爲我師父的棋手的對戰啊。

惡童參上

“這位就是今天參加試驗的夜叉神天衣小姐。”

例會一開始,久留野義經七段把天衣介紹給了與會者。天衣則高傲地擡著下颚睥睨著研修會會員。

“來自神戶的小學四年級學生,師父是月光聖市九段。”

與會者的臉上都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能讓永世名人和聯盟會長的月光九段收作弟子已經說明了這個孩子前途無量。

面對強大對手的登場,對局場的緊張氣氛急速高漲。

在對局場的角落,我發現了弟子的身影。看到了好久不見的愛的精神的樣子,不禁看得癡了。可是——

“?!”

剛與我對上視線,愛瞪大了雙眼,隨即——

“……哼!”——扭過了頭去。

還在生氣啊!

被弟子氣鼓鼓地無視,師父受到沈重打擊。差點被這一下子弄得心理崩潰。

不過她的手裏——

“那、那是……我送給她的扇子……?”

在研修會試驗時寫上了“勇氣”二字送給愛的扇子,正被愛用小手緊緊地握在手裏,就像在宣言絕對不會斷開與我的聯系……臨近崩潰的心瞬間就恢複了過來。看著弟子堅強得令人欣慰的樣子,我的心頭湧起了一股暖流。好、好可愛……!

爲一個JS的一舉一動而一喜一憂的龍王算是啥啊?雖然覺得自己有點丟人,但是我實在是太在意愛的感受了這也是沒辦法啊。真恨不得打開愛小小的胸膛看到她真實的內心。這是病嗎?

“愛原諒了我嗎?還認我這個師父嗎?還是說真的討厭我了啊?……我說晶小姐,你是怎麽認爲的啊?晶小姐?”

“唔唔……好、好緊張……!看、看不下去了……!”

作爲監護人代理到場的晶小姐因爲緊張過度狀態很差。她用雙手捂著耳朵,閉起了雙眼(在聯盟中到底還是把墨鏡摘下了)。感覺就像明明害怕卻還是借了恐怖片在昏暗的房間裏看的師姐一樣。我覺得師姐也就在看恐怖片的時候很可愛——會緊緊地抱住我不時地發出尖叫。一直保持看恐怖片的狀態多好啊。

“對了,這次師姐她……不在吧。太好了太好了。”

在愛的試驗中作爲考官登場的師姐,這一次正處于頭銜戰的激戰中沒空來陪研修會的會員玩。真是幸運。

按這個樣子,本以爲研修會試驗會平穩進行的,然而——

誰會想到受驗者親自打破了這平和的局面。

“啊?爲什麽要我跟這種底層的喽啰下啊?”

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研修會最低級的F2,天衣向幹事久留野先生發起了抗議。

當然這激怒了研修會會員,對局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險惡起來。

雖說是競爭對手,但研修會會員之間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剛才天衣的話就等于向全體會員宣戰了。

“真是麻煩死了,能找個強一點的對手來嗎?”

聽到了變更對局者的要求,久留野先生興致盎然地答道:

“看來很有自信呢。”

“是啊,現在就想和女流棋手對局呢。”

“那就一路贏下去直到碰上女流就行了。從現在起只要連勝三十九局就能成爲女流棋手,怎麽樣,沒這個自信嗎?”

“……是這樣啊,明白了”

“嗯,真是個好孩子,那麽開始對局吧。”

真不愧久留野老師。畢竟是擅長捌子的振飛車黨,捌起熊孩子來也是一流水准。換了我肯定忍不住跟她吵了起來然後被她罵得狗血噴頭了。

天衣的第一個對手是個小學男生。F2級的話相當于業余二段的實力吧。

振子,天衣抽到後手。

“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問候完畢,先手開了角道,後手的天衣也同樣開了角道。男孩子在第三手挺了飛車前面的步,走上了最爲正統的序盤棋路——正在這樣想的時候。

第四手,天衣挺出了角頭步。

“後手的角頭步……!?”

觀戰的我不禁小聲叫了出來。

一般來說角頭步是先手的戰法。至今爲止,天衣一直對應著抽到先手的黑豹使出的角頭步,在自己後手的情況下使出角頭步還是第一次。

“……?”

與她對弈的男孩子明顯地陷入了慌亂。視線在天衣的臉和棋譜間反複遊走著,像是在懷疑對手是不是出現了失誤,甚至露出了爲對手惋惜的神情。

真是個率直的好孩子啊……但這樣的孩子在競技世界中注定不幸。

不出所料,這孩子完全踏入了天衣布下的圈套,輕而易舉地就被迫投子認負了。

“我……我輸了……?”

男孩子不斷地歪著腦袋,最終還是投子認負。看樣子都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大概是覺得受了奇襲以後自己因爲慌亂而出了失誤吧……但事實上棋局已經不在這個層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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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10 am

“這、這丫頭太狠了吧……”

我再次爲天衣的天賦而戰栗。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奇襲戰術的變化了。

天衣不僅完全吸收了角頭步戰法的理念,還做出了此戰術在後手中同樣成立的結論,並用具體的下法在棋盤上將其展現了出來。

如果這個少女成了棋手……說不定會給序盤戰法帶來一場革命。

這一局棋已經高端到讓我産生了這樣的夢想。天賦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嗯,原來如此。很有意思的將棋啊……那麽接下去就用落子棋試試看吧。”

久留野老師言畢,把距離女流棋手僅一步之遙的C2會員清泷桂香指定爲了天衣的對手。

天衣坐到了桂香姐的下座。排好了棋子,老師交代了落子指令。

“那麽桂香,用香落對局吧。”

“是”

桂香颔首,取下了左邊的香車放到了棋子盒中。

“诶?”

見狀,天衣不可思議般地叫了出來。

“難道不是由我來落子嗎?”

“!”

溫厚的桂香姐瞬間怒發沖冠。

這是天衣發起的心理戰麽……看樣子不是……這丫頭是真的在想由自己落子而無意識地在出言冒犯啊!

“呼——”

在研修會和形形色色的熊孩子對戰過的桂香姐到底還是沒有脆弱到會因爲這種程度的挑釁而亂了陣腳,她也熟谙調整心態的方法。她閉上眼睛,作了深呼吸,然後點了點頭。

“……嗯。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問候完畢,桂香姐沈穩地下了第一手。下子的聲響清澈通透。她很冷靜,是個好開端。

然而天衣的冷靜卻更在桂香姐之上。冷靜到了目中無人的程度。

“哦?來這手啊?”

天衣看到桂香選擇的戰型,如俯視著對手一般趾高氣昂地發表了意味深長的評論。

桂香對天衣的話沒有反應,至少沒有表現出來。她只是死死盯著盤面。

桂香姐穩紮穩打地構築起了堅固的陣型,並沒有受到天衣的挑釁而發起快攻。作爲落子棋的上手方,她一邊慢慢地讓局面偏離著定迹,一邊嘗試著用多變的手法細水長流地積累優勢。真不愧老手。

然而天衣卻更爲老奸巨猾。

“那麽……”

看到天衣慢條斯理地下出的一手,桂香姐不禁瞪大了雙眼。

“!?……?這、這是什麽……?”

天衣看似完全無意攻擊桂香姐的玉,反倒開始朝相反的方向發起看攻擊。慌了神的桂香姐無視了天衣的攻擊,把自己的玉防守得更加嚴密,然而——

“啊……!”

途中,她才察覺了天衣的意圖,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天衣下出的是俗稱“按摩”的棋路。

吃掉對方的進攻棋子獲得棋子優勢,然後轉爲化解態勢讓對手的攻勢幹涸終結。

這個戰法的理念就是不求勉強進攻對手堅固的防守,而是讓對手喪失攻擊能力而切實地擴大優勢。像按摩一樣不用打而是用揉。此外還兼顧通過讓對手喪失攻擊力而實現入玉。

“嗯?!”

久留野先生也瞪大了眼睛。

“還真是老練啊……一個還沒進研修會的小學生到底是在哪裏學到這手棋的啊……?”

實在難以啓齒說:是在地下道場調教出來的嘿嘿。

接下去,棋局就完全進入了天衣的節奏。

幾乎喪失了進攻能力的桂香姐就像被一件件地剝去了衣服一樣陷入了無比恥辱的局面,甚至抓不住投子認負的時機——就像敗給師姐的月夜見坂小姐一樣。

“啊……唔唔……”

像是在做最後的無謂掙紮一般,桂香姐下了將軍一手,然而——

“哼!”

天衣隨即從駒台上取下了步、猛地拍在了棋盤上化解了對手的將軍。

“早就看破了你的意圖”——天衣用幹淨利落的手勢宣言道:“別再垂死掙紮了,趕緊認輸!”

“……我、我輸了……”

被天衣的強大氣勢壓倒,桂香姐終于投子認負。

都未能進行感想戰,丟下了一句“失禮了”,桂香姐就紅著雙眼,起身用手帕捂住了嘴沖出了房間。

盡管讓了對手香落……被一個還是小學生的受驗者打得如此狼狽,作爲一個研修會會員可謂顔面掃地。

而且對于桂香姐而言,成爲女流棋手的年齡限制已經近在眼前,在這種關頭失去一顆星的打擊可非同小可。

“已經贏了兩個了。下一個呢?”

天衣若無其事般地說道。

兩局之後也不現絲毫疲態。在這種氛圍中對局不累是不可能的,然而天衣卻完全沒讓自己的疲倦顯露出來。太強了。

“嗯。那麽最後一局——”

久留野老師掃視著研修會會員,隨後讓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少女面前。

天衣無縫

“雛鶴愛”

“在”

“請和夜叉神小姐對局。用振子決定先手。”

“……是”

振子——也就是說看了迄今爲止的對局,久留野老師作出了天衣與愛的實力同等的判斷。

而且,大概兩人的天賦也是如此。

“……小愛對夜叉神啊……”

“哪、哪個更強啊……?”

室內的氣氛變了。

在場的全員都理解,愛的天賦超凡脫俗;他們也理解,天衣的天賦也足以與之匹敵。

那麽哪個更強?每個人都希望見證他們的對決而無法專注于自己的棋局了;就像被磁石吸引了一般,大家都不斷瞟著兩個人的棋局。將棋是實力和天賦的世界。整個小宇宙就圍繞著強者轉動。

語氣中流露著些許感歎和無奈,久留野老師對我耳語道:

“……你每次都會帶個不得了的孩子過來呢。”

“不是我啦,這次是會長……”

想要說明情況,對局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會兒再解釋吧。

愛前屈著身子,像是把重心完全移到了指尖上一般排著棋子。天衣則傲然挺胸輕快地排著棋子。這時,兩人完全對立的棋風已經一覽無余。

“失禮了”

作爲研修會會員,愛在己陣取了五枚步開始振子,天衣也沒有打岔,無言地用手邊瓶裏的水潤著嗓子。

振子結果,步三金二,愛的先手。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愛氣勢滿滿地低頭致禮。天衣則像是接受了挑戰的頭銜持有者一般悠然地回禮,然後靜靜地按下了計時器的按鈕。

“呼——……哈——……嗯!”

作了一個深呼吸,愛的第一手——當然是挺出了飛車前的步。2六步。

天衣則以3四步開出了角道。她的動作就像從早餐餐桌上取了一塊面包一樣自然流暢。

愛見狀也立刻開出了自己的角道。

“不管什麽戰型都請放馬過來”——愛用棋子發出了挑戰。

見狀,天衣面不改色地立刻挺出了飛車前的步擺出了相居飛車戰的態勢。進入了作爲居飛車黨的愛擅長的戰型,這是想要從正面擊潰對手的意思嗎?

隨著棋局展開,兩人的思慮也不斷地交錯著。因爲人數關系輪空的澪扯著我的衣袖問道:

“……這是橫步取嗎?”

“不……這是——”

我並未明言。就在這個瞬間。天衣的手伸向了棋盤的最深處。

然後抓起了愛的角放到了自己的駒台上,把自己的馬拍到了方才角所在的位置。

角交換。

而且這還是——

“一手損換角?”

“真老辣!”

澪驚叫了出來。

天衣想要下的就是打敗黑豹的放一手……也就是一手損將棋。

這種一手損換角作爲僅有專家善用的戰法爲人所知,在業余棋手的對局中一般不可能出現。

就算是職業棋手,能夠掌握這種下法的棋手也寥寥無幾,在關東以“一角獸”白石隆延九段爲代表,在關西善用此術的也就月光聖市會長、射森文明八段以及——

“作爲罕見的一手損棋手,你是怎麽看這局棋的?九頭龍八一龍王?”

“……很難說啊”

如久留野老師所言,我就是使用一手損換角的職業棋手中的一個。

那麽爲什麽使用一手損換角的棋手如此稀少呢?

那完全是因爲這種戰型建立在與其他戰型迥然相異的思想之上。

“一手損換角這種戰型啊,就連作爲使用者的我有時候都無法完全理解爲何它能將局面引向有利的方向啊……”

“連、連龍王自己也這麽說?那麽爲什麽還要下這種棋啊?”

澪驚訝地問道。

我斟詞酌句地向澪解釋著自己也無法完全理解一手損換角的原因。

“在現代將棋中,你知道先手和後手哪個有利嗎?”

“先手啊”

“那麽爲什麽先手會有利呢?”

“因爲是先手吧?”

“澪,這可算不上回答哦。”

受到了久留野老師的輕斥,澪陷入了苦思。

“嗯嗯,也就是說……比起後手多了一手的優勢,對吧?”

“正是。”

我和久留野老師同時給這個簡潔明了的答案打了滿分。

說得極端一點,就是能比對手多下一手棋。誰都能明白,要是這樣還不算有利就怪了。

事實上,除去2008年,在正式比賽中先手的勝率一直高于後手。以單個棋手爲單位進行考察,除去幾個特例,先手的勝率也比後手高。

手數的多少對將棋就是有如斯影響——然而。

“一手損換角這玩意兒啊,就是在已經比對手少了一手的後手的情況下還主動實行角交換,從而使自己又比對手落後一手。也就是比先手方落後了兩手的戰法。”

“這不是虧大了嗎?!”

“對。按常識來考慮,後手方本身已經落後了一手,在此基礎上再放一手根本不可能獲得優勢……但是,看看這個局面,你有什麽想法?”

我向愛和天衣的盤面示意。

後手的天衣跳了右桂,形成了幾乎先後同型的局面——

“……!?”

至今爲止以飛快的節奏下著棋的愛的手,就像被凍住了一般停滯了。

“就是這裏。這個局面就是一手損換角的原點。在正常換角的先後同型的情況下,是先手優勢的結論占上風。但在一手損的情況下,完全不同的棋局就出現了。”

“後手方……飛車前的步比先手方慢了一手呢。”

“對。反過來說,也可以認爲後手方正在迫使先手方進攻。”

僅僅一手。

後手放僅僅通過放一手促成的這個局面,出人意料地讓先手方陷入了無計可施的境地——因爲盤面上不存在有效的進攻可能。

“因爲先手方沒有有效的進攻手段,所以後手方反而有了進攻的機會。”

一手損換角的要義便盡于此。

在這個意義上,一手損換角在居飛車戰法中可謂終極的化解將棋。

“于是,隨著一手損換角思想的出現,將棋中便出現了有益的手損和有害的手損的概念分化。不受手數差和形勢等觀念的束縛,一種平等審視局面的全新將棋觀也隨之誕生。”

“有益的手損”——這個發現才是一手損換角思想真正的價值所在。

一手損換角思想的成立,成爲了重新審視手數差概念的契機。說不定在古典的定迹中也存在所謂的“有益手損”。爲了發掘這種有益手損,將棋界徹底地開展了考察工作,處于停滯期的將棋界一下子得到了革新和擴展。

將棋確實很有意思吧?

“……不過天衣這丫頭居然連一手損換角都下得出來……明明能下這種棋的業余對手基本不存在啊……”

天衣說自己的棋士父親教的。她的父親是業余名人。可以認爲具有與職業棋手相近的實力。

“然而……將棋是有對手的存在才能成立的。一手損換角連職業棋手都基本沒人下,能通過業余的對手積累這方面的經驗難以想象……那麽這丫頭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這手啊……”

天衣的將棋中還有著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

從對局開始至今,天衣一直都面不改色,也沒有使用思考時間,流暢無阻地不停下著。而另一邊,愛的表情則因苦悶而扭曲著。

換角將棋非常耗神。因爲從很早開始雙方就把角變成了手持子,爲了不給對方把角打上棋盤的機會需要非常有針對性地推進棋局。而作爲結果,先手和後手會構築起幾乎完全一致的陣型而進入持久戰。

這是一場雙方都把名爲“角”的子彈填入槍膛相互瞄准的精神戰。對于熟知定迹的天衣而言只須循規蹈矩的序盤,對愛而言就變成了一場艱苦的探索。

而這種差距則會漸漸地在體力和所持時間的消耗上體現出來。

“唔唔……呼……呼……”

愛的臉上已經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變得異常急促。

盡管是被判定爲先手不滿的古典棋路,能僅憑一己之力走到這一步的愛的實力著實令人驚歎不已。

然而,在棋盤上,愛還是陷入了明顯的不利。

而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劣勢。在這種局面上,如果熟谙定迹則只需喚起相應的記憶,換成了剛剛入門的愛則因爲獨立思考而被奪走了大量的體力和思考時間。

即便如此,愛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發掘出定迹棋路,沒有犯下任何致命失誤推進著棋局。真是強大得可怕的思考能力。向著職業棋手在研究中費盡時間和精力所到達的境地,這個嬌小的女孩僅憑著自己的天賦在實戰中奮勇前進著。

而兩個人所到達的地方——

“一手損換角的相腰挂銀……麽”

“那個……九頭龍老師?先後同型的換角腰挂銀,好像已經有了先手必勝的結論吧。”

“這僅適用于一般的換角,針對一手損換角的局面還沒有結論呢。”

而且說“先手必勝”也是說過了,只能說是“先手優勢”。不過就算這樣也已經是相當駭人的局面了……

愛把飛車移到了4筋,用銀、桂和飛車直接向對方施加著壓力。這個陣勢雖然非常簡潔明了,但卻有著超常的破壞力。

然而——

“相腰挂銀的4八飛型麽……”

“形勢怎麽樣了?”

“按照現階段的結論,後手優勢。”

“诶?!就、就這樣?!”

也難怪澪會如此驚訝。

基本先後同型。不僅占有手數優勢還占據攻勢,按以往的常識而言無疑是先手有利。更何況在同型正常換角的情況下先手優勢的棋路已經成形。

但職業棋手們在反複推敲研究之後得出了後手化解制勝的結論。一手損換角真是無比神秘。

“話雖如此,就算職業棋手在這種戰型中對陣,後手的勝率也並不算很高。”

“爲什麽呢?不是後手優勢嗎?”

“確實歸根結底還是後手有利,但這必須建立在‘能夠零失誤地化解先手的攻勢’這個大前提之上。在延綿不斷的攻勢的壓力下只要出現了一手失誤,對局就結束了。”

通往勝利這個目標的道路確實存在。

但這條路只是一條繃在懸崖間的纖細繩索。稍一失去平衡便會落下萬丈深淵,所以在實戰中非常難以實現。

所以一手損換角在正式比賽中才會很少有棋手使用。因爲這種戰法如果沒有能夠完美掌握自信就無法成立。

而不會失誤的人類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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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

愛的全身微微地搖動了起來。

毫不吝啬地使用著所剩無幾的思考時間,愛用盡了全力開始讀棋。名爲“終盤力”的驚世駭俗的天賦開始展翅翺翔。

“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

愛擡起頭換了一口氣,然後就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繼續思考著。

通過讓視線離開棋盤而專注于腦內形成的棋盤,不斷著預讀著更遠的棋。愛就像接受著天啓的巫女一般,渾身上下被神聖的氣氛籠罩著,接著——

“——這樣!”

4五步!

愛挺出了步繼續戰鬥。

天衣當然也是同樣挺步。接下了對手的攻勢進入化解的態勢。她慢慢地前傾把臉貼近了棋盤,用手捂住了一邊的眼睛,用箭矢一般銳利的視線瞥了愛一眼。

“開始了!”

觀戰的久留野老師和澪同時喃喃道。局勢已如覆盤之水難以控制。

之前漫長的思考就如暴風雨之前的甯靜一般,雙方下棋的手以迅猛的速度在棋盤上交錯著。

“怎麽樣了?”

結束了對局的绫乃攀上了澪的後背往棋盤上看著。其他的研修會和獎勵會成員也陸續地聚集到了棋盤周圍,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場對局從自己的對局那兒吸引了過來。

天賦就是光芒。

光芒越是強烈、越是炙熱、越是激烈——也就越吸引人。

即便這光芒會燃盡靠近它的一切存在。

“嗯!”

以更勝方才的氣勢,帶著爆炸般的下子聲,愛把炮彈深深地擊入了敵陣。決絕的7一角!

“把角打進去了!”

“诶?!打、打到那種地方?!”

看到了愛的毅然一擊,周圍爆發出了驚歎聲。

嚴格來說,這手角被認爲對先手不利。不僅攻勢不夠有力,打進去的角還會被吃掉。

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也是不爭的事實。通過犧牲一個角讓飛車成功進入敵陣,玉石俱焚的構想。只有像愛這樣對于肉搏戰具有絕對自信的棋手,才會下出這種風格的將棋來。爲了使出這一手,愛用盡了所有思考時間。

然而——

天衣並不迎合愛的意圖,又下出了一手讓觀衆大驚失色的棋。

“把飛車撤回去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衣放任愛的角變成龍馬,親自敞開了固守的城門,仿佛就像在宣言“有本事就殺進來吧”。

英勇無畏——

用這個詞來形容這驚世駭俗的一手再合適不過了。

“嗯……?!沒想到在這種局面下竟能使出職業棋手都想不到的化解一手……”

久留野老師稱贊著天衣的化解,但比起稱贊這一手的內涵,更像是在稱贊她遠超孩童的驚人膽魄。

要論這一手的優劣,反倒——

“诶——這一手,完全化解了……?”

“變龍馬了……”

如绫乃所言,愛沒有付出任何損失便在敵陣做出了龍馬,並把銀打到了龍馬身邊,在後手敵陣的正中央構築起了攻擊的據點。

然而天衣——

“哼……”

輕輕一聲冷笑,輕妙地推進了金,讓玉周圍的防守變得更加單薄。

“攻過來啊?”她敞開了防禦陣型,向對手挑釁著。

“像、像這樣徹底專注于化解的孩子我還真沒見過啊……”

就連長年致力于向兒童普及將棋的久留野老師,面對天衣以化解爲樂的棋風也難掩驚愕之色。

至于澪和绫乃,打剛才起就一直在一驚一乍個沒完沒了。

“這下哪方贏都不奇怪了吧?!到底誰會贏啊?!已經讀透了嗎?!”

“完全看不透啊……”

區區研修會的入會試驗,研修會會員卻完全無法理解展現在自己眼前的棋局。棋局從序盤開始就已經打到了這種高度和複雜程度。這就是兩個人傑出天賦的證明。

愛猛烈進攻著。

天衣頑強化解著。

兩個人的棋風毫無保留地展開著正面的沖撞,棋盤上刮起了劇烈的旋風。

然而——

“?!唔……爲什麽……?!”

愛的焦躁化作了呻吟,從櫻色的嘴唇中漏出。俯身凝視著棋盤,像是無法掌握距離感一般眯起了雙眼。

本以爲可以通達的進攻,卻總以毫厘之差偏離目標。

愛現在一定是被未曾體驗過的焦躁感支配了吧。

至今爲止,無論在序盤被甩開多遠,只要進入短兵相接的決戰她就一定會取勝。在終盤的肉搏戰中,她總能憑借自己驚人的預讀速度將對手遠遠甩在身後。

然而天衣卻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天衣的每一手棋都偏離了愛的預讀,出乎了愛的意表。在一瞬間出現的將死的機會總會如海市蜃樓般立刻煙消雲散,愛至此爲止構建起的預讀又會被清零。

久留野老師歎著氣說道:

“兩個人所讀的棋路完全錯開了……該說是天敵麽。”

“是啊。至今爲止愛所下的棋都是用預讀死死抓住對手然後用怪力猛扔出去,但這種棋風碰到了如泥鳅般滑溜的對手就無力可施了啊。”

愛的預讀又快又深。但過于直接的預讀有著同樣容易被對手讀解的弱點。

既然如此,要讓棋局偏離愛的預讀並非難事。

天衣整備好了玉型,等候著愛的進攻。

她的防禦根本稱不上堅固。雖然有著優良的平衡感,但防禦本身薄如紙片。

黑發少女身著的,並非厚重堅固的铠甲——而是華美無匹的禮服。

“天衣無縫”!

天女的羽衣沒有針腳,存在本身就完美得無懈可擊。

天衣的防禦就如此詞所示,毫無縫合的痕迹,渾然天成而完全沒有能夠讓對手抓住的弱點和縫隙。輕薄……然而無限地美麗、無比地堅韌——她的防禦就是一匹人間不應有的羽衣。

身著羽衣的少女輕啓櫻唇——

“放馬過來”

就像在邀請著對方一般伸出手移動著棋子。

“讓你見識一下我的舞蹈吧”

撩起了散落在額上的漆黑秀發,天衣微笑著。宛若天女。宛若夜叉。

愛下了決心。

“……嗯!”

輕輕地爲自己打了氣,跳出了桂馬,忍痛舍棄了龍馬展開了慘烈的攻勢。在4筋蓄力的飛車終于迎來了最佳時機殺入敵陣,化作了龍王。總攻開始了!若是這波攻勢未果就會被對方吃掉棋子落敗,名副其實的決死一戰。

承受著愛銳利的攻勢,天衣的玉終于暴露了出來。

然而天衣卻毫不慌亂,反而向愛的防禦陣型殺去。一邊補充著棋子,一邊一層層剝離著玉周圍的防守。愛一邊應對著,一邊瞅准了時機把步對准天衣的玉頭打了進去。

天衣依舊保持著冷靜。如同起舞的准備活動時伸展雙腿一般,天衣把玉腳下的金橫移,明明敵方的攻擊已經到了玉的眼前,她卻反而撤下了玉的防守棋子……?

“……?!……”

看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一手,愛伸長了脖子不斷地眨著眼睛確認著,但最終還是下了決意——

“嗯!”

用盡了全力把步筆直地挺向了天衣的玉。好棋!對局場的空氣一下子沸騰了。熱烈如火!

“上了诘路了嗎?”(诘めろ:若不化解下一手就是诘め——將軍的局面,诘める的命令形,意思就是說,來將我,你如果不將我下一手我就將你了。路是宛字)

“……會怎麽化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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诘路就是通往诘的路。下一手如果天衣不化解當下的攻勢就會被將軍的極限狀態。

在目前的局面下難以判斷愛是否上了诘路,但確實已經到了一個一切皆有可能的臨界狀態。

千鈞一發的最終盤。

在這呼吸都異常困難的局面下,沒想到天衣居然無視了已經兵臨城下的玉頭步,把剛才移開去的金又輕輕往上挺了一格,反而向愛的龍王發起了攻擊。真是驚人的膽魄!

“這、這樣一手就化解了?!”

“诶……诶……”

包括愛的研修會全體會員都難掩驚訝的神色。

“?!……?!”

愛瞪大了雙眼,把臉向棋盤貼得更近,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因爲對手的棋偏離了自己的預讀而産生了慌亂,在倒計時讀秒的情況下思考在一瞬間停止了。

“嗯!這是……”

“是的”

久留野老師和我交換了簡短的意見。

兩個職業棋手並未被天衣詭異的一手蒙騙,瞬間看出了這手棋的優劣。

但一手棋的優劣並不一定能決定勝負,有時比起一手妙棋,一手臭棋反倒會把局面引向勝利。

“……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嗯!”

愛從瞬間的思考空白恢複了過來,用盡了思考時間,把金打入了天衣的玉頭。

將軍了!

愛的預讀依舊如同一條筆直的線。如光一般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最短的距離奔向目標。

而她的對手天衣則用曲線般的預讀化解了愛的攻勢。

就像一個黑洞以它巨大的重力彎曲了光線一般,黑衣的少女把如同激光武器一般兵臨城下的攻勢以毫厘之差彎曲、化解。

愛的金,愛的銀,愛的桂,愛的步、成桂、龍王前仆後繼地向天衣的玉猛撲過去,仿佛就像在向對手宣言:“既然你的羽衣沒有破綻,我就用猛攻把你的整件羽衣都轟飛”。愛的攻勢如同撕破黑暗的光束一般向著天衣的陣地集中開火。

“這下將死了吧?這下總該將死了吧?”

“還沒!還差一點吧……?”

“太……太熱烈了……!”

研修會員們不由地松開了正座坐姿開始觀戰。平時肯定會對此嚴厲呵斥的久留野老師在此時也沒有任何表示。棋盤就是舞台。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兩人的淒美的共舞深深地感染,看得魂不守舍。

在延綿不絕的槍林彈雨中,天衣踏著優雅的舞步不停地閃避著攻擊。

桂的裙擺被撕裂,銀的衣袖扯斷,金的發飾被擊飛。雙方的棋子如散花一般舞動著在棋盤上缤紛飄落。

而這一切,都是只有棋手才能夠欣賞的,這世上最爲美麗的幻影。

天衣名爲陣型的禮服被撕裂得七零八落,但她的玉卻毫發未傷,在第八十九手,終于,天衣的玉的周圍連一枚防禦的棋子都不剩了。

——無防備玉。

但即便如此,天衣毫發未傷的玉依舊翩翩起舞。如鋼鐵一般堅毅的心靈非但沒有氣餒,連絲毫的戰栗都未顯現。渾身赤裸的玉仍在高傲地邁著華美的舞步——仿佛依舊身著無縫的天衣。

接著——

“……啊啊……”

瞬間,愛的臉上流露出了近似放棄的神色。

就像舞畢的舞者退向後台一樣,天衣的玉向著寬闊的棋譜右側飄然而去。愛仿佛親眼看到了,勝利從自己的指縫間倏然滑脫。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敗北。

接下去的二十幾手不過是整理心情的儀式。

激戰落下了帷幕。

未能察覺的光芒

“……我輸了”

把手放上了駒台,愛投子認負。

同一個瞬間,大量的汗珠從天衣白皙的小臉上沁出,漆黑的長發被汗水浸濕緊貼在了肌膚上。

因爲勝者直至最後都維持著高度的緊張狀態,在獲勝後依舊保持著作戰的姿態。看似優雅的天衣以毫厘之差獲得了勝利。

而另一邊,輸掉比賽的愛卻顯得相對輕松泰然。

敗者在途中——在心灰意冷的瞬間已經接受了敗北,到投子認負的時候已經理清了心緒。

而且從序盤開始就被聞所未聞的變化牽著鼻子狂奔亂走,自己的攻勢又被對手盡數化解而輸掉了比賽。以這種方式敗北,會很自然地認爲對手技高一籌,所受的打擊也相對較小。相反,如果因爲錯失良機被人逆轉而輸掉比賽,則會痛苦得一蹶不振。

在愛看來,在剛才的那局將棋中自己毫無機會。

不。不僅僅是愛,就連天衣也這麽認爲。一場完勝。

“嗯,二位辛苦了,非常精彩的對局。”

研修會幹事久留野七段向依舊無言垂首著的二人發話了。

“夜叉神小姐的運子固然精彩,雛鶴同學的反撲也是令人驚歎。尤其最終盤的總攻真的非常可惜。雛鶴同學居然會錯過將死對方的機會還真是罕見啊。”

“诶?”“诶?”

愛和天衣同時驚叫了出來,久留野老師還原了局面解說道:

“看,這裏有將死的機會吧。”

這一瞬間,愛的表情驟變。

“啊……!”

簡單的七手诘。

老師指出的,是天衣把金往上挺的局面。

那一手別說是什麽好棋了,簡直臭不可聞。愛只要吃掉金就能將死對方了。

“啊……啊啊啊……!”

這個七手诘簡單到了如果作爲殘局題給愛看大概不足一秒就會被她解出來的程度。愛面對著這個殘酷的現實,不禁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腦袋,瞪圓的雙眸中露出了難以置信般的痛苦神情,不住地左右搖晃著頭。

忽然,她臉上的表情扭曲了,豆大的淚水如決堤一般無休無止地噴湧而出。

“……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淚珠啪嗒啪嗒地擊打著棋盤,愛一次又一次地把棋子挪回原位,一次又一次地移動棋子,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自己錯失的七手诘。

天衣一句話都沒有說,自始至終低垂著頭,看著愛反複演示著那個棋譜,臉上帶著對自己的惱怒——天衣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诘。

對局中,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這手簡單的棋。

對局雙方的思考經常會同調。因爲天衣産生了錯覺,愛也跟著犯了錯。兩個人的實力並無差距,天衣在現實的棋局中贏取了勝利,而愛則在盤上的真理中贏取了勝利。

但對于敗者而言,這種事實不能帶去任何的安慰。

有將死的機會卻錯過的事實說明,愛並非輸給了對手的強大,而是輸給了自己的弱小——弱小得居然會錯失如此簡單的七手诘。

在這殘忍的事實面前,愛放聲恸哭。看到了會錯過七手诘的弱小的自己,愛用淚水宣泄著心頭無盡的悔恨。

她不斷用手背拂去滂沱的涕淚,用手狠狠抓著自己的膝蓋。

“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悔恨的言語夾雜在嗚咽之中從她的嘴裏溢出。

“我、我在……下、下棋的時候,一直在想著,一定攻不下來……在途中就、就已經放棄了……在序盤被拉開、不知不覺間就在想、肯定贏不了了……師父都偏心了,我沒可能贏的,灰了心,賭著氣,不知不覺中就失去了鬥志……”

就如同不住下落的淚水一般,愛斷斷續續地從嘴裏擠出自己的忏悔。

“我……我輸了啊……!”

她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激昂。

“本該學習得更加刻苦的……!本該和強手下更多的棋的……!本該解更多的殘局練習的……!本該忘掉其他所有的事一心下將棋的……!本該……本該更加拼了命努力的……!本該……本該……!我可是爲了學將棋才來到大阪的啊……!”

輸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針對對手的悔恨和憤怒。

所有的悔恨會被不夠努力的自己咽下。

所有的憤怒會被發泄到弱小的自己身上。

于是愛擊打著自己的雙膝,高聲呼喊出了所有在這個棋室裏揮灑過和揮灑著汗水和淚水的棋手的願望——

“我要變強……!我想要變得更強……!”

包括了我的在場棋手、研修會員和獎勵會員,沒有人試圖安慰愛。

在場的每個人都熟識這一份悔恨。

進入職業棋手世界的人們,無一例外都是獨自克服並超越了這份悔恨走到今天的。做不到這一點的人就無法在職業棋手的世界裏生存下去。

因爲不斷地下棋就意味著不斷地輸棋。

這世界上沒有不敗的棋手,也沒有無傷的人類。

是個人就會輸,越是強大的人輸得也就越多。

站在巅峰的人因爲對局數量的增加,絕對的輸棋局數也會增加。敗北的次數反而會成爲一個強者的榮耀。

然而,就算理性上理解這一點,輸了棋還是會不甘得如同遭受酷刑。

一個人越是成長,就會面對意義越爲重大的勝負對決,失敗時候的不甘不僅不會變得淡薄,反而會越來越刻骨銘心。就算成年男子在遭遇失敗的時候也會想放聲大哭。想要嚎叫著回到家把自己埋進被窩痛哭一場,事實上也經常會真的哭出來。下了臭棋的時候會恨不得用刀把自己的手剁下來。

對于我們這種人而言,將棋便是一切。如果在將棋上被否定了便會一無所有。

“……”

我一言不發地望著第一次理解了這份悔恨真正意義的弟子。

就座于棋盤之前的時候,將喜怒哀樂表現出來被認爲是違反禮儀的行爲。作爲她的師父,我本該對她施以斥責,把她從棋盤前拉開。

但現在,還是讓她盡情地哭出來吧。還是讓她把不甘從全身發泄出來吧。肆意恸哭吧。咬著棋子,讓悔恨的淚水滲入棋盤吧。

因爲,遭受失敗卻哭不出來的人是不會變強的啊。

我想讓愛體驗這種情緒,教會愛正視它。

技術和心理可以教。

但這份自心底湧起的感情,靠我和師姐卻無法傳授。只有遇上打心底會産生“不想輸”的念頭的對手,只有通過和這種對手的切磋琢磨,才能感受到這種心情。

打心底不願意輸的對手——這便是愛的成長中不可或缺的要素。

“……是我贏了呢。”

俯視著自己的玉被將死的盤面,天衣說道。

“雖然可能有過將死我的機會,但你卻錯過了。說明你也就這點實力了。”

天衣冷酷地說道。

她的雙唇已經變得蒼白,竭力控制著自己顫抖著的聲音。

“我是不會認可你的。我不會認可在場的所有研修會成員。不管是不是前輩,我是不會尊敬比我弱的對手的。”

……

親眼見證了天衣非凡才華的研修會員們沒有一個嘗試反駁。在場的每個人的自信都被天賦上的巨大差距擊得粉碎。

而天衣繼續說道。

“不過……倒不妨認可你作爲我的敵人。”

用細弱蚊吟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天衣蒼白的小臉泛起了紅暈。

反應劇烈異常。

“天衣!”

愛猛地擡起了低垂的腦袋,伸出了滿是淚水的小手抓住了棋盤對面天衣的小手大叫道:

“讓我們來進行感想戰吧!”

“……知道了啦”

天衣擺脫了愛的手,作出了滿不情願的樣子端正了坐姿。一開始生硬的對話也很快變成了自然的討論。

“一手損那麽厲害的棋是在哪兒學的啊?”

“這裏下這手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其他的研修會員也加入了討論,最後人群中浮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已經沒有人會猶豫去和天衣搭話了。天衣也自然地接受了大家。將棋就是擁有這種力量——聯系人和人的不可思議的力量。

見狀安心下來的我正欲離場——

“師父!”

愛中止了感想戰站起身來,沖著我大聲叫道:

“那個、嗯……那個……”

不善言辭的弟子反複斟酌著詞句,可最終,還是把最直接的言語向我抛來:

“回、回家以後……請繼續教我下將棋!”

聽著背後傳來的弟子的聲音,我答道:

“還是老時間,在商店門口碰頭。”

我沒有回頭,只是停下了腳步回應著弟子……可不能讓弟子看到師父哭泣的樣子啊。

“冰箱裏已經空空蕩蕩了,在超市買了東西再回去。”

“……好的!師父!”

重歸于好的約定,一直是將棋。

出了對局場,受不了緊張氣氛提前退場的晶小姐微微垂著頭,把雙手交叉在胸前靠在牆上。戴上了墨鏡的樣子,完全就是黑手黨啊。在將棋會館實在太惹眼了。

“不好意思啊晶小姐。現在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可能還要你等上一會了。”

“無妨,用了這個就不用擔心消磨不了時間了!”

晶小姐耍著帥從西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張綠色的紙片,得意洋洋地夾在手指間給我看。

“這,這是……!”

聯盟道場的對局卡。十三級的……

“剛才因爲過于緊張身子不舒服,就打算下樓買點飲料,剛好在道場接待處的一個年輕人就來跟我搭話了。看樣子是發現了我潛在的才能呢……”

這只不過是在拉客啊大姐!

因爲聯盟道場的女性顧客很少,道場科的職員或者在這兒打工的獎勵會會員才會努力試圖跟她搭話的吧。對此一無所知的晶小姐還在得意洋洋地說著“我的居飛車直擊在腰挂銀上爆炸啦”這種一聽就知道不懂將棋的話。

“哦對了,大小姐剛才那局下的戰法……是叫西表刨冰來著吧?”

“一手損換角”

“我不就那麽說的嘛”

晶小姐展示了她這個年齡段特有的辣妹牛脾氣以後,恢複了平日的語氣繼續說道:

“聽說那個是老師你擅長的戰法是吧。好像會下的人基本沒有诶。”

“是啊”

“請好好想想大小姐會在和你弟子的對局中下出這手棋的意義吧,算是我的一個請求了。”

“……一手損的、意義……”

我也一直在意這這事兒。

而看完剛才那一局棋,我的猜測化爲了確信。

一個業余棋手僅憑研究定迹是無法掌握一手損換角棋的,而天衣的表現甚至已經超越了“掌握”這個層面。

她下的棋裏已經滿是職業棋手的感覺了。

這種境地並不是僅憑天賦就能到達的。

本來一手損換角就需要棋手擁有特殊的感覺,而要培養這種感覺只能通過不斷的練習。

才能只有通過練習才能成形。

要下出那種高水准的一手損換角,就必須網羅在職業正式賽中出現一手損換角的所有棋譜,反複溫習研究,直到指甲崩裂血沁棋盤……

天衣大概也進行了這種程度的修煉。我能夠確認這一點。只要走過相同的路,看到的風景也是一樣的。

而付出了如此艱辛努力的天衣……究竟在將棋中追尋著些什麽呢?

能夠理解這一點的,除了理解她將棋的我以外並無二人。

我理解了晶小姐提問的意圖,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會慎重考慮的。”

“拜托了”

晶小姐颔首道。

“另外,大小姐在雙親過世以後就只肯穿黑色的衣服了。”

“……!”

“然而我卻想看身著純白禮服的大小姐的樣子。盡管身著黑色禮服的大小姐已經美若天仙……但我還是覺得,白色一定……一定更適合大小姐。”

晶小姐的聲音帶著宛若夢中的恍惚,同時又能感覺到被極力壓抑的哀傷。

于是我也鄭重斷言道:

“是的。我也是這麽想的。”

“嗯!”

大概是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吧,晶小姐摟住了我的肩頭說道:

“對了老師,這是准備回去嗎?”

“哦,還沒,我也得等弟子作完討論才能一起回……”

“好極了,那麽就去道場吧。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進步!”

“好的好的”

晶小姐和一個十二級的幼兒園孩子進行了對局,因爲毫不猶豫地把銀後移直接犯規幹淨利落地輸掉了比賽。

任重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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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譜
第一位

“師父——”

回到了家久違地吃了愛做的晚飯,在和室懶洋洋地休息的時候,愛爲了泡好了飯後的茶水,一邊往矮桌上排茶杯一邊不斷地叫著“師父”。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

“嗯?怎麽了?”

“沒事,只是想叫叫而已!诶嘿❤”

萌!炸!天!

“哇啊……哇啊……”

心頭至福的呻吟不由從嘴裏漏了出來。好可愛!實在是太可愛了啊!好想愛撫著她的小腦袋喂她點心吃。感覺自己能爲這個孩子做任何事。好想立刻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不行不行不行!這個念頭有點危險!

我的蘿莉控是不是真的要覺醒了?!

冷靜下來!Cool down!這是師徒之愛!這是師徒之愛……

“那個……師父……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師父感到寂寞嗎?”

“嗯。寂寞得要死啊!”

“诶嘿❤ 诶嘿嘿❤”

正座在矮桌前的弟子羞得遮住了小臉不住地扭動著身子。好可愛!

我已經無法想象這個屋子裏沒有愛的情形了。

明明不久前還是獨自一人居住,獨自一人戰鬥的啊……差點失去弟子時産生的那種巨大的失落感以前可從來沒有體驗到過。

然而。

明明現在已經重新把愛接回了家,與之前同樣的寂寥感依舊萦繞在我的心頭。

“……愛,聽我說”

“什麽事?師父”

“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我因爲對愛隱瞞了真相從而讓她受了傷。

所以此事一定要坦誠地告訴她征求她的意見——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了。

“嗯,那個……不想要個妹妹嗎?”

“……?”

愛被我突然的提問弄得有點莫名其妙。

“啊,也就是說……就是白天在研修會和你對局的那個夜叉神天衣啊——”

“!”

愛的身子忽地跳了起來和我拉開了距離。明顯是在警戒著……

“……如果我說要收那個孩子做弟子的話,愛,你會反對嗎?”

還是說了。

直到剛才切切實實地把願望說出口之前,我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對于天衣的態度和意欲。

然而,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天衣就那樣維持現狀。與晶小姐的一番話無關,我不想放任她不管。

天衣的將棋總在我心頭揮之不去

“……不過天衣不已經是會長的弟子了嗎?”

“嗯……確實……”

我撓著頭煩惱著,但還是用堅定的口吻說道:

“我會把她奪過來的,哪怕動用強硬的手段。”

“……”

愛保持著正座,靈巧地轉了半圈把背脊朝向了我,接著問道:

“……誰才是第一位啊?”

“嗯?”

我沒聽懂她的意思,追問道,愛重複了她的問題。

“在師父心裏,誰才是第一位啊?”

嗯?!這、這問題什麽意思啊?

哦,是問我誰才是第一個弟子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愛了!”

“……真的嗎?”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嘛,還能有誰啊?”

“天衣啦,大嬸……空老師啦,桂香姐姐也算啦……”

師姐?桂香姐?兩個人盡管都是我的同門師姐妹,但並不是弟子啊。

而且天衣示在收了愛之後才收的當然是二弟子了。除非愛被我逐出門戶,她就一直是大弟子啊。

“你在擔心些什麽啊?不管我收幾個弟子……啊不是啦,那個只是假設啦假設。”

說到一半被愛凶神惡煞般地瞪了過來我慌忙解釋。

“我也沒打算再收弟子了啦……不過,就算我以後又收了很多弟子——在我心裏愛永遠排第一位啦。”

“……”

愛依舊背對著我保持著沈默。

但壓在她小屁股下雙腳的腳趾開始歡快地上下動了起來,小腦袋上的呆毛也像小狗的尾巴一樣開始左右搖擺。

這……這丫頭總算是開心?了吧?

“那個,愛?關于收弟子這事兒……”

“和天衣下了幾局啊?”

“诶?”

“和天衣下了幾局將棋啊?”

“幾、幾局?……我其實沒跟她下過多少局哦。基本都是把她扔到地下道場練習的……跟她直接對局大概也就二十來局吧……”

“我要准確的數字!”

“噢噢!啊。嗯。那個……最開始的一局,然後在道場一次、兩次、三、四……一共十八局吧?應該沒錯……”

“那就從現在開始和我下十九局棋!”

“诶?從現在開始?我明天還有對局——”

“那就從對局結束開始!總之師父必須和我下最多的棋!”

“好、好吧我答應你啦!下!明天對局一完就一定跟你下十九局!”

“說好了不許賴哦?要是賴了這一次我就不原諒你了!”

愛猛地轉過身來,像是在預約和我的對局一般開始在棋盤上排棋子。

看到了弟子對于對局的渴望,我再次確信了自己指導方針的正確性。

大概愛是被與天衣對局的敗北激起了競爭心吧。

所以爲了超越對手,愛才會希望和我的對局數要超過天衣一局吧。

嗯!我這師父的指導真是立竿見影!

“……成長了呢,愛!”

“诶?離我離家出走還不到一星期啊……?”

JS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小學生的成長就如雨後春筍啊。

哎,小學生真是太棒了啊!……诶?我剛才又差點覺醒了?不妙不妙……

是啊,小孩子都會自行成長,尤其是堅強的孩子。

所以天衣就算離開了我也一定會自己成長吧。

如願以償成爲超一流棋手的弟子,天衣一定會一帆風順地成爲女流棋手吧——作爲會長的弟子,作爲將棋界的公主。

然而。

我卻討厭這樣的未來。

所以,我就要去把已經被迎入王城的公主從國王的手裏奪過來。我下了決心,去實施這一定會被步夢毫不猶豫斷定爲“惡”的旁若無人的滔天罪行,去履行這“龍王的職責”。

龍王與名人

翌日,我來到關西將棋會館與月光會長進行正式賽對局。

帝位聯賽的最終戰第五局。

我在這個聯賽中已經確定被淘汰出局了。而另一邊,會長盡管確定留在聯賽中,卻也已無緣挑戰者決定戰。對雙方而言都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比賽。

在這場本應完全流于形式的比賽中——

“九、九頭龍老師?!您、您這裝束是……?!”

見到了在禦上段之間出現的我的身影,負責記錄的獎勵會會員不由地站起了身來。

我無言地點頭致意,在下座上坐下,從信玄袋中取出了扇子和表。

出現在對局室的我——身著和服。

“居然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比賽中穿和服……”

“是因爲這是和會長的第一次對局嗎?”

“……真是氣勢逼人啊!真不愧是龍王……!”

在禦下段之間對局的棋手們望著我的背影叽叽喳喳地議論著。在頭銜戰以外身著和服進行對局的意義,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一清二楚。

蘊含在這種裝束裏的,只有棋手必勝的決意!以龍王之名,我也不允許自己的失敗。

不久,紙門被輕輕拉開,如日本刀般颀長銳利的身姿出現在了對局場。

“哦……?”

都不等如影隨形的男鹿小姐的說明,會長已經從衣物布料的摩擦聲中察覺出了我的裝束。

對于曾經出戰頭銜戰如家常便飯一般的會長而言,這聲音一定已經無比熟悉了吧。

“會長”

我從下座向對局的對手發話了。

“有何指教?”

“在下有一個請求”

男鹿小姐嚴厲地制止了我:

“龍王!在對局前怎麽可以——”

“請說”

然而會長止住了男鹿小姐,讓我繼續說下去。

我咽了一口嘴裏的唾液,說道:

“如果這一局我……在下獲勝,請允許在下收天衣爲弟子!”

“可是她不已經是我的弟子了嗎?”

“……”

對此,我事先已經准備好了應答的方法——聽上去相當合情合理的說辭。

而我卻還是摒棄了現成的說辭,只是如此答道:

“我現在突然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她了!”

聽到了我的回答,會長靜靜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接著如是說道:

“答案,就由將棋來給出吧。”

“……是!”

會長靜靜地在上座就座,負責輔助下棋的男鹿小姐開始代替他排棋子。

但一旦對局開始,除非有特殊情況,會長都會自己移動棋子。當然他也會把自己下的棋報出來,當報出的棋和下出的棋不相符的時候,則以報出的棋爲准。

即使雙目失明,也能夠下將棋,也能夠變得強大,每一個時代都會有實力超群的失明棋手存在。

比如締造了振飛車戰法“石田流”的石田檢校。

比如以平手戰勝了幕末的棋聖天野宗步的石本檢校。

然後便是現代棋界中擁有永世名人資格的月光聖市。

這位A級棋手在他的隨從男鹿佐佐裏女流初段排完棋子的同時說道:

“男鹿小姐”

“是”

“能幫我把那個挂上嗎?”

一聞此言

“……!”

不僅僅是男鹿小姐,在場的全體人員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在這關西將棋會館的聖域——禦上段之間裏挂著三幅墨寶。

“天法道”

“地法天”

“人法地”

它們分別是由十四世、十五世和十六世名人揮毫寫下的。

但這樣還沒有完成。

這段文字需要第四幅墨寶的加入才能完整。而這第四幅書法其實已經寫好了、軸裝也已經完成。

但在平日的對局中,這幅書法不會被挂出來。

那是因爲這幅書法的主人至今仍然作爲現役棋手而還未襲名十七世名人的稱號(永世名人的稱號需要棋手退役以後才能襲名)。

“道法自然” 十七世名人 月光聖市

男鹿佐佐裏女流初段恭恭敬敬地把取出的字幅挂在了凹間上。聚集在對局室裏的棋手不禁挺直了身子,開始瞻仰那副墨寶。這也是非常自然的反應。

因爲在棋界,名人就是神的同義詞。

而這位神則背對著自己的書法,靜靜地坐在我的眼前。就像是直聳入雲的高山巅峰上那一汪神秘幽遠而又澄澈通透的湖水一般,他的全身都在诠釋著寂靜這個詞。

而坐在棋盤另一邊的我,仿佛看到了熊熊的鬥志和威壓凝聚成了實體向我排山倒海般地襲來。若非和服的重量讓我穩住身體,感覺自己就完全無法抵抗那股淩冽威風的氣勢被推離席位了。

就像我身著和服奔赴戰場一樣,會長背負著名人的驕傲和矜持接受了我的挑戰……

“龍王和、名人……”

盤側獎勵會會員的嘴裏漏出了難辨欣羨抑或畏懼的聲音。

隨後,他還是重整了心緒,改變了語氣宣布:

“時間到。請以月光老師的先手開始對局。”

“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兩個人調和了呼吸相互致禮,禮畢,會長毫不猶豫地下出了第一手,同時也把自己的棋報了出來:

“7六步”

做了一次呼吸,我也同樣開出了角道。在這個時候戰型的選擇權掌握在後手的我的手中,而我也向著戰前准備好的戰型移動著棋子。

這個戰型便是——一手損換角!

我會把一手損換角納入我的戰術體系,完全源于對于眼前此人的憧憬。

憧憬會長的並非我一人。只要在關西長大……不,只要是學習將棋的人都不可能不向往月光聖市。

既然如此,爲什麽下一手損換角棋的棋手寥寥無幾呢?

這只是因爲一手損換角實在是太特殊了。因此即便憧憬會長,實際上會把這種戰型修煉成自己得心應手的武器的棋手鳳毛麟角。

然而我哪怕被師姐殺得七零八落,也還是堅持使用著一手損換角,一輸再輸,哪怕持續不斷地輸棋也決不放棄這個戰型。

只是因爲

不管是師父剛勁威猛的力將棋

還是會長如光似電般的速將棋,

都是我執著追求,意欲化爲己有的將棋。

只是因爲,我想變成最強的棋手。

“呼……好!”

再次給自己鼓了鼓氣,卷起了和服的袖子,我把手伸向了敵陣的深處取下了會長的角。而會長則吃掉了我在那裏化出的龍馬,換角的儀式完成了。

這個瞬間,名爲一手損換角的神聖契約成立了。

作爲此戰型的專家,雙方無論先後手都擁有可以投入戰鬥的武器。

不久,我們就到達了愛與天衣對局時的局面。一手損換角的相腰挂銀。

在這裏,真正的戰鬥才開始……

會長考慮了整整五分鍾以後。

“4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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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17 am

他把步前挺舍棄,拉開了戰爭的序幕。

我壓制著受到名人先手攻擊而産生的恐懼,徹底進入了化解的態勢。敵方的飛車飛馳而來,我則用步化解,在己陣打入了角,一心不亂地專注于化解。用堅固的铠甲對抗占速度優勢的對手。

但在铠甲之下,我還是藏了一把銳利的匕首。

五十二手——5五銀!

“……!”

當我的棋被報出來的時候,會長如湖面般平靜的臉上泛起了漣漪。

數秒後,就像鑒賞著尚未定價的美術作品一般,會長的嘴裏漏出了感歎:

“……哦?”

這就是我准備好的一招殺手。

由于事先打入己陣的角在5五位的天王山上施加著壓力,會長無法吃掉我挺出的銀。剛才我的角打看似防禦,實則進攻。

接下去雙方陷入了混戰。

中盤,雙方不斷交換著攻守。

在大駒交錯沖殺的華麗戰局中,我費盡了心機在邊路打開缺口,從敵陣後方向會長的玉發起了攻勢。

但爲此,我也付出了過于慘痛的代價。

對手手持三枚大駒,以壓倒性的攻擊力支配了大半個棋盤。形勢難辨。甚至存在我其實已經輸掉的可能。

畢竟對手是永世名人,在我毫無知覺之時已將我斬于馬下的情況也是可能發生的。畢竟這種事他已經幹過無數次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悲觀、不能放棄,必須以頑強的毅力用盡渾身的解數死纏爛鬥到底。

浮現在我心頭的,是年幼弟子的熱淚。

浮現在我心頭的,是另一個少女以孤玉一枚奮戰到底的勇氣。

我必須用我不屈的將棋來回應那滾燙的淚水和那無盡的勇氣,因爲——

“我可是她們的師父啊!”

我卷起和服的袖口,從駒台上取下棋子,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把它對准了敵方的玉頭拍了出去。棋子就像要被拍得陷入棋盤一樣,朝著敵陣猛撲過去。

盡管被對手在己陣做出了龍王和龍馬,我還是在第一百二十六手用7六金打挂上了诘路!

“……還真是久違了呢,殺得如此難解難分的終盤。”

至今爲止微微前傾瞑目的會長,說出了第一句報棋以外的話。

在對局中一直以優雅的正座穩如泰山的會長,現在竟開始明顯地前後搖擺起身子爲自己打起了讀棋的節拍。

他使用著大量的時間,像是要讀透我的棋路。

“這種感覺……這種在終盤、渾身的血都開始沸騰的令人懷念的感覺……這種時候,該怎麽說呢……對了——”

自言自語般喃喃著的會長,微微睜開了早已失去光明的雙眼,把這種感覺化作了言語——

“熾熱似火!”

下一個瞬間,一道閃電劃過了棋盤。

光芒

第一百二十七手。

會長接下去的一手是——3一角打的王手!(王手:將軍)

“難……!”

這一手給我帶來的沖擊,仿佛讓我感到自己的心髒被人直接攥了在手裏,血液都要停止流動了。

——難道是即诘(即诘み:以連續不斷的將軍直至將死)?!

以前和全盛期的會長對局的棋手們,就算還沒讀到自己玉將的诘,只要被會長將軍就會投子認負。

因爲比起自己的預讀力,他們更加信任會長的預讀力……

“……難道說……不,可是……”

我沒看到诘。我的玉應該還沒有被將死。應該是這樣的。

但即便如此,在我眼前的這個人物……他的戰績、他的異名、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化作了無窮的壓力讓我的手指脫離了我意志的控制。

我瑟瑟發抖著呆坐于原地時,負責記錄的棋手向我宣布:

“九頭龍老師,持有時間已經用完,從現在開始請下一分鍾將棋。”

“……是!”

已經沒有迷惘的時間了。

用完了持有時間,也幾乎用完了一分鍾的思考時間,但我還是沒有讀出我玉將的诘。

于是我就選擇相信自己,讓玉將親自吃掉了會長打進來的角。3一同玉!

“6四馬”

第二次將軍。會長立即移動龍馬向我的玉將直沖過來。沒有合駒(合駒:用棋子擋住可長距離移動的對方棋子致使其失去威脅)。我把玉移回了原位。

接著,會長的龍王長驅直入吃掉了我守玉的金。第三次將軍。吃掉他的龍王我就被將死了。只能一溜煙地向上逃。

目標是敵陣!入玉!

然而會長的連續王手並未結束。

桂馬被打到了我玉將的行進方向上,我沖進了桂馬懷中避開了它的威脅,受著背後龍王的窮追猛打,我順勢吃掉了桂馬。

會長毫不遲疑地舍棄了龍王又將了我一軍。

到底還是诘了嗎?我已經輸了嗎?我不斷回避著被會長延綿不絕地打進來的棋子向敵陣突進,意圖借此揮散自己已經敗北的可怕疑慮。

接著——

“……好!”

入玉成功!

一百四十六手,我的玉終于沖到了敵陣最深處的九段。

一般來說到了這一步,玉是不可能被將死了。

因爲將棋棋子很多都無法後退,只要突破了敵軍的防線,玉將就非常難被將死。

然而。

“2八銀”

會長好像就在等候我玉將的到來一般迅速打入了銀將將軍。

第十一次的連續王手。

“!”

打銀的瞬間,我的心跳似乎停止了。

乍看上去,銀與會長其他的棋子並沒有有效聯系,但事實上,他的龍馬卻從遠處保持著威脅。

這個銀……不能吃!

“太好了……!”

男鹿小姐的嘴裏漏出了歡欣的叫聲。平時她絕對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但大概是被過于熾熱的激戰感染才叫出了聲吧。

會長的這手打銀就是有此等迫力。

作爲入玉的代價,我的玉的移動範圍被壓制到了極限,可以逃跑的地方寥寥無幾。而隨著這手打銀,我的玉被逼到了棋盤狹窄的角落。

這手打銀美得就像在殘局譜中注定會把我的玉在此斬于馬下一般。

吃了就頓死,逃跑也頓死。

“……既然如此!”

我就索性沖到你的懷裏去!

我把玉移到2筋,鑽進了銀的正下方。象的胯下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在壓迫感下我的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3九金”

會長的金打繼續逼迫著我退向盤的一角。鑽進銀的胯下的玉又被金在小腹上猛擊,爲了逃脫威脅,轉到了銀的死角——1八玉。

就像施行swing-by一般,我的玉繞著窮追不舍的銀轉了一圈,順著對手的勢頭,試圖逃出最爲危險的地帶!

是的。

我的玉,向著己陣猛地沖了回去。

“居……居然還有,這種化解……!?”

男鹿小姐驚叫出了聲,隨即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已在敵陣入玉的玉將複又退回自陣這種史無前例的棋,讓曾經也是女流棋手的她也大驚失色了吧。一定是認爲這種棋不可能成立吧。

但是,我別無選擇。靠這一手我應該渡過了難關!

讀到了自己的勝利,我拼命地按住了自己因過于劇烈的心跳的余波而顫抖著的右手。贏了?贏了!

但會長還是淡然地報著棋繼續對我將軍。

“1九銀”

1七玉!

“1八銀”

1六玉!

“1七步”

1五玉……!

第一百五十六手,看到我的玉退到了五段,會長說話了。

“看來也就到此爲止了呢。”

“多……教……!”

渾身顫抖著的我都沒法順利發聲說出“多謝指教”的致意。只有腦袋出于反射深深地垂了下去。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全身已被汗水浸濕。頭發被粘在了額頭,吸飽了汗水的和服變得重了兩倍……我甚至無力把垂下去的頭擡起來了。

化解十五手連續王手的經驗還是生平第一次。而且,還都是永世名人的王手……

“……呼……呼…………”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裏,只有垂首著的我的粗重急促的呼吸在對局室裏回響著。其他的對局已在不知不覺中陸續結束。我伸手去抓水杯試圖平穩呼吸……然而,顫抖的雙手卻抓不穩杯子,沒能喝上一口就又放回了托盆上。

不久,保持著和投子認負時同樣姿態的會長,依舊靜靜地閉著雙眼,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句:

“我最初用3一角將軍的那個時候……”

“怎麽說?”

“如果改用5八金化解诘路的話,就能贏了吧?”

“……啊!?”

我不由猛地擡起頭來。在腦內的棋盤中考察了這一手,一瞬間作出了判斷。

——回避诘路的诘路!

這手棋不僅回避了我的诘路,相反還對我挂上了诘路,可謂終極的防守反擊!只憑這一手,棋盤上的形勢就天翻地覆,勝負互換。實在是厲害得超乎想象。

我本以爲必勝的局面,就因那一手變成了必敗的局面。

“啊……”

我仰頭長歎。

因爲過于在意化解針對自己玉將的攻擊,我沒能讀到會長的玉進入化解態勢的局面。

那個時候,如果會長下出了5八金,勝負就互換了。

也就是說,我被對手的失誤救了一命。

大概會長在開始連續將軍的時候注意到了這一手吧,他無疑遠比我更快、更正確地到達了真理。

我再次感歎。

——如果這個人處在全盛期……

——不,如果這個人沒有失去光明……

我毫無疑問已經被他斬于馬下了吧。

盡管腦內也有棋盤,但不可能一直都俯瞰它的全貌。一旦高度集中,就只能看到腦內棋盤的一部分了。

所以在現實對局中,棋手會來回審視自己的腦內棋盤和現實的棋盤以確認局面。若非如此就可能因爲漏看而出現致命的纰漏。

但會長只有一面腦內棋盤。

這個差距到底還是大得無法計量啊……

我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天井,會長則噗嗤一笑,說出了一句不可思議的話:

“這一來,那個時候的諾言也算是兌現了吧”

“诶?”

這是我生平和會長第一次對局。在成爲職業棋手之前也未曾對局。

“諾言”是什麽意思啊?我都來不及追問,會長已經准備好了離去。

“那麽敗者就速速退場吧。剩下的事就由當事人雙方來商量吧。”

會長無聲無息地從棋盤前起身,又留下了一句難以猜透的話,走出了對局室。拿起了挂軸盒子追著他出去的男鹿小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又把視線移向了屋子的一角。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一個黑衣的女孩映入眼簾。咦?

“……天衣?”

“怎麽到現在才注意到啊,人渣!”

這個可能成爲我弟子的女孩,依舊毫不客氣地對我展開了臭罵。

師徒

“我在這兒已經好久了啊!”

“從、從什麽時候開始?”

“放學就來了,五點鍾的時候已經到了。”

已經在場五小時了啊!這還毫無察覺,我究竟是對專注于棋盤啊!

“那個……嗯,該怎麽說呢……我就是專注到了這種程度啊!很重要的對局啊你知道嗎!”

“是啊,還拿人家作了賭注呢對吧”

“唔唔……”

天衣擡頭瞪著我,恨恨地說道。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你都在那兒自顧自地做了些啥啊?!都不征求本人的同意就拿將棋來搶弟子,這算是哪門子的真劍棋啊?新世界的道場都不會有那麽荒唐的對局啊!”

……所言極是

但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方法啊!我的世界裏只有將棋,一直以來也是拿將棋去解決所有問題的啊!一直都是用將棋去把心愛的東西搶到手的啊!

“先、先不提這事兒了,你看看這個!”

我把信玄袋翻了個個兒,從裏面拿出了一張折好的紙。

這是一枚保存在聯盟倉庫的棋譜的複印。我是在對局前查閱了資料,複印了這一份棋譜。

棋譜記錄的,是七年前的紀念對局。

對局者的名字是——

“?!這是,父親的……?!”

天衣死死地盯住了對局者姓名欄。

上面寫著“月光”和“夜叉神”。

“對!而且我當時就觀看著這場對局啊!以最近的距離!”

我把離開對局者姓名欄很遠的棋譜左上角的名字指給天衣看。

記錄者 六級 九頭龍八一

棋譜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我的名字。

當時我剛入獎勵會,和現在的愛和天衣差不多同齡,九歲左右吧。雖然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但因爲是第一次負責記錄所以還多少記得一些。

順著那模糊的記憶找到的,就是這張棋譜。

“看了這份棋譜我就有點回憶起你父親和會長的將棋了啊。就連他們在感想戰的對話也想起來了啊。”

“……!”

天衣猛地繃緊了身子。

雖然不忍提及她過世的雙親,但我還是必須把話說清楚。

“你父親是這麽跟會長說的,‘如果女兒長大意欲成爲棋手,希望您能成爲她的師父’。”

會長會留心于天衣也是源于這一段往事啊。

“所以我今天做的可能只是多管閑事瞎操心,說實話還可能給你造成麻煩。當然,如果你想成爲會長的弟子,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但我——”

“等一下!”

天衣嚴厲地制止了我繼續說下去,

“……看看這個”

“嗯?這是……《周刊將棋》?”

每周三發行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將棋報。天衣把報紙推給了我。

“這還是相當早的報紙啊。……诶?這、這是……!”

“父親和名人的紀念對局……報道的就是棋譜上的那局棋”

天衣的說明讓我驚訝無比。

而更令我驚訝的是緊隨著對局解說的報道。

《超越名人的棋才》

標題下的報道,這樣寫道。

“感想戰中,雙方一致認爲對局因業余名人夜叉神先生的劣勢而完結。

但當感想戰正要結束的時候,觀戰記者陳述了一個超乎雙方意料的事實,推翻了上述結論。

‘九頭龍同學說了,夜叉神先生有過诘的機會。’

更令人驚訝的是,推翻結論的是一個僅有九歲的少年。

負責記錄的九頭龍八一是獎勵會六級。

他在對局中,發現了月光先生玉將的二十三手诘。

一瞬間露出了詫異表情的月光名人在九頭龍開始解說诘順以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陷入了沈默

夜叉神先生聽完解說,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一邊不斷叫著‘難以置信’,一邊讓視線反複來回遊走于負責記錄的少年和盤面之間。

‘果然我還是沒資格成爲職業棋手啊。連那麽年少的獎勵會會員都能發現我完全無法察覺的诘啊!’夜叉神先生露出了達觀的神色說道。

接著,他注視著坐在一邊的年幼的男孩繼續說道:

‘但是,如果我的女兒長大意欲成爲棋手的話……到時候就請九頭龍八一做她的師父。’

聽了業余名人這番話,少年露出了羞澀的神情。”

“……”

報紙上以和對局者照片同樣的大小刊登著我的照片。

順便一提我完全沒有相關記憶。

“那以後父親就一刻不停地對我說……‘天衣以後要成爲九頭龍的弟子啊’。”

天衣盯著放在席子上的報紙說道。

“拜你所賜,我從懂事前開始就覺得成爲九頭龍的弟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了……而九頭龍這個當事人卻一點都不記得了呢”

“……對不起……!”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天衣對自己將棋教師的人選提出苛刻到不合情理的要求的原因。

她打一開始就是在點名要我做她的師父啊。

而我卻完全沒有察覺天衣的意圖,甚至忘掉了和天衣父親的約定……初逢天衣時她充滿敵意的態度大概也是源于對我薄情的憤怒吧……雖然想到了這一層不過還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個肯定只是她生來的脾氣吧,嗯!

“‘九頭龍真厲害’都變成父親的口頭禅了。”

露出了寂寞的微笑,天衣繼續說道。

“爲你的升段一喜一憂。‘已經三段啦!馬上就成職業棋手啦!’,‘中學生職業棋手,九頭龍真的太厲害啦!’,‘一成爲職業棋手馬上就去拜他做師父’什麽的,一刻不停地唠叨,不過還是沒能等到你入職業就死了呢……”

“……”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搞來了獎勵會的棋譜,跟我一起排你的棋譜變成了父親最大的樂趣,父親下你對手的棋,我下你的棋,媽媽則在一旁報棋……就這樣一家三口圍著棋盤就……”

“棋譜……?”

一般來說,獎勵會的棋譜不會被保留下來。

但因爲關西本部在主頁上會刊登獎勵會會員的優秀棋局,只要下出好棋就能留下棋譜。

我的對局經常會被表彰,所以每次的棋譜都會被抄下送到事務局。所以天衣的父親才能入手吧。

作爲業余名人,在聯盟有臉熟的職員和記者也不奇怪……

不。

說不准還是會長親自把我的棋譜交給他的吧?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就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會長打一開始就想讓天衣成爲我的弟子。

而且還不是強制我收徒,而是布下了局讓我主動想要收天衣爲徒,還親自來檢驗我是否擁有這個資格。

讀到了自己的敗北以後使出的連續王手!

“……真不愧永世名人!驚世駭俗的大局觀啊……”

結果,我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個在如來手上翻跟鬥的猴子。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是這樣啊……一直在排我的棋譜啊,難怪……”

“我、我又不是自己情願的!只是因爲父母會開心才去排的……拜你所賜還沾染上了奇怪的習慣,你要怎麽負責啊!?”

“……對不起……”

我自己也意識到自己下的是變態的化解棋,真是抱歉……

不過這樣一來就理解了。

爲什麽天衣能下一手損換角棋。

爲什麽我對天衣的將棋産生了強烈的共鳴。

爲什麽不會把這個孩子看作外人。

“話說回來,我到底做誰的弟子啊?”

“你想做誰的弟子啊?

“我、我是無所謂啦!將棋界的師徒關系不就是名義上的嘛?只要隨便入個籍是誰不都一樣?”

“……”

“嗯,還是那樣比較輕松。反正其他人都是敵人啦”

將棋就是戰爭。

隔著棋盤坐下就會産生勝者和敗者。

只要生存在將棋的世界,只要向著巅峰攀登,就只能用相互傷害來證明自己。

“這樣一想果然還是做會長的弟子比較好吧。要是做了你的弟子,就可能在研修會對上同門吧?我倒是不在意,不過周圍要是吵起來就麻煩死了。”

天衣說的沒錯。我們棋手被注定了相互傷害。

但是,並不只是如此。

我們雖然是彼此的敵人,但也同樣……不,以超越敵對關系的程度更是擁有深厚的情誼和聯系。

我想要把這傳達給天衣。

“天衣”

這時,我終于意識到了。

自己爲什麽會被天衣如此深深地吸引。

拒絕收夏爾爲徒的時候,我拿出了天賦差距作爲理由——如果不強大就無法在這個世界獲得幸福。

但是,即便天衣沒有將棋的天賦,我也一定會想要收這個孩子爲弟子吧。

無關于過往的約定。

無關于將棋的戰法。

天賦這種東西更是無關緊要。

我想要用我的飛車拭去這孩子酸楚的淚水。

我想要用我的角行在她陰雨綿綿的心頭劃出絢麗的彩虹。

我想要告訴她,想要把她雙親本來想教給她的道理傳達給她——在棋盤上是能夠獲得幸福的!

“天衣,你願意——”

我端正了坐姿,整理好和服的對襟,向面前的少女告白道:

“願意成爲我的家人嗎?”

天衣瞪大了雙眼。

“家……人?”

“嗯!”

過世的雙親不可能複活。

失去的與雙親的感情和聯系也無法追回。

但是,建立新的感情和聯系卻是可能的。

清泷師父、師姐、桂香姐,還有愛……通過把她迎入師門,我們就能夠成爲她新的家人。

在他人眼裏,可能這就和過家家一般可笑。

要馬上實現和睦相處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只要隔著棋盤坐下,一定能夠相互理解。就像在研修會試驗時一樣。將棋就是擁有這樣的力量。

如天衣所言,停留于名義上的師徒關系在將棋界確實存在。只是出于制度強制而入了籍,卻相互沒有交流也不會對弈。

但是

“我想和你——想和夜叉神天衣成爲家人!並不是徒有其名的師徒,而是在開心的時候能夠一起歡笑,在悲傷的時候能夠相互扶持的,真正的師徒(親人)!”

然後終有一天,天衣定會脫掉這飽含哀傷的黑衣,穿上盈滿幸福的白裳——我想伴隨在這個孩子身邊,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天衣流露出了迷惘而又畏懼的神色,在嬌小的胸口緊緊地相互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在我眼前的已經不再是那個旁若無人的大小姐,也不再是那個天衣無縫的天才少女。

而是想象著再次失去時的悲痛情形而無助地發抖的孱弱女孩。

我拉住了她的小手,說道:

“入我的籍吧。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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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Empty 回復: 龍王的工作! 第二卷

發表 由 lung 周六 4月 15, 2017 7:17 am

第二卷 尾聲
“才不要——————!”

深夜的住宅區裏回蕩著師父的嚎叫。

“愛要一直和我在這裏住下去——!”

“師父吵死了!打擾到鄰居了知不知道?!”

在因爲對局晚歸的日子我就會把愛寄放在師父家,但這次因爲愛離家出走,在這裏住久了産生了感情,所以才不舍得讓她走了吧。師父撒著潑抱住了我的雙腿不讓我把愛帶走。

“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你還是人嗎?”

“我就是龍王啊有意見嗎?”

“嗚嗚嗚嗚嗚嗚!”

我無視趴在走廊上放聲大哭的師父,向住宅深處走去。

“還真是誇張啊。一直都是那樣?”

“感覺已經比疼自己親生的孫女都厲害了啊”

走在我前面的桂香姐苦笑著說道。

又率真又可愛,將棋的天賦又是如此驚人,對一個將棋棋手而言這無疑是理想的孫女了吧。會那麽疼她也是難怪,倒不如說不會去疼她的人不可能存在啊。

先不說這個。

“……師父本來就知道天衣和她父親的事嗎?還有我在那局棋中負責記錄的事。”

“聖市哥……不,月光會長好像把這事兒告訴他了”

桂香管與師父同齡的會長叫了哥哥,但馬上又改了口。對于入門較晚的桂香姐而言,月光會長一直就像一個親戚家的大哥哥吧,看起來又那麽年輕。

“好像是跟爸爸商量,問能不能讓你再收一個弟子呢。我其實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當時那個報道也被剪下來收藏了,我已經向愛解釋了這事兒。”

“是麽,嗯,謝謝你了桂香姐”

在心裏也對師父道了謝。一直都在關注著我啊……不過愛還是要帶回去的!

我上了台階,向曾經屬于我和師姐、現在變成了愛的住處的房間走去。

然而,剛一邁上台階,肩膀就被人從後抓住了。

“……我說師父,你也太能糾纏了吧”

我回頭看去。

“我沒生氣”

帶著滿面的笑容,師姐身著和服站在我的身後。

……不、不對。

她的笑容略顯猙獰。

“師、師姐……?今、今天……你不是在神奈川的陣屋參加頭銜戰嗎?”

“防衛成功了”

師姐輕描淡寫地答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一般來說,防衛成功以後肯定會忙于記者招待會和慶功會而在當地過夜,而且還隔了那麽長的路程,至少會把和服脫掉再上路吧。

一定是像第一局那樣秒殺了對手上了新幹線趕回來的吧。

這幹淨利落的防衛都讓我開始擔心連敗三局的月夜見坂小姐的精神狀態了——但願別留下太深的精神創傷。“浪速的白雪公主”的對女流戰績已被改寫爲五十連勝。頭銜獲得數七期。真是怪物锕……

這個將棋怪物現在正帶著滿臉的笑容死死盯著我。好可怕!

“我沒生氣,你就放心招了吧。八一,你又收了一個弟子?”

“……是的”

“一個女孩子?”

“是”

“小學生?”

“當然了!”

“頓死去吧!”

師姐用扇子狠狠地對准我的天靈蓋抽了下了,然後恨恨地罵了一句就氣沖沖地走了。你這不是在生氣嘛!

在一旁默默看著的桂香姐沖我聳了聳肩,然後說道

“銀子,先把和服脫了,一會在和室吃甜食吧?我買了你喜歡的chez畠山的果缤紛千層可麗了,聽話”

一邊安慰著師姐一邊追了出去。

“疼死我了……可惡,爲啥師姐這麽快就回來了啊……話說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告的密啊?網絡嗎?又是網絡嗎?”

我一邊揉著腦袋一邊上了二樓,站在了童房門前。

“愛,還醒著嗎?”

沒有回答。

我無聲無息地拉開了紙門——

“……呼……呼……”

我幼小的弟子已經發出了微鼾睡著了。她抱著大大的棋盤,小手裏還捏著棋子。

肯定一直在棋盤前等著我回來吧。我的胸口湧起一股熱流。這時,她的小嘴裏發出了夢呓。

“……師父……師父……”

“我贏了哦”

我蹑手蹑腳地走到她身邊,低語道。

“遵守約定,我們下棋吧。十九局……不,下更多的棋吧”

幾千局,幾萬局,幾百萬局都行。

下棋吧,比任何人都下更多的棋吧。

“……師父的第一位……可是我啊……”

我小心翼翼地用毯子裹住了愛把她摟在懷裏,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們的家。

“我說,你怎麽睡著了啊!”

“啊?……噢噢,抱歉抱歉……”

隔了兩天。

我和二弟子隔著棋盤對局。

地點是聯盟二樓的道場。今天來事務所修改天衣與研修會相關的文書,然後就和天衣在道場開始了授課練習。不遠處,晶小姐也和一個小學生展開了對局。

我一邊移動著棋子一邊向天衣說明了我疲態的原因。一切都是爲了收天衣爲徒啊。

“……所以也就睡眠不足了。激戰之後又和愛下了整整一天的棋啊……”

“哼!真是莫名其妙”

天衣把腦袋從棋盤上擡起,往後一撩長發,就如同展開了黑色的翅膀一樣。

“沒有弟子的許可就不敢收新弟子?到底誰才是師父啊?作爲職業棋手你就不害臊嗎?就你這德性還頭銜持有者?好意思呢你”

“真是沒臉見人……”

“再說了誰是第一位這種事根本無所謂吧。下了棋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確實。對棋手而言這才是正理啊”

“然後呢?”、

“嗯?”

“誰、誰才是第一位啊?”

嗯?!

你不是剛剛才說誰排第一位都無所謂嗎?

“你、你可別誤會了!我只是在問你誰的棋力排第一,我、我可不是在問你最寶貝誰哦?!”

“這、這種事我也知道啦!”

“……算了”

天衣氣鼓鼓地扭過頭去。

“反正我是不會管你叫師父的。”

像是因惱怒漲紅著小臉,天衣說道:

“充其量也就是因爲制度上強制,因爲我父母的願望才迫不得已入你的籍的。我自己可從來都沒想過要做你的弟子……所以、所以……”

黑衣的少女依舊用著初逢時那狂傲不羁的語氣,但同時又帶著遠比初逢時更爲攝人心魄的笑容對我說道:

“你可別自作多情了哦——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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