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夢」還能做多久？

「歐洲夢」還能做多久？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 吉迪恩‧拉赫曼
隨著《里斯本條約》(Lisbon treaty)於去年底生效，一些歐洲領導人不禁開始憧憬一個新的世界秩序——在這個新秩序中，歐盟(EU)終於被人們認可為與美中兩國平起平坐的全球超級大國。

過去幾週裡，歐洲無疑引起了世界的關注，但這種關注全然不是它所期盼的。世界並不是在欽羨歐盟的活力和實力，而是在既忐忑不安又饒有興趣的關注歐洲正在上演的經濟危機。看歐洲艱難地從華盛頓或北京手中拯救歐元，有點像目睹公路另一側發生的車禍。目睹一場災難本身已足夠倒楣，但你現在還要擔心自己會被飛濺的碎片擊中。

美國和亞洲的旁觀者有充分理由擔心，自己可能被歐洲銀行業危機或主權債務危機波及。即使歐盟只出現較長時間的需求低迷，也足以損害全球經濟復甦。整體而言，歐盟仍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

國際社會首先關注歐洲危機的經濟影響，這很自然。但是，這次危機也造成了更廣泛的政治影響，儘管短時間內可能不那麼明顯。要嘲笑布魯塞爾當局的自大並不難。但事實是，歐盟的確（或許是曾經）在世界舞臺上代表著某種重要的東西。

歐洲所代表的，與其說是硬實力，不如說是「歐洲夢」這一思想的力量。對世界各地的國際主義者、堅信國與國間應大力深化合作的信徒、以及推動建立國際法律秩序的人士來說，歐盟可謂一座希望的燈塔。

如果在經過60多年艱苦努力後，歐洲實驗開始解體，那麼其所代表的思想也將遭受重創。與之競爭的思想——如「實力至上而非法律至上」，「民族國家永遠更勝一籌」，以及威權主義——可能會佔據上風。

在歐洲之外，支持「歐洲夢」的人士不只是美國人文學院內那些不知名的教授——儘管這類支持者不在少數。包括日本首相和美國總統在內的人士也是「歐洲夢」的擁躉。

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Yukio Hatoyama)上臺前夕，曾呼籲以歐元為藍本創建一種泛亞洲貨幣，稱自己的靈感來自那些很早就信奉歐洲統一的人士。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 (Barack Obama)則沒有如此公開的讚美歐洲模式。美國實力帶來的種種特權以及美國政治的種種約束，對奧巴馬造成了很大的限制，令他難以明確的把歐洲當作樣板。

儘管如此，相對於布希政府，奧巴馬政府的外交和國內政策看起來仍要「歐化」得多。奧巴馬的醫改努力在歐洲備受讚譽。雖然布希政府經常公然鄙視「Euroids」（這是布希政府駐聯合國大使約翰‧博爾頓(John Bolton)所使用的嘲諷之詞）推動的外交政策思想，但奧巴馬政府對這些思想持更為贊同的態度。

曾由喬治‧肯南(George Kennan)和法蘭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等大思想家主持的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如今由學者及國際律師安妮-瑪麗‧斯勞特(Anne-Marie Slaughter)掌管。斯勞特認為，奧巴馬政府外交政策的標誌性思想是這樣一種信念，即那些最重大的全球問題——例如氣候變化和核擴散——再也不能靠美國的單邊行動來解決。國際合作是必不可少的。你在布魯塞爾隨時可以聽到這一主張，但它在布希主政時的華盛頓不是很受歡迎。

然而，歐洲這次的經濟危機讓那些主張世界應向歐洲學習的美國人或亞洲人頗為尷尬。上週，我會晤了日本統治階層的一名成員，他對鳩山由紀夫曾相信歐洲可成為某種樣板大加嘲諷。在美國，歐洲金融危機已被保守派們當作口實——他們辯稱，奧巴馬在走歐洲式的「社會主義」道路，這將讓美國陷入破產。

在歐洲之外的歐盟仰慕者採取守勢之際，國際上的歐洲懷疑論者佔據了上風。支持歐盟的智庫——歐洲改革中心(Centre for European Reform)主任查理斯‧格蘭特(Charles Grant)說，在近期的出訪中，他發現德里、北京和華盛頓方面越來越看不起歐洲，這令他感觸頗深。他哀嘆道：「他們認為我們陷入了長期的經濟衰退和人口下降，還對我們引以為傲的硬實力嗤之以鼻。」

幾年前，美國作家傑瑞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出版了一本名為《歐洲夢》(The European Dream)的書，該書曾在布魯塞爾引起很大轟動。或許並非巧合的是，里夫金還寫過一本名為《工作的終結》(The End of Work)的書。他認為，歐洲模式代表著人類的未來。里夫金寫道：「當美國精神正在疲倦枯萎之時，一個嶄新的歐洲夢卻正在誕生。這個夢想更好地適應著人類旅程的下一階段——它允諾將人性提升為全球意識，以同一個日益彼此關聯的全球化社會合拍。」

今天來讀這些話，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譯者/汪洋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2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