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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想當冒險者而前往大都市的女兒已經升到了S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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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08 pm

第一卷 第九話

這大概是在夢裏吧。貝爾格裏夫這麽想。

他正從有些昏暗的天花板向下俯看。這似乎是在地城裏面。凹凸不平的石頭地板和石頭牆壁一直朝著深處的黑暗延伸過去。身體動彈不得。但唯有那昏暗的視野卻顯得異常清晰。

不一會兒,有幾個人一起走了過來。

都是年輕人,大概還都不到十八歲吧。

他們身上的裝備還比較新,各自拿著武器,踏著滿懷希望與自信的步伐向前進。那是洋溢著青春朝氣的毫無迷茫的步伐。

最前頭的是一個枯草色頭發的少年。他看起來一副聰明伶俐的面相,正在跟後面的同伴們說著什麽。聲音比較低,似乎是有些不太好說的事情。

他後面跟著的紅發少年苦笑著給他幫腔。而更後面的銀發少女和茶發少年咯咯地笑著跟在他們身後。

不行!

貝爾格裏夫想要這麽說,但嘴裏卻發不出聲音,只是嘴唇無意義地不停地開合。不能繼續向前了,他拼命地大喊,但卻沒有傳到少年們的耳朵裏。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貝爾格裏夫的存在。

突然,從暗處有什麽東西跳了出來。那東西直直地朝領頭的少年襲去。受驚的少年想要拔劍應對,但卻慢了一步趕不上了。

這時,那位紅發的少年衝上來把他撞到一邊。

本已不存在的右腳又一次火燒火燎地疼了起來。

○  ○  ○  ○  ○

大雪嗖嗖地下著,簡直像是要把所有聲音都吸進去一般的光景。

實際上也非常安靜。除了壁爐裏柴火爆裂的聲音,以及上面挂著的水壺咕嘟嘟的聲音以外,幾乎就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明明下著雪,但乳白色的天空卻顯得異常明亮。也正因此,積雪反光顯得越發的白,刺得人眼睛疼。

貝爾格裏夫在壁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開始紡羊毛。這個時節基本沒有什麽能在外面做的工作了。最多也就是除掉屋頂上的雪以及清掃路上的積雪。其他就是偶爾會去森林裏幫一下樵夫的忙。不過雪積得太深的話也就沒法去了。

相對的,冬天主要是在家裏工作。比如篩選豆子,比如紡羊毛,或是把毛線織成衣物。這個季節如果在外面走的話,就會聽到各家各戶屋裏都傳來織機的聲音。

托內拉有很多人家都養羊。凱利家尤其養得多,還搞了一間紡紗工房。不過大部分人家都是各自處理自家的羊毛,紡成線、織成布、做成衣服。

貝爾格裏夫沒有養羊,不過知道這一點的凱利和其他村民經常會分羊毛給他。都是已經用梳毛板梳理過的成束的羊毛,只要用紡錘紡起來就成了毛線。

這樣的工作已經持續了四個月。按理說應該是已經可以看到春天的氣息的時候了,但最近卻還是一直下雪,完全沒有春天的迹象。

「……呼」

紡線告一段落,貝爾格裏夫站了起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明明壁爐裏還燃著紅通通的火,但或許是因爲雪積得太厚,還是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貝爾格裏夫又往壁爐裏添了一塊柴。啪嚓,一點火星飛了出來。

將近正午。

他朝著壁爐旁邊的木盆伸出手,將上面蓋著的布揭開,露出略有膨脹的面團。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酵母也沒有正常工作,花了這麽長時間只膨脹到這個程度。

貝爾格裏夫揉了揉面團,將其分成幾塊,弄成一個個小球。隨後拿出煎鍋塗上油,將面團放上去蓋上蓋子,然後將鍋架在爐火上。

旁邊的另一只鍋裏正咕嘟嘟地煮著混有豆子和幹肉的湯。

「好安靜啊……」

貝爾格裏夫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胡須。

這已經是安潔琳離開家以後的第五個冬天了。

她還在家的時候,像這種冷天裏總是會緊緊地貼過來。她手腳都很容易冷,夜裏非常冷的時候常常會偷偷鑽到貝爾格裏夫的床上,就算是她開始練習一個人睡覺後也是如此,而自己也常會被那冰冷的手腳驚醒。

實在太冷而無法入睡的夜裏,他會坐在燒得紅通通的壁爐前,讓安潔琳坐在腿上,爲她反複讀同一本畫冊。

面包烤好後,貝爾格裏夫就著湯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

他收拾好餐具,小心地在假腿前端裝上防滑鞋套,戴上手套,穿上外套,卷上圍巾,戴上蓋過耳朵的帽子出門去。明明早上剛剛掃過雪,但現在庭院裏已經又是一片白了。屋檐下挂著大大小小的冰柱。

貝爾格裏夫唰唰地踩過積雪,從院子裏的柴堆搬了一些柴。隨後翻開被雪蓋住的地窖門板,下面土挖得挺深,甘薯和蘿蔔蓋著麥稈保存在這裏。

「唔……稍微有些凍了啊……」

最上層的似乎已經被低溫給凍壞了,拿掉這些後取出一些沒問題的,隨後從倉庫又運來一些麥稈蓋上,再將門板蓋回原處。儲藏的食物也已經減少了不少。

「這點小事都要花這麽多時間……」

貝爾格裏夫回到屋裏,拿起水壺向杯裏倒入一杯熱水,隨後倒入少量蒸餾酒。酒精的味道擴散開來,刺激著鼻腔的深處。他慢慢將其喝下,身子似乎又暖和了起來。

「好啦……出發吧」

貝爾格裏夫將劍挂在腰間,拿起一根長手杖出了門。

即使是這樣寒冷的日子裏,貝爾格裏夫也堅持每天散步兼巡邏村子。

雖然大部分野獸都冬眠了,但也說不定會有個別特殊魔獸趁著寒冷接近村子。雖然最近沒有遇到,但畢竟夏天時候出了冰獵犬那件事,而且魔獸的數目也的確比往年有所增加。冬天也有可能會有邪惡的冰精之類出現,所以警戒是不能放松的。

呼出的氣息穿過圍巾在空中形成白煙,漂浮在空中緩慢地消散。如果沒有加裝防滑鞋套的話,堅硬的假腿怕是早就陷進雪裏了。

「……今天還真是特別冷啊。得慢慢除雪了」

平常都不畏嚴寒在外面嬉戲的孩子們今天也不見蹤影。

給被雪埋住不容易看到的柵欄插上標記,同時小心注意不要踩到田裏,貝爾格裏夫一邊做著這些事一邊在村子周圍巡邏。

遠處的山峰和森林也都被雪覆蓋。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只能通過陰影勉強分辨。

他想起了以前安潔琳小時候帶她來巡邏的事情。那時她被凍得臉頰通紅,嘶嘶地吸著鼻子,但卻沒有一句怨言,乖乖地跟過來。但是她跟其他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會因爲太熱而脫掉外套,只穿很薄的衣服,讓貝爾格裏夫嚇得不輕。

村外的麥田已經完全被雪覆蓋,而且每到夜裏就會結凍,讓厚度增加,如今已經成了一塊超大超平的平原。雪下剛出苗不久的冬小麥正靜靜地忍耐著嚴寒。有一行小小的足迹朝著森林的方向延伸過去,大概是狐狸吧。

他抖了抖肩膀,將不知什麽時候積上去的雪抖落。隨後慢慢地長出一口氣,看著它在飄在空中慢慢地消失。

突然,對面似乎看到了人影,他有些驚訝,眯起眼睛看過去。

好像是小孩子,還不止一兩個。五六個人手拉手圍成一個圓,轉圈一樣跳著舞。還能聽到非常輕靈的歌聲,仿佛是這世上本不存在的聲音一般。

貝爾格裏夫將手放在劍柄上,靜靜地接近。

在跳舞的的確是小孩子。大概是七八歲的樣子,全都穿著蓬松的白色衣服,頭上也是整齊劃一的白色毛皮帽子。雖然他們的確是在跳著輕盈的舞蹈,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腳完全沒有接觸地面,而且雪上也沒有留下踩過的痕迹。

「……雪之子啊」

貝爾格裏夫的手從劍柄上離開。

冰精也分好多種,有的對人類抱有惡意,但也有的完全無害,只是像自然現象一般出現而已。

眼前正在跳舞的雪之子屬于後者。他們,或者說她們就像是冬天有了實體一樣的東西。雖然對人類並非抱有好意,但也同樣沒有敵意,不要對他們出手才是明智之舉。

貝爾格裏夫就這樣看著雪之子跳舞。實在是很有趣,但在這樣靜寂的大雪中,歌聲似乎有一種更加助長了靜寂的感覺。在已經知道他們無害的情況下,沒有什麽比這更夢幻的風景了。

就在這時,突然呼地吹起一股強風,將雪花猛烈地卷起。貝爾格裏夫不禁閉上眼睛,將胳膊擋在臉前。

「唔呃……」

狂風在短時間的暴虐之後很快就停止了。停下來後居然一絲風都沒有了,雪直線朝地上落下去。簡直像是連聲音都消失了。

貝爾格裏夫在跳舞的雪之子背後看到了一個個子很高的身影。

那是一名女性的身影。

身材苗條高挑,穿著純白的外套,頭上戴一頂皮毛帽子。容貌端莊美麗,但那表情卻如雕像一般,給人一種無機質的感覺。除那些跳舞的雪之子外還有許多別的雪之子,大概有十幾二十個圍在她的身邊蹦蹦跳跳。

「冬之貴婦人啊……」

貝爾格裏夫嘟囔著。

她是雪之子們的母親,算是寄宿著冬天這一自然現象的人格的存在。很少有人能見到她,也沒人能殺掉她,那意味著將冬天從這個世界上消除掉。

但是貝爾格裏夫並不害怕。冬之貴婦人也是大自然本身的一部分,與雪之子一樣,雖然對人類並未抱有好意,但也同樣沒有敵意。

更何況,貝爾格裏夫當年曾經見過一次這位冬之大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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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0 pm

○  ○  ○  ○  ○

天空被染成珍珠一般的灰白色,雪花紛紛落下。

厚厚的積雪中,煙囪從各處探出頭來,從中升起細細的煙。冬天的早晨來得很晚,有很多人家現在才開始做早飯。

走在前面的是七歲的安潔琳。剛剛降下不久的柔軟的雪上,小小的足迹連成了一條線。有時她似乎腳被絆倒,搖搖晃晃身體傾斜,此時她便雙手平伸來保持平衡,然後繼續前進。

「安潔,不要跑得那麽著急」

聽到貝爾格裏夫的呼喚,安潔琳回過頭來,一邊吐出白氣一邊嘿嘿地笑著。大概是因爲太冷了,她的臉蛋和鼻尖都紅通通的。

「來賽跑吧,爸爸!」

安潔琳說完之後就立刻轉身搖搖晃晃地跑開了。但是因爲積雪的關系跑得並不快。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快步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好啦,抓住你啦」

「呀——」

貝爾格裏夫蹭蹭她的臉蛋,剛長出來的胡子茬蹭得她癢癢的。安潔琳似乎有些高興地發出呀呀的喊叫聲。

昨晚來了一波寒流。整晚都一直在下雪,降下的雪凍結變硬,隨後上面又蓋上一層如砂糖般的新雪。到了早上,整個村子如同被封在看不見的冰塊裏面一般,十分的安靜。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吱、吱的踩雪的聲音。

兩人在村裏慢慢轉了一圈,隨後又走向村外的平原。白色平坦的大地似乎一直延伸到天邊。安潔琳有時會再次突發奇想向前跑去,然後很快又被貝爾格裏夫抓住,發出喜悅的慘叫聲。

細細的小雪花似乎逐漸變成了大片的雪片,如鵝毛般緩緩落下。

安潔琳搖搖頭,將帽子上的雪抖掉,呼地吐出一口氣,隨後饒有興趣地看著那白色的氣團慢慢地改變著形狀。

「爸爸你看,小狗……啊,又變樣了……」

「錯過了啊。下一個是什麽啊?」

「啊,爸爸你剛才呼出來這個像是凱利叔叔的臉」

「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說完這些,安潔琳忽然眯起眼睛。

「怎麽啦?」

「好像能聽到有聲音……」

貝爾格裏夫也側耳傾聽。是歌聲。聽著似乎有一種靜谧卻又通靈的感覺。貝爾格裏夫將安潔琳放下,手放在劍柄上,慢慢地向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大雪對面似乎有人影。凝神細看,似乎是女性,周圍還有孩子們圍著。貝爾格裏夫感到背上一涼。那不是人類。

「……唔!」

他拔出了劍。女性看向這邊。貝爾格裏夫屏住呼吸,她相當的美,美到似乎讓人看一眼就會渾身戰栗的程度,但視線卻冷若冰霜。而且那視線中似乎沒對自己抱有任何興趣,簡直就像是看著腳邊的小蟲那樣,是強者看弱者的視線。

安潔琳有些害怕地躲在他身後。貝爾格裏夫也感到恐怖。這本是對于強大的自然本身的畏懼,但他將其認爲是魔獸帶來的威壓感。明明現在天寒地凍,但心裏卻緊張到似乎要出汗。

貝爾格裏夫溫柔地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安潔……一個人能回去嗎?」

「咦……爸爸?」

貝爾格裏夫全身暗暗使勁。心髒在激烈地跳動著,全身的熱血似乎都在快速地在體內循環。

「至少要讓這孩子……!」

貝爾格裏夫揮起劍,朝著那名女性衝了過去。

○  ○  ○  ○  ○

貴婦人以略顯驚訝的表情看著貝爾格裏夫。

『瞬息者啊,一會兒不見你就老了不少啊』

凜冽透徹,如寒冰般晶瑩剔透的聲音。分不清是從她嘴裏發出,還是大氣整體悄然震動所發出的聲音。

對于度過了長久時光的她來說,人類只是轉瞬即逝的存在而已。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撚著自己的胡須。

「不能用你的時間來計量啊,永遠的貴婦人。已經過了十年了啊」

貴婦人有些茫然。

『十年,是指?』

「就是說季節已經輪回了十次啦。不過對于只知道冬天的你來說應該也不明白吧」

『是這樣啊,瞬息者。話說這麽冷你爲什麽還要出來呢』

「巡邏而已。人類可是非常怕魔獸的。不過有你在這裏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吧……」

冬之貴婦人對于魔獸既沒有好意也沒有敵意。要說的話應該是根本就沒有興趣吧。

但是魔獸對她是非常恐懼的。她的力量可以與S級的魔獸相匹敵。

所以可以說有冬之貴婦人在的地方就不用擔心有魔獸出現的危險。但是她通常是伴隨著大雪或者寒潮一起出現,那些反而是更危險的。

貝爾格裏夫拄著杖的勁松了一些。真是白來巡邏了呢,他這麽想。但是這次與她再會,讓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雖然是一段苦澀的回憶,但如今想來只會引人發笑而已。

雪之子圍成了一個更大的圈子繼續跳著舞。而冬之貴婦人則是一邊看著這些跳舞的孩子們一邊開了口。

『那個小的瞬息者怎麽樣了』

「都說了已經過了十年了啊?她到大城市去獨立生活了。已經成了一個很優秀的冒險者了」

『瞬息者還真是忙碌啊』

「也許吧。說不定是你太慢性子呢?」

『感覺上次與你相會就像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啊……你當時爲什麽要對我架起武器呢?』

他想起了十年前偶遇冬之貴婦人的時候,爲了保護安潔琳而拔劍站在她身前。而貴婦人一臉沒什麽興趣的表情,用指尖輕輕一彈就將他打飛了,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當時還真是年輕啊,貝爾格裏夫臉上浮起苦澀的笑容。

「當時是爲了要守護那孩子啊。我當時還以爲你是魔獸」

『啊,是這樣嗎……』

有一種名叫冰之女王的S級魔獸,同樣是美麗女性的外表,但卻是對人類抱有敵意的危險魔獸。在很少遇到這一點上倒是和貴婦人一樣,而且如果主動對貴婦人出手的話她也會進行猛烈的反擊,因此大部分冒險者無法區分這兩者,當時的貝爾格裏夫也不知道這些。

那次遭遇之後,他才從村裏當時還活著的八十多歲的老人那裏聽說了冬之貴婦人的事情,他爲自己當時的急性子與學識淺薄深感羞愧。

貝爾格裏夫摘掉手套,向手上哈氣來暖手。

「……那時候你居然沒有殺掉我真是太幸運了。不過也說不定只是你一時興起呢」

看著做出自嘲發言的貝爾格裏夫,貴婦人似乎顯露出一絲隱隱約約的笑容。

『沒理由去殺死爲子女著想的父母吧?』

「……是嗎。你也是母親呢,貴婦人」

看著吵吵鬧鬧蹦蹦跳跳的雪之子們,貝爾格裏夫笑了。這簡直就像是我被安潔救了呢。

雪仍沒有減弱的迹象,一直下著。

突然,他打了一個冷戰。好冷。

雪之子們玩得這麽開心的話,貴婦人應該短時間內也不會離開這裏了吧。貝爾格裏夫活動活動肩膀,重新握住手杖。

「你在這裏的話,我就沒有繼續巡邏的必要了。回去了」

『我可不是這個村子的守護神啊,瞬息者』

「沒啥,只是我順便利用一下而已,不用在意」

『……給你一個忠告吧』

突然,聲音似乎變得尖銳起來。正打算返回的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以不敢大意的動作回過頭來看著貴婦人。而貴婦人也直直地盯著貝爾格裏夫。

『那些曾經連冬天都想支配的家夥們似乎要醒了』

「……跟最近魔獸增多有關系嗎?」

『誰知道呢,那種事情我沒興趣』

貝爾格裏夫緊緊盯住貴婦人那冰一般的瞳孔。

「貴婦人……你是什麽意思?是有什麽事情有求于我們嗎?」

冬之貴婦人靜靜地搖了搖頭。

『我們只是告知而已』

「……感謝你的忠告。我會銘記在心的」

這個大精靈應該不會說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是或許是因爲太冷了,頭腦運轉不夠靈活。總之先回家去暖暖身子吧。

貝爾格裏夫轉身離開,一邊思考著什麽一邊慢慢地向回走。

雪之子的歌聲仍在雪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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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1 pm

第一卷 第十話

公會的地板是石頭鋪成的。牆上刷的石灰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如今已經弄髒,變成暗淡的灰色了。

一大早,安潔琳強忍著哈欠走進公會,卻發現大廳裏異常吵鬧,似乎比平常人要多不少。

四下一看,有好多似乎都是沒見過的生面孔。那些人以非常不禮貌的視線盯著安潔琳。安潔琳瞪了回去,有幾個人青筋凸起站了起來,但他們身邊似乎是其夥伴的人物在他們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然後他們就臉色發青地坐回了原處。

「那些家夥搞什麽……」

安潔琳皺著眉頭走向櫃台。她在櫃台前的人群裏看到了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的身影,正要上去打招呼,此時櫃台那邊卻傳來一陣騷動。

她疑惑地定睛一看,在人群的對面,一位戴著很舊的軍帽,披著長披風的肌肉發達的老人正抓住公會會長萊昂內爾的後頸將他提起來。萊昂內爾比平常顯得更加的疲勞與憔悴,無精打采的胡須變得異常濃密,或許是因爲睡眠不足,眼睛下面有著深深的黑眼窩。

老人以超大的聲音說道。

「還真是不象樣啊!!萊昂內爾!!你這家夥有沒有點幹勁啊!!」

「不是,切博格大叔,我這已經是相當的努力了啊……最近魔獸異常增多才是原因。還有你聲音太大了啦」

看著萊昂內爾那副可憐的樣子,旁邊一位穿著寬松長袍的瘦高老人捋著他長長的白胡子歎了一口氣。

「狀況居然惡化到了需要將吾輩叫出來的程度,還真是可憐……不,應該說吾輩也應對此負有一定責任才是……」

安潔琳不由得高興地跑上前去,輕巧一跳越過人群,落到兩位老人面前。

「肌肉將軍……!白銀大叔……!」

兩位老人看到突然出現的安潔琳,臉上露出笑容。

「哦哦,安潔!很有精神嘛!!」

「那當然……你以爲我是誰啊」

「噶哈哈哈哈!你小子還是沒變啊!!」

被安潔琳稱作肌肉將軍的切博格老人將萊昂內爾扔下,放聲磊落大笑,啪啪地拍了拍安潔琳的肩膀。他手勁很大,讓安潔琳差點打了個踉跄。旁邊的瘦高老人抓住了切博克的胳膊。

「餵,切博格,別用你那傻勁使勁拍安潔。會很疼的」

「啊!?什麽!?多爾托斯,你說了什麽!?」

「不要在別人耳邊大喊蠢貨!」

「哎呀,最近上年紀啦!耳朵越來越不好使啦!!」

「就算這樣你也用不著大喊大叫吧!哎呀呀……安潔,看你精神就比什麽都強」

看著沒什麽變化的兩位老人,安潔琳露出了笑容。

這兩位老人都是已經引退的前S級冒險者。歲數上來說都已經年近七十,但依然身體強健,精神矍铄,背不駝眼不花。

他們當了將近五十年的冒險者,大概兩年前終于引退。那時候,已經作爲冒險者顯露頭角的安潔琳與他們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忘年交。

在戰場上展露出驚人實力的兩位老將,在安潔琳的面前就像是兩位慈祥的爺爺,像對待自己的孫女一樣溫柔地對待安潔琳,而安潔琳也非常喜歡他們。

切博格的外號是『殲滅』,不過安潔琳喜歡稱他爲“肌肉將軍”,而他也正如這個稱呼所描述的那樣,滿身都是經過鍛煉的肌肉。

他似乎曾經是埃斯特加大公國的軍人,因此才一直戴著那頂已經很舊了的軍帽作爲紀念。從破損變短的袖口中可以看到,他的雙臂上刻滿了包含魔法術式的刺青。他利用那強韌的肌肉和注入魔力的拳頭粉碎了無數的魔獸,是一位頗有實力之人。

而多爾托斯也如其外號『白銀』所描述,使一杆亮銀大槍。雖然他看著瘦,但那副身板卻有著超出常人三倍以上的力量,正常情況下需要兩個大男人才能拿起來的長槍他可以單手輕松揮舞。其槍法在埃斯特加大公國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倒在他槍下的魔獸亡魂不計其數。

安潔琳挂在切博格的胳膊底下懸了起來。

「你們倆都要回歸了嗎?」

「正是如此!這幫小年輕實在太不象話了!!」

「沒辦法啊。魔獸如此頻繁出現,吾等也不能只是袖手旁觀了」

聽多爾托斯這麽一說,切博格豪邁地笑了起來。

「噶哈哈哈哈!!你找什麽借口呢!!我可知道,你早就想好好大鬧一場了!!」

「吵死了切博格。我可不想被你這麽說」

「哎嘿嘿……好高興……話說你們倆當初爲什麽要引退啊?明明就還這麽有精神」

「爲了疼愛我那可愛的曾孫子啊!!但是他最近居然跟我說爺爺好煩!!都不肯陪我玩了!!所以就閑下來了!!」

「我說你聲音就不能小點兒嗎……吾輩只是單純的累了而已。雖說冒險者不是個能幹一輩子的工作……但是事到如今也逃不掉了」

安潔琳滿足地露出笑容。

說不定大廳裏那些沒見過的家夥都是公會新挖來的人呢。上周才剛剛催過他,這活幹得還挺快嘛。安潔琳不禁對萊昂內爾刮目相看了。

「會長,你這次工作倒做得挺快呢……謝謝啦!」

被切博格扔出去的萊昂內爾翻了個身,仰臥著發出「哈哈……」的無力的笑聲。

「嗯……有一半是因爲安潔琳你的催促吧,但是大叔其實也相當努力了啊……動用了相當貴的水晶通信,和領主交涉以後好不容易把這次的事情作爲奧爾芬城的委托讓他接受,終于通過了申請可以調動軍隊,雖然只有一點點……總之,拜這些所賜,最近職員們全都沒有回家,忙到頭昏眼花,公會的預算也全用光了。連大叔的錢包都空了啊……明天開始要怎麽辦啊」

「……雖然很想說你早點去做不就好了,但已經過去的事情就沒辦法了,姑且原諒你」

萊昂內爾一骨碌爬起來,板著臉噌噌地抓了抓自己的腦袋。

「但是你想啊,這可是百年一遇的魔獸大發生啊?所謂公會間的工作調劑完全就是只有個空架子,緊急時候要怎麽做連中央公會都沒有個指導方案,完全都不知道要怎麽做啊……而且誰能想到事態會演變到這一步啊?中央那幫家夥頭腦又非常固執,你不做他會罵你不做,你做了他也罵你說做的不對,大叔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啊」

多爾托斯有些吃驚地眯起眼睛,捋著自己的胡須。

「這可不能成爲你工作拖延的理由啊,萊昂內爾」

萊昂內爾歎了一口氣。

「我也知道自己很無能啦……但我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啊」

「非要自己強撐而不去依靠他人,這正是汝不足之處。直到被安潔批評才來找吾輩,實在是令人遺憾……」

「不,我姑且也有聯絡在帝都的老朋友啦。不過從帝都來這邊最少也得一個月……不,現在這個情況都快兩個月了還沒到……」

「所有才說要早點行動啊,還是說你有了地位以後也學會明哲保身了?」

「太難了啦,多爾托斯先生……你看我這累的都沒人形了,饒了我吧……」

萊昂內爾失落地垂下頭。

大廳裏,職員們正在大聲說著什麽。似乎是在給那些新來的人下指示。那些人或是點點頭或是捏響手指,離開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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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2 pm

櫃台周圍聚集的大概三十人左右,似乎都是AA級以上的冒險者。有些最近一直沒見到的S級冒險者和他們的隊伍也在。他們之前也是像安潔琳那樣東奔西走,所以一直都沒什麽見面的機會。還有兩位S級冒險者不見了蹤影。大概是因爲對奧爾芬已經失去好感而離開了吧。

高階冒險者間基本也都互相認識,安潔琳也與一些人打了招呼。

其中大概有十位老人的身影。他們都是當年切博格和多爾托斯隊裏的人物。都是些年過五十六十早已引退的人,但身體卻都保持得非常硬朗,從那挺拔的身姿就可以看出他們還都充滿活力,看來曾經的那些高階冒險者真不是吹的。

米麗娅姆和安奈莎也來到了安潔琳的身旁。她們看到回歸的冒險者不禁瞪大了眼睛。

「早啊安潔……好誇張的陣容……」

「早~。感覺好厲害~」

「你們倆早……這下就更可靠了」

安潔琳興奮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多爾托斯捋著胡須問道。

「那麽,需要吾輩要做些什麽事情?如果只是作爲災害級魔獸可能出現時的對策,讓吾等在此待機的話可是敬謝不敏」

萊昂內爾噌噌地撓著自己的腦袋,撇了撇嘴。

「才不會那麽浪費呢。這人都到齊了,我正要說原因呢」

「原因……?已經搞清楚了嗎?」

「昨天才剛查明的,還不太確定」萊昂內爾聳了聳肩。「我也不想相信啊,說是魔王什麽的」

冒險者們一下子炸開了鍋。關于魔王複活一事,其實最近街頭巷尾都在傳,但大家都沒輕易相信,畢竟這只是傳說中的故事。

安潔琳探身向前。

「這是真的嗎……?」

「所以說了還不確定啊。我能調查到的就僅此爲止了,現在正在由別人確認」

「……?會長你親自去調查了?不是查文獻而是去了現場嗎?」

「算是吧……你想啊,職員們都是普通人,也只能是把查文獻的工作交給他們。現役的冒險者也都忙得夠嗆,只能大叔我親自出馬了啊。但是動不動還得跟中央公會那幫大人物或者領主進行交涉,還有各種申請手續要處理,所以進展就比較慢啦……」

「但是,也可以派低階的冒險者……」

「不不不,說不定有可能會出現災害級魔獸啊,怎麽可能派低階冒險者去呢……有些安全的地方倒是可以派他們去,不過現在這個狀況下這種地方也不多啊」

「但是……那就趁高階冒險者有空的時候……」

萊昂內爾苦笑著撓了撓腦袋。

「我說安潔小姐啊,調查可不是一兩天就能搞定的事情啊……光是四處奔波消滅魔獸已經讓你累得要發火了,再去讓你調查還不得把大叔我給吃了。而且說實話也已經有些冒險者因爲生氣而離開了啊……」

「……那就讓公會的教官之類……」

「需要教官指導的都是些F級或者E級,最高不過D級的人,所以教官裏最高的也就是A級而已。這次調查至少需要出動AA級或者更高的人,所以也不行啦……而且要說的話那些高階的人都是天才類型的,也不善于教別人呢」

「啊,那就找埃斯特加或者其他地方的冒險者來支援……」

「安潔小姐……委托這個東西啊,提出者是要付錢的哎。個人提出委托就個人付,城鎮提出委托就城鎮付,如果我們公會提出委托的話就要動用公會的預算了啊? 但是現在爲了能留住你們這些高階冒險者,不得不給你們發固定工資,還動用預算增加了每次消滅魔獸的委托費用,所以實在是沒有多余的錢再去其他公會請高階冒險者了啊。其實最開始也請過一小段時間,但後來預算不足了他們就拜拜了。冒險者就是這樣的人啊」

「但、但是、都是兄弟公會吧……?你跟他們好好說說,打個白條之類……」

奧爾芬公會也有幫周圍其他公會處理過工作,安潔琳也接受過此類委托。萊昂內爾尴尬地撓撓臉頰。

「姑且也是有說過啦……但是冒險者一般都是等級越高就越不愛妥協啊。搭上性命白幹活誰也不願意啊?咱們這邊有時候是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所以讓安潔琳你們去幫忙,實在抱歉啦」

「你那有付酬金所以也還好……但是,雖說冒險者是那樣,你們各兄弟公會之間也應該都有聯系吧……?看在情面上幫助一下之類……」

「公會之間的橫向聯系其實意外的弱啊,雖說也有部分原因是源于中央公會的政策問題,總之對于那些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遵守的約定,還是金錢來得更實在啊。畢竟那些有地位的人更看重既得利益和自保啊。而對于冒險者來說追求最多的到頭來還是錢,在地方公會預算也被縮減的情況下,這種不一定有成果的工作都不太願意幹呢……說起來,就算是付了工資還是有很多人離開了呢,大叔我真的好受傷啊……」

「那……你就一直是一個人去……?」

「……算是吧。拜此所賜,好幾次我得一個人跟災害級魔獸對戰啊,而且最近半年來都沒怎麽睡過好覺,真的是累死人啦……我當年現役時代也沒這麽瘋狂過啊……」

萊昂內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無力地笑了笑。

「但是啊,輸給安潔琳以後重新開始的鍛煉居然還能派上用場,這可真是沒想到啊……」

安潔琳有時候會找萊昂內爾想要抱怨,但大部分時候萊昂內爾都不在,安潔琳之前還以爲他只是假裝不在,所以非常惱火,但看來他似乎是一個人去調查魔獸發生的原因去了。同時他還要獨自承受來自冒險者、中央公會以及領主等人的不滿與牢騷,並進行妥善應對。怪不得上次把他叫出來時候他就是一副相當疲憊的樣子。

平時的話,現有公會結構還能勉強維持機能,但遇上這種異常事態就就幾乎癱瘓。然而畢竟是經曆了很長的和平時期,由既得利益和明哲保身導致的已經相當固化的制度很難完全顛覆,在魔獸大規模持續發生的情況下,萊昂內爾就被夾在中間,如風箱裏的老鼠般兩頭受氣。即使是這樣,他仍幾乎憑一己之力好不容易找出原因,可以說不愧前S級冒險者之名。

這個人雖然經常偷懶,工作完成很慢,但卻始終會優先考慮那些沒有力量的人,是個笨拙又溫柔的人呢,安潔琳不禁這麽想。她的臉稍稍有些泛紅。

「……你早說不就好了」

「唉呀……感覺說出來就像是在找借口一樣,實在不太好,所以就……不過這回還是說出來了啊……」

「但是,你也並非什麽都沒做是吧……?上次我那麽自以爲是對你說教,現在想起來就像傻瓜一樣,真不好意思……會長,對不起……」

看著安潔琳垂頭喪氣地低下頭,萊昂內爾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

「哈哈,算啦安潔小姐,你沒有任何錯誤,我無能也是事實啦……而且要說的話,會那樣子對我發怒的也只有你啦。普通人對公會有不滿的話通常是什麽都不說就默默離開了。不過上次你是真的生氣了對吧?那次讓我下定了決心,也算是推了我一把呢,謝謝啦」

「姆唔……」

切博格大笑著將手放在安潔琳垂下的頭上,使勁地揉了揉。

「嘎哈哈哈!!好啦安潔!!比起無聊的大人來說還是勇往直前的孩子更能改變世界呢!!要不是你催促的話我們也不會在這裏了!!萊昂內爾!!你自己一個人亂來之前爲啥不早點找我們!!是不是你不適合當會長啊!?」

多爾托斯也贊成似的點了點頭,溫柔地輕輕拍了拍安潔琳的肩膀。

「就是說啊安潔。都是因爲這家夥采取對策時一再拖延,才會招致如今不得不親自出動的事態,可謂他自己的失態。居然會讓冒險者心灰意冷逃離公會,正常是絕無可能的,正是因爲他平日怠于工作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被兩位老兵如此斥責,萊昂內爾再次失落地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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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4 pm

「您二位太過嚴格啦……本來現在國家和中央的公會系統就是一個有缺陷的空架子啊……不管跟他們說多少次,中央公會那幫大人物和領主都只會推卸責任,還總是削減地方預算……大叔我也不過就是個前S級冒險者而已,你們要我怎麽樣啊……要我去和那幫滿肚子壞水的老狐狸們鬥,這負擔太重了啊……」

「哦!?啥!?萊昂內爾,你說什麽!?」

「什麽都沒有啦!走啦!一邊走我一邊跟你們解釋,趕緊出發吧!」

萊昂內爾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氣鼓鼓地走出屋外。

老兵們豪邁地大笑起來,跟在後面。安潔琳她們也都一起出了屋。

○  ○  ○  ○  ○

來到屋外,陽光照在大家的身上。最近一直很厚的雲層今天沒有出現,風雖然還有些涼飕飕的,但陽光讓人感到很溫暖。馬路上正在逐漸融化的雪還留有薄薄的一層。

大家在萊昂內爾的帶領下出了城,分乘馬車朝東行進。城牆上守衛的士兵數目比平常要多,看得出領主的軍隊似乎也開始行動了。安潔琳看到這些,很不爽地噘起嘴來。

「……領主出動軍隊也太慢了」

「因爲調動軍隊要花很多錢啊。所以從結果上來說就讓委托全都堆到公會這邊來了。就好像防衛魔獸完全是公會的工作似的」

安奈莎這麽說著,米麗娅姆也點點頭。

「至今爲止都這麽勉強撐過來了呢~。結果這種時候行動慢了就讓人頭疼了呢」

「嗯,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東部國境那邊火藥味很濃,所以還得在那邊分出一部分力量。但就算是這樣,要真讓魔獸把國家毀了豈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嗎」

「就是說啊……但是,到今天爲止了。不管是魔王還是什麽東西,看我把它們全部幹掉……!」

「哼哼,讓人躍躍欲試啊……但是老爺爺他們也在,可能會被搶先啊~」

「怎麽能輸給他們……要讓他們看看現役冒險者的志氣」

按萊昂內爾的說法,奧爾芬近郊的一個廢棄地城裏似乎聚集了大量的魔力。

原本以爲是個相當高階的地城,但資料顯示那裏原來只是一個E級的地城。因此最開始只派了一隊低階冒險者對其周邊進行了調查,卻始終無法獲得結果,反而拖延了調查時間。

聚集的魔力順著地脈傳播,到達各個地熱活動較爲劇烈的地方,湧出地面後對周圍魔獸産生影響,從而引發了以災害級魔獸爲首的魔獸大量出現,從目前觀測結果來說似乎就是這樣了。

安潔琳以手托腮,噘起嘴說道。

「魔力居然還會順著地脈傳播啊……以前都不知道呢……」

聽到安潔琳的話,米麗娅姆也是一副很複雜的表情。

「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這樣啦~只能說魔王的魔力真的是很厲害呢」

「是個強敵啊……會是怎樣的對手呢」

「什麽樣的對手都無所謂……只要將其擊潰就好」

看著始終非常淡然的安潔琳,安奈莎不禁歎了一口氣。

「就是因爲好像真的能做到才嚇人啊……」

馬車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處丘陵連綿的地區。在其中一個較大的山丘上有一個橫向的洞穴,就是那裏面連接著地城。

但是那個地城在很早以前就失去了核心從而被廢棄了,因此附近的冒險者通常都不會去接近那裏。

而這次就是要潛入這個地城,討伐其中那個引發魔力聚集的原因,據說那很有可能是魔王。

馬車停下,冒險者們從車上下來。

安潔琳揉了揉長途搖晃坐麻了的屁股,皺起眉頭觀察地城的入口。並沒有感覺到什麽特別異常的情況,這裏面真的有魔力在聚集嗎?

這時她突然看到,入口對面有人正站在那裏。那人一頭並不鮮亮的灰色長發,穿著厚厚的外套,戴著圍巾,顯得有些臃腫,完全看不出身體的曲線。

萊昂內爾快步向那人走去。

「怎麽樣了,瑪麗亞女士?有什麽異常嗎?」

「沒有。不過裏面的確是聚集了一股異常扭曲的魔力。但是似乎有人張開了結界讓魔力不泄漏到外面來。話說這結界相當有水平呢。正因爲這結界所以魔力和魔獸都沒有出來」

「果然啊……那麽,地脈呢?」

「因爲結界的原因,多余的魔力有很多都順著地脈泄漏出去了。所以才引發了如此多的魔獸的活躍。真是的,居然把楚楚可憐的少女一個人丟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咳咳,咳咳」

那人一邊咳嗽著一邊不高興地轉過臉來,是一副妙齡少女的面容。雖然看起來容顔端正,但卻似乎纏繞著一種慵懶的氣氛。作爲一名女性,和萊昂內爾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來她個子非常的高。

安潔琳高興地朝那位女性跑過去。

「瑪麗亞婆婆……!」

「咳咳咳咳……嗯?安潔嗎?你這孩子還真是一點沒變啊」

「婆婆,你還好嗎?身體沒問題嗎……?」

「怎麽可能沒問題啊。咳。都這樣還非把我拉出來,你們故意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嘴上雖然說的不好聽,但看起來似乎並非如此,瑪麗亞溫柔地摸了摸安潔琳的頭。隨後她注意到了跟在後面的安奈莎和米麗娅姆。

「餵,小鬼們,有沒有好好幹啊?居然要把我叫出來,幹勁不足啊。咳,咳咳——咳!」

瑪麗亞正說著,突然咳得非常厲害,似乎是喉嚨裏有東西卡住了。安奈莎吃了一驚,趕快跑過來拍拍她的後背。

「瑪麗亞婆婆,不要太逞強啊……您都這歲數了」

「咳……吵死了,我還是朝氣蓬勃的六十八歲啊」

「六十八歲就不能叫朝氣蓬勃了,老太婆!」

米麗娅姆在一旁指著她毫無顧忌地大聲笑了出來,瑪麗亞對其怒目而視。

「吵死了,你這蠢徒弟!跟師父怎麽說話呢!咳——咳咳!」

「啊哈哈,這是你平常成天欺負徒弟的報應,活該~」

「你這小鬼……咳!咳咳!喀——!」

瑪麗亞又一次很厲害地咳嗽起來。安奈莎慌忙再次幫忙拍拍她的後背。米麗娅姆則是在一旁愉快地笑著。

她是三年前引退的前S級冒險者。她曾在米麗娅姆剛出道那會兒當過她的老師,是一名擁有『弑龍』、『灰色』等諸多外號的大魔導師。她曾消滅了諸多凶惡的魔獸,並開發了若幹實用的魔法術式,因其種種偉業,她的名聲在公國甚至整個羅德西亞帝國都非常響亮。

因爲其強大的魔力而使得肉體停止了老化,雖然已經六十八歲,但依然是一副年輕的容貌。但是她曾經在討伐S級魔獸“咒龍”的時候被濺出的血沾到,受到了強烈的詛咒。自那以後她的身體就被疾病所侵蝕,始終感覺身體發冷,動不動就發作的疼痛和咳嗽總是不停歇。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她作爲帝國數一數二的大魔導師的事實。

這時候多爾托斯和切博格也過來了。多爾托斯捋著胡須,表情略顯驚訝。

「怎麽,瑪麗亞,汝也被叫過來了嗎」

瑪麗亞輕輕地啧了一聲,眯起眼睛。

「多爾托斯啊……算了。真是的,把一堆老不死的糊塗蛋都集中起來是要鬧哪樣,咳咳!」

看著仍在咳個不停的瑪麗亞,切博格大聲說道。

「瑪麗亞!!你那裝病還沒好啊!!不象話啊!!」

「早就跟你說了不是裝病!!去死吧你這肌肉不倒翁!咳!咳咳!」

「哎!?什麽!?瑪麗亞,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趕緊去死!!還是說現在就讓我來殺了你吧!!」

「那個……我們可以繼續了嗎?」

被正在敘舊的老人們擠到一邊的萊昂內爾以一副膩煩的表情說道。老人們笑笑,以手勢示意他繼續。萊昂內爾歎了一口氣。

「呃……總之,也請瑪麗亞女士確認過了,這裏面凝聚著大量的魔力,而且也確認了魔力有順著地脈擴散開來。所以我們認爲能把這裏解決的話,最近的魔獸大量出現就能告一段落了」

「要怎麽做呢……?有作戰計劃嗎?會長?」

「唔,總之應該就是像普通地城那樣朝著最深處前進就好了吧?原本就是E級的地城,所以應該也不會太深,但是受魔力的影響,裏面的魔獸等級可能會有所上升……不過現在這裏有這麽多高手在的話……」

「磨磨唧唧太麻煩啦!!總之把它們全都揍飛就好啦!!」

「咦,等……」

萊昂內爾還來不及制止,切博格已經揮起了拳頭。他身上的披風華麗地飄起,手臂上的魔法術式刺青放出光芒,就這樣朝著地城所在的小山頭打了下去。

瞬間爆發出強烈的衝擊波,山頭被轟飛了將近一半。飛到天空中的碎土塊如雨點般嘩啦啦地落下來。

「啊,結界消失了……咳咳」

瑪麗亞嘟囔著。

與此同時,通向地城的洞裏飄出不祥的瘴氣,而魔獸也如泉湧般出現。原本應該只是個E級的地城,但一眼看去幾乎都是B級、A級甚至更高級別的魔獸。

萊昂內爾不禁抱住腦袋。

「你搞什麽啊,切博格大叔……」

「噶哈哈哈!!不用麻煩了不是正好嘛!!餵,魔王給我滾出來!!」

「等下,切博格,可不能被汝搶了功勞」

切博格笑著揮舞拳頭,將來到眼前的魔獸揍飛,隨後徑直向洞穴衝去。緊隨其後的多爾托斯也解下槍尖上的布套,眨眼間就將離得最近的幾只魔獸刺了個對穿。到剛才爲止的那副慈祥老人的樣貌已經消失,完全顯示出武者的風範。看起來他們非常高興。

兩位老人意氣風發地衝入魔獸群中,毫不費力地將其一一解決。曾隸屬于他們兩人隊伍的老人們也跟了上去,以驚人的本領屠戮魔獸。明明都是一群老人,卻都非常有活力。大家全都幹勁十足,似乎都在享受著與魔獸的戰鬥。

看著目瞪口呆的現役冒險者,萊昂內爾無奈地搖了搖頭,啪地拍了一下手,大喊道。

「好~嘞,敬老大會現在開始啦!爲了讓老頭子們更好地活躍,就由我們來給他們打下手吧!」

聽到喊聲的冒險者們回過神來,苦笑著架起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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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5 pm

第一卷 第十一話

魔獸從洞穴中蜂擁而出。只不過等在外面的都是高階冒險者的隊伍,他們毫不費力地清除著這些魔獸。

這時候一個超大個頭的魔獸從洞裏鑽了出來。

勉強可以說是人形,但更像是多個魔獸不自然地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異形的樣子。在應該是嘴的地方冒出瘴氣,如呼吸般接連噴發出來。冒險者們吵嚷起來。

「呃啊,那什麽玩意兒啊……」

「嗚哇,好惡心!」

「……受到扭曲的魔力的影響而讓魔獸們都混雜在一起了麽。咳……算了,只是個魔力不高的木偶而已」

瑪麗亞一臉厭煩地將細長的手指指向異形魔獸的方向。

「笨徒弟,配合我。『雷帝』」

「哼,擺什麽師父架子啊~」

米麗娅姆很不爽地架起魔杖,兩人同時開始詠唱。

『黃道在天 光粒相連 其狀若鞭 波動連綿 墜于地面 幻化陽炎』

兩人身邊浮現出若幹半透明的幾何圖案,瑪麗亞的指尖和米麗娅姆的杖尖上都放出光芒。魔獸的頭頂上黑雲聚集成漩渦狀。

就在電閃雷鳴即將發作之際,安奈莎抓准時機架起一支鐵箭射了出去。

箭刺入了異形魔獸的額頭部位,而同時黑雲中也迸發出激烈的電光,如同被吸引一般彙聚在箭上砸下來。異形魔獸身子抖了一抖,隨後便四散粉碎。

瑪麗亞以贊許的眼神看著安奈莎。

「咳……挺能幹的嘛,安奈莎。不錯的助攻」

「哈哈,我跟米莉在一起也挺長時間了啊」

安奈莎在有些害羞的同時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不停地射出一根根的箭,將試圖偷襲前衛冒險者死角的魔獸解決掉。而瑪麗亞和米麗娅姆也不斷地放出魔法,將魔獸一一燒成黑炭。

安潔琳抱著胳膊看著這幅景象。

「那麽,要怎麽辦呢……」

魔獸一波接一波,無止境似的接連湧出。雖然說現階段是冒險者們占據著壓倒性優勢,但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而且因爲結界被解開,地城的魔力也在向外擴散。受魔力的影響說不定還會引來其它的魔獸。而持續戰鬥過後會累積疲勞導致動作變緩,這種狀態下與魔王對戰的話勝率肯定是會下降的。

「拖久了會對我們這邊不利……大概吧」

安潔琳拔出劍來,向米麗娅姆和安奈莎喊道。

「你們兩個,掩護我」

在聽到回複之前,安潔琳就已經猛踢地面衝了出去。她不與魔獸對抗,而是以滑行般的勢頭瞬間衝到了地城入口附近。途中雖然有魔獸朝她襲來,但都被飛來的箭和魔法幹掉了。

入口附近,切博格和多爾托斯正在放手大幹。A級魔獸的屍體在他們周圍遍布。與其說他們是在戰鬥,看起來倒更像是蹂躏。安潔琳叫住多爾托斯。

「白銀大叔,這樣下去沒個結果……把雜魚交給其他人,我們衝進去吧」

「有道理。你們幾個!掩護!」

多爾托斯向背後聚集的隊友們大聲招呼。一聲令下,他們迅速重組陣形,試圖將入口處聚集的魔獸處理掉。應該說他們本領真是了得,雖然魔獸數目還非常多,但至少確保了一條可以衝進去的道路。

「魔獸們也太不象樣了!!走了!!喔啦喔啦!!」

正准備再補上一下時候,切博格擊出了一拳。手臂上的魔法術式發出光芒,強烈的衝擊波將魔獸們都吹飛了。

安潔琳于是一口氣加速衝進洞內,多爾托斯和切博格也很快跟了進來。

「……什麽啊,這是」

衝進洞內的安潔琳不禁嘀咕起來。

這座地城本來是E級,內部原本都是像在土中開鑿的洞穴的樣子,但現在牆壁上卻覆蓋了一層黑色的奇怪的物質,而且到處還閃爍著青白色的光斑,像是活物的脈搏跳動似的。簡直讓人覺得像是跳進了神秘生物的體內一般。

切博格朝著跑在前面的安潔琳大喊。

「安潔——!讓我打頭陣——!!」

「先到先得……肌肉將軍,難道你已經生疏了?」

「噶哈哈哈!!這下倒是我不象話了!!有趣!!」

「你們倆都不要大意,要來了」

魔獸從頭頂和旁邊的坑洞裏相繼出現。多爾托斯瞬間就刺穿了三頭,隨後又橫向揮砍,將另外兩頭砍成兩半。切博格也揮起拳頭將魔獸打得粉碎。

「……大本營在哪裏?」

安潔琳並沒有與魔獸做過多的糾纏,而是一邊眯起眼睛追尋魔力的氣息來源,一邊快速向前衝。兩位老兵幫她防守,而她得以在前面領路。

但是不久他們遇上了岔路口,不得不停了下來。多爾托斯和切博格像是守護著安潔琳一般將周圍的魔獸清理掉,而安潔琳則是在警戒著周圍的同時集中起注意力。

快想起來,爸爸是怎麽說的?地城的Boss的氣息,是會讓皮膚上有針刺一般的感覺的。

沒錯,的確是這樣,多次潛入地城後就會很容易明白這一點。

但是這次冒出來如此多的強力魔獸,導致這份氣息也很微弱。而且現在還是在戰鬥中,無法完全集中。

「這樣可不行……會被爸爸笑話的」

安潔琳做了一次深呼吸,閉上眼睛。頭腦中的思考全部停止,周圍的喧囂似乎不可思議地遠離了。而感覺也相應地敏銳起來,感受著蜂擁而至的魔力氣息,其中會讓皮膚有針刺般感覺的是……

「……走這邊!」

安潔琳猛地睜開眼睛,跑了起來。

似乎是選對路了,越往裏走氣息就越濃厚。

雖然路上有幾個小洞穴,但再沒有出現分叉路。畢竟原本只是E級的地城,地形不太複雜,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還差一點……?」

安潔琳嘟囔著。

就在這時,從側面的牆壁上感受到強烈的魔力氣息。她立即架起劍做出防禦姿勢。

同一瞬間,一只巨大的魔獸打破牆壁飛撲過來。它整體看起來像一只蜥蜴,但後肢很大很發達,牙和爪子也都非常尖銳,鱗片黑亮,似乎非常硬的樣子。不過它沒有用來飛行的翅膀。其體型顯然比安潔琳還要高大,似乎是亞龍的一種。

安潔琳雖然接下了魔獸的突襲,但並沒有完全頂住它的勢頭,整個人被彈飛了。不過她順勢打了個滾,輕松著地。

「唔……礙事……」

「噶哈哈哈!!居然搞偷襲,這還真是有意思啊,你個蜥蜴混蛋!!」

切博格笑著將亞龍揍飛。不過亞龍也只是被向後打飛了很短一段距離,隨後便嘎嘎地咆哮著瞪向切博格。那副轉動的大眼睛似乎並沒有對上焦點,更顯得瘋狂。它的嘴裏也隱約泄漏出瘴氣。

切博格愉快地笑了起來,將頭上的軍帽重新戴好。

「哦哦!!這家夥似乎有點骨氣呢!!餵!這貨交給我!!呐!?沒問題吧!!」

「隨你便!安潔,我們走」

「肌肉將軍,小心啊……」

留下比自己還大的亞龍與切博格互毆,安潔琳與多爾托斯繼續向深處前進。此時她聽到旁邊傳來哈、哈的喘氣聲,于是朝身邊看去,發現多爾托斯似乎開始稍微有點喘了。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前,略有些痛苦似的揉搓著。

「啧……還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白銀大叔,沒事嗎……?」

「沒啥,這種程度而已。用不著擔心我,安潔」

多爾托斯微微一笑。安潔琳皺起眉頭。

「大叔……那個好像是所謂的死旗哦?」

「……那是啥玩意」

「最近看的書裏寫的……」

「……搞不懂你們年輕人」

多爾托斯歎了一口氣。

兩人繼續一邊清理魔獸一邊向深處進發。氣息越來越濃,而皮膚上魔力造成的針紮般的感覺也越來越強。雖然說以前也有多次同S級魔獸交手的經曆,但這次與之前的感覺都不一樣。

這樣的對手還是頭一回,這讓安潔琳不禁渾身顫抖起來。不是因爲恐怖感,而是注意到自己正在期待與強敵碰面的那種興奮感。

「……嘿嘿」

重新握緊手中的劍,將衝過來的魔獸砍倒。血液在沸騰。

突然間,眼前出現一個很大的房間。安潔琳不由得停下腳步。

如同大蛋殼一般的球形頂棚擴展開來。但是牆面上一如既往地覆蓋著奇妙的物質,如同脈搏般閃爍著青白色的光芒。

進入這個房間以後就再沒有魔獸了。到處充滿了異樣的氛圍,皮膚上感受到魔力引發的強烈的針刺般的感覺。

在房間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

“那個”看著像個黑影。似乎是人形的,不算大,像小孩子一般坐在地面上,搖搖晃晃,左右擺動。

「那個就是……魔王?」

「安潔,不要大意。有一股奇怪的氣息」

多爾托斯不敢大意,架起槍來。

黑影一邊搖搖晃晃,一邊似乎在嘟囔著什麽。安潔琳眯起眼睛仔細傾聽。

『主人——……主人,你去哪兒了——……好寂寞……好寂寞……』

“那個”在不停地嘟囔著。

安潔琳有些納悶。的確這股扭曲魔力的中心就是“那個”。但依目前所見,它似乎沒有什麽危害的樣子。它給人以相當純潔的印象,簡直純潔到可怕,而這反過來又讓人感覺到相當的異常。

安潔琳不由得向前踏出一步,向“那個”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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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7 pm

「呐……你爲什麽這麽悲傷呢……?你說的主人是誰……?」

「安潔!!」

多爾托斯的怒吼聲響起。

安潔琳突然背後一涼,立刻向旁邊跳開。回頭一看,“那個”已經跑到了自己剛才所在的位置。

『好寂寞……好寂寞……再多殺一些的話,就能見到嗎……?』

骨碌一下,在黑影似乎是臉的部位出現了眼睛,死盯著安潔琳。那瞳孔是純黑的,充滿著瘋狂的氣息,似乎盯著看就會被吸進去一般。

就在這時,多爾托斯以驚人的氣勢“唰!”的猛刺一槍,“那個”正正吃了一槍,被打飛了。多爾托斯咂了一下舌。

「沒刺穿嗎……魔王果然不是蓋的呢」

“那個”被打飛後沒有做出任何受身姿勢,軟塌塌地落到了地面上,隨後又慢慢地起身左右搖擺。隨後像是天真的孩子在找媽媽那樣伸出雙臂,似乎是希望有人能將其抱起來一般的姿勢。

安潔琳呼地吐出一口氣,架起劍來。

「抱歉,大叔……剛才走神了」

「嗯……要來了」

兩人同時分向左右兩側跳去。

黑影朝著安潔琳飛撲過來。比狼之類的魔獸要快好多。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沒了眼睛,只看見一張血盆大口,嘴裏排列著許多鋒利的牙齒。

但是只要不大意的話,對于身爲S級冒險者的安潔琳來說也並非特別令人驚異的速度。雖說周圍糾纏扭曲的魔力令人憂郁,但還沒到讓人行動變遲緩的地步。

安潔琳壓低身子,握緊手中的劍,斬向衝過來的“那個”。

簡單到令人吃驚,“那個”完全沒有躲避,吃下了這一劍。但是沒能斬斷,只是將其打飛了。

「唔——!!」

多爾托斯以猛烈的勢頭對于被打飛到空中的黑影追加槍擊。槍尖如流星雨般連續刺了過去。

連“那個”也無法抵擋如此強烈的攻擊,被打飛出去老遠,撞在牆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黑影滑落到地面上,隨後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主、人……好寂、寞……』

「粉碎吧!!」

多爾托斯繃緊身體,貫注全身的力量刺出一槍,可謂是必殺的一擊。

“那個”重重地吃了一槍——本以爲是這樣的。

「唔!」

多爾托斯吃了一驚,瞪圓了雙眼。“那個”居然用牙接下了這一槍。尖牙緊緊咬住了槍尖,而且還在繼續加力。銀槍正嘎吱嘎吱地發出如同悲鳴般的聲音。

此時安潔琳從側面一腳踢過來,正中“那個”的頭部,將其踹飛。“那個”松開了槍,在空中轉了幾圈後,重重地撞在對面的牆壁上。

「白銀大叔,沒事吧……?」

「抱歉,安潔。沒想到居然它能把鍍了魔力層的槍咬出裂痕來……」

槍尖上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長年相伴的老夥計遭遇意想之外的傷害,多爾托斯不禁眉頭緊皺。

安潔琳上前一步。

「接下來交給我……大叔你先退下休息一下吧」

「唔……吾輩實在太不中用了」

多爾托斯一邊調整著急促的呼吸,一邊退到後面。

“那個”再次飛撲過來。大張著的血盆大口咬住了安潔琳的劍。安潔琳朝著“那個”肚子上使勁一腳將其踹飛。

緊接著她追上幾步,朝著飛到空中的黑影,使出全身力氣猛地刺出一劍。多爾托斯瞪大了眼睛。這正如剛才他所做的那樣,是完全釋放全身勁道的一擊。

但是,這樣也沒能貫穿“那個”。

安潔琳不禁啧了一聲。“那個”因爲這一劍的威力再次撞到牆上,隨後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明明看起來受了很大的傷害,但下一個瞬間卻又以同樣的速度朝著安潔琳飛撲過來。

“那個”的行動似乎逐漸變得越發靈活起來。簡直就像是在與安潔琳的戰鬥中想起了該如何行動一般。而安潔琳也相應地加快了動作。戰況逐漸演到無法用槍的多爾托斯很難插手的激烈程度。

接近,遠離,隨後再次接近。

每當那鋒利的牙齒掠過身體時,安潔琳都會感到一陣涼意。

對方手上的攻擊也令人恐懼。明明是連爪子都沒有的平平的手,但每次交錯時都讓人汗毛直豎。那似乎是高密度魔力的聚合體,要是直接吃下一擊的話恐怕會把整條胳膊都打碎吧。

上一次感覺到有性命危險是什麽時候了?

這反而點燃了她的鬥志。

揮舞劍的胳膊,踩向地面的腿腳都比自己的意識更搶先一步行動。越是加速,周圍物體的運動就似乎顯得越慢。而能夠跟上自己的速度的,唯有眼前的“那個”。

在來回了數十回合後,安潔琳再次用劍將“那個”打飛。無論怎麽砍都砍不斷,似乎是完全沒有成果。

對方是不是也該疲勞了?不知道。

但是它每次被劍擊中後步伐似乎都是搖搖晃晃的,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

安潔琳也開始有些喘了。

血從細小的傷口中流下來。

但是,絕對不能放棄。而且自己始終回不了家,說起來這家夥才是元凶。

就是這個家夥擋在我和爸爸之間搗亂。

這麽一想,怒意再次湧上心頭。

“那個”仍然一直在嘟囔著什麽。與戰鬥完全無關,就像是完全沒看到安潔琳他們那樣。

『想見、你……主人……你去哪裏了……巴爾,就在這裏啊……?』

「……雖然不知道你想見誰,但我可是有想見的人啊」

安潔琳靜靜地再次架起劍來,集中精神。

體內的魔力快速流轉,如同心髒將血液泵向全身一般,伴著呼吸的節奏在體內到處遊走,到達指尖,甚至是劍尖。魔力將手與劍連爲一體,劍也因這種感應而放出光輝。

「如果你那麽想見TA的話……就不要磨磨蹭蹭的,趕緊去見啊……!」

安潔琳腳踢地面向前衝去。“那個”也亮出全部獠牙向安潔琳衝過來。

交錯。然後重重揮下一劍。

『主……人……』

肩頭好熱。似乎有血噴出來的感覺。但胳膊好像還沒掉下來,只是使不上力氣。這一擊注入了太過多的力量。

安潔琳喀哒一下跪倒在地上。在即將倒下的時候,多爾托斯過來撐住了她。她因使出全力而大口喘氣,隨後勉強擡起頭來。

「白銀大叔……那家夥呢……?」

多爾托斯溫柔地微微一笑,用下巴示意。

安潔琳越過肩頭看向後方。

“那個”被砍成兩節,橫躺在地上。其肉體咕嘟嘟地冒著泡泡,讓人覺得像是沸騰一般,隨後開始溶解。同時周圍充盈著的那種扭曲的魔力也似乎開始消散。牆上之前覆蓋著的奇妙的物質也開始褪色並失去了光芒,逐漸崩解。

安潔琳看向多爾托斯。

「……贏了?」

「嗯,是我們的勝利。幹得好,安潔」

安潔琳松了一口氣,徹底放松下來。她搖搖晃晃險些摔倒,多爾托斯連忙將她抱住。很快,他的懷中傳出『黑發女武神』熟睡的呼吸聲。

○  ○  ○  ○  ○

冒險者們都離開後,廢棄的地城再次恢複了平靜。

在“那個”的殘骸旁邊似乎站著什麽人。那人身穿一件帶兜帽的純白長袍,個子很高,仿佛是突然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一般。

看著早已化成一灘黑水的“那個”,穿長袍的人啧了一聲。

「不成器的家夥……」

聲音低沈,似乎是個男人。這個男人將手伸到水窪上方,開始詠唱些什麽。手上浮現出光芒,在水窪的反射下閃閃發亮。

黑影刺溜溜地從水窪中站了起來。隨後水窪像是被完全吸入黑影一般,完全消失了。“那個”左右搖晃,隨後注意到了穿長袍的男人。

『主人……?主人——』

“那個”伸出雙臂,搖搖晃晃地接近穿長袍的男人。然而,那個男人卻一副煩躁的樣子,粗暴地將“那個”一腳踹開。

「蠢貨!你看我像所羅門嗎!」

黑影在地上滾了幾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主、人……?在哪裏……?巴爾……就、在這、裏喲……?』

穿長袍的男人啧了一聲。

「夠了。恢複力量之前你就靜靜呆著吧」

隨後他伸出手去。只見“那個”突然浮到空中,縮成一塊黑色寶石,落到男子的手心裏。男子將其揣進懷中,嘟囔著。

「是不是有點太過著急了……?不,應該是小看了奧爾芬的公會呢。還以爲他們都是一群無能的廢物,沒想到居然能查到這裏來……而且還有那個叫『黑發女武神』的家夥……算了,反正什麽都還沒開始呢」

穿長袍的人轉身離開。

○  ○  ○  ○  ○

安潔琳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公會的醫務室。旁邊坐著的安奈莎和米麗娅姆臉上都是一副非常擔心的表情。安潔琳剛剛睜開眼睛,米麗娅姆的淚水就突然溢出眼眶,哭著抱了過來。

「安潔——!太好了——!我差點還以爲你要死了——!」

「米莉,你太誇張了……話說肩膀好疼……我說了好疼了!」

「好啦,米莉,她都說了疼了」

在安奈莎的勸說下,米麗娅姆抽泣著不情願地放開安潔琳。

「但是,還好你沒事……居然真的打倒了魔王啊」

安奈莎苦笑著這麽說,但她的眼淚顯然也浮著淚花。

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呢,安潔琳不禁心生疑問。不過肩上的傷口只是包上了繃帶,衣服並沒有換。肩頭上的傷仍在隱隱作痛,疲勞也還沒有完全消除。

一問才知道,自己似乎是在從地城回來的路上在馬車裏睡了一路的樣子。雖然天色有些變暗,但還沒到第二天。而且醫務室旁邊的大廳裏吵吵嚷嚷的,其他冒險者們似乎也都留下來在說著什麽。

「大家都在嗎……?」

「嗯。除了瑪麗亞婆婆因爲喉嚨疼回去了」

「那個愛裝嫩的老太婆還真是薄情!」

米麗娅姆忿忿不平。安潔琳笑了。雖然嘴上說的不好聽,但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瑪麗亞內心深信「安潔琳肯定沒問題」的那副身影。

雖然肩膀還很疼,但站起來不成問題。安潔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在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的陪伴下走出醫務室。

大廳裏,參加了魔王討伐戰的冒險者們有的圍坐在桌邊,有的靠在牆邊,都在各自說著什麽。似乎是在就公會今後的發展坦率地交換著意見。

看到安潔琳出現,冒險者們興奮起來。他們紛紛站起,舉起各自的武器,不吝贊美之詞。

「安潔琳!黑發女武神!」

「殺死魔王的勇者!」

「奧爾芬的守護神!」

「……不要這樣啦,感覺怪癢癢的……」

安潔琳羞得滿臉通紅,扭扭捏捏地扭動著身體。

切博格笑著將手放到安潔琳頭上,使勁揉了揉。

「噶哈哈哈!!居然打倒了魔王,還真有你的,安潔!!居然沒趕上,被你搶了先,我也真是不象話呢!!」

「肌肉將軍……肩膀很疼,饒了我吧……」

「嗯!?什麽!?安潔,你說什麽!?」

「切博格先生,安潔小姐她肩膀上有傷,請您不要太過粗暴」

萊昂內爾將切博格的手拿了下去,隨後向安潔琳低下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潔小姐,這次真的是非常感謝。作爲奧爾芬的公會會長,我向您表達最誠摯的感謝。之前諸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這次正因爲有您的活躍,奧爾芬城以及冒險者公會才得以平安無事。無論怎樣表達我們的謝意都不爲過。等全部事情塵埃落定後,我們定將准備謝禮——」

安潔琳一副不高興的表情,打斷了萊昂內爾的話。

「會長這麽一本正經真讓人不舒服……別這樣」

「咦、哎……」

冒險者們放聲大笑,像是在故意揶揄萊昂內爾一般。萊昂內爾苦笑著撓撓頭。

「那好吧,就按往常那樣……總之呢,接下來把剩余的災害級再清理一下就基本結束了。多虧了安潔小姐你把魔王解決掉,多謝啦」

「這樣啊……那就是說,還會有一些殘留工作?」

「不,這個嘛……呐?」

萊昂內爾看向冒險者們。多爾托斯抱著胳膊點點頭。

「那些就交由吾等來處理。所以說安潔啊,你早就想要的休假終于可以實現了,想休多久就休多久,沒人能攔你了。說起來,根本就沒有必要專門請假了」

「但是……」

「噶哈哈哈!!不用在意,安潔!!其實就是我們還沒鬧夠呢!!說出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啊!!」

對于切博格的話,引退組的老人們都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大家都要臨時回歸了」

聽到安潔琳這麽說,萊昂內爾點點頭,隨後聳聳肩。

「就是這樣。順帶還想在各位的幫助下,對于公會制度進行徹底的改革……像中央公會那樣衙門作風的空架子是不行的,這次真的是切身體會到了……必須讓奧爾芬的公會作爲獨立的地方公會構築全新體系……可不是偷懶的時候了啊」

「那是自然。不知何時還會再次發生類似事件。萊昂內爾,雖然一度到了如此危險的地步,但汝未曾逃避,努力重振,還算是有些骨氣。吾等也將好好從旁監視,直到改革完成爲止」

「多爾托斯先生,那樣的話你索性就直接來代替我當會長呗……像我這樣的無能之輩,繼續幹下去也沒啥意義啊」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汝就負起責任做到最後吧。而且若不是汝試圖獨自一人背負責任的話也不至于如此慘痛的失敗啊」

聽到這些,切博格豪爽地笑了。

「你裝什麽帥呢,多爾托斯!!你只是因爲被魔王傷到了槍,爲了發泄怨氣而想要大鬧一場是吧!!我可是清楚的很呢!!」

「啊~吵死了,你這肌肉不倒翁……」

「啊哈哈,算了……但是,接下來會很忙啊。關于城鎮的防衛之類的問題必須跟領主大人好好商量商量啊……話說這次把預算也全都花的幹幹淨淨了,必須先想辦法籌款呢……啊~啊,公會會長本來應該是個給無能之人的挂名閑職啊……各位,你們真的會來幫助我的吧?」

萊昂內爾歎了一口氣。安潔琳則是滿足似的笑了。

緊張感沒了之後就感覺肚子餓了,安潔琳想著去吃點什麽。

她正准備邁開步子前往常去的酒吧時,切博格開口了。

「說起來啊,安潔!!」

「怎麽了?肌肉將軍」

「我聽萊昂內爾說了哦!虧你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有逃避呢!!負擔應該很重吧!?普通的冒險者怕是早就覺得不爽跑到別的公會去了!!就連我也說不定會這麽做呢!!」

多爾托斯也點了點頭。

「嗯,接連不斷的討伐任務,對于作爲自由人的冒險者來說實在是難以忍受呢。更不須說汝想要回家去見父親吧?其實無視那些委托徑自回家也並非不可啊?此次雖說是公會面對史無前例的事態,但做法卻也太過強硬,即便無視那些委托,作爲冒險者的評價也定然不會下降」

聽到這兩人的話,萊昂內爾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也是啊……雖然說我自己都忙到不可開交了,但這次完全是我這邊不好呢」

安潔琳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

「因爲……那樣的話最難受的不是公會而是一般人吧?比如酒吧的老板,比如安娜和米莉她們住過的孤兒院裏的人,比如點心店的店員們……作爲有能力的冒險者就是應該幫助弱者,爸爸是這麽說的……而且如果我舍棄奧爾芬回家的話,爸爸他也一定不會誇獎我的……」

多爾托斯、切博格等一衆冒險者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大笑起來。大家都似乎是發自內心的愉悅,笑聲仿佛要撼動整座建築物一般。

「真是不錯的理由啊!!安潔!你還真是有個好父親啊!!」

「這還真是……哎呀呀,這才體會到吾輩的器量還是太小啊……」

「……原來安潔小姐能留在公會裏都是多虧了她有個好爸爸啊……大叔我以後在安潔小姐和她爸爸面前可是擡不起頭了……」

老兵們和會長都笑了。

安奈莎也是一副感動的表情抱著安潔琳的頭來回撫摸,米麗娅姆則是再次哭著抱了上來。

看著沸騰起來的冒險者們,安潔琳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高聲大喊。

「沒錯!我爸爸他真的很厲害!他就是人稱『赤鬼』的貝爾格裏夫!『赤鬼』貝爾格裏夫!給我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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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8 pm

第一卷 第十二話

積雪還尚未完全融化,露出斑斑駁駁的地面。空地上,兩個人影正在相向舞劍。其中一方是紅發,另一方則是白金色的頭發,正是貝爾格裏夫和薩莎二人。

春天終于造訪托內拉村,在漫山遍野的野花終于開始綻放的同時,積雪也逐漸融化,露出原本的地面。

雪下的冬小麥探出頭來,充分享受著陽光,努力抻長身子。

早春時節,伴隨著積雪的融化,托內拉村也開始了耕作。

踩青、犁田、種芋頭,當這些工作都告一段落時,就到了報春祭。在冬天未能充分活動的身體終于可以任意伸展,每個人都開始忙碌地工作。

【via百度百科:在北方,冬天播種的小麥,在開春前要用腳踩壓一番,開春時才會長得更好,以後才會有個好收成,這就是“踩青”。慢慢地,人們開始把在春天外出遊玩也叫做踩青。後來,人們更是用踏青代替踩青,踏青也不再有踩壓冬小麥的意思,而是成了春遊的另一種說法。】

貝爾格裏夫也正在忙于春天的工作的時候,薩莎前來拜訪,似乎是因雪融化而讓道路終于可以通行了。

她似乎是有事前來,但來了之後卻首先向貝爾格裏夫低頭拜托,請求他與自己再次比劍,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同意了。雖然冬天裏每天也都有或多或少的鍛煉,但畢竟沒有能活動到能讓自己滿足的程度,所以他其實也早就想久違地充分活動一下身體。畢竟農耕和劍術相比驅使身體的方式還是有所不同的。

兩人依然是劍不出鞘進行比試。

比起上次對戰時,薩莎的動作更加洗練,每一擊也更加沈重。重心移動也做得比以前更加靈活,只憑手臂揮劍的情況似乎也有所減少。

基于這些原因,上次對戰時還能勉強對抗的貝爾格裏夫逐漸陷入劣勢,不由得也興奮了起來。

「——! 嘿呀!」

「唔」

薩莎的一擊將貝爾格裏夫的劍打飛了。她的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但貝爾格裏夫迅速伸出手去,抓住薩莎的手腕使勁一擰。薩莎不禁慘叫一聲,手中的劍掉到地上。聽到薩莎的叫聲,貝爾格裏夫才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放開手。

「抱、抱歉,薩莎小姐!一不小心就……沒有受傷吧?」

薩莎雖然眼含淚花,但還是使勁搖搖頭。

「不,這是我自己的失誤……不愧是師父! 在戰鬥中,覺得自已要贏了而放松大意的一瞬間才是最危險的事吧!師父肯定是爲了讓我明白這一點才故意放水……在下薩莎・波爾多,還是不夠成熟……」

「不、不是……不不不,我也是認真在打的……」

「下次我會不再大意,絕對會贏下一場的! 還請不要對我失望,師父……!」

薩莎還來不及擦幹眼淚,就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向他懇求。貝爾格裏夫不禁苦笑起來,爲什麽她總是這麽愛鑽牛角尖呢。

不過要說的話,下次再戰的時候大概就會被她徹底打敗吧。那樣的話誤解肯定也就能解開了。

貝爾格裏夫將薩莎招呼進家,給她泡上茶。薩莎一邊品嘗著香氣四溢的茶一邊平順呼吸。貝爾格裏夫又拿出葡萄幹招待她,順便閑聊起來。

「波爾多那邊比這邊春耕開始的應該更早些吧」

「是的,雪已經融的差不多了,各處都已經開始耕田和踩青了。因爲魔獸的數目大幅度減少,我最近冒險者的工作也幹的少了,更多的是協助政務相關方面」

「和平是好事情啊。不過爲什麽魔獸突然就變少了呢」

聽到貝爾格裏夫這麽說,薩莎一臉驚訝地看向他。

「咦……難道您還沒有聽說嗎?潛伏在奧爾芬近郊的魔王被消滅了,之前似乎就是受其影響魔獸才增多的」

原來是這樣啊,貝爾格裏夫表示理解。

雖說魔王居然真的存在這事讓他有些吃驚,但也讓他想起了冬之貴婦人說過的話。『那些連冬天都想要支配的家夥們』難道就是在說魔王嗎?傳說中的魔王可不止一個。這樣的話,會不會陸續有其它的魔王複活呢。那樣一來,這次說不定只是最開始的前哨戰而已吧。

對著陷入沈思的貝爾格裏夫,薩莎略帶興奮地繼續說了下去。

「而且啊,討伐隊的陣容超豪華的!以『弑龍』瑪麗亞爲首,『白銀』多爾托斯、『殲滅』切博格等都有參加,然後最後直面魔王將其幹掉的不是別人,正是『黑發女武神』安潔琳小姐!我還以爲您肯定已經早就知道了呢……」

貝爾格裏夫吃了一驚。居然又是女兒的功勞。

安潔琳的名字與那些連自己都知道的大牛們並列在一起,這讓他覺得非常高興,仿佛是自己的功績一般讓人自豪,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不希望她去那些太過危險的地方。

父母心還真是複雜呢,貝爾格裏夫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摸著自己的胡須。

「托內拉冬天裏物資和信件基本都進不來……實在不好意思,我現在才知道。薩莎小姐,非常感謝」

「不、不不……早知道的話我就應該帶份報紙過來的……」

「沒啥,不用介意。魔獸的數量如果減少的話,那孩子應該也就可以回來了吧……說起來,您這次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啊,是的。這次是作爲姐姐的使者過來這邊,是要轉交這個」

薩莎遞出一封信。信上的收信人是村長霍夫曼。貝爾格裏夫有些納悶。

「這似乎不是給我而是給村長的啊……」

「是的,其實是說要提出一份整修從波爾多到托內拉的道路的計劃」

按照薩莎的說法,上次秋日祭時是赫維缇卡第一次來到托內拉,那時她就對于這未經修整的爛路大爲驚訝,明明也是屬于波爾多伯爵治下,這樣的道路會讓往來通行非常困難,而且萬一出什麽事情時也有可能會成爲孤島。

而且在秋日祭的時候,她們在這裏品嘗到的托內拉的奶酪和水果制品都非常的棒。如果街道能夠加以整修的話,就能將其更方便地賣到外面來,也可以將更多的商品運到托內拉,總之就是基于這樣的考慮。

貝爾格裏夫也覺得的確如此。如果街道能好好修整的話,即使到了冬天,物資和書信說不定也能送進來呢。

但是這不是貝爾格裏夫一個人所能決定的事情。而且要說的話這信本來就是給霍夫曼的。

貝爾格裏夫拿著信站了起來。

「總之,我們先去村長那裏看看吧」

霍夫曼正在耕田,一邊哼著歌,一邊驅趕驢子拉著犁在田中前進。

「餵~村長」

聽到貝爾格裏夫的呼喚,霍夫曼停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哦,貝爾! 怎麽了?」

「有點事情。這是波爾多家的薩莎小姐」

伴著貝爾格裏夫的介紹,薩莎低頭行禮。

「在下是薩莎・波爾多。請問您是托內拉村的村長嗎?今天在下作爲姐姐赫維缇卡・波爾多的使者前來拜訪」

「領、領主大人的妹妹? 這、這還真是失禮了……」

眼看霍夫曼准備跪下,薩莎急忙阻止了他。

「不用這樣!不用這樣!我不是來擺架子的!」

看到這樣的光景,貝爾格裏夫笑了。

「村長啊,上次我就覺得了,你這膝蓋是不是也太軟了點?」

「唔……俺、俺們鄉下人就這樣啦」

霍夫曼縮起他那大塊頭的身體,不好意思地說道。薩莎也哧哧地笑了。

包含薩莎在內,波爾多家的三姐妹雖然都是貴族,但對平民卻從不擺架子。

波爾多家祖上原本就是當地豪門,是與農民們共同努力開拓波爾多周邊地區的開拓者的後代。當這一帶被列入公國版圖後,他們被授予了爵位,但其氣質並未改變。她們三姐妹也經常在政務間隙巡視領地,有時似乎還會與農民們共同勞作。不過托內拉實在是太過偏遠了,以至于她們直到前不久才首次來到這裏。

雖然有著這樣土氣的一面,但是她們的舉止卻非常優雅。這種兩面性讓她們有著容易親近卻又難以接近的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

讓領主的妹妹站著說話實在不太好,于是霍夫曼將他們領到家中院子裏的圓桌旁。

院子一角,堆起來的積雪形成了一座小山。幾個小孩圍著小山正在玩耍,似乎是霍夫曼的孫子們。

「餵~孩兒他媽! 有客人! 泡最好的茶來!」

霍夫曼朝著家中大喊,隨後請薩莎坐在院裏的圓桌邊。空中浮雲流動,風吹得肌膚還有些冷,但陽光還是很暖和的。

霍夫曼一邊讀信,一邊嗯嗯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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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19 pm

「原來如此,修路啊……這還真是幫大忙了」

「您這樣說真是讓人高興,還請務必協助」

「好啊,樂意之至!貝爾,沒問題吧?」

貝爾格裏夫喝了一口端來的茶,點了點頭。

「應該不是壞事。不過,做決定之前還是跟村裏人說一下比較好」

「哦,是呢。要不然過後鬧出什麽麻煩就頭疼了! 薩莎小姐,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人反對,但還是要跟大家先說一下,您看這樣可以嗎?」

薩莎臉上浮現出爽朗的笑容。

「當然!請慢慢商量吧!……話說這茶真好喝啊!」

「哦,是吧!?這是庭院裏采來的蘭特葉子做成的茶!裏面還加了曬幹的榆樹花來調味的!」

被薩莎這麽一誇,霍夫曼也興奮起來。貝爾格裏夫也笑著繼續喝茶,的確是很好喝。蘭特葉子做成的茶貝爾格裏夫自己也經常泡,但加榆樹花這點倒是讓他略有些驚訝。

短暫的暢談之後,薩莎要回去了。早春時節波爾多也是很忙的。

分別之時,薩莎一臉興奮的表情,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使勁揮動。

「那麽師父! 這次就此告辭了! 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爭取下次能讓師父認真應對!」

「那個,薩莎小姐……所以就說……」

「那就再會了!下次再來拜訪!」

薩莎騎上馬,飒爽離去。她本人就是AA級的冒險者,所以似乎也就不需要護衛。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

「雖說是個好孩子啦……」

「餵,貝爾,要忙起來了! 今晚就趕緊召開村民會議吧! 哈哈哈!」

霍夫曼興奮起來,似乎是遇上了托內拉有史以來最大的事件一般。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撫摸自己的胡須。

算了,這些就交給霍夫曼和凱利他們就好。午後還要教小孩子們練劍呢。

○  ○  ○  ○  ○

馬車咔嗒咔嗒地搖晃著。雖然到處還都殘留著積雪,但周圍已經充滿了春天的氣息,路旁隨處可見吐出新綠的植物。

馬車是只由一匹馬拉著的單駕馬車,牽著缰繩的是安奈莎。後面牽著的大車上,安潔琳和米麗娅姆坐在大堆行李中間。

米麗娅姆一邊咬著曬幹的南方水果,一邊非常高興地說道。

「空氣好棒~!感覺好~舒服啊!」

「哼哼,是吧……這附近的空氣很幹淨呢」

「就是啊~。奧爾芬的空氣果然還是不太好呢……那個裝嫩的老太婆要是來這種地方的話對肺也會好些吧~……」

米麗娅姆下意識地嘟囔著,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移開了視線。安潔琳一臉壞笑地看著她。

「……米莉你果然還是很喜歡瑪麗亞婆婆嘛」

「才才才才、才不是!誰要管那種老太婆啊!」

「哼哼,就姑且當是這樣吧……給你,安娜」

安潔琳笑著將果子遞給牽著缰繩的安奈莎。

「嗯,謝謝,安潔。話說真的是很花時間啊。而且路也很差不能走太快」

「是吧~但是沒事,慢慢走就好」

「也是啊。反正也不需要著急……啊,不過安潔應該想急著回去吧?」

聽到安奈莎的話,安潔琳搖了搖頭。

「已經沒有什麽來絆住我了……現在休假沒有期限限制,所以感覺非常自在呢。嘿嘿,突然回去,爸爸他會吃驚吧……」

距離消滅魔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之前前去討伐魔王的時候,奧爾芬的雪已經開始融化了,但托內拉這邊的雪還積的很深,更何況肩膀上還受了傷,所以安潔琳雖然想盡早回去,卻也只好一直等到雪化及傷口痊愈。如今雪終于化了,安潔琳索性自掏腰包買了一輛運貨馬車,裝上小山一般的禮物,邀請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一起同行,終于踏上回家的旅程。

那之後災害級的魔獸又出現過幾次,但都被老兵們輕易地解決掉了。大概那就是剩余的殘黨了,從那之後大家又回到了正常節奏的生活,而離開的冒險者們也慢慢回來了。

萊昂內爾從帝都叫來的之前的夥伴也都到了。他們雖然沒有趕上最重要的魔王討伐戰,不過還是與多爾托斯和切博格等人一起參與了公會的改革,幫了萊昂內爾很大的忙。

雖然還是處在試驗階段,不過公會正在慢慢發生改變,奧爾芬的冒險者公會不再是由會長一人負責發號施令,而是經由共同商議的方式決定各事務的方針與對策等。因爲這樣,奧爾芬的公會逐漸擺脫了中央公會那種只重視既得利益的方針,不過來自中央的壓力依然不小,問題仍然堆積如山。

不過,安潔琳對于這些事情已經沒有興趣了。奧爾芬和周邊地區的威脅已經解除,可以毫無顧慮地去見貝爾格裏夫了,對于她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總之,大概八天前她們從奧爾芬出發,經由波爾多前往托內拉,如今已經是最後一段行程。到目前爲止沒遇上什麽麻煩,今天內應該就能到達了。

安潔琳背靠在行李上,雙手枕在腦後。天空湛藍,陽光溫暖,讓人有些昏昏欲睡,但馬車偶爾會碾到石頭,震動又讓她清醒過來。

和煦的春風帶來春天的氣息。路邊的植物萌生出新芽,那鮮亮的綠色似乎讓人能直接感受到它的香氣。

「呐~安潔,薄荷水放哪兒了~?」

「嗯,給」

「米莉,也給我點」

「好嘞~。安潔呢~?」

「……我先不用了」

米麗娅姆拔開薄荷水的瓶塞,一股透徹心脾的味道飄散開來。米麗娅姆喝了一口,然後將瓶子遞給安奈莎。安奈莎也喝了一口,隨後呼地長出一口氣。

「終于要見到安潔的爸爸了……好期待啊」

「但是『赤鬼』聽起來感覺好恐怖啊~……會不會只對安潔一個人溫柔啊?」

米麗娅姆開玩笑似的故意這麽說,安潔琳聽到後噘起了嘴。

「爸爸才不是那樣的人……他對誰都很溫柔,而且非常的強」

「哈哈,能讓安潔琳這麽說的人肯定是非常厲害的啦……哦呀」

對面過來一個騎著馬的少女,安奈莎稍微放慢了馬車的速度,往路邊讓了讓。

馬上的少女同樣點頭示意了一下,與馬車擦肩而過。就在此時,她偶然朝馬車裏看了一眼,隨後將馬拉住,繞回到馬車前面來,以響亮的聲音說道。

「還請留步! 馬上不便行禮,還請多多包涵! 請問車裏那位,那漂亮的黑發黑眼……莫非是『黑發女武神』安潔琳小姐嗎?」

安潔琳驚訝地點點頭。

「是我……您是哪位?」

少女輕盈地從馬上跳下,一臉爽朗的笑容走過來。

「啊哈,果然如此!在下是薩莎・波爾多!舍妹賽侖承蒙救助,感激不盡!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您……」

少女正是薩莎。她正好在從托內拉回來的路上,見到憧憬之人十分感動,眼裏放出光芒。

但是安潔琳臉上的表情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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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21 pm

「……賽侖的姐姐?」

「正是! 在下同爲冒險者,對安潔琳小姐的事迹頗爲——」

「是嗎……原來就是你啊……」

「咦」

安潔琳從馬車上跳下。

她身形搖動,以幽靈般的步伐慢慢逼近薩莎。周身布滿令人畏懼的鬥氣和壓迫感,甚至連殺氣都有釋放出來。薩莎雖有AA級實力,但仍感受到本能的畏懼,後退了幾步。

「安、安潔琳小姐……? 這、這是怎麽了……」

「居然敢無視我,強娶我爸爸,好大的膽子……但是,別以爲能輕易成爲我的媽媽……」

「您、您這是說什麽呢!?」

「別想給我裝傻……你想把爸爸強行帶到波爾多去,這件事我可是知道的……」

「不、不是,誤會了! 那不是我,是我姐——」

「哼、哼哼……哼……不需要找借口。你有沒有真正理解爸爸的優點,就讓我來好好確認一下吧……!」

「是、是要做什麽啊!?」

安潔琳緊緊抓住薩莎的肩膀,死死地盯著她的臉。那表情如同惡鬼一般。薩莎被嚇得發出「咿」的輕聲慘叫。S級冒險者原來是這麽恐怖的嗎。

安潔琳緩緩開口。

「……第一問……爸爸喜歡吃的東西是?」

「咿……咦? 吃、吃的東西嗎? 貝爾格裏夫先生喜歡的?」

「正是……趕緊回答」

「不、不知道啊! 我只是和他一起喝過茶,沒有和他一起吃過飯啊!」

聽到薩莎呼喊般的回答,安潔琳哼地以嘲笑似的表情說道。

「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嗎……聽好了,爸爸他最喜歡的是把羊肉和栗球果放在一起炖。鹽要稍微多放一點,再加入曬幹的牛至來調味……然後把薄餅泡進去一起吃……順帶一提,我也非常喜歡這個」

「安潔,稍微冷靜一下,傻瓜」

安奈莎在安潔琳頭上敲了一下。安潔琳眯著眼看向安奈莎。

「幹什麽?我現在很忙……」

「好好聽人家說話啊……你們這對話根本沒對上」

安潔琳納悶地歪著頭。米麗娅姆在馬車上科科地笑著。

薩莎拼命地解釋,總算是勉強解開了誤會。安潔琳意識到是自己太過武斷,臉漲得通紅。薩莎則是仍止不住地發抖,蹲在地上。安奈莎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沒事了嗎?那個人只要一涉及到父親的事情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是、是、是的。還好……」

薩莎深呼吸了幾次,總算是恢複了平靜。米麗娅姆將薄荷水遞給她,富有清涼感的水讓薩莎感覺清爽起來,于是她低頭表示謝意。

「非常感謝,托您的福算是平靜下來了」

「沒什麽,主要也是因爲我們這邊的傻瓜太失禮了。餵,安潔,別在那邊生悶氣了,趕緊來給人家道歉」

安潔琳仍是一臉不愉快的表情,向著薩莎低下頭。

「對不起……」

「不、不用這樣,只要誤會能夠解開就好……」

「話說,薩莎也是冒險者呢~。以前倒是有知道有人放棄貴族身份做了冒險者,但一邊保有貴族身份一邊做冒險者的的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聽到米麗娅姆的話,薩莎似乎有些難爲情地撓了撓臉頰。

「是的,普通的貴族的話,是很鄙視冒險者這種低賤職業的……我這樣的應該是很少見的吧」

「你是AA級對吧?再加把勁應該還能升級呢~」

「我還差得遠呢! 至少要先能讓貝爾格裏夫先生使出真本事來,我才有可能成爲獨當一面的冒險者吧」

「貝爾格裏夫……是說安潔的爸爸吧?薩莎你跟安潔的爸爸有比過劍嗎?」

聽到這個,薩莎突然眼裏放光。

「是的,正是如此!正是安潔琳小姐的父親『赤鬼』貝爾格裏夫先生! 我也有拜他爲師! 他的劍技真的非常了得! 雖然右腳是義肢,但完全感覺不到,而且他還反過來活用這一點,自己創造出一套完全不合常規的動作! 他揮劍時不是只動手臂,而是使用全身的力量,所以非常快也非常重! 而且他還非常具有戰術眼光! 剛才我請他和我交手的時候,他故意放水接下我一劍! 隨後在我因打飛了師父的劍而得意忘形的時候他擰住了我的手! 戰鬥中即使獲勝時也不能大意! 今天他教會了我非常有意義的東西! 下次我一定要更加努力,爭取要讓師父能使出真正實力!」

薩莎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讓安奈莎有點嚇退了。米麗娅姆則是非常感興趣地聽著。

而說到安潔琳的話,她再一次無聲地慢慢逼近薩莎,死死抓住她的肩膀。剛才的那份恐怖再次侵染全身,薩莎不由得僵住了。

「……薩莎!」

「是、是的!」

「我剛才誤解你了,還希望你能原諒……你是同志啊……!」

安潔琳這麽說著,帶著一副感動的表情緊緊抱住薩莎。

「哦……哦哦……! 您、您認可我了嗎,安潔琳小姐……! 在下薩莎・波爾多,爲了能早日追上您將會更加努力……!」

薩莎感動到淚流滿面,也反過來緊緊抱住安潔琳。于是兩人抱在一起轉起圈來。

安奈莎愣在一邊,忍不住吐槽。

「怎麽說呢……果然還是沒對上的感覺」

「嘿嘿,薩莎好有趣~」

衆人又聊了一會兒後終于道別,安潔琳一行人再次踏上返回托內拉的道路。

路邊逐漸出現已被開墾的土地。綠油油的麥苗正從正在融化的雪下面探出頭來。仿佛是要將整個冬天都被壓在下面的積怨全部發泄出來一般,小小的葉片正努力地朝向太陽生長著。

再有一會就到托內拉了。越是接近,安潔琳心中的懷念之情就越是膨脹。

「馬上要到了……」

「哦~好大的田地呢。好漂亮」

安奈莎心情很好地做了個深呼吸。米麗娅姆像是要故意捉弄安潔琳一般笑著問她。

「安潔,馬上就要見到你的爸爸了哦~現在心情怎~麽樣啊~?」

「非常高興……! 活著真是太好了……!」

「說什麽呢……」

安奈莎有些傻眼,抽了馬一鞭子,稍微加快了些速度。

從馬車上看到的風景,與離開時候相比似乎基本上沒什麽變化。與同齡孩子們一起嬉戲的平原,貝爾格裏夫帶自己走過的小路,撿過橡子的樹林,當這些景物一一飛過眼前時,安潔琳的心中突然一緊。

自己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寂寞。那份寂寞已經被填補了。

但是同時,一種奇怪的不安湧上心頭。

風景沒有變化,但是貝爾格裏夫呢?

對于安潔琳來說,在奧爾芬沒有人能代替貝爾格裏夫,但是對于貝爾格裏夫而言,如果有人可以代替安潔琳又會怎樣呢?

現在他也似乎是有了薩莎這個新的弟子。她的年齡與安潔相仿,性情活潑開朗,又非常可愛。她對貝爾格裏夫是如此的仰慕,以至于那麽入迷地講述他的事情。被那樣仰慕著,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反感吧。

而且要說的話在托內拉應該還有別的小孩子。如果是貝爾格裏夫的話,他肯定會像對待自家孩子那樣疼愛他們吧。

而且還聽說那個波爾多女伯爵有對他逼婚。

賽侖和薩莎都是美人,她們的姐姐想必也是非常漂亮吧。

雖然貝爾格裏夫似乎是拒絕了,但說不定只是因爲自己?

因爲貝爾格裏夫的責任感很強,所以有可能是自己成爲了他的絆腳石,導致他沒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不是自己不在了,他也不會覺得非常寂寞?

對于自己回來這事,如果他沒有因此而感到非常高興的話?

他的心中會不會對自己已經有些疏遠了呢?

安潔琳使勁搖了搖頭。

「……爸爸才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不安並沒有消失。

越是接近村子,心中的不安就越是膨脹。明明是曾經那麽想要回來的托內拉,現在卻突然莫名地生出想要逃離的心情。心中煩悶不已。

馬車進了村。

正在工作的村民們都用驚奇的眼神看著馬車,當他們看到安潔琳時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也有人向她搭話,但安潔琳一直低著頭,完全沒有去看。

「安潔,要朝哪邊走?」

安奈莎問她。安潔琳一驚,擡起頭來。那熟悉且令人眷戀的景色映入眼簾。

「……那邊」

馬車朝著安潔琳指示的方向前進。

很快來到一棟房子前面。安潔琳提心吊膽地朝那邊看去。

房前的院子裏有很多孩子。他們似乎正拿著木劍練習揮劍。而貝爾格裏夫正在旁邊以溫柔的目光守望著他們。

胸口被揪緊。眼淚似乎要溢出眼眶。

安潔琳戰戰兢兢地走下馬車。

有一個孩子注意到了安潔琳,指向這裏說著什麽。貝爾格裏夫也看向這邊。他的皺紋似乎是增加了,頭發的顔色似乎也稍微變淺了一些。

但是還是一樣的。一樣溫柔的眼神。

「……!那個……!」

安潔琳下意識地跑上前去,衝進院子裏。隨後站在貝爾格裏夫面前,大聲說道。

「我……我! 我很努力了! 升到了S級! 還消滅了好多魔獸! 那個、那個、還幫助了有困難的人! 之前還打倒了魔王……嗯……我,努力了……」

安潔琳語無倫次,想說的話完全組織不起來。此時一只大手輕輕地放到了她的頭上。那是一只因長年持劍和握鋤而長滿老繭粗糙不平的手,正憐愛地慢慢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之前的緊張感頓時全部煙消雲散。

「長大了呢」

「……嗯」

「頭發也長長了。挺好看的」

「……嗯」

「長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差點都沒認出來是誰呢」

「……嗯」

自己爲什麽會懷疑這個人呢。淚水奪眶而出。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

「歡迎回來,安潔琳」

「……我回來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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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22 pm

第一卷 番外篇 小小的大冒險

這是發生在安潔琳還只有八歲時候的故事。

在黑土與白雪交錯的田地裏,驢子一步步向前走著,農夫在後面一邊扶著犁,一邊唱起嘹亮的山歌,有時也會夾雜著籲、籲地吆喝驢子的聲音。驢子也似乎在和著歌聲似的,慢悠悠地走來走去,將黑白斑駁的地面逐漸染成全黑。

到了雪開始融化的季節,戶外的工作就開始了。雖然在冬天裏缺乏運動身體變得僵硬,但已經沒空因爲這種理由去偷懶了。必須要盡早耕地、種芋頭、播種春小麥、還有給剛從雪下露頭的冬小麥踩青。

新發芽的嫩草讓綿羊和山羊頗爲興奮。羊群沈迷于冬天裏無法吃到的新鮮青草,有時也會闖進田裏啃食麥子幼苗,引來農夫的怒吼聲。

貝爾格裏夫也正站在田裏,與有些發粘的土戰鬥著。這裏不是村裏的公有田,而是他自家的田地。每次揮下鋤頭的時候,黑油油的土壤都會纏在鋤頭上。

在耕耘村裏的公共大田時可以使用驢子或馬拉犁,但各家自己的小田地就只能靠自己動手,用鋤頭翻地。一次又一次,擡起又揮下。要說的話這個從上方揮下的動作跟揮劍倒也有些相似之處,因此也可以算是兼做鍛煉的工作。但畢竟打下來的目標是地面,每次的衝擊都會順著鋤頭傳回身體,次數多了腰背都會疼起來。

貝爾格裏夫像是在跟自己的身體商量一般慢慢幹著,有時把手叉在腰間活動一下上半身。土越是粘,每次的動作就越是要注意。

馬上就是報春祭了。各處的田裏的踩青已經基本完成,爲春小麥和芋頭准備的田地也已經耕過了八成。

安潔琳以輕快的步伐從家裏跑出來。身上挂著小小的單肩包,腰裏插著短劍。

「爸爸,我走了—」

「嗯?啊,小心點」

安潔琳橫穿過院子,就這樣跑向遠處。

她大概是去玩了吧,貝爾格裏夫這麽想著,朝著她跑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後,又繼續開始揮動鋤頭。

○  ○  ○  ○  ○

雪融化後的水在各處彙聚起來,形成一條條小河,唰唰地流淌著,如果把手放進去的話會感到徹骨的冰涼。散射的陽光雖然已經轉換到了春天模式,但吹過皮膚表面的風還是保留著冬天的寒冷,呼出一口氣的話也還是白色的。

安潔琳走在村外的平原上。平時一起玩的同齡孩子們都沒有在一起。她一個人慢慢地走著,腳下濕漉漉的地面有時一踩就會滲出水來,有的時候還會有水比較深的地方,踩到這些地方讓安潔琳皺起眉頭。

「唔……今天也是黏糊糊的」

因爲這樣的情況,她的腳步也逐漸慎重起來。避開那些泥濘的地方,盡可能找有大石頭的地方踩。

這裏是她已經非常習慣的地方。每天早上都會和貝爾格裏夫走過這裏,平時也常和朋友們一起來這裏玩。只有這種時節才會出現的衆多小河非常有趣,自從雪開始融化以來就已經和朋友來過好幾次了。因爲到處泥濘不便落腳,讓她有一種在冒險的感覺。

安潔琳一直看著腳下往前走,突然一擡頭,發現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頭山羊。山羊似乎正在反刍,嘴裏在不停地嚼著,長方形的瞳孔一直盯著安潔琳。安潔琳噘起嘴,反過來也盯著山羊。

「什麽嘛……要保密哦」

安潔琳將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下,隨後快步向前走去。山羊「咩」地叫了一聲。

再向前走了一段,樹林突然開始茂密起來,形成了繁茂的森林。林子裏有些樹的葉子是完全掉光的,也有不少常綠的樹,而被這些枝葉擋住不容易曬到太陽的地方還有雪殘留著。這些雪因爲白天的氣溫正在慢慢融化,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滴下來,讓森林裏如同在下小雨一般。

天空明明就這麽晴朗,安潔琳不禁哧哧地笑了。不過大顆冰冷的水滴啪嗒一下落在肩膀或者頭頂時,還是會讓她嚇一跳。

一個人進入森林這還是頭一回。

平時都是跟貝爾格裏夫一起出門,采集草藥、樹果和蘑菇等。和其他大部分孩子一樣,安潔琳也非常喜歡進入森林。越是去到深處綠色就越是濃密,有些大樹倒下,上面生出苔藓,小樹又再次生長起來,這樣的光景讓年幼的安潔琳內心中似乎也能感受到某些東西。在這些倒下的樹上坐下來,和貝爾格裏夫一起吃便當,吃完後聽他講一些不可思議的童話故事,這些都是安潔琳非常喜歡的。那些故事大多是關于精靈和森林裏的動物們的故事,有的時候非常有趣,有的時候也會很嚇人。

安潔琳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從死掉腐爛了的樹上又生出了新的樹。

這裏生與死混雜在一起。靜靜站立的話會感覺自己和森林的界限都似乎模糊了。到處都像是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視線。明明以前常跟貝爾格裏夫一起來這裏,但一個人來的時候感覺完全不一樣。

所以,當安潔琳越發進入到森林深處時,她的心髒就跳得越快。因爲冒險般的感覺讓情緒高漲的同時,心中某處也有一點點的不安和畏懼。

倒不是覺得自己太弱。每天都有和貝爾格裏夫一起練劍,就算有什麽東西出現,自己腰上也帶著短劍,有自信將其收拾掉。

但是森林裏的昏暗喚起了她的另一種恐懼。如果再也走不出森林,就這樣一直迷失在森林深處的話……

安潔琳像是要將這些討厭的想法全部甩掉似的,使勁地搖了搖頭。

「我才不害怕呢……一定會把燈火草采回來的……」

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嘟嚷著,安潔琳再次大步向前走去。

○  ○  ○  ○  ○

不久之前在凱利家舉行了一場小型宴會,貝爾格裏夫和安潔琳也被邀請過去了。關系很好的農夫們聚在一起,算是工作開始前的養精蓄銳。大人們以試味道的名義品嘗著蘋果酒,開心地談笑著。

凱利將蘋果酒斟入杯中,笑著說道。

「已經是春天啦!開心的日子過得好快啊!」

「真是……又要忙起來了」

貝爾格裏夫這麽一說,其他農夫也都點頭附和。

「一個不注意就快到報春祭了啊……說起來,有個別地方小麥發芽情況不太好啊」

「什麽?在哪?」

「西邊的小河邊上。是不是種子撒得有點少了啊」

「那還真是麻煩了。要再補種一些嗎?」

「不了,踩青時候認真些,再多施點肥。讓苗長壯些應該可以彌補吧」

「是嗎。我家肥還足夠,要用的話盡管開口」

「抱歉啦,幫大忙了」

「貝爾啊,你那邊芋頭種夠嗎?」

「哦,沒問題。我家的田又沒多大」

「是嗎……只是我這邊今年芋頭保存情況好過頭了。芋頭種剩了不少呢」

朝貝爾格裏夫搭話的這位農夫撓撓頭,別的農夫都笑了。

「這不是好事情嗎,再把田擴大點呗」

「這樣嗎……我說凱利,要是擴田的話能再借你的驢用用嗎?」

「哦,沒問題。不過要先等我家的田耕完了再說」

「那是自然。那就麻煩你啦」

貝爾格裏夫讓安潔琳坐在自己大腿上,一邊想著明天的工作,一邊喝著蘋果酒。安潔琳則是抱著凱利家的貓,揉著它那蓬松的毛,非常高興。

壁爐裏的火熊熊燃燒,爲這寒冷的早春之夜增添了些許暖色。

凱利家是富農,家裏人多房子也大,如今這屋子裏含小孩在內有十余人齊聚一堂,但仍不顯擁擠。凱利的夫人將貝爾格裏夫白天逮到的野鳥烤好端了出來。吃著美味的肉,品著蘋果酒,讓人不禁覺得身體裏又湧出了爲明天努力工作的力氣。

農夫們聚在一起,聊天的內容除了農活之外,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即將到來的報春祭。按照曆法,報春祭在每年春天首日舉行。一般情況下在這之前雪就已經開始融化,農夫也已經開始下田工作。爲了避免和工作衝突,村民們在從冬天結束到報春祭之間的這段時間裏都會努力工作,將早春的工作做完到一個階段。之後就像是工作告一段落的慰勞一般,終于迎來曆法上的春天。

報春祭上的食物主要是以冬天存貨的剩余部分爲主,因此遠不及秋日祭的食物豐盛,但作爲越冬後首次慶祝工作完成的祭典,也算是比較特別的。報春祭前農夫們都不會吝惜自己的汗水,因爲大家都知道付出勞動後,會有與之相應的樂趣在等著自己。像是今天這樣的小型宴會上只能是小口地品酒,但在報春祭上喝到爛醉也是可以接受的。

「今年的蘋果酒是不是有點酸啊?」

「不,應該只是這一桶這樣吧」

「真期待報春祭上的品酒評比啊。今年會是誰家的蘋果酒最好喝呢?」

「那也是祭典的樂趣所在啊」

「貝爾你今年也要去采燈火草嗎?」

「是啊」

「真可以啊。明明紙燈籠就可以了」

「哈哈,算是我的一點固執吧。因爲老爸老媽當年最喜歡這個啊……」

貝爾格裏夫一邊這麽說,一邊笑著喝完了杯裏的蘋果酒。

燈火草是一種野草,早春時節會開出像油燈一樣球形的花。花朵大概繡球一般大小,到了夜裏花粉會隱隱約約地發出青白色的磷光,如果此時將蒸餾酒撒到雄蕊上,花粉就會與酒精發生反應,磷光變爲朱紅色。

報春祭同時也是安魂祭。按照托內拉本地人的信仰,在秋日祭裏向主神維也納和精靈們獻上祝福的同時,也會將祖先們的靈魂迎回來。歸來的祖先的靈魂在冬天裏會留在家裏守護著孩子們,保佑他們平安無事地度過嚴冬。當春天平安到來之時,他們就會回到死者的世界去。

爲此,報春祭當天白天大家要舉辦宴會,和祖先的靈魂一起唱歌飲酒,等到了黃昏時分,將朱紅色的燈火草放進冰雪消融的河川裏順水流走,以此送別祖先的靈魂。隨後直到夜裏則是送別祖先的宴會。

不過使用燈火草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人已經很少使用燈火草,而是使用木骨架的紙燈籠放入蠟燭作爲代替。按照村裏的老人的說法,大概是因爲以前沒現在這麽容易獲得紙張吧。

據說過去平原上曾經到處都是燈火草,但後來在祖父那一代都開墾成了麥田。燈火草只有在日照良好的肥沃土地上才能生長,而這樣的土地當然也是適于種莊稼的好土地。隨著村民的逐漸開墾,不知不覺間村子周圍已經很難看到燈火草的蹤影了。

因爲這些原因,如今使用紙燈籠已經是主流了,但貝爾格裏夫在回到托內拉以後,仍堅持每年早春都要去采燈火草。在他小的時候,使用燈火草的人家還是比較多的,而更重要的是,他的雙親非常喜歡那種朱紅色的光芒。

關于雙親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父親在貝爾格裏夫七歲時撒手人寰,而母親也在十一歲時離他而去。他記得自己是被愛著的。但是父親的面容如今已經一點都想不起來,最近連母親的相貌也快要忘記了。然而他唯獨記得的,正是在河邊放流燈火草時,從側面看到父母以一副憐愛之情看著那朱紅色的光芒的景象。不只是一副單獨的影像,而是包含當時看到這一幕時自身的全部感覺,作爲記憶深深地刻在了貝爾格裏夫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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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25 pm

爲了向還未能盡孝就早早離去的父母表達供奉之意,唯有燈火草是每年都一定要去采來的。只要看到那朱紅色的光,就會有一種將雙親的記憶再次銘刻于心的感覺。

在夜深之前宴會散了,貝爾格裏夫將安潔琳背起來向家走去。安潔琳本來已經有些迷迷糊糊的了,但到了外面被冷風一吹又清醒了過來,有些毛躁不安地在貝爾格裏夫背上扭動著。

「爸爸」

「嗯?怎麽啦?」

「你還要去找燈火草嗎……?」

「啊,今年也會去啊。雖然說最近很忙,所以會很辛苦,但畢竟爺爺和奶奶喜歡這個啊」

「唔……但是,田裏……」

「哈哈,那沒辦法。每年都是這樣,已經習慣了」

「嗯……」

安潔琳像是要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後背一般,閉上了眼睛。

○  ○  ○  ○  ○

至少要能幫到爸爸一點,安潔琳是這麽想的。

貝爾格裏夫每天都在拼命工作。平時要耕田,有空的時候還要進森林或者進山去。不止自家的田,還會去別人家的田裏幫忙,還要做飯、打掃、洗衣服。雖然安潔琳也會幫忙做家事,但比貝爾格裏夫來說,完成的質量還是要差許多。而那副小身板在田裏能幹的事情就更加有限了。

安潔琳最擅長幫爸爸做的,是在森林裏采收果實。

她對自己的視力非常有自信。經常在貝爾格裏夫看到之前就搶先發現各種草藥、樹果和蘑菇,而且貝爾格裏夫因假腿而難以爬樹的時候,她也可以輕易爬到高處。每到秋天,她總是輕松爬到樹上,摘下木通果和山葡萄等果子。

所以她才會想到要來采燈火草。早春時節本來就很忙了,要去一趟森林深處再回來,來回就要不少工夫。哪怕能讓貝爾格裏夫輕松一點點也好。

安潔琳之前也有去采過燈火草。貝爾格裏夫曾帶著她穿過森林,一直走到山腳附近的開闊地帶。

要到達燈火草的棲息地,必須順著西面的山腳下一直走,繞到山的背面。雖然不需要登山,但必須一直在森林中穿行。早春時節,茂密的森林中視野很差,而且地面也含水較多,黏黏糊糊。

她想起了穿過森林時突然看到的那片異樣的景色。在略微傾斜的地面上,無數的燈火草開出圓圓的花朵,隨風擺動,實在是非常美麗的光景。

「爸爸他,會不會表揚我呢……哎嘿嘿……」

安潔琳想象著貝爾格裏夫看到自己將燈火草采回去後表揚自己的情形,嘿嘿地笑著。偷偷出來就是爲了給他一個驚喜。自己的成長肯定會讓貝爾格裏夫非常高興吧。

安潔琳背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太陽正好能照到石頭上,將它曬得暖烘烘的。

正好也是太陽開始向西偏轉的時候。肚子也餓了,于是安潔琳從挎包中拿出烤好的硬面包和山羊奶做的奶酪,吃了起來。

她一邊吃一邊朝四周環視。已經到了森林深處,一個人居然到了這麽深的地方,這可是村裏除貝爾格裏夫以外的大人都沒有來過的地方。安潔琳這樣想著,雖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還是得意。她一直都對冒險者非常憧憬,而這樣的冒險說不定會成爲自己當上冒險者的第一步。

「哼哼……我也是冒險者哦……!」

安潔琳站起來,想象著眼前出現魔獸,拔出短劍嗖嗖地揮動起來。她似乎情緒越發高漲,不光是手上揮劍,腳下也動了起來,仿佛一個人練武一般。而她的腦袋裏已經開始想象著驚心動魄的情節。

強大的魔獸出現了。爸爸雖然很強,但是被魔獸突然偷襲所以受了傷。這裏就輪到我飒爽登場了!

安潔琳做出掩護某人的姿勢,同時緊緊盯著前方。

「爸爸……已經沒事了! 好啦,魔獸盡管放馬過來吧! 我來做你的對手!」

魔獸肯定是龍或者魔王之類很強的那些家夥,強到能讓爸爸受傷。但是我是絕對不會輸的,畢竟我有跟爸爸學習劍術,所以我絕對不會輸給除爸爸以外的任何人,絕對不會。

安潔琳越發的興奮,自己一個人配上吆喝聲和台詞,揮著劍蹦來蹦去。

「呀! 嘿! 唔,有兩下子啊……!接下來是傳說中的……龍吧!」

與想象中的龍的戰鬥進入白熱化,最終以必殺一擊將龍頭斬落的時候,安潔琳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一直使勁地蹦來蹦去,已經讓她出了一頭汗。

安潔琳再次靠著大石頭坐下,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好激烈的戰鬥啊……」

幻想似乎還在繼續。

剛剛吃過午飯,又大量運動,再加上太陽射到身上暖烘烘的。安潔琳被不期而遇的睡魔襲擊,很快進入了夢鄉,發出「嘶~嘶~」沈睡的呼吸聲。

○  ○  ○  ○  ○

「凱利————…………」

「唔哇!?」

凱利在從田裏回來的路上撞見了貝爾格裏夫,他那似乎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讓凱利著實嚇了一大跳。太陽已經西沈,周圍早已暗了下來,要走到近處才能分清來人是誰。本來黃昏就是鬼怪容易出來活動的時間帶,凱利這一下被嚇得不由得喊了出來。

「貝、貝爾啊!別嚇我啊,真是……」

「安潔她……安潔她還沒有回來……已經這麽晚了……」

「哈? 安潔?不是一幫小孩一起去玩了嗎?」

「其他家的孩子都已經回家了……怎怎怎、怎麽辦啊,凱利……不會是被人販子給拐走了吧……還是說……啊啊,安潔……」

貝爾格裏夫以手覆面哭喊起來,不知道他到底想象了些什麽。凱利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貝爾格裏夫的肩膀。

「餵,貝爾,這可不像你啊。冷靜一下」

「怎、怎、怎、怎麽可能冷靜的了啊!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啊!」

看著平常總是非常冷靜,從不迷失自我的貝爾格裏夫如此驚慌失措,凱利不由得覺得有些可笑,但現在實在不是笑的時候。他有點粗暴地抓住貝爾格裏夫的肩膀晃了晃。

「笨蛋,要是連你都慌了該怎麽辦!你這樣下去本來能找到的也都找不到了!」

「嗯…………是、是呢……抱歉……」

「總之先問問看有沒有人看見過安潔吧。我也去找忙完了的人問問」

「哦……麻煩你了……」

貝爾格裏夫總算是恢複了冷靜,開始向村民們詢問是否有人見過安潔琳。大多數村民都說沒見過,孩子們也都說今天沒有跟安潔琳一起玩,就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一個在村外放羊的牧童說他有看到過安潔琳。

「她一個人走著。記得好像是朝森林的方向走去了」

貝爾格裏夫臉色鐵青。一個人去森林裏?去幹什麽?

「……莫非是燈火草?」

沒有工夫多想了。貝爾格裏夫返回家裏拿了劍,點上油燈朝森林走去。擦肩而過的村民驚訝地朝他搭話。

「餵,貝爾,怎麽了?」

「去找安潔!」

森林裏白天就光線不足,到了夜裏越發的昏暗。腳下的路看不清楚,這對于使用假腿的貝爾格裏夫來說只會讓行動更加遲緩,只要腳下稍微踏偏一點,就會站立不穩,很容易摔倒。畢竟假腿不能像真腿那樣只憑腳尖就站住。

踩到朽木的話,假腿的尖端就會陷進去;踩到濕潤的石頭則是會打滑。在光線好的情況下,這些東西只要進入視野,都會下意識地避開,但如今僅憑油燈的一點光亮完全無法分辨。更不用說現在他根本沒有心情去考慮這些,深一腳淺一腳只管往前走。

貝爾格裏夫一邊焦急地向前快步前進,一邊大聲呼喊著安潔琳的名字。然而這些呼喚也只是在樹林間徒然來回反彈。

○  ○  ○  ○  ○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安潔琳身子一抖跳了起來。

「……? 這裏是,什麽地方……」

周圍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這午睡一覺睡到了晚上。

安潔琳不禁有些納悶自己爲什麽會在這裏,但很快她就想起了自己進入森林的事情,頓時慌了起來。

「怎、怎麽辦啊……」

在她最開始的計劃中,她本應該在天色變暗之前走出森林,隨後一邊向貝爾格裏夫講述冒險中的故事一邊和他一起吃晚飯。

但如今已是夜晚。到處都是濃濃的夜色,樹木的輪廓和深深淺淺的陰影混在一起難以區分。擡頭看去,滿天的星星還在一閃一閃地發著光,算是唯一讓人安心的地方。

「西邊是……那邊」

安潔琳通過星星分辨出了方向,這方法也是貝爾格裏夫之前教給她的。雖然在夜裏進入森林這還是第一次,但至少也聽他講過一些經驗。比如因爲視覺不再可靠,所以要充分利用嗅覺和聽覺等。還有最重要的就是,除非遇到不可避免的情況,不然應該盡量避免夜間行軍。

「但是……」

在這種地方一直呆著不動實在是太可怕了。就連剛才一直靠著的大石頭,如今似乎也在冷冷地俯視著自己。而黑暗中似乎也有某種無形的東西在看向這邊的感覺。如果是劍能砍斷的對手倒還好,但要是被那份黑暗不由分說地拉進去,永遠迷失在裏面的話就太可怕了。

安潔琳做出決定,總之還是先向著燈火草所在的地方前進吧。倒也沒有什麽特別明確的理由,只是對于一個有些混亂的孩子的內心來說,實現最初的目標這種單純的動機是最簡單最直截了當的。

讓安潔琳的腳步動起來的無疑是恐怖心和寂寥感。只要走起來,多少能夠有所排解。

像是在摸索一般走了一會兒,眼睛終于逐漸熟悉了這份黑暗,原本模糊的夜晚的森林也朦朦胧胧的似乎能看到一些了。一開始爲了避免摔倒而非常謹慎的腳步如今也變得較爲流暢了。因此她的心裏也終于平靜下來,勇氣似乎再次湧上心頭。

突然間,有鳥從漆黑中嘎嘎地叫著飛了起來。拍打翅膀的聲音和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非常響。安潔琳嚇得拔出短劍擺出架勢。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上。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著,就連自己的呼吸聲都似乎大的嚇人。

「嗚嗚……」

將眼角慢慢湧上的淚水用手背擦掉,安潔琳再次邁出腳步。寒氣開始逐漸顯現威力。她使勁地搓著雙手,呼出的氣息也已經成了全白的。

她因寒冷和不安焦急地向前走著,但很快又茫然地看看周圍停下腳步。雖然能知道方向,但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具體在哪裏。就這樣一直稀裏糊塗地向西走也是不行的。

安潔琳最後只能蹲下抱膝坐著。孤獨的淚水湧出眼眶。爲什麽自己要一個人來找什麽燈火草呢,這種悔恨的心情占據了她的內心。

爸爸肯定會擔心吧。現在大概正在找自己吧。

居然讓貝爾格裏夫擔心,這真的是太糟糕了。本來應該是把燈火草帶回去,讓他誇獎自己的成長才對的。結果這下別說成長了,完全是在給他添麻煩啊。

「……我真是笨蛋。安潔琳大笨蛋」

安潔琳用雙手啪啪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臉上慢慢熱起來,但指尖已經冰涼了。

她如今一籌莫展,沒法繼續前行,只能暫時繼續這麽蹲坐不動。雙手環抱肩頭,不停地來回摩擦試圖取暖。因爲坐著不動,背上也開始打起冷戰來,上下牙也開始不停地打架。她使勁想要咬緊牙關,似乎卻只是讓牙齒撞擊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不活動起來不行,她這麽想著,但身體一直發抖,都沒法隨心所欲地活動。呼吸變得短促起來,呼出的白色氣息長時間地飄在空中。

突然,地面上閃現出淡淡的綠色的光,讓安潔琳嚇了一跳。

「哇……」

她不由得喊出聲來。就像是螢火蟲一樣的小小的光點浮在空中。衆多的光點靜靜地忽明忽暗閃爍著,同時到處飛來飛去。

安潔琳輕輕地伸出手去,試著抓住這些光點。明明看著像是抓到了,但打開手一看光點又不見了。既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冷。看著像是磷光,但似乎又不是蟲子。而且要說的話這個季節根本就不可能有螢火蟲出現。

光點將昏暗的森林多少照亮了一點點。樹木和岩石上都浮現出淡淡的綠色,展現出如同夢幻般的光景。安潔琳甚至忘記了悲傷,完全看入迷了。在從前貝爾格裏夫講過的森林裏的童話故事裏,似乎也出現過這樣的綠色的光芒。

就在這時,遠處似乎傳來了聲音。安潔琳猛地擡頭環視周圍。的確是有聲音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那是絕對不會聽錯的,自己最喜歡的聲音。

「爸爸——!我在這裏——!」

安潔琳大聲喊著,對面也傳來了回應,同時也傳來了沙沙的穿越樹叢的聲音。不久,一個似乎是油燈的朦胧的黃色光球出現,同時能看到的還有在其映照下的紅發。

「安潔!」

「爸爸!」

湧上心頭的安心感讓安潔琳之前的緊張徹底放松下來,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朝著貝爾格裏夫飛奔過去,跳進他的懷中。貝爾格裏夫則是慌慌張張地在她頭上臉上摸了幾下。

「沒受傷吧!?沒事吧?啊啊,太好了……你說說你!讓我擔心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嗚哇——!」

○  ○  ○  ○  ○

安潔琳哭了一會兒後終于停了下來。她現在坐在貝爾格裏夫的大腿上,他的懷抱又大又溫暖,讓人感覺非常的安心。

油燈映照出的貝爾格裏夫的樣子可謂非常狼狽。他似乎摔了好幾跤,衣服上到處都是泥,臉上也都是被樹枝劃傷的痕迹,頭發上也沾著枯葉和泥巴。安潔琳心裏滿是愧疚的心情,但貝爾格裏夫卻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總之安潔琳一切安好就已經讓他覺得滿足了。

「真虧你一個人能走到這裏來呢……」

「嗯……」

「但是可不能再有第二回了啊?你可真是讓爸爸擔心壞了」

「嗯……對不起……」

安潔琳垂頭喪氣,貝爾格裏夫笑著將她抱起,站了起來。

「好啦,我們走吧」

「嗯。回家嗎?」

「先不了吧?難得都來了,就這樣采了燈火草再回去吧」

安潔琳瞪大了雙眼。

「但、但是夜晚的森林會很危險……」

「餵餵,你明明知道還一個人來,這可不行啊?」

「唔……」

看著安潔琳又消沈下去,貝爾格裏夫呵呵地笑了,隨後溫柔地將手放到安潔琳的頭上。

「沒事的。有爸爸在呢」

因罪惡感而有些僵硬的身體頓時覺得舒展開來了。

『有爸爸在呢!』對于安潔琳來說,沒有什麽話能比這句更讓她安心了。

一個人冒險的那種心跳不已的感覺雖然也很棒,但能和爸爸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安潔琳高興地抱住貝爾格裏夫的手臂,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們手拉手!」

「好啊。正好可以防止走散了……啊,你的手這麽涼啊……」

貝爾格裏夫反過來握住安潔琳的手,像是要把她的手捂熱一般緊緊握住,隨後慢慢向前走去。雖然仍是只有一盞油燈發出的小小的亮光,但現在不著急了,也就可以注意腳下,不至于再出現踩空的情況。

恐懼感消失後,在安潔琳看來,夜晚的森林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魅力。那些原本似乎潛藏著可怕的東西的陰暗,如今看起來顯得很是溫和安靜,風吹動樹梢所發出的枝葉搖晃的聲音也變得動聽起來。若是找到了坐在枝頭的貓頭鷹會讓她很開心,腳邊野鼠經過也讓她感到很愉快。

貝爾格裏夫有時會停下來,『噓』地讓安潔琳保持安靜,隨後讓她看向黑暗的深處。凝神靜氣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有動物正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也在窺視這邊一般。

「畢竟夜晚的森林是它們的世界啊」

貝爾格裏夫這麽說著。

「被觀察的是我們這邊。所以必須要調動全身的感官,讓感覺變得非常敏銳才行」

安潔琳點點頭。之前她感覺到似乎有來自四周的視線,原來並非都是錯覺。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那些淡綠色的光芒。那是活的東西嗎?

她向貝爾格裏夫詢問此事,他默默地走了幾步,隨後開了口。

「那或許是精靈之火吧」

「精靈之火?」

「之前也跟你講過的吧?『迷路的伊索爾德』的故事」

「啊!」

那是一個童話故事。講的是一位名叫伊索爾德的少女在森林裏迷了路,但最後在不可思議的綠光的指引下最終回到了村裏。之前就覺得這綠光似乎在哪裏有聽過,原來是這個啊。

「森林裏面住著精靈。他們有時會隨性引發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像是愛惡作劇的妖精那樣,讓人在同一個地方來回打轉嗎?」

「哈哈,是呢,那也是精靈的一種。精靈都非常喜歡小孩子,它們肯定是看安潔你一個人很寂寞,所以才來陪你的吧」

「這樣啊……」

安潔琳下意識地朝周圍看了看。不光是動物,還有精靈也在看著自己,這讓她稍微有點難爲情。

身邊貝爾格裏夫仍在慢慢向前走著。她突然注意到天空已被薄雲遮蔽,不像之前那樣能看到滿天的星星了。附近也看不到銀龍草,這下子沒法判定方位了。但貝爾格裏夫仍在向前走,安潔琳多少有些不安。

「爸爸……」

「怎麽啦?」

「你知道方向嗎……?」

「哈哈,爸爸可是已經來過這裏好多次了哦?」

從安潔來到爸爸身邊之前就來過好多次了呢,貝爾格裏夫笑著這麽說道。覆蓋山麓的這片森林對他來說就如同自家的後院一般。

突然,前方開闊起來,一股風吹了過來。刺骨的寒風讓安潔琳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並用手擋在臉前。耳邊傳來草葉相互摩擦的聲音。

「來,看吧,安潔」

貝爾格裏夫溫柔地說道。安潔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一大片燈火草正在搖擺著。小球一般的花瓣中充滿了青白色的光芒,在風的吹拂下搖來搖去。大概是因爲花粉隨著搖擺忽明忽暗,看著像是連光也在來回擺動。站在一旁的貝爾格裏夫的臉被青白色的光從下方照亮,看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風景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本不應該存在于世上似的,讓安潔琳一時說不出話來。去年她和貝爾格裏夫來的時候是白天,雖然也有看到地上長著的燈火草,但沒有像這樣一齊發著光。安潔琳不由得跑上前去,走進朦朦胧胧發亮的燈火草叢中。近看的話似乎有些耀眼,但不可思議地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她回過頭去揮揮手,貝爾格裏夫也笑著揮手回應。

○  ○  ○  ○  ○

晚霞將西山的輪廓染上一圈紫色。有些星星已經開始在空中閃爍,不過似乎是因爲半個月亮也升上來的緣故,能看到的星星數目並不算多。

通向河邊的小道上,若幹火把正排成一列向前行進。

從白天就開始舉行的宴會告一段落,村民們點起火把,拿起各自的紙燈籠來到村子附近的河邊。因融雪彙入,河水流量大增,發出唰唰的聲音朝下遊奔流而去。河岸附近還殘留著一些碎冰。

「向主神維也納和祖先之靈獻上祈禱!」

神父念出禱詞,舉起火把。村民們將紙燈籠裏的蠟燭點上火,隨後放入河中任其順流而下。

貝爾格裏夫將蒸餾酒潑到發著青白色光芒的燈火草上。很快,就像是點燃了油燈一般,青白色的光芒變成了朱紅色。村民看到後也發出贊歎之聲。貝爾格裏夫將其交到安潔琳手上。

「來,把它放到河裏吧」

安潔琳點點頭,略帶一點緊張地將燈火草放入河中。光球和紙燈籠交雜在一起,搖搖晃晃地隨著水波飄動,不一會就沈了下去。

不過與紙燈籠那種沈下去光就消失的情況不同,燈火草的光芒在水中還能再短暫持續一段時間。

朱紅色的光芒在河中順著水流朝下遊流去,越走越遠,安潔琳一直盯著它。

「……好漂亮啊,爸爸」

「是啊」

爲了舉行送靈的宴會,村民們開始陸續離開河邊返回廣場,而安潔琳則是一直站在貝爾格裏夫身邊,眺望著河的下遊。月光播撒在地面上,周圍葉子上剛剛開始凝結的白霜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安潔琳握住了貝爾格裏夫的手。

那只大大的、粗糙的手讓她感覺非常的安心。明年再和爸爸一起夜裏去看燈火草吧,安潔琳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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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28 pm

第一卷 特典 爸爸感冒了

腦袋發懵,明明很冷卻還不停地出汗。鼻子裏面似乎堵著什麽東西,呼吸時覺得非常難受。

模糊的視野前方,是十歲的安潔琳擔心的面容。敷在額頭上的濕毛巾已經因爲體溫而變成溫溫的了。安潔琳將其拿下來,放到水盆裏浸一浸擰出來,將貝爾格裏夫臉上的汗擦掉。

「爸爸,你還好吧……?」

「嗯……謝謝,安潔……已經中午了嗎……?得趕緊做飯……」

貝爾格裏夫想要坐起來,安潔琳慌慌張張地將他按住。

「不行,你得好好休息」

「唔……但是」

「沒事的。你要多睡一會兒病才能好……而且天都快黑了」

「……已經這會兒了嗎」

被安潔琳盯著,貝爾格裏夫只好放棄,重新仰躺下。

徹底感冒了。貝爾格裏夫以一種很沒出息的心情閉上眼睛,明明好久都沒有這樣了。安潔琳站起來,給壁爐加足了柴火。火旺起來,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還能聽到鍋蓋咔锵打開的聲音,以及木鏟攪拌的聲音,全都混合在一起。

入冬以來,一天比一天寒冷,天空中也總是覆蓋著灰色的雲層,下雪的日子也多了起來。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掉進河裏,貝爾格裏夫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

在某天傍晚進行例行巡邏的時候,他把已經結凍的河上一塊積了雪的地方當成了地面踩了下去,結果一腳踩穿了冰面,重重摔了一跤。

因爲是離岸邊很近的地方,所以倒也不至于溺水,但畢竟摔倒後全身都弄濕了,冰涼的河水一直進到衣服裏面,被寒風一吹越發冷得厲害。他趕忙慌慌張張地往回趕,但半道上就已經開始感覺到全身發冷。回到家後趕緊煎了一副草藥,並喝了熱乎乎的湯保養隨後睡下,但第二天一早還是開始發燒了。一早上強撐著做了早飯,吃過後就躺回床上,等到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還真是倒黴啊。貝爾格裏夫一邊將額頭上的毛巾擺正,一邊歎了一口氣。連苦笑的精力都沒有了。他想起毛線才紡到一半,豆子的篩選也還沒有完成。

雖然知道再著急也沒有用,但因發熱而變得昏昏沈沈的腦袋裏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院子裏的地窖裏儲藏的蔬菜有沒有壞掉這種事情都不由得會去注意。

安潔琳再次將毛巾拿下來浸浸水。隨後一邊給貝爾格裏夫擦汗一邊問道。

「爸爸……湯已經熱好了……」

貝爾格裏夫緩緩坐起來。頭暈乎乎的,他用指尖按住太陽穴。

「……給我稍微來一點吧。還有……昨天煎的藥也……」

「知道了……你就這樣呆著就行」

安潔琳將湯從鍋裏倒進碗裏。看著她的背影,貝爾格裏夫以一種複雜的心情撓撓臉頰,被女兒照顧是該高興呢還是該覺得可憐呢。

喝過加了豆子和幹肉的熱湯,又喝了煎好的藥,貝爾格裏夫感覺總算舒服些了,很快安靜下來,響起了熟睡的呼吸聲。安潔琳也放心下來,用毛巾爲他擦去臉上的汗,隨後又將壁爐裏加足柴火。

火旺了起來,安潔琳自己也舀了一碗湯,一邊喝著,一邊盯著貝爾格裏夫的臉。

「……爸爸,好可愛」

無論誰睡著了以後都會是一副小孩子般的面容,安潔琳不禁這麽想。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嘴和鼻子間稍稍長出一些胡子來。平常都是會剃掉的,但今天大概是因爲感冒了就沒有剃。

「……再長些會怎樣呢?」

安潔琳試著想像了一下貝爾格裏夫的胡子長到很長以後亂蓬蓬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感覺完全像是另一個人了。

像現在這樣就好,安潔琳忍不住摸了摸貝爾格裏夫的胡子,他嘟嘟囔囔似乎小聲說了些什麽。安潔琳哧哧地笑了。

安潔琳覺得,這似乎和平常正好相反。夜裏總是自己睡得早,早上總是爸爸起得早。但是今天卻是我起得早,而且夜裏不知道還會有什麽事情,所以也得比爸爸睡得更晚,安潔琳這麽想著,自我滿足似的笑了起來。

「沒問題,爸爸……有我在呢……」

安潔琳一邊得意地自言自語,一邊將又變溫了的毛巾再次放進水裏擰了一把。平時自己總是兩條疊在一起蓋的毛毯也分出一條給貝爾格裏夫蓋上。

一夜過去,第二天早晨,貝爾格裏夫醒來後覺得神清氣爽。昨天腦袋裏的雲霧似乎已經被吹散了。雖說一直躺著讓身體有些僵硬,不過只要稍微做點運動就沒事了。昨天休息了一整天還是不錯的。

伸著懶腰從床上起來,旁邊睡著的安潔琳翻了個身。她身上只蓋著一條毛毯。似乎臉有些紅。頓時有些不好的預感。

「……安潔?」

「……早,爸爸……」

眼睛紅腫濕潤,說話帶有鼻音。貝爾格裏夫將手放在安潔琳額頭上,好燙。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

「傳染給你了……抱歉啊……」

「唔……」

安潔琳慢慢地抓住貝爾格裏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臉旁,閉上了眼睛。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將自己的毛毯給她蓋上,擰出毛巾放在她的額頭上。

「昨天謝謝你啦……今天輪到爸爸照顧你了」

「嗯」

明明得了感冒,安潔琳卻似乎莫名地高興,將下半張臉埋進了毛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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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29 pm

第一卷 後記

《因想當冒險者而前往大都市的女兒已經升到了S級》

重新回過頭來看一下,這還真是個很爛的標題。那些對語法很計較的人,怕是看到「なってた」就已經生出厭惡之情,連正文都懶的看就覺得這肯定是本沒什麽大不了的小說吧。雖說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不過就算讀了也不會對人生産生什麽影響,所以讀讀倒也無妨。而即使是看到了這樣的標題也還願意拿起來看看的各位,在此向你們表示真誠的感謝。

要說的話,這個故事屬于奇幻類(Fantasy),簡單來說就是在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空想世界中盡情暢遊,讀過後還會有一定的余韻。然後此時由作者或是不知道哪裏來的什麽人恬不知恥地來說些亂七八糟的廢話作爲後記,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是既然有人拜托我寫了,我也只好來寫。

但是要說的話,這個故事也沒什麽“創作秘聞”或是“背後的故事”這種有趣的東西,所以也就沒什麽好寫的。雖說把不存在的事情寫得像是真實存在一般正是奇幻作品的妙處所在,但那指的是故事裏的內容,而在這裏捏造一些並不存在的秘聞實在是不合適的。

而且據說這世間有不少人是在讀書時先從後記讀起的,因此隨隨便便提及正篇中的內容也是必須要警戒的,也就是說什麽都不能寫。

基于這些原因,明明只需要大概千字的原稿,我卻苦心焦慮,總之先把想到的東西都寫下來吧。

但是要說的話,在寫這篇後記的時候書的本體還沒有完成,因此關于真正的實體書我也根本沒法評論些什麽。如果書已經完成了的話,那我這篇後記該登在哪裏才好呢。

這個先不說,書雖然還沒有完成,但toi8先生的封面已經畫好了。關于各人物的設定草稿也基本都完成了。貝爾格裏夫的形象並非只是在年輕人的臉上加幾道皺紋拼湊出來的水貨,而是非常完美的大叔,而安潔琳也畫得非常可愛。居然被這麽可愛的女兒所愛慕著,我對于貝爾格裏夫的嫉妒之火不禁熊熊燃燒,甚至到了出現“希望能突然出現一個無差別殺人狂朝他肚子上捅兩刀”這種想法的地步。

但是我也沒能借著這股勢頭順利地往下寫下去,反倒是因爲先生的精美的封面和人物草稿而感到惶恐,覺得“這麽漂亮的插畫配在這樣的小說上真的好麽”,一個人在被窩裏悶半天,起來以後又打開電腦看著這些畫傻笑。等到注意到時候時間早就過去了。結果最後反倒是因睡眠不足而影響了文章的進度。toi8先生,您真的是一位罪人,真的是非常感謝。

正在讀這篇文章的讀者諸君會將此書拿到手中的原因,大概有八成應該是源于toi8先生的插畫,而另外的兩成則是由于Earth Star Novel出版社的諸位,尤其是我的責任編輯M先生和M先生(確定沒有寫錯),都是多虧了他們的努力。在對他們表示不勝感激之情的同時,我不禁反省我到底做了什麽呢。

這部小說原本是在互聯網上的小說投稿網站上公開的web小說,並非那種爲了參加某種獎項或比賽而寫的東西。隨後因爲某種的機緣巧合,有人聯系了我,讓它能夠出版成書。簡直像是做夢一般的事情,我至今仍在擔心,會不會在我拿到書的那一瞬間,我會突然醒來,歎著氣回到我那一成不變的日常中去。

因爲原本就是放在網上的東西,所以能實時看到有人發表感想,或是分數的增減。而我又是那種對這些都非常在意的性格,所以只要連著網,就會把原稿抛在一邊,不停的反複刷新頁面,所以工作始終沒有進展。

所以當我認真地想要寫原稿時,我會到附近的飯店裏去寫。這篇後記也是這樣寫成的。不管是碰上什麽事,頭腦中很快就會亂作一團,實在是非常的欠缺集中力。

今天周圍也有很多客人吵吵嚷嚷,有的在吃飯,有的在喝酒。在這種有各種雜音的情況下反倒是寫起來比較容易。

正在我敲擊鍵盤的時候,聽到隔壁座位的兩個人在小聲聊天。

「說起來,『黑發女武神』呢?最近好像沒見著啊」

「啊,據說是回老家去了。說是在北部邊境那邊」

什麽嘛,好不容易特意來一次結果今天似乎是不在。不過我一直在寫些有的沒的,或許見不到反而是好事呢。

店長走過來,板著臉俯看著我。

「您要點些什麽?」

終于告一段落了,來杯熱紅酒吧,我說。

插畫師的後記:當年他肯定有被稱爲“出鞘利刃”的時期吧!(妄想)

以後會不會有機會畫貝爾格裏夫老爹年輕時候呢?

2018 吉日 to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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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四 9月 24, 2020 10: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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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9月 25, 2020 9:20 pm

第二卷 第十三話

滋滋滋,能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然而燭火卻是藍綠色的,看得出是用魔法點燃的火焰。

這是一間非常小的房間,小到只要進來四個人就會把房間裝滿。房間的牆壁是石頭砌成的,燭台就挂在牆上。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木頭門,關得嚴嚴實實。屋裏氣氛凝重,一種如同監獄般的陰郁的氛圍飄蕩在空中。

屋裏基本沒什麽東西。房間中心有一張木頭造的桌子,還有一張同樣是木制的椅子,僅此而已。

椅子上坐著一個穿白色長袍的男人,他正盯著桌子上的水晶球,裏面似乎映出某人的身影。但也只能看到影子,表情和容貌完全看不清楚。

在主要通訊手段是寫信的這個社會中,還有一種叫做水晶通信的聯系方式。將魔水晶加工成球狀,再將魔力注入,就可以與遠方的其它魔水晶球取得實時聯系。

但首先對魔水晶進行精細加工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通信本身又會消耗大量的魔力。爲此,正常情況下哪怕只進行短短幾十秒的通信就要花費數枚金幣,可以進行會話的時間也非常短。

然而,這個身穿長袍的男人從很久之前開始就一直在和水晶球對面的人影說著什麽。

「……這次的確是我這邊的失態。但是你這混蛋的預測也沒中」

『應該再多設些陷阱的。但是居然有人能打倒巴爾,讓我有點吃驚呢。原本是覺得即使被發現了也沒人能拿那家夥怎麽樣。還以爲只要格雷厄姆那家夥一直窩在精靈族領地裏就可以放心了』

「哼……不過不管怎麽說,那家夥是無法完全消滅的。雖然失掉了不少力量,但回複之後還是可以用的。倒是你那邊的“鑰匙”怎麽樣了」

『完全不行。我懷疑我是不是被假消息給帶歪了』

「切……比預想的還差麽……小心重蹈那些家夥的覆轍」

『但是要小心啊。這次的事情維也納教的那些家夥……』

「等下,有客人來了」

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瞬間,有人踹開門衝了進來。閃著白光的刀刃直直地朝穿長袍的男人刺來。男子眼疾手快將魔水晶球揣進懷裏,飛身跳起躲過攻擊。

襲擊者總共五人,全部都帶著面具,穿著一樣的衣服。

兩人進入房間,其余的在入口固守。狹窄的房間裏,穿長袍的男人似乎瞬間就被逼入絕境。

「對付一個人還真是小題大做呢……」

男子打了一個響指,蠟燭突然熄滅了。

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包圍,襲擊者們一瞬間停止了行動。黑暗中,男子的白袍一閃,迸發出青白色的閃光,衝在最前面的襲擊者噴出鮮血倒在地上。

但是襲擊者們並未猶豫,他們迅速補位,瞬間重組陣型,朝男子猛撲過來。男子輕輕轉動身體,躲過刺來的劍。

「不要以爲我會好心到給你們留機會……!」

男子開始快速詠唱,兩手上閃爍著青白色的光芒。

此時,襲擊者中的一人刺出一劍。男子吃了一驚,扭身勉強躲開,但劍還是劃破了長袍。一塊黑色的寶石從裂口處滾落下來。

「不好……!是瞄著那邊嗎!」

男子向前伸出雙手,放出魔法。但有一個襲擊者比他早一步揮劍,將寶石打碎。寶石中竄出一股黑煙,籠罩在屋裏。一部分黑煙跑到了屋外。簡直就如同有意識一般,屋外的黑煙凝成一團飛走了。

同時,男子的魔法也迸發出來。如刀刃般銳利的青白色光芒在屋裏奔馳盤旋。

當光終于停下來的時候,除穿長袍的男人外屋裏已經沒有人站著了。蠟燭的火被重新點上,四下一片寂靜。冷冰冰的死寂完全取代了剛才的喧囂。

「我居然也疏忽了嗎……」

男子煩躁地踹了一腳腳邊的屍體。隨後將手伸開,嘟嘟囔囔地詠唱著什麽。充滿屋內的黑煙慢慢地聚集到男子的手心中,再次變回了一塊寶石。男子用指尖捏住寶石,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寶石的光芒似乎稍微變弱了一些。

「有一部分逃掉了嗎……他們居然已經掌握到了這種程度的情報……必須要考慮一下別的行動了」

男子將寶石揣回懷裏,一甩披風,快步走出房間。

○  ○  ○  ○  ○

孩子們將載有禮物的馬車團團圍住,大家都被糖果所吸引,畢竟這在托內拉是稀罕東西。而旁邊的安潔琳則是從行李中翻出禮物來,一件件地拿到貝爾格裏夫面前。

「這個啊……是我最喜歡的紅酒!把這個酒加上這邊的香料和蜂蜜,然後再加熱了喝……非常好喝哦」

「呵……安潔也能喝酒了啊」

「嗯!」

貝爾格裏夫看著眼前長大的女兒,有些高興卻又有些寂寞,臉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正在自己眼前向自己展示禮物的,的確是安潔琳。

但她當年離開村子時身高差不多只到自己腰間,如今已經長到自己胸口了。一頭短發也已經變長,雖然臉上還留有一些稚氣,但已經完全是一副大人的模樣了。

他將手中的金銘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塊小小的牌子正是她身爲S級冒險者的證明。

「……果然父母心還真是複雜啊」

「怎麽了,爸爸……?」

「沒啥,我自言自語」

看到貝爾格裏夫陷入沈思中,安潔琳不滿地鼓起臉頰。她突然一下子跳進貝爾格裏夫的懷裏,將臉湊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爐火和稻草的味道……果然還是爸爸的味道好聞……」

「哈哈,說什麽呢……長這麽大了結果還是這麽愛撒嬌啊」

「我不管到多少歲都是爸爸的女兒啊……」

「真是……」

貝爾格裏夫爲難地笑了笑,輕輕撫摸著安潔琳的頭發。

多少有點打卷兒,但還是很有光澤,是非常漂亮的頭發。與自己的紅發完全不同。畢竟不是親生的,這也是當然的。

貝爾格裏夫看向在一旁呆站著的安奈莎和米麗娅姆。

「謝謝你們陪她一起過來。長途跋涉都累了吧?」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擺手示意。

「沒、沒什麽。好久沒有這麽悠閑地旅行了,感覺很好呢」

「但是安潔居然會這樣撒嬌,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還真是喜歡爸爸呢~」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撓了撓臉頰。

「連我都有點懷疑以前是不是這樣了……畢竟好長時間沒見了啊」

「五年!五年啊!不對……馬上就快六年了!我還真是努力啊……!來,鼓掌!」

安潔琳轉到貝爾格裏夫身後,跳到他的背上,像是要讓他背一般。隨後將下巴放到他的頭頂上,胡亂揉搓著他的頭發,簡直就像小孩子似的。這真的是安潔琳麽,安奈莎這麽想著,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幹笑。米麗娅姆則是在旁邊笑嘻嘻地看著。

小的時候,每次背安潔琳時她都會這樣像小貓一樣搗亂,所以貝爾格裏夫只是苦笑著由她折騰了一會,隨後舉起雙手抓住安潔琳的腦袋,手上一使勁,安潔琳就發出「呀——」的喜悅的慘叫聲。

「安潔,禮物是很好,但自己的行李要好好地搬進家裏啊」

「啊,是啊……嘿喲。安娜,米莉,我們把行李搬進去吧……」

「啊,嗯」

「知道啦~」

少女們將馬車上的行李搬下來抱進家裏。

貝爾格裏夫突然想到,因爲沒有預料到安潔琳會突然回來,所以家裏還是挺亂的,不過現在也沒法阻止她們。

孩子們拿到糖果後也都各自回家了,畢竟今天也沒法繼續練劍了。

貝爾格裏夫看著這滿滿一車的禮物,不知該怎麽處理。晚上正好要開村民會議討論整修道路的事,到時候分給大家吧。

安潔琳這邊無比的興奮,所以相對地貝爾格裏夫這邊就顯得冷靜一些,但他其實內心也一片混亂,考慮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既然她們好不容易回來了,那晚飯至少要搞得豐盛一點。不對,今夜要開村民會議啊,到時候有空做飯麽。因爲沒有澡堂,所以也不會燒洗澡水,但她們剛結束長途旅行,至少要多燒點熱水好讓她們擦擦身子吧。而且沒想到她會帶朋友回來,所以還得准備床,得再從倉庫搬點稻草……但是家裏沒有多余的毛毯,得去找凱利借幾條啊。

正在他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凱利和巴恩斯一起跑過來了。凱利挺著個大肚子,呼哧呼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餵貝爾!我聽說安潔回來了,真的嗎!」

「啊……是真的。還有她在城裏當冒險者的朋友也都一起回來了」

「哈哈哈,不錯啊貝爾!這可值得慶祝一下啊!」

凱利像是把這當成自家的事情一樣高興。真是不錯的朋友啊。貝爾格裏夫笑了。

安潔琳從家裏走出來。

「爸爸,安娜和米莉她們……啊,凱利叔!」

看到長大的安潔琳,凱利瞪大了眼睛。

「噢噢……是安潔嗎!這可真是長大了啊!過得還好嗎?」

「嗯,我一直都非常好……!凱利叔,你又胖啦?」

「哈哈哈哈! 算是吧! 這算是過得好的證明啊!」

凱利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巴恩斯驚訝地張大了嘴,從頭到腳打量著安潔琳,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真的是以前那個小鬼頭安潔嗎……」

「……?你誰啊?」

安潔琳歪頭表示不解,巴恩斯氣得眉梢上挑。

「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巴恩斯,凱利的兒子!」

看著氣憤的巴恩斯,安潔琳一幅淘氣的表情咯咯地笑了。

「開玩笑啦……當然記得。明明就比我年紀大,但比劍時候還老是輸給我的那個巴恩斯是吧……噗噗」

「你、你這家夥……哈哈,這倒的確是安潔呢」

巴恩斯皺起眉頭,同時投降一般地笑了。

貝爾格裏夫向安潔琳問道。

「剛才你說安娜和米莉怎麽了?」

「啊,對了……睡覺的床要怎麽辦?再搬些稻草嗎?」

「嗯,就這麽辦。爸爸剛才也在想這個。對了凱利,你那邊有多余的毛毯嗎?我想暫時先借三條……」

「哦,沒問題。毛毯你要多少有多少。巴恩斯,去拿毛毯來。多拿幾條,別讓女孩子們凍著了」

巴恩斯點了點頭,跑開了。安潔琳興衝衝地拿過幾個紙袋遞給凱利。

「凱利叔,這是給你的禮物……」

「喔,謝謝啦安潔!」

「呼呼,這可是很少見的香料呢……還有這邊是蔬菜種子,還有這些糖果」

安潔琳從袋子裏拿出一包包禮物放到凱利手裏,炫耀起來。凱利高興地聽著,做出很誇張的反應。

貝爾格裏夫笑著從倉庫裏搬出稻草,抱進家裏。

家裏並不是很大。並沒有隔斷成多個房間,只是一間大屋子用架子和衣櫃做分隔而已。最裏面是一個大壁爐,燃燒著的炭火正在冒煙。壁爐對面右側放著一堆稻草,上面鋪上毛毯作爲床。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站在那裏,很稀罕地打量著家裏的一切。對于在奧爾芬出生長大的她們來說,這樣的農村家庭還是很新奇的。

「實在抱歉家裏亂成一堆。事先不知道你們要過來」

貝爾格裏夫這麽一說,兩人都看向他。

「不不……是我們不請自來……話說回來,東西雖然多,但說真的比我們家還要整齊……應該說反倒是讓我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是啊~……我們家裏安娜經常脫了衣服就亂扔」

「笨、是米莉你才對吧!」

「才不是~我才不幹那種事呢~」

看到倆人相互扯皮,貝爾格裏夫笑了笑,將稻草放在合適的地方整理平整。

「……你們倆關系還真好呢」

安奈莎頓時臉就紅了。

「實、實在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沒有沒有……呵呵,安娜的確是個非常認真的孩子呢」

「嗚咦!?」

「安潔的信裏是這麽寫的。還說米莉有些愛犯迷糊,很有趣」

「咦~我才沒有愛犯迷糊呢~。要說的話安潔才是經常犯迷糊吧~?」

「哈哈,或許如此呢……謝謝你們倆,願意和安潔做朋友。多虧了你們,她在奧爾芬應該也不會寂寞了吧。真的是非常感謝」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因爲他太過率直,反倒是讓安奈莎和米麗娅姆有點不好意思,扭扭捏捏。

貝爾格裏夫喀嗒喀嗒地搬來椅子。雖然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但他姑且還是保留了四把椅子。畢竟說不定什麽時候會有客人。此時他不禁想到,之前沒有把它們隨隨便便處理掉真是太好了。

他讓她們倆坐在椅子上。安潔琳此時正跟凱利聊得火熱,還是暫時不去打攪他們吧。

「請坐。我給你們泡茶」

「我、我來幫忙!」

「沒事沒事,你們這跑了這麽遠也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謝、謝謝了……」

「那就不客氣啦~」

「你倒是稍微客氣點啊……」

兩人並肩坐下,看向正在壁爐前泡茶的貝爾格裏夫的背影。

他動作不快,但有條不紊。

要說的話,冒險者或者前冒險者基本都是一幫沒有生活感的家夥。吃飯基本都在外面解決,就算在家裏做也是些非常簡單的東西。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因爲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家務活倒是都會做,但貝爾格裏夫的動作流暢到實在讓人看不出他曾經是個冒險者。只不過他每走一步地板上都會發出咚咚的聲音。

安奈莎開口問道。

「那個……安潔爸爸以前是冒險者嗎?」

「嗯,算是吧。不過年輕時候就搞成這副模樣啦」

貝爾格裏夫這樣說著,向她們展示自己的右腿。膝蓋以下是簡單的圓柱形木制假腿。假腿是栎木制成,很結實,似乎是打過油般有光澤。雖然長年使用有不少細微的損傷,但還是可以看出是有在小心使用的。雖然說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腿,但貝爾格裏夫的動作完全不遜于正常人,反倒是會讓人産生一種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的錯覺。

貝爾格裏夫用托盤將茶端過來,坐在兩人對面。

「冒險者只做了大概三年吧。級別也只是E級而已。所以你們倆反倒是資格比我老得多呢,哈哈……」

貝爾格裏夫不好意思地笑笑,給兩人遞上茶。

「這是這附近采的蘭特葉子做成的茶,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

熱氣帶著清爽的香味從木杯中升起。兩人噓噓將茶吹涼,慢慢地喝起來。雖然還很熱,但舌頭仍能感受到那份不會太過的澀味,以及裏面微微的甜味。簡直就像嫩草直接融入茶水裏似的。

「啊,好喝……」

「頭一次喝這樣的~。雖然有點澀,但也有點甜呢」

「哈哈,那就好。不過因爲正好是這個季節,所以沒什麽茶點……」

「啊,不不,不用麻煩了……」

「但是啊,安潔爸爸還真是溫柔呢~。因爲是叫『赤鬼』,之前一直還以爲肯定是個非常可怕的人呢」

米麗娅姆的話讓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

又是赤鬼。最近這段時間經常聽到,而自己完全搞不清是怎麽回事。薩莎和赫維缇卡都這麽稱呼自己,連帶著現在村裏都有人這樣跟他打趣了。

「呃……那個『赤鬼』,你們是聽誰說的?」

「哎? 就是安潔這麽說的啊……」

「……啥?」

這時候正好安潔琳進來了。

「餵,你們倆竟敢未經我允許就和爸爸套近乎……!」

「安潔……你過來」

貝爾格裏夫招招手,安潔琳高興地跑過來,坐在貝爾格裏夫旁邊的椅子上。

「怎麽啦,爸爸?」

「我說你啊……赤鬼是怎麽回事……?」

安潔琳一幅自誇的樣子,露出笑容。

「是我替爸爸取的外號! 很酷吧?」

「呃……不,但是安潔,你……那個傳開了嗎?」

貝爾格裏夫一臉愕然地看向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安奈莎苦笑著點點頭。

「安潔她到處宣揚……安潔爸爸,您不知道嗎?」

貝爾格裏夫的嘴不停地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米麗娅姆咯咯地笑了。

「奧爾芬的公會裏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哦?大家都知道『黑發女武神』的父親是超強的前冒險者『赤鬼』貝爾格裏夫。是吧,安娜?」

「嗯……包括那些回歸的前S級冒險者和公會會長他們都非常佩服呢」

「……安潔?」

「嗯!」

安潔琳笑容可掬地看向這邊,大概是以爲在表揚她吧。

「…………這可怎麽辦啊」

貝爾格裏夫不由得抱頭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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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9月 25, 2020 9:21 pm

第二卷 第十四話

當然,對于貝爾格裏夫而言,他也曾夢想過作爲冒險者建立豐功偉業,獲得高階冒險者的地位與名聲。

當年還是個年輕冒險者的時候,每天爲了混口飯吃而不得不去承接一些瑣碎的小委托,自然而然地在內心某處就會有這樣的想法,『總有一天我也要……』之類。

而且到了現在,即使如今已經四十二歲了,這種心情卻仍沒有完全消失。

雖然右腿自膝蓋以下全部失去,放棄了當冒險者回到托內拉,但他仍像當冒險者那時候那樣每天堅持鍛煉。就算有一條腿是假腿,也還是能做到各種事情,爲了複健自己做出了超出常人數倍的努力,這一點是值得自傲的。

也正因爲這樣,如今自己的行動已經非常流暢,乍看之下很難想象這是少了一只腳的人能做出的動作;而且原本只以E級結束冒險者生涯的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和C級甚至B級的高等級魔獸戰鬥。自己如今也終于明白,其原動力正是內心某處還沒有放棄那個作爲冒險者的自己。動機並非是單純地爲了守護這個村子,姑且也算是爲了與那些大概仍在繼續冒險者生涯的前隊友們競爭,而在背地裏所做的掙紮吧。

所以說,得到衆人的稱贊也並非完全沒有意義。好評可以帶給人自信,可以讓一時間因找不到自我價值而沮喪的自己再次站起來。

「……但是,不是這樣的啊……」

「……?怎麽了,爸爸?頭疼嗎……?」

安潔琳慌慌張張地撫摸著貝爾格裏夫的頭。動作非常的溫柔,很明顯能感覺出她是真的在關心父親。

安潔琳完全沒有惡意,這反而讓貝爾格裏夫更是頭疼。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得到與自己實際能力並不相符的過高評價,這當然令他很生氣。但這是安潔琳爲自己著想,因善意而做出的舉動,就算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安潔琳痛罵一頓也沒什麽意義。

更何況貝爾格裏夫本來就非常嬌慣女兒,要痛罵她一頓這種事根本想都沒想過。

就在這時,凱利從門口探進頭來。

「餵,貝爾,今晚的會議你不用來參加了」

正在沈思的貝爾格裏夫猛地擡起頭來。

「……咦?爲什麽?」

「這還用問麽,安潔都回來了,你就算去了也肯定是想早點回家,根本沒心思開會吧?」

「唔……」

的確如此。自己就算是參加了肯定也是在胡思亂想,心不在焉。雖說安潔琳回來的確是讓他開心,但如今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貝爾格裏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抱歉啦,凱利」

「沒啥,這是好事。偶爾也得不依賴你解決事情呢!哇哈哈哈!餵,巴恩斯!別磨磨唧唧的,趕緊搬過來!」

巴恩斯在父親的催促下,一臉不高興地抱著毛毯走進屋來。

「貝爾叔,這個放在……」

「啊,放這邊的稻草上……怎麽了?」

巴恩斯盯著安奈莎和米麗娅姆愣住了,聽到站起來的貝爾格裏夫跟他說話才回過神來,把毛毯拿了過來。隨後他一臉古怪的表情湊到貝爾格裏夫身邊,向他耳語。

「……果然大城市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呢……」

「餵餵餵……麗塔聽了會很傷心哦……」

「爲、爲什麽會提到麗塔啦!跟那家夥沒關系吧!」

巴恩斯慌慌張張地將毛毯放到稻草上,紅著臉離開了。凱利一臉傻眼的表情。

「切,真不象話……跟安潔比也差太遠了」

「哈哈,不是挺好的麽。你當年不也這樣麽?」

「是說兒子隨爹麽?真是服了……算了。那你跟女兒好好敘舊吧,『赤鬼』貝爾格裏夫先生」

凱利一副調侃的口吻,留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貝爾格裏夫爲難地撓撓頭。

外號這個東西通常不是由自己而是由別人來給取的,所以這次安潔琳擅自給自己取了這個外號,從這層上來說倒是沒有什麽問題。但是自己既非冒險者也非軍人,對于只是一個在鄉下生活的中年男人而言,給這樣的自己取外號,感覺有些可笑。若是自己有相應的功績的話倒也還好說,但貝爾格裏夫自己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樣的內容。應該說是名不符實吧,總之讓人感覺心裏癢癢的很不舒服。不夠公正的評價只會讓接受評價的一方也感覺不舒服。

看著貝爾格裏夫一臉暧昧的表情,安潔琳怯生生地說道。

「那個……我做錯什麽了嗎?爸爸你好像很不高興……?」

她像是要哭出來一般,眼眶濕濕的。看到她這副樣子,就算是想生氣也氣不起來了。貝爾格裏夫苦笑著聳聳肩。

「不,那個,怎麽說呢……安潔琳你很爲爸爸著想,這我明白了,但爸爸沒做什麽值得大家那麽誇獎的事情啊……」

畢竟他自己也明白,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功績,最多也就是消滅了些C級、B級的魔獸而已。雖然也有人誇贊他培養出了安潔琳,但自從她成爲冒險者以後,她的活躍都是屬于她自己的功績。雖然也爲她高興,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將這些當成自己的東西來炫耀。

看著貝爾格裏夫的樣子,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不禁歪頭納悶。

「呃……那就是說,安潔爸爸其實並沒有安潔說的那麽厲害……?」

「只是安潔自己亂講而已嗎~?」

「才不是那樣……!」

安潔琳一副無比氣憤的樣子站了起來。兩人不由得身體一震。

「爸爸他非常強的……我說過的吧,我連一次都沒打中過他」

「不是,安潔,那已經是五年前的……」

「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都不會變的……不管多久!」

安潔琳打斷貝爾格裏夫的話,高聲宣言。

再怎麽說五年也肯定會有變化的吧,貝爾格裏夫這麽想。安潔琳一臉不爽的表情,嗒嗒地敲著桌子。

「不信的話我就證明給你們看……! 爸爸!」

「啊,嗯」

「來和我比試一場!」

「嗯……咦?不,安潔,你剛回到家裏,長途旅行累了吧……」

「沒問題……來吧!」

安潔琳說著,拿起劍出了家門。

「哇,終于可以看到傳說中的劍技了~,好期待~」

米麗娅姆興奮地歡呼。安奈莎也點點頭。

「安潔和薩莎小姐都贊不絕口,肯定很值得學習呢」

少女們這樣說著,也都結伴走出家門。

貝爾格裏夫一臉茫然地從牆上取下劍來,歪頭納悶。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發生什麽了?」

○  ○  ○  ○  ○

「爸爸……要認真打啊!」

剛才爲止還是晴朗的天空如今被薄雲覆蓋,仿佛蒙上一層白紗。

雖然還不到陰天的程度,但影子也不太清楚了。剛剛融雪不久的地面還有些濕滑,一不小心的話有可能會摔倒。

院子裏父女二人相向而立。貝爾格裏夫仍是一頭問號,而安潔琳則是有些發怒的樣子。

安潔琳的怒氣的矛頭雖然並非是朝向貝爾格裏夫,但貝爾格裏夫一直以來對于自己都是非常可靠的存在,看到他如今正露出沒有自信的苦笑的樣子,這讓她很不開心。自己最喜歡的爸爸,還是希望能一直這樣繼續喜歡下去。哪怕內心某處其實也明白這其實是不講理的任性而已。

另一方面,貝爾格裏夫雖然仍困惑不已,但也注意到自己像這樣持劍站立後就會不可思議地冷靜下來。這算是長年的習慣嗎,他不禁露出苦笑,不過這次這習慣倒是似乎幫上忙了。

自己的確很弱。跟現役的S級冒險者安潔琳完全無法相提並論。要說的話自己根本就不是冒險者了。

或許會成爲一場鬧劇,或許會讓安潔琳失望。這樣的話,不知她是否還會如此仰慕自己這個爸爸。

但是孩子遲早有一天是要超越父母的。村子裏的孩子們也是如此,如今都在非常出色地追隨著父母的腳步,超越父母的也不在少數。

「……這也算是爲人父母的必經之路吧?」

在貝爾格裏夫一個人嘟嘟囔囔的時候,安潔琳已經在他面前劍不出鞘擺好架勢。那動作十分流暢,讓貝爾格裏夫不由得出聲贊歎。實在是太棒了,這讓他非常高興。

從小時候開始,安潔琳就不斷地展示出她的才能。明明只是十歲出頭的少女,但他卻好幾次差點被她打中。

那之後貝爾格裏夫也更加努力地反複鍛煉自己。絕對不能輸給尚且年幼的女兒,這或許也是心中那份年輕的自己的倔強。大概也正是因爲如此,本來都想要放棄的劍術,如今似乎達到了比自己預期還更高的程度。

不過這次不一樣。安潔琳在奧爾芬曾與衆多的冒險者和高階的魔獸對峙過。其能力大概已經達到了遠遠超出自己想象的程度吧。

輸了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但是也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太過難看的樣子。

貝爾格裏夫也擺起架勢。乍眼一看,似乎只是叉開雙腿站開,一副完全無防備的架勢。但是持劍的右手完全沒有放松,一直根據安潔琳的輕微動向做出反應,輕微地搖晃著。似乎是在引誘安潔琳的行動一般。

看到這樣的貝爾格裏夫,安潔琳也非常高興。完全沒有變遲鈍。果然爸爸還是我最喜歡的爸爸。

奇妙的緊張感籠罩了整個院子。就像是被拉緊的快要斷掉的線輕輕地搖晃著一般。連只是在一旁觀戰的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是大氣都不敢出。正因爲她們也是高階的冒險者,所以更能理解這種強者之間的共鳴。

四周靜到似乎可以聽到緩慢但有力的心跳的聲音。短短一秒鍾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似的。

啪嗒。屋檐上一滴融化的雪水掉了下來。貝爾格裏夫身子一震,眉毛微微一動。

與此同時,安潔琳行動了。非常迅速。右腳一蹬地,轉瞬之間就迅速地衝上前來,欺到貝爾格裏夫身前,壓低身子由下方向斜上方揮出一劍。勢頭非常凶猛。

「……嗯?」

但是,貝爾格裏夫卻一臉泄氣的表情,輕松地躲開這一劍,隨後朝安潔琳頭上砰地打了一下。安潔琳「呀!」地一聲蹲了下去。

貝爾格裏夫有些困惑地低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安潔琳。

「安潔……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被對方顯而易見的破綻所引誘……你還是沒改啊。還有第一步,你每次從右腳開始行動的時候就喜歡從下往上斜劈的習慣也還是……」

「嗚嗚……被爸爸認真地打了……」

「哎?不、不是,剛才是你說要我認真打的……」

安潔琳一臉不高興地噘起嘴,朝著他伸出雙手。

「……抱我」

「呃……我說你啊,都已經十七歲了啊……」

「抱我!」

看到女兒不高興地皺著眉頭、眼眶濕潤似乎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貝爾格裏夫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他苦笑著彎下腰,摟著安潔琳的腰將她抱起來。像是讓安潔琳坐在他肩頭一般。自己爲什麽會這麽嬌慣她呢。感覺以前好像也有這樣的對話的樣子。

安潔琳就這樣默默地抱著他的頭,將臉埋進他的頭發裏,隨後擡起頭來,跳到地上。

「再來一次!再比一局!」

「倒是可以啦……」

緊張感似乎都消失了,貝爾格裏夫歪頭納悶。

兩人拉開距離,再次相向站立。

這次安潔琳立刻就行動了。貝爾格裏夫一驚,接下了第一劍,隨後以假腿爲軸轉身反擊。安潔琳立刻朝後跳開,但貝爾格裏夫也左腳一蹬,迅速縮短距離。安潔琳很快做出反應,想要朝右側跳開,但是,

「不要總是用眼睛確認行進方向!」

在她要跳開之前就被貝爾格裏夫再次打中了。揮劍的動作簡直就像知道她的動向一般,完全無法躲避。安潔琳「咿呀!」地發出高興的慘叫聲。

貝爾格裏夫無奈地撓了撓臉頰。

「安潔……我跟你說了要改掉的那些習慣你一個都沒改啊……」

「嗚嗚……」

安潔琳雖然眼中含淚發出呻吟,但卻一臉高興地看向貝爾格裏夫。

「……嘿嘿,果然還是爸爸強!」

「咦……不、因爲你……」

貝爾格裏夫多少有點泄氣。的確,安潔琳相比當年離開這裏時動作速度有明顯提高,也更加靈活洗練。但是,就算她再怎麽加速,再怎麽靈活,那動作仍然和自己所知道的安潔琳的動作完全一樣。

太奇怪了。不應該是這樣的。

貝爾格裏夫完全想不明白,思考著各種事情的同時視線不停地遊移著。

安潔琳雖然說是才能的聚合體,但不是理論方面的天才,而是感覺的天才。雖然不明白理論,但總之就是能以某種方式做到。而這個『總之能以某種方式』的資質高得嚇人,就是這樣的一種類型。

所以,雖然揮劍等基礎是受了貝爾格裏夫的影響,但她作爲冒險者在實戰中練成的劍法就完全是自成一派了。

到了奧爾芬以後,因爲沒有了貝爾格裏夫這個枷鎖,安潔琳那種原本就帶有特定習慣的劍技更是不受限制地一直發展下去。那劍法猛烈且迅速,初見之人或是與其實際交手之人都會爲之驚愕、畏懼,最終爲之折服。

另一方面,貝爾格裏夫原本就想要矯正安潔琳的這些習慣,他對她的這些習慣和動作都了如指掌。從步法到視線,甚至于她在哪個動作之後會接哪個動作都已經非常熟悉了。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透的東西,只有和她長時間共同生活,經常比試,經常仔細觀察的父親才能理解。

更何況,看到安潔琳從幼時開始就展示出的才能,爲了不被她甩開,他自己也做了比至今爲止更多的鍛煉。然而在托內拉,能跟他認真對打的也只有安潔琳,所以即使在安潔琳離開以後,自己仍無意識地想象著安潔琳的行動模式,並以此爲對手進行鍛煉。

還有一點就是,安潔琳行動時的凶猛程度其實是與對對手的敵意和戰意成比例的。對上魔獸等討厭的對手時候,這份力量會有相應的增幅。

而相反的,對手是喜歡的人時就會減少,而與這世上最喜歡的爸爸對戰時就更是如此。對上魔獸或是強盜時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凶神惡煞般的鬥氣和那種幽靈般的步伐都沒有使出來。這也算是感覺的天才才會有的毛病吧。如果這些都使上的話,貝爾格裏夫怕是用不了幾回合就會被打趴下了。

總而言之,對于貝爾格裏夫而言,對上其他高階冒險者時姑且不論,但至少對上現在的安潔琳時是不會輸的。可以說是『對安潔琳專用最終兵器』。

不過他們倆都不明白這事情就是了。安潔琳自認爲出了全力,因此越發地尊敬父親,貝爾格裏夫則是更加困惑。

至于旁邊觀戰的安潔琳的兩位隊友,更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安潔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難、難以置信……」

安潔琳在戰場最前線消滅了諸多凶惡的魔獸,這是她們倆一路親眼看過來的。作爲隊友,她們對于安潔琳的實力也非常的清楚。『黑發女武神』可以說是奧爾芬城最強戰力,整個埃斯特加大公國也沒幾個人能與其比肩。

而這樣的安潔琳居然真的一劍都沒打中對方,還被對方輕松躲開。父女二人間雖然有來有往打了幾個回合,但從這兩人看來只是一瞬之間發生的事情。她們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真的是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麽,安奈莎不禁抱頭苦思,而米麗娅姆則是擰了一把自己的臉。兩個人終于認識到,看來貝爾格裏夫的實力的確不負『赤鬼』之名。

安潔琳一臉滿足的表情跳到貝爾格裏夫背上讓他背著自己,嘿嘿地笑著。貝爾格裏夫仍是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安潔琳炫耀似的說道。

「怎麽樣啊,安娜……爸爸他很強吧」

「嗯、嗯……很強,真的嚇我一跳……不過安潔,你真的沒有放水吧?」

「怎麽可能……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有放水嗎……?」

聽到安潔琳的質問,米麗娅姆跟撥浪鼓似的搖頭。

「沒有沒有,是平常的安潔呢~。雖然感覺氣魄上沒有那麽強,但動作完全沒有放慢啊。是吧,安娜?」

「的確,是這樣呢。完全沒有感覺動作上有任何遲鈍……安潔爸爸真的好厲害啊」

「是吧……?呼嘿嘿,爸爸果然還是那個最強的爸爸」

安潔琳開心地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的頭發裏蹭來蹭去。貝爾格裏夫皺著眉頭開了口。

「……安潔」

「怎麽啦,爸爸?」

「那個……你這麽仰慕爸爸是讓我很高興啦……但是你能不能別到處跟人說什麽我很強之類的了……」

「咦—……但是爸爸就是很強嘛。比我還要強」

「不是,那是因爲你……總之算我拜托你了。就算你這麽做爸爸也不會高興的」

安潔琳一副無法接受的表情,但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拍了一下手,表情頓時晴朗起來。

「……是這樣啊!這就是俗話說的真人不露相是吧,爸爸……!我知道了!我會保密的……不爲人知的出世高人……這樣子也好帥呢」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啊……算了……」

貝爾格裏夫像是想說什麽似的,嘴一張一合,最後只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說出來。他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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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9月 25, 2020 9:23 pm

第二卷 第十五話

天上的薄雲終于散去之時,日頭已經偏西,緊接著黃昏到來,冷風也逐漸刮了起來。托內拉村西側就是大山,所以天黑得早,而且晚上也冷。雖說冰雪已經消融,但曆法上仍是冬天,嚴寒的痕迹仍未完全褪去。

貝爾格裏夫將幹肉和曬幹的豆子放進鍋裏,再加上地窖裏儲藏的芋頭和蔬菜,做了一鍋炖菜出來。冬天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比較節約,少放一些鹽和菜。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他往鍋裏放入很多菜,鹽也多放一些,再添了一些安潔琳帶回來的調味料。

安潔琳也在一旁轉來轉去想要幫忙,但貝爾格裏夫讓她先去在下霜之前把行李都搬進家裏來,于是她不情願地同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一起去了馬車那邊。看到堆成小山一般的禮物,安潔琳不禁抱怨起是誰帶了這麽多行李回來,但很快就想到罪魁禍首是她自己,于是始終噘著嘴巴。

貝爾格裏夫將做完的炖菜鍋放到壁爐一角,揉好面團放在壁爐邊,隨後從儲藏室搬來一口大鍋,燒了一鍋熱水。

「托內拉沒有澡堂,所以就委屈你們用毛巾蘸熱水擦身子吧」

貝爾格裏夫這麽說著,一邊用桶往舀出來的熱水裏加入涼水調節溫度,放上毛巾。隨後在大鍋旁邊點起一支蠟燭。

「溫度可能不一定合適,總之你們慢慢擦洗吧。我先去外頭轉一圈」

貝爾格裏夫拿起劍,披上外套准備出門,安潔琳卻抱住了他。

「爸爸,我來給你擦背……所以你也來幫我擦背吧」

「餵餵,這麽大的女孩子家可不該說這種話了啊」

「因爲是父女所以沒問題……還是說爸爸是個會對女兒發情的變態……?」

「餵,不許胡說。就算你這樣激將也不行」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在安潔琳頭上戳了一下,隨後帶上門出去了。安潔琳噘起嘴來。

「小的時候明明就經常互相擦背的……」

「不不不,再怎麽說現在也不行了吧……別讓你爸爸爲難啊」

安奈莎苦笑著脫掉上衣。壁爐裏的火燒的紅通通的,家裏比想象的還要暖和。脫到只剩內衣的安奈莎稍微有些猶豫地嘟囔著。

「這個……是不是全部脫掉比較好呢」

「嗯?你說什麽?」

米麗娅姆早已經摘掉帽子,脫掉了厚厚的長袍,連內衣都已經脫掉,露出雪白的肌膚。沈甸甸的雙峰在胸前如成熟的果實般搖晃著。隨後她擰出毛巾來擦拭身體。她的尾巴左右搖擺,似乎心情很好,貓耳也直立起來。

「唔哈~好舒服~。啊,你看你看,擦了一下就這麽髒了」

不知道是灰塵還是汙垢,總之毛巾上已經髒了。安奈莎傻眼地說道。

「我說你啊,一個女孩子家不要這麽隨隨便便就脫光啊……」

「好啦,安娜也來脫……」

「咿呀——!?」

不知何時從背後接近的安潔琳將安奈莎的內衣噌一下脫了下來,讓安奈莎不由得發出慘叫。安潔琳和米麗娅姆則是在一旁哧哧地笑著。

「居然發出這麽可愛的聲音……嘿嘿」

「安娜你還是真是有少女氣息呢~」

「吵、吵死了!傻瓜!」

安奈莎一臉通紅地擋住胸前朝兩人怒吼。兩人咯咯地笑個不停。

總之以此爲契機,安奈莎終于不再猶豫,三個女孩赤裸著開始相互擦拭身體。慢慢地氣氛越來越歡樂,大家開始相互捉弄相互撓癢。

「等下,別推我!差點害我摔倒!」

「哼哼~,安娜的皮膚好光滑~」

「米莉肉乎乎的……好像很好吃」

「啊,你真敢說~!明知道我很在意的!」

「是不是點心吃太多了?感覺你比之前又變得更加軟乎乎的了」

「吵~死了!要說的話安娜你腿不也胖了嘛!三角形!安産體型!」

「呃……這、這是鍛煉的結果所以沒問題啦!結實的下半身是很重要的!」

「……我就總是不長肉呢。爲什麽啊……」

「嗯~……安潔的話是因爲一直在到處活動吧~?」

「是啊。每次跑動最多的都是安潔,與其說是瘦倒不如說是肌肉緊呢」

「就是啊!看你那麽苗條我好羨慕啊~!」

「你個胸部妖怪說什麽呢……故意找茬嗎你這家夥」

一股冷風突然嗖地從門縫吹了進來。屋外的冷空氣似乎正在逐步地潛入室內,原本溫暖的室內也開始有些冷了。正在打鬧的三人都打了個哆嗦,慌慌張張地從旅行包中取出幹淨衣服穿上。天色變暗,屋外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

安奈莎穿上外套,米麗娅姆把帽子拉得很低。她們倆都是在奧爾芬城裏長大,對這樣刺骨的寒冷還沒有完全適應。

「呼……太陽下山以後還挺冷的呢……」

「就是啊,托內拉的夜晚可是很冷的……不注意的話小心會感冒」

安潔琳說著,一邊點起油燈挂在從房梁垂下的繩子上。原本只有爐火和蠟燭照明的室內亮了起來。隨後她又看著壁爐皺起眉頭。

「柴火得再加點呢……」

說著從旁邊放著的柴堆上拿起幾根放進爐火,再吹了幾口氣,爐火就如同複活般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這樣就好了……」

「哇~爐火好暖和~」

三人擠在一起湊在爐火前。安潔琳拿來一張毛毯,三人一起蓋上卷在一起。感覺像是回到了兒時一般,少女們咯咯地笑著。

「以前半夜裏會像這樣偷偷地湊在毛毯裏講鬼故事呢」

「就是就是,墓地啊幽靈啊之類的故事~。被修女發現了好一頓臭罵呢」

「還不是因爲你把小孩子給嚇哭了!慌慌張張地正在哄他們的時候修女就過來了……」

「好懷念啊~……哎嘿嘿」

米麗娅姆又往安潔琳這邊擠了擠。

「安潔你有和爸爸這樣做過嗎~?」

「當時是我坐在他腿上……爸爸他把毛毯披在肩上,然後連我一起卷起來……」

三人沈浸在各自的回憶中的時候,門邊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已經洗完了嗎?」

另外兩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安潔琳已經迅速衝到門邊打開了門,隨後直接撲到門外貝爾格裏夫的懷裏,將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

「歡迎回來,爸爸!要擦身子嗎?」

「好好,待會兒再說。先做晚飯吧」

貝爾格裏夫就這樣帶著安潔琳,吐著白氣走進屋裏。他手裏提著一只去了頭的白菊鳥。大概因爲是剛抓到,所以還是軟的。

貝爾格裏夫將鳥放到工作台上,隨後將安潔琳放下來。

「安潔,你能烤面包嗎?」

「嗯!用鐵板?」

「對」

被貝爾格裏夫委派了工作,安潔琳欣喜不已。她將已經膨脹的面團切成小塊,整理好形狀放到鐵盤上。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湊過來,一副很新奇的樣子旁觀著。

「哎,還有這種做法啊……」

「好有趣~。原來不光可以用烤面包爐來烤呢~」

「雖然不會像面包爐烤出來的那樣松軟,但這種的也很好吃呢……要試試嗎?」

「嗯、嗯。我也來試試吧」

「好~嘞。讓你們看看米莉我的本事~」

看到三個女孩吵吵鬧鬧地做著面包,貝爾格裏夫露出滿足的笑容。他給鳥燙毛、去內髒,隨後用爐火燎掉殘余的毛根。

「正好抓到這麽一只真是太好了……」

剛才在巡邏的過程中,他用投石幹掉了一只正在田裏走來走去的鳥兒。也正虧了當時天色很暗,平時非常機敏的鳥兒反應遲鈍了一些。雖說是剛剛過冬,鳥兒不算太肥,但還是有不少肉的,至少給餐桌添彩是足夠了。

他將鳥串起來放在火上烤。內髒裏肝和心髒等可以吃的部分也都串起來烤上。每次油滴下來時,都會茲的一下升起一個小火苗,同時冒起一股煙。烤鳥逐漸散發出美妙的香氣。

很快面包烤熟了,鳥也烤好了,飯桌上擺出幾個盤子,安潔琳帶回來的紅酒也冒出熱氣。

「雖說肯定比不上奧爾芬的夥食,但還請多吃一點吧」

「時隔五年再次吃到自家的晚飯……!好豐盛……!好棒!」

安潔琳歡欣雀躍地聞著炖菜鍋散發出來的香氣。比起奧爾芬的豪華的飯菜來說,故鄉的味道更讓她感到開心。

「呼嘿嘿,是栗球果的味道……爸爸最喜歡這個!我也喜歡!」

「奧爾芬好像不太多見吧。希望能合你們的胃口……」

貝爾格裏夫將炖菜盛到每個人面前的盤子裏。一股不可思議但絕非令人討厭的味道隨著熱氣飄了出來。

「好嘞……吃吧!」

安潔說著「我開動了」,雙手合十。

貝爾格裏夫雖然不是無神論者,但信仰也並非特別深厚。雖然不會在每次吃飯前都對主神維也納獻上祈禱,但畢竟他也清楚每天的狩獵與耕作的不易,因此會對賜予恩惠的大自然表達感激之情。而安潔琳自小就看他這樣做,自然也會模仿。另一方面,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則是進行過簡單的祈禱之後才拿起木勺。她們倆是教會的孤兒院出身,自然也有飯前祈禱的習慣。

在壁爐一側慢慢煮熟的炖菜炖的很好,芋頭像是要融化般煮得很軟,肉幹煮出的湯汁和調味料也都很好地發揮了效用,味道非常好。安潔琳滿面笑容地大口吃著。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吃得很香。

「這個真的很好吃呢~。以前沒吃過這樣的呢~。這種直衝鼻子的香味是栗球果嗎~?」

「啊,是呢。怎麽樣啊?可能有的人吃不習慣……」

「嗯,但是我也很喜歡呢……很好吃呢,安潔爸爸」

「我也喜歡~」

「是嗎,那就好……」

貝爾格裏夫露出安心的微笑,含了一口紅酒。那是令人懷念的味道。當年還是冒險者時喝過的記憶似乎再次複蘇。而想到如今安潔琳也喜歡喝這個,不由得讓他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爸爸,你去采過燈火草了嗎?」

「還沒呢。過兩天一起去吧」

「嗯!嘿嘿,好棒」

安奈莎不解地歪了歪頭。

「燈火草?」

「嗯,是一種圓圓的像提燈一樣的野花。澆上蒸餾酒就會變色……然後把它放到河裏順水流走」

「是托內拉的習俗。如今因爲很容易買到紙,所以大家都用紙燈籠代替了,不過以前都是用燈火草的」

「哦……聽著好像很有趣呢」

「燈火草棲息地到了晚上非常漂亮呢……對了,爸爸。也帶安娜和米莉一起去可以嗎?」

「好啊,當然可以」

貝爾格裏夫笑著又喝了一口紅酒。

盛著白菊鳥的盤子裏積了不少油湯。而這也可以用面包蘸來吃。

「這個要這樣……用手接著避免流出來,把盤子稍微放得離嘴近些……」

安潔琳教另外兩人吃法。

「哎,這樣……把嘴……」

米麗娅姆將臉靠近桌子的時候,她頭上一直戴著的帽子的邊緣碰到了放鳥肉的大盤子,沾到了油。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

「米莉,戴著帽子吃飯不方便吧?要不摘下來……」

「——!呃……那個……」

到剛才爲止都非常活潑的米麗娅姆態度突然急轉直下,一副提心吊膽驚慌失措的樣子。安奈莎也驚訝地來回看著米麗娅姆和貝爾格裏夫。

「米莉」

安潔琳開口了。她一副認真的眼神盯著米麗娅姆。

「爸爸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但是……」

米麗娅姆低下頭。貝爾格裏夫有些困惑,但他也明白自己似乎說了些多余的事情,于是慌慌張張地開口。

「不、抱歉。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不想摘的話也沒關系」

米麗娅姆低頭沈默了一會兒,隨後猛地擡起頭來,摘掉了帽子。貓耳軟乎乎地搖晃著。貝爾格裏夫呆呆地看向她。

米麗娅姆她是獸人。爲數並不多的獸人曾經被當成比普通人低一等的種族,所以有很多獸人的祖先都曾是奴隸。雖然在羅德西亞帝國奴隸制已被廢止,同時也禁止了明顯的種族歧視,但人總是會喜歡去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尤其是在底層人民間更是明顯。

米麗娅姆曾作爲孤兒在貧民區度過童年時代,在她被孤兒院收留前,一直都在遭受著這種差別對待。

因爲有過這樣的經曆,即使如今她已經成爲AAA級冒險者,但她仍會因那些對這雙耳朵投來的好奇的視線而感到恐怖。輕蔑或者排斥的視線姑且不論,那些不必要的憐憫之情也讓她很害怕。這些憐憫會讓她感受到一種被看低、被嘲笑的感覺。然後她會生氣,說出「用不著你這樣的人同情」之類的話。

在深得她信賴的隊友安潔琳或是情同姐妹的安奈莎面前露出耳朵倒也沒什麽,即使她們以此捉弄自己也能明白並非惡意。但被剛見面不久的人看到耳朵還是讓她感到恐懼。即使那是安潔琳的父親也是如此。

貝爾格裏夫沈默了一會,隨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這樣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米麗娅姆悲傷地垂下眼簾。果然,被初次看到自己耳朵的人不必要地同情讓人很受傷。安潔的爸爸也是和他們一樣的。

但貝爾格裏夫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出乎米麗娅姆的意料之外。

「你是耳朵怕冷啊……托內拉的確是比奧爾芬要冷不少呢……」

將愣住的米麗娅姆放在一邊,貝爾格裏夫站起來環視了一下,隨後將壁爐旁的柴火又往爐裏加了幾根,然後吹了幾口氣,火燒得越發旺了。

「好嘞……你稍等一下,我記得我有個羊毛織的帽子來著……戴上那個你就不影響吃飯了,而且耳朵也能保暖……我記得是放在這邊來著……」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在屋子裏翻找羊毛帽。

安潔琳一臉狡黠的笑容看向仍在發呆的米麗娅姆。

「呐?我就說爸爸不是那樣的人吧」

「耳朵怕冷……呵呵……」

安奈莎也強忍著笑意,渾身顫抖。

米麗娅姆也突然被一股不可思議的笑意襲擊,不由得笑了出來。簡直讓人笑得肚子痛。

雖然有好多次因自己身爲獸人而遭到不必要的同情,但被人說自己耳朵怕冷這還是頭一回!明明耳朵上就覆蓋著溫暖的毛發,一點都不冷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也是呢!安潔爸爸果然是安潔的爸爸呢!噗……噗哈哈哈哈哈!嘿嘿~,太好笑了——!」

好不容易找到羊毛帽的貝爾格裏夫看著捧腹大笑的米麗娅姆,一臉茫然。

「怎、怎麽啦?」

「啊哈哈,什麽都沒有!哎嘿嘿,謝謝你,貝爾叔!」

「……嗯?那,這帽子……」

「不用啦。好啦,爸爸,你也坐下……噗噗」

「但是,那……米莉,你的耳朵……」

「貝爾叔貝爾叔,給我們講講安潔小時候的故事吧」

「啊,好……」

貝爾格裏夫仍是一頭霧水,少女們則是開心地吃起炖菜來。

滿頭問號的貝爾格裏夫納悶地拿起木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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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9月 25, 2020 9:25 pm

第二卷 第十六話

還沒到天亮的時候。但天空已經開始微微發白,地面與天空間的分界線已經可以黑白分明地看清楚。清澈透亮的空氣讓人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貝爾格裏夫輕輕地起身,小心地避免吵醒睡在他身邊的安潔琳。他將爐子裏灰下面仍在緩慢燃燒的炭火挖出來,上面放上細柴,再在上面放上較粗的木頭,然後吹了幾口氣,讓火複蘇。即使這樣家裏仍然很冷,哈一口氣還能看到白煙。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睡在壁爐附近。大概是因爲冷,倆人將毛毯重疊起來,關系親密地抱在一起,發出安穩的鼻息聲。看到她們睡得似乎很好,貝爾格裏夫安心地長出一口氣。

正當他輕手輕腳地做著散步兼巡邏的准備時,安潔琳揉著眼睛醒來了。

「爸爸……我也要去」

「吵醒你啦……再睡會兒呗?」

「沒事……我想和你一起去」

安潔琳手腳麻利地穿上上衣,披上外套。

父女倆一起來到屋外。雖然家裏也很冷,但外面的寒冷程度又更上一層。

安潔琳深深地吸了一口久違了的托內拉清晨的冷氣,隨後又將其緩緩吐出,白煙在空中慢慢地散開。

「……好清爽」

「哈哈,冷嗎?」

「還好……很舒服」

遠方的天空越發白亮,但是天頂上還有星星在閃閃發光。天空越是亮,就越發顯得地上的暗色濃。沒有風。空氣似乎都堆積在天空底部呆坐不動。遠處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

地上立著大大小小的霜柱,踩上去腳下就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安潔琳似乎在享受這種感覺似的,故意大步踏上去。小的時候她也曾這樣到處踩著霜柱走。

兩人圍著村子慢慢轉圈。家家戶戶的院子角落裏和路邊上都還留有殘雪,被夜間的冷氣一凍再次凝固變硬。小河裏的水也覆蓋上薄冰。

安潔琳走在前面,一跳一跳地享受著踩碎霜柱的感覺。這讓貝爾格裏夫莫名地感到一種安心的感覺,雖然看著長大了,但果然還是自己的女兒啊。

「好懷念啊……以前也經常這麽做」

「是啊……每天早上明明很冷但還努力起來呢」

「嘿嘿……」

安潔琳蹦蹦跳跳地回到貝爾格裏夫面前,撲進他的懷裏。隨後用臉蹭蹭他的胡須。

「紮紮的好舒服……」

「你幹啥呢……」

貝爾格裏夫一邊苦笑一邊撫摸著安潔琳。

兩人來到可以俯視村子的小高台上。周圍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枯草覆蓋著周圍的地面,而新芽也從枯草下面鑽了出來。

從高處看下去,托內拉村非常安靜。不過似乎已經有幾戶人家起來了,可以看到煙囪裏升起做早飯的炊煙,也能聽到羊兒咩咩的叫聲和牧羊犬的吠聲。

安潔琳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出幾步,隨後轉過身來。

「我喜歡這裏。可以看到整個村子……」

「是啊……餵安潔,小心腳底下」

太陽逐漸升起,遠處東方的山脊上射出炫目的光芒。陽光才剛一露頭,原本昏暗單調的風景瞬間有了影子,生出立體感來。到處都可以聽到鳥兒的鳴叫聲,世界仿佛突然醒來一般。石頭上的霜被陽光一照也閃閃發光。

兩人並肩站立,眺望著慢慢升起的太陽。

「哈——……好漂亮」

安潔琳吐出一口氣,看著它慢慢地改變形狀,終于升到空中,消失不見。她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捂住露在外面的耳朵,隨後又使勁搓手取暖。

「托內拉完全沒有變呢……」

「是啊,沒有變呢……大概從爸爸出生之前開始就一直都沒有變化呢」

「嗯……讓人很安心呢。奧爾芬太熱鬧了,讓人眼花缭亂的」

「哦……在奧爾芬過得不開心嗎?」

「……不是,這是兩回事。我喜歡托內拉」

「哈哈,是嗎……不過接下來也要整修道路了呢。會變成什麽樣呢……」

「修路?」

「波爾多伯爵她啊,說是要整修通到托內拉的道路。等到真修好的話,你想回來也能更容易吧」

「賽侖和薩莎她們家啊……」

「啊,對了。說起來,之前薩莎小姐給了我一百枚金幣,說是作爲救了賽侖小姐的報酬,我幫你存著呢」

「是嗎……」

「你回奧爾芬時候帶回去吧」

「不了……爸爸你拿著吧。我不缺錢」

「唔……是嗎……那我就先幫你存著吧。需要的時候再說」

「嗯……對了,爸爸」

「怎麽了?」

「你收薩莎當徒弟了嗎?」

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撓了撓臉頰。

「爸爸是沒有這個意思啦……只是和她比試了兩次而已。是她自作主張要叫我師父的」

「這樣啊……」

安潔琳似乎莫名地高興,緊緊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

「……強嗎?」

「嗯?」

「我說薩莎」

「啊,很強啊。下次交手時候怕是就要輸給她了」

「……不能輸。在我打贏爸爸之前不許你輸給別人」

「別說這種強人所難的話啊……對了安潔,你使劍時候的那些習慣要趕緊改掉啊?連爸爸都打不贏,將來要是碰上S級或是魔王之類的對手的話,實在是讓我很擔心啊……」

聽到貝爾格裏夫這麽說,安潔琳噘起了嘴。

「魔王又沒有爸爸這麽強嘛……」

「餵餵,不是這樣的吧……」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起來魔王是什麽樣的啊?」

「嗯,那個……就像是這樣,一團在扭動的黑影的感覺」

聽見這句話,貝爾格裏夫正在捋胡子的手停下了,隨後他非常驚訝地眯起眼睛看向安潔琳。

「黑影……是什麽形狀的?」

「唔……姑且算是人型。不過很小,大概也就到我腰這麽高吧」

貝爾格裏夫忍受著再次出現的幻肢痛,皺起眉頭陷入沈思。

非常像。

但是,當時的那個雖然也是黑影,卻是四腳的獸型。

「……大概是不同的東西吧……那個如果是魔王的話,我們如今……」

「……?怎麽啦,爸爸?」

「嗯……啊,沒什麽。沒事」

看到安潔琳正擔心地擡頭看著他,貝爾格裏夫笑著摸摸她的頭。幻肢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太陽終于升起,將各處都完全照亮。可以清楚地看到安潔琳的臉已經因寒冷而被凍得通紅。手摸上去也能感覺到有些發涼。

「有些冷了啊……轉完一圈早點回去吧」

「嗯……嘿喲」

安潔琳突然輕巧地跳到貝爾格裏夫背上,隨後開心地將臉埋進他的頭發裏。呼出的氣息讓他感覺癢癢的。

「我不在爸爸有沒有覺得寂寞啊……?」

「那是當然啊。你能回來我很高興啊」

「嘿嘿……我回來也很高興……」

安潔琳滿足地揉著貝爾格裏夫的頭發。

「哎呀呀……真的是一點沒變呢……」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就這樣背著女兒慢慢地走下高台。

○  ○  ○  ○  ○

陽光照進森林裏面,鳥兒在林間的地面上跳來跳去,尋找著探出頭來的蟲子。早春時節各種生物都蘇醒過來,樹木也都生出柔軟的新芽和枝條。

在一棵倒下的大樹的陰影裏,有一個小小的黑塊。黑塊還不到拳頭大小,不斷地搖動著,就好象在因寒冷而發抖一般。

一只鳥在樹下和石頭的背陰處尋找著獵物,不停地用喙戳著地面。鳥兒發現了黑塊,于是也試著戳了一下,但黑塊卻突然黏了上來。鳥兒慌慌張張地拍動翅膀想要將其甩掉,然而黑塊就這樣很快纏到鳥兒身上,最終將鳥徹底包住,如同將其徹底融化一般吞了下去。黑塊吞掉鳥兒之後相應地增大了一圈,仍是一副軟乎乎的樣子搖來晃去。看起來像是生物,卻又沒有手腳,也分不出頭和身子的界限,完全是個球。

像是討厭太陽光一般,黑塊又蠕動著鑽進了朽木的陰影裏。雖然看不到有嘴之類的器官,但它似乎仍在嘟囔著什麽。

『哪裏……?我……爲什麽……這、裏?我……是誰?主人……主、人……?主人……是誰、來著……?』

黑塊繼續來回搖晃,像小火苗一般不停地晃動著。

又過了一段時間,一只野兔跑了過來,好奇地看向樹蔭處。黑塊突然如離弦的箭一般跳了出來,粘到野兔身上。野兔受驚四處亂蹦,但卻被黑塊塞住了嘴,堵住了眼睛,很快整個身子都被黑塊吞了下去。

黑塊又大了一圈,輕微地抖動著,隨後其中一部分膨脹起來,形成了鳥翅膀的形狀。

『我……是鳥……?不、對……』

那個看起來像翅膀的部分慢慢地改變著形狀,逐漸變成了胳膊的樣子,而其前端也分叉出手指來,成了手的形狀。

『手……人、類……?我……』

又過了一段時間,黑塊終于變成了人型。有了頭,有了手,有了腳。不過大小也就只相當于人類嬰兒一般。它似乎是還不習慣站立,一直沒有站起來,只是四腳著地趴在地上,躲在朽木的陰影裏瑟瑟發抖。

『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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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9月 25, 2020 9:27 pm

○  ○  ○  ○  ○

「稻草和爐火和……還有什麽呢~?羊毛?幹豆子嗎?」

「嗯,是呢。都是些在奧爾芬很少聞到的味道……但是總覺得能讓人很安心呢」

米麗娅姆和安奈莎兩個人披著毛毯,緊貼在一起坐在壁爐前。

太陽已經升起,陽光從緊閉的門和窗的縫隙間射進來,將屋裏照亮。夜裏變冷的屋頂和牆壁似乎因熱脹冷縮而相互摩擦,偶爾能聽到吱吱的聲音。

父女倆還沒有回來。留在家裏的兩人雖然起來了,但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好,而且又很冷,所以總之就先繼續這樣縮在壁爐前不肯離開。

鄉下的屋子裏有著各種各樣的的味道。她們明明是在奧爾芬城裏出生長大,但卻對這些味道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懷念的感覺。大概是體內流淌的血液中早已刻上了祖先的記憶印記吧。

或許是因爲冷,米麗娅姆又窸窸窣窣地往安奈莎身邊湊了湊。她的貓耳也伏在頭上,安奈莎淘氣地笑了。

「嘿嘿,耳朵冷了是嗎?需要羊毛帽嗎?」

「討厭~!害我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

兩人說著,咯咯地笑了。

貝爾格裏夫那耿直卻又有一點不通世故的性格讓兩人很有好感。他每次看向安潔琳時,那種作爲父親的溫柔的視線也都被兩人看在眼裏。的確,安潔琳會愛慕這樣的父親,會想要見到他,這些也就都不難理解了。

米麗娅姆笑嘻嘻地看向安奈莎。

「有爸爸真好啊~。開始有些羨慕安潔了」

「是啊……嗯,的確是呢」

她們倆是在教會的孤兒院長大,撫養她們的就是教會的修女。修女雖然也有嚴厲的時候,但實際上給予孩子們的愛並不亞于普通母親給親生孩子的愛。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都對此相當感激,如今也仍然非常喜歡修女。但這畢竟只能提供親情中母性的一面,對于她們倆來說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愛。她們並不清楚有父親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有時會有些慈善家來到孤兒院表示要收養孤兒當養子。對于兩人而言,女性姑且不論,那些有錢的男人實在無法讓她們産生好感。與其說那是父性,倒更像是在尋找玩物的感覺。當然,對于這樣的家夥們的申請,修女也會堅決地予以拒絕。

但是對于見面還不足一天的貝爾格裏夫,她們卻的確感受到了父性。貝爾格裏夫一個人將安潔琳養大,他身上無疑也存在著母性的一面,但畢竟他是個大男人,尤其是在與安潔琳比試時,在斥責她的壞習慣同時爲她的成長所高興的那副模樣,的確展現出作爲一個父親的一面。這與母性所帶來的那種溫暖懷抱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接觸到未知事物的這種感覺讓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多少有些困惑,但卻絕不討厭。倒不如說這更促使她們去想象『如果有父親會是怎麽樣』。

「啊~啊,如果貝爾叔是我爸爸就好了……好想像安潔那樣撒嬌啊」

「說什麽呢……」

「哼哼~,安娜也是一樣的吧~?我可是知道的哦」

「才、才沒有那種事情!我才沒有想過要騎大馬什麽的……」

【騎大馬:原文“肩車(かたぐるま)”,指一個人騎在另一個人脖子上的動作,搜了一下各地叫法似乎都不一樣,所以姑且選了個看著最通俗的名字……】

說到一半,安奈莎反應過來,猛地擡起頭來,只見米麗娅姆一臉壞笑。

「你看吧~」

「吵、吵死了!」

安奈莎氣呼呼地鼓起臉頰,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伸手在米麗娅姆頭上拍了一下。正在這時門開了,安潔琳走了進來,兩手都抱著柴火。

「我回來了……你們倆都起來啦?」

安潔琳吐著白氣來到壁爐前。她的臉因寒冷而染得通紅,原本就略帶稚氣的面容越發顯得年幼。

「嗯,起來了。你起得真早啊」

「算是習慣吧……以前在托內拉時候每天早上都要和爸爸出去巡邏」

「貝爾叔呢~?」

「在做空揮呢。這也是他每天的習慣……」安潔琳將拿回來的柴火又往火上添了幾根,脫了外套拿起劍,看向兩人。「要來嗎?」

兩人對視一下,也都迅速站了起來。

院子裏的白霜反射著太陽光閃閃發亮,而從地面升起的晨霧遮擋了部分視線,讓人無法望到遠方。

貝爾格裏夫正在揮劍。他脫掉了外套和上衣,身上只穿一件單衣。身體上可以看到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舊傷。他左腳略退一步站穩,雙手持劍從上方揮下。持劍站立時的姿勢看起來非常自然放松,但揮下的一瞬間卻會展現出非常驚人的氣勢。揮劍時不光是使用手臂,而是將腰背力量全部用上,充分活動身體關節,發出全力一擊。

站直,揮劍,回位。貝爾格裏夫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認真地揮著劍。這樣持續二十年以上不間斷地練習,已經讓他達到了一種非常熟練的境界,只不過從旁人看來就只是在連續揮動而已。

安潔琳也脫掉上衣跑了過去,站在貝爾格裏夫身邊開始同樣空揮。她的動作完全一樣,速度上或許還要比貝爾格裏夫快一些。看到這幅光景就不難理解,安潔琳的確是師承貝爾格裏夫呢。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欽佩地看著這一切。安潔琳那猛烈而又迅速的劍法,原來全都是發源于此啊。

米麗娅姆湊到安奈莎耳邊說道。

「貝爾叔他右腳是假腿吧~?真厲害啊……」

「是啊,太厲害了。如果沒有早早引退的話應該已經是S級冒險者了吧……真可惜」

終于結束了揮劍的貝爾格裏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身上散發出陣陣熱氣,似乎也多少出了一點汗。貝爾格裏夫注意到旁邊的兩人,擡手向她們打招呼。

「喲,早啊」

「早上好」

「早上好~,貝爾叔」

貝爾格裏夫用手巾擦著汗走過來。

「很冷吧?睡得還好嗎?」

「是的,比想象的要暖和……」

「但是早上真的很冷呢~。到底還是北方啊」

「哈哈,是呢。但是你們能睡好就好……米莉,你不戴帽子耳朵真的不冷嗎?」

「噗噗……噗哈哈,沒問題的!嘿嘿」

一臉認真的貝爾格裏夫讓米麗娅姆和安奈莎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貝爾格裏夫則是有些迷惑地穿上上衣,打開地窖的蓋板,從中翻找儲藏的蔬菜,同時向剛剛結束揮劍的安潔琳發出指令。

「安潔,你去把鍋裏水燒上我好煮芋頭……還有把昨天剩下的炖菜加點大麥一起煮上」

「好——」

安潔琳將上衣搭在肩上進了屋。貝爾格裏夫從地窖中取出幾個芋頭放進旁邊的籃子裏。看著他的身影,安奈莎不禁出聲問道。

「那個,安潔爸爸就沒有想過要重新回去當冒險者嗎?」

「嗯?也是啊……剛回來這裏那段時間倒也不是沒想過,但是安潔來了以後就再沒想過了。光是養小孩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現在呢?貝爾叔你這不是超強的嘛!回歸的話肯定能作爲高階冒險者大放異彩的哦?」

聽到米麗娅姆的話,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撓撓臉頰。

「沒有那種事情啦,我還差得遠呢……而且啊,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了。大概已經沒法回到那種冒險者的生活模式了吧。雖然說那樣也有那樣的樂趣,有夥伴,有夢想……就像你們現在這樣」說到這裏,貝爾格裏夫笑著聳了聳肩。「信不信由你們,但我當年也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啊」

兩個人都笑了。

貝爾格裏夫拿起裝芋頭的籃子站起來准備回屋。這時候米麗娅姆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了口。

「那個~……貝爾叔」

「嗯? 怎麽啦,米莉」

「那個啊,能不能請你稍微摸摸我的頭呢~?」

「哦……倒是沒問題……」

貝爾格裏夫一臉莫名其妙地將空著的手伸出去放到米麗娅姆的頭上,隨後以非常溫柔的動作輕撫她的頭。

雖然手心因老繭而粗糙不平,但那只似乎能包容一切的大手非常溫暖,讓米麗娅姆露出一副感動的表情,衣服下面的尾巴也來回擺動。

「唔哈……這就是……」

「……這有什麽意義嗎?」

「是的!非常感謝!嘿嘿……這就是爸爸啊……」

貝爾格裏夫一邊撫摸著米麗娅姆,一邊一臉詫異地看向安奈莎。安奈莎苦笑著說道。

「哈哈……這家夥,有時候就是稍微有點怪……」

聽到安奈莎的話,米麗娅姆不滿地眯起眼睛。隨後她臉上立刻浮現出惡作劇般的表情,看向貝爾格裏夫。

「貝爾叔貝爾叔,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嗎~?」

「倒是沒問題啦……」

「嘿嘿,那個啊,請你陪安娜玩騎大馬!」

「讓安娜……騎大馬?」

貝爾格裏夫仍是一臉詫異地看向安奈莎。安奈莎一下子愣住了,隨後立刻臉色通紅,使勁地擺手。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用!真的不用!」

「……她好像是說不用哦」

「嘿嘿,她只是在害羞而已啦~。好啦,趕緊爽快點騎上來吧!」

「呃……要怎麽做才好?」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啦!」

貝爾格裏夫困惑地站在當地,而安潔琳卻突然悄無聲息地從家裏閃出來,從背後緊緊抓住了安奈莎的肩膀。

「……你是打算當我不存在嗎?」

「唔咦!?不、不是!不是我是米莉她!」

「你說什麽呢~,是安娜自己說想騎大馬的吧」

「不、不是!我那只是想想而已」

「……想騎我爸爸的話,就先打倒我吧……」

「都說了不是啦——!」

看著吵吵嚷嚷的少女們,貝爾格裏夫茫然地撓了撓頭。

「……真搞不懂年輕人們在想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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