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了A級隊伍的我，和從前的徒弟們前往迷宮深處

第３９話　『王廟』與『無色之闇』

「尤克先生，妮妮小姐！」


　作為副隊長指揮著別動隊的希露可，對跑過來的我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久等了！　損耗如何？」

「沒有。可以就這樣衝進去！」

「好，趁影人們還沒回來，衝進去吧」


　我對夥伴們使個眼色後，點點頭。

　很幸運的，我和妮妮都沒有和影人發生戰鬥。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理由，但我那充滿詛咒的魔法似乎有什麼能吸引到它們的特性。


「那麼，隊列形式就照預定的那樣。妮妮小姐，可以嗎？」

「沒有問題！」


　腳上的特製靴子有浸過【静音油】的妮妮，笑著回答後，靜靜地朝『王廟』深處走去。我們則慎重地跟在她後面。


「潔米、希露可。請注意魔力和精靈的流動」

「交給我吧」

「我知道了」


　是『王廟』呢、是『透明之闇』呢、還是『塔』呢。

　由於目前仍無法判斷，所以最好把妮妮沒辦法發現的異常性反應交給她們兩人比較好。

　這裡是由『無色之闇』所衍生的迷宮，因此會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


「瑪麗娜麻煩在倫的身邊保護她」

「OKー！　倫，請待在我身邊」

「好的，我知道了」


　我一邊對夥伴發出指示，一邊以只有自己能用的方法來應付迷宮。

　也就是說，要利用〝存在證痕〟的活性化以獲取此處的情報。


「蕾茵，麻煩你用【探索者羅盤】」

「嗯。我知道了」


　叔叔說，跨越者透過擁有的〝存在證痕〟，就可以從多角度客觀地看待世界和次元。

　只用聽的無法明白這話的意思，但親身感受就能理解。

　和自身所屬世界的違和感，或者應該說是一體感……總之，就像是能感受到對比的感測器。

　一直以來我感受到印記所帶來的疼痛，似乎就是這個了。


　而我們的目標，就是這份違和感最為強烈的地點。

　我應該能感受到象徵這世界盡頭的『塔』，甚至是『深淵之扉』的氣息。


「──……！」


　被吸引過來的氣息就像漂浮的香味那樣相當微弱，但我的確能感覺到。

　而且，蕾茵也沒有錯過這個瞬間。

　不愧是連『錬金術師』也得脫帽致敬的魔法道具狂。


「找到了……！」

「很好。等妮妮回來就開始進行吧」


　瑪麗娜朝互相點頭的我和蕾茵這邊看過來。


「什麼什麼？　怎麼了嗎？」

「掌握到大致上的目的地了。呃，應該有說明過吧？」

「誒嘿嘿，其實我聽不太懂」


　的確，在事前說明的時候，「或許吧」「是吧」「……也是有可能呢」，這一類的話滿天飛，只能依靠感覺的瑪麗娜或許難以理解。


「『透明之闇』是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呃嗯，嗯嗯？」

「就是東西太多，找不到想要的東西的地方」


　換了個說法後，瑪麗娜「嗯」地點點頭。


「那麼，要如何以『塔』為目標呢？」

「那就要靠這個了」


　我指著蕾茵手中的【探索者羅盤】。


「我和倫已經證明過，這東西在『透明之闇』中也能起作用。所以，我們要用它來找出『深淵之扉』的位置」

「但是，那個原理到底是什麼、並不清楚。也不安定。所以，要利用尤克的〝存在證痕〟、來尋找」

「雖然還是不太懂，但是多虧了兩位才能知道地點對吧？」


　依舊歪著頭的瑪麗娜笑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詳細的說明，但能把握到現狀應該就夠了。

　即使是我也只知道這方法有奏效，但不知道理論上這是否真的正確。


「但是，這裡……是『王廟』吧？　真的能從這裡進入『無色之闇』嗎？」

「準確地說，這裡也肯定是在『無色之闇』裡面喔」


　我這麼回答潔米後，稍微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共有了我的〝存在證痕〟的她們，不久之後也會明白吧。迷宮本身所擁有的這種獨特壓迫感。

　這裡的氣息，毫無疑問和『無色之闇』是一樣的。


　僅靠著土地的記憶，使這裡成為了『王廟』。

　對此做出反應的『無色之闇』，就只是在這裡反映出一座名為『王廟』的迷宮。

　雖然不知道能做到什麼程度，但只要能控制我們自己的內心想像，强烈引導的話，應該就能夠進入『無色之闇』。

　做到這一步──『深淵之扉』的探査就可算是結束。

　總之，從這裡開始就要看我們了。


「我回來了」


　一番說明結束後，妮妮剛好回來。


「怎麼樣？　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不過尤克先生，您那裡、還好嗎」

「你怎麼知道的？」

「在先行警戒的過程中，周圍出現了拼接的樣貌。和『無色之闇』的感覺一樣」


　雖然這好像讓妮妮有點驚訝，但看來推測是正確的。

　由於我們透過〝存在證痕〟進行探測，似乎使得『王廟』這座迷宮本身的存在產生動搖。

　與此同時，我們也踏入了最難迷宮『無色之闇』。


「【探索者羅盤】指向了『深淵之扉』」

「嗯。周圍檢查也已經完成了。方向要朝哪裡？」


　聽到妮妮這麼問，蕾茵便指著【探索者羅盤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就靠這個帶路了」

「各位，打起精神前進吧……！　從這裡開始就是『無色之闇』。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大家聽到我的話後，都點了點頭。

　接著，大家都微笑了起來。


「嗯？」

「尤克先生，您太過死板了。我們可是再次來到『四葉草』的夢想和憧憬的舞台上了喔。請您像往常一樣就好」


　對於這句和平常相反的話，我微微苦笑，放鬆肩膀的力道。


「說的也是。〝配信〟也連接好了……朝我們的夢想〝慎重地享受吧〟」

第４０話　扭曲的『王廟』和被翻轉的人們

　在有著馬賽克模樣的『王廟』中，我們慎重地前進著。

　雖然内部有些昏暗，但還不至於妨礙視線。


「從方向上看是這邊……前面有影人喔」

「果然內部也有嗎」


　我就覺得既然這裡是被『透明之闇』給侵蝕過的存在，所以内部也應該會有。


「敵人有三隻。無法避開」

「那就只能打倒後再前進了」


　對於我所下的決斷，夥伴們微微點頭。


「要如何進行作戰呢」

「房屋有多大？」

「大概有這條通道的五倍吧。就算瑪麗娜小姐拿刀亂揮一通也沒有問題」


　哦，那樣的話……。


「蕾茵和潔米用魔法進行先制攻撃後，瑪麗娜再過去。我和希露可負責牽制和輔助。妮妮採取游擊」


　如果出奇不意的攻擊能奏效，也許可以就這樣幹掉它們。

　雖然影人是難對付的對手，但也沒有魔獸那麼強壯。

　只要初次行動不發生失誤的話，應該就不會陷入苦戰。


「我、要用、〈火球〉。潔米小姐、你呢？」

「雖然喜歡華麗的魔法，但我並不擅長。所以就用〈魔法箭〉好了」


　潔米的回答讓我產生了點違和感和不安。

　〈魔法箭 〉是連我這種赤魔道士也會用的第一階級攻撃魔法。

　雖然也取決於修練，但並不是那麼有威力。

　而且，我知道潔米會使用第三階級魔法。

　在『雷霆之矛』時期，她很喜歡用高威力的〈火炎投槍〉或〈光輝箭〉。


「沒問題的，交給我吧」

「……我知道了」


　雖然有一點不安，但既然潔米都這麼說了，就相信她吧。

　期待一下比以前受過更多鍛鍊的潔米施展魔法的手腕。


「……在那裡」


　從藏身處探出頭來看向通道盡頭，那裡站著三個直立不動的黑影。


「──〈火球〉」


　詠唱結束後，蕾茵的〈火球〉在房屋中央爆炸，震撼了迷宮的空氣。

　但是，在被火焰包圍的房屋裡，三個影子還是繼續站著。


「來吧……！　〈魔法箭〉！」


　就在影人開始行動的瞬間，潔米施放了魔法。

　出現了五支〈魔法箭〉，貫穿了影人們。


「好厲害……！」


　我忍不住發出聲音。

　同時也有點嫉妒潔米的才能。

　她現在所做的，是我辦不到的技術。


「還沒完！」


　三隻其中的兩隻影人倒下，但有一隻開始朝這邊過來。

　但是，那就只是瑪麗娜手中那把【貫穿殺手】的活靶。

　猛力射出的大箭直接命中影人的頭部，在貫穿之後穿了出去。然後，就這樣結束了。


　……不，還沒有結束。


　從深處傳來腳步聲。

　穿著全身鎧的鐵靴伴隨踏著迷宮地板發出獨特聲響，那傢伙現身了。

　略矮的矮胖體型。以獅子作為圖騰的外衣。手中握著黑色戰斧。

　每個特點都很眼熟。


「這傢伙，該不會是……！」


　瑪麗娜拔出黑刀，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點了點頭。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倒在地上的影人看起來也很眼熟。


「瑪麗娜，前衛！　把它逼到房屋那裡！」

「是！」


　隨著強而有力的踏步，瑪麗娜以箭矢般的速度在通道上衝刺。

　影人 所使用的那種奇妙的斬撃……在這條狹窄的通道上很難躲過。


「嘰噫噫噫！」


　受到瑪麗娜身體衝撞的影人──曾經的拉福瑪，在那個衝擊下被撞飛到房屋那裡。

　下一個瞬間，看不見的斬撃被施放出來，在削過地板的同時襲向瑪麗娜。

　但是，瑪麗娜俐落地避開了，並重新舉起黑刀。


「只要不是突襲，就不可能打倒我！」

「嘻噫噫噫！」


　想要再次舉起斧頭的拉福瑪，手臂中了三隻希露可射出的箭，立刻被凍住了。

　再加上妮妮丟出的苦無穿透了鎧甲間的縫隙，刺穿眼睛。


「拿下了！」


　那個瞬間，瑪麗娜的大刀纏繞著魔劍化的黑色光輝，朝拉福瑪斜劈而下。

　『魔劍士』和『武士』都具有〝斬殺〟特化的性質，使她的一撃能夠完全無視全身鎧，將其輕易割裂。


　被斬斷的影人上半身滑落到地板上，戰鬥就此結束。


「即使變成影人也還是糾纏不休呢」


　揮著黑刀把上面的血甩掉後，瑪麗娜厭惡地低聲說道。


「周圍都清乾淨了」

「很好，戰鬥結束。來確認損耗吧」


　我解除警戒，轉身看向夥伴們。


「沒有損耗！」

「損耗三支冰箭。剩下十五支」

「【貫穿殺手】的大箭一支。剩下九支！　魔力、稍微消耗了一點」

「魔力、沒有、問題」


　我一一點頭回應夥伴們的報告，檢查有沒有傷痕。

　合作地很好，也順利應對了增援。


「潔米呢？」

「啊，呃嗯……魔力、稍微有點」

「了解」


　聽到『雷霆之矛』時期沒有過的回答，讓我心裡有點發癢，接著我施展了〈魔力持續回復〉的魔法。

第４１話　影人之謎與憧憬之人

　我們稍微休息過後，朝著【探索者羅盤】所指的方向前進。

　呈現馬賽克景色的『王廟』比『無色之闇』更加錯綜複雜，甚至複雜怪異到連妮妮有時候都會被打亂方向感。


　關於魔物也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會遇到奇怪且從未見過的魔物，這點和『無色之闇』一樣，但是還會頻繁遭遇影人。


　而且，它們都非常不可思議。


　對於作為支援者鑽研過魔物知識的我來說，這些影人的存在，實在太過於神秘。

　魔術師兼僧侶的蕾茵說，它們同時有著魔法生物的氣息和不死者的氣息。

　在看到拉福瑪被翻轉的瞬間，那與其說是死了，不如說是變質了。

　然而，明明是如此……卻又有著汙穢的死者氣息，真是不可思議。


　還有一點。

　是關於影人的服裝。

　考慮到拉福瑪和其近衛在變化後仍穿著裝束，可以認為那是他們生前的樣貌。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這裡看到的影人很有可能是『拉＝喬』周邊的人……只是和遭遇到的他們不同。


　有穿著豪奢的指揮官外衣的人，有穿著百年前舊木製鎧甲的人，還有穿著來歷不明的金屬製布鎧的人，各種各樣，時代難以判斷。

　文化、時代、技術各不相同，完全不協調。


「唔ー嗯……這個、是什麼呢？」

「不會、被〈魔力感知〉、牽引，所以、應該不是、魔法道具」


　我一邊對興趣缺缺的魔法道具狂抱以苦笑，一邊觸摸布料進行確認。

　那是像絲綢般觸感輕盈的薄衣，但仔細一看，就會知道是用非常細的金屬編織而成的。

　而且，這不是魔法道具，似乎是憑技術製作出來的。


「砍下去的手感很奇怪呢。如果不是我的話，可能會手滑喔」

「是作為防具設計的短衣嗎？　或是像鎖子甲之類的東西？　唔唔嗯……不清楚呢。拿個碎片好了」


　瑪麗娜從衣服上撕下一塊碎片。


「妮妮，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告訴我。稍微休息一下吧」

「了解。那我走了」


　奇怪的景色，和以此為掩護襲來的魔物，讓我們感到有些消耗。

　就連我也因為過於緊張而覺得有點疲勞。

　在前衛戰鬥的瑪麗娜和進行先行警戒的妮妮本來就要休息，而同行的妮貝倫還不習慣迷宮探索，所以也差不多該休息了。


　說起來，這裡很寬廣呢。


　根據妮妮先行警戒的精密程度和範圍，就算說她已經找到樓梯了也不足為奇。


「尤克」


　在我輕輕嘆氣的時候，潔米輕拍著我的腰。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再怎麼著急也沒用喔」

「啊、啊啊」


　沒想到她會這樣跟在我後面，讓我嚇了一跳……但這也順勢讓我的肩膀因此放鬆下來。


「謝謝你，潔米」

「不客氣」

「……但這也都怪你喔」

「我!?」


　潔米突然怪叫一聲。


「很久沒這麼嫉妒了」

「難道、是指〈魔法箭〉嗎？」

「啊啊。怎麼嘗試都做不到……讓我想起了當時的失落感」


　記得當時的『雷霆之矛』是人氣急速上升中的C級隊伍。

　我那時候煩惱著能否貢獻更多的火力，最後嘗試以無詠唱連射〈魔法箭〉，但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雖說是第一階級，但想要連射並不擅長的攻撃魔法，原本這麼做就錯了。


　這也可以說是我以幕後專業人士為目標的契機。

　因此看到她在我眼前辦到這件事，讓我有點不甘心。


「那個、吶」


　潔米把臉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道。


「我覺醒了的『第二職能』……是赤魔道士」

「咦咦!?」


　聽到我發出驚呼，正在小憩的夥伴們一齊回過頭來。


「啊，潔米小姐要和尤克親熱耶！」

「呃、喂……！」


　因為瑪麗娜指著我們，使『GoPro君』做出反應轉了過來。

　慌慌張張的我和微微紅著臉低頭的潔米。

　以前的她無法想像會這個樣子，讓我也有點害羞。


「不是啦。等等、吶……只是在說我過去嘗試失敗的事情，潔米辦到了而已」

「哼ー嗯？　那也不需要靠這麼近來說吧？」


　瑪麗娜越是單純的疑問，讓我們越是難以承受。


「我在說我的『第二職能』是赤魔道士」

「和尤克、一樣。真好、呢」


　蕾茵的眼睛微微發亮。

　但對我來說，連第七階級魔法都會用的蕾茵，她的才能更令人羨慕。


「一定是我很憧憬尤克吧。在『四葉草』的〝配信〟中看到的尤克，能非常快速地使用很多魔法，跟和我們在一起時判若兩人。那個，呃……看起來、很帥氣」


　潔米說著就低下了頭。

　『GoPro君』仍舊向著這邊。看起來就像是在採訪。

　但是，我多少能了解潔米的心情。


　我憧憬的那個人也是赤魔道士，還看過他自由自在地使出各種魔法。

　大概就是那一幕，影響了我的職能吧。


「謝謝。我很高興，潔米」

「你這種會勾引女人的樣子，很討厭呢。以前明明很土氣的」


　潔米瞇起眼睛盯著我看。


「尤克以前的事？　我想聽ー！」

「我也想知道」

「我也是」


　於是在妮妮回來之前，潔米講起〝赤魔道士〟有如鄉巴佬般的失敗經歷，而『GoPro君G』則持續透過〝黃金〟之力，將我難為情的往事發送到全國的平板上。

第４２話　樓梯野營與擁抱

「我找到樓梯了」


　聽到回來的妮妮這麼說，讓我放下心來。

　雖然每次戰鬥完都會稍微休息，但也差不多需要長時間休息了。

　即使已經前進到這裡，仍有必要重新審視攻略計畫，時間上也算是到了需要睡眠的時候。


「好，在樓梯區野營吧」

「不趕路可以嗎？」

「踏實前進比速度更重要喔。瑪麗娜，還記得今天戰鬥了幾次嗎？」

「唔嗯，六次吧？」


　很好，記得很清楚。

　證明她心情相當從容。


「對，六次。還有，戰鬥過的魔物數量是十七隻」

「打倒了好多喔。可能刷新記錄了」

「是啊。不過，路途還很長。所以得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

「嗯。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累了」


　魔劍化也使用了好幾次。

　雖然操控能力提升了很多，但疲勞還是會累積的。


「那我們走吧。妮妮，麻煩你帶路」

「走這邊。雖然沒有魔物，但還是要走一會兒」


　我們跟在妮妮後面走了半小時。

　雖然正如她所說的走了很長一段路，但心情稍微輕鬆了一點。

　我們不知道迷宮的規模。所以能像這樣找到樓梯，心理上多少也會比較放鬆。


「在這裡休息？」

「與其說是休息，不如說是野營。這麼說來，還沒帶妮貝倫進行過野營訓練呢」


　我對歪著頭的妮貝倫點點頭後，把她抱了起來。

　雖然對想成為冒險者的她提供過一些學習經驗，但卻從沒有實際上帶她按計畫進行過，所以這對她來說是真正的第一次野營。


「這裡是迷宮。然後再往前是樓梯區。樓梯區是魔物不會侵入的地方，可以用來休息或野營」

「……這裡有次元境界啊」


　妮貝倫凝視著樓梯口喃喃自語。


「次元境界？」

「從這裡開始，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世界。唔嗯，迷宮那一側的氣息很明顯，樓梯側的感覺則有點模糊。我想一定是生成方式不一樣」

「這樣啊……」


　也許因為是〝黃金巫女〟的緣故，妮貝倫的感覺相當敏銳。

　如果她會這麼說，那應該就是這樣了。


「這種感覺我們無法得知。如果發現到了什麼，就在路上告訴我吧」

「嗯，我知道了」


　我將點頭的妮貝倫在平台上放下後，便和夥伴們一起開始準備野營。

　妮貝倫似乎也在尋找自己能做的事情來幫忙。


「到達樓梯區了。接下來要做含睡覺在內的長時間休息。〝配信〟中斷」


　我朝配備著的水晶鏡頭輕輕低下頭後，將『GoPro君G 』給暫時停止。

　就在這瞬間，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


「GoPro君，關掉了嗎?」

「嗯？　不關掉的話就不能擦拭身體吧？」

「啊呀ー。那我的『GoPro君』就不能做迷宮飯的配信了嗎」


　已經脫下鎧甲上半身，只穿著無肩帶背心的瑪麗娜開朗地笑著。

　好險有在這個樣子出現前關掉〝配信〟。

　話雖如此……正由於瑪麗娜總是這樣我行我素，所以如今也覺得很感激。

　因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仍然和往常一樣。


「那就只在吃飯的時候使用吧。對了，身體有沒有哪裡會痛啊？」

「嗯，沒問題！　我現在已經很擅長防禦了！」


　我對笑著的瑪麗娜苦笑起來，保險起見，還是看了一下有沒有擦傷或撞傷。

　瑪麗娜所穿的『阿錫茲』製鎧甲雖然用薩爾姆塔利亞的技術強化過，但如果受到直擊，也無法保證安然無恙。


「尤克也要擦身體嗎？」

「我最後一個就行了。還必須得準備食物」

「這樣啊？　我還想特地幫你擦背的耶」


　我看到她手上拿著兩條濕毛巾。

　看來不是在開玩笑，是認真的。


「我自己來吧。瑪麗娜得先好好休息」

「姆。是沒錯，但我也想和尤克親熱一下！」


　瑪麗娜鼓起臉頰。


「親、親熱……？」

「嗯。我想和尤克多聊些話，更靠近一點。因為，不知道之後會怎麼樣……？」


　看著伏下視線的瑪麗娜，我感到驚訝。

　她很堅強。不但才華洋溢，也克服了許多困難。

　但是，瑪麗娜仍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我太過依賴她那奔放的開朗性格了。

　作為隊長，作為支援者，或者作為一個男人，我都應該要意識到這一點。


「對不起，瑪麗娜」

「抱歉，說了任性的話?」

「不會。很抱歉讓你感到不安」


　我抱住了總是喜歡動不動就衝刺擁抱的她。

　我覺得應該這樣做。


「唔，我還沒擦身體啦！　會有汗臭味……！」

「沒那回事，有瑪麗娜的味道。我很喜歡喔」

「是……是嗎？」


　我抱著感到害羞的瑪麗娜，撫摸著她的頭。


「好癢喔。不過，我好像很喜歡這樣」

「瑪麗娜總是會抱住我」

「因為，肌膚接觸會讓人有關係親密的感覺啊？」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所以，我想抱著瑪麗娜更久一點。

　但是，時間到了。


「真是的，瑪麗娜。別讓尤克先生為難啊」

「誒嘿嘿，被發現了」


　對工作管理很嚴格的副隊長來接瑪麗娜了。


「我是來送毛巾的」

「那為什麼會變成擁抱呢？」

「希露可也可以啊」


　瑪麗娜離開我，直接抱住了希露可。

　肯定是為了掩飾害羞吧。

　看著臉上稍微染上朱紅色的瑪麗娜，我把依依不捨的溫暖收進了心裡。

第４３話　違和感與殘響

　飽餐一頓且睡眠充足的我們，再次在迷宮中前進。

　原以為走下樓梯就會出現『樓層跳躍』，但結果沒有。

　不，現象本身是發生了。

　然而，卻並非我們想要的結果。


「……唔ー姆。你怎麼看？　倫」

「我不清楚。但是，這種感覺……我覺得那些人應該是影人喔」


　走下長長的樓梯，前方有扇小小的木製門扉。

　雖然很少見，但是根據迷宮的不同，也會有這種情況。

　而且這裡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帶來渾沌和漩渦的『塔』的一部分。

　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對，一點都不奇怪。


　但是，當我一看到眼前奇妙的光景，就不得不反省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這裡……是冒險者公會嗎？」

「不，這裡是迷宮喔」


　我一邊回答瑪麗娜，一邊觀察樓梯下的情形。

　樓梯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木製的……變成以前上上下下過好幾次的菲尼斯冒險者公會的暗木樓梯。

　從樓下傳來的，是熟悉的喧囂。


「……吶，那是……！」


　和我一起向樓下張望的蕾茵，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用手指著。

　我把視線轉向那裡，就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人影。


「呃!?　這是怎麼回事……？」


　在能清楚看見配置在中央的大型平板的牆邊，有張稍微大一點的圓桌。

　那裡坐著幾位冒險者。


　『騎士』賽門。

　『戰士』巴力。

　『僧侶』卡蜜拉。

　『魔法使』潔米。

　以及，『赤魔道士』尤克。


　如今已不復存在的『雷霆之矛』，那支A級隊伍的身影就在那裡。


「啊咧，是我們……？」

「不對，那不是我們。不可能會有那種場景」


　我對這麼說的潔米搖了搖頭。

　那不可能是我們。


　是完成委託後的慶祝嗎。

　看起來像『雷霆之矛』的他們在互相慰勞歡笑著。

　巴力是在拍著我的肩膀給我倒酒嗎。

　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對我採取過這種態度。


　但是。但是呢。

　這是我曾經夢想過的場景。

　既然『無色之闇』能構築出來，就表示這也是其中的可能性之一吧。


　我──我們、在某個時候走上了無法通往這場景的道路。

　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事到如今也不想知道。


「那個，尤克先生。雖然出現這樣的狀況……但也許我們進展得很順利喔」

「……？」

「從『王廟』到『菲尼斯』，我們跨越樓層了」


　聽到希露可的話，讓我混亂的心情冷靜下來。


「原來如此。那無論如何都得要突破這裡」

「什麼意思？」


　瑪麗娜好像還不明白。


「你回想一下。菲尼斯冒險者公會的地下有著什麼？」

「……啊」


　沒錯。

　菲尼斯冒險者公會是為了封鎖並監視作為『塔』的迷宮──即『無色之闇』的入口而設置的設施。

　既然能如此詳細地再現『菲尼斯』，當然也極有可能存在通往『無色之闇』入口的大空洞。

　若就這樣穿過酒場的一樓，向裡面的地下大空洞前進的話，我們應該就能前往這次攻略的重心『無色之闇』了。


「酒場裡的冒險者……影人一共有三十隻左右」


　是支援者的習慣嗎。

　當我說出冒險者公會酒場裡的人數後，就知道現在大約是幾點了。

　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吧。

　這樣看來，在那裡的『雷霆之矛』一定是昨天剛完成攻略，搭乘上午的公共馬車從『歐里亞斯王城跡』迷宮回來。


　那是座出產稀有魔法道具和寶物的迷宮。

　總是為自己該拿的份額而爭吵……我也總是被大家給忽視。

　我摸著赤魔道士禮裝的袖子，想起了不願再想起的事情。


　──「打雜的有什麼了不起啊！」

　──「派不上用場的傢伙還想拿一人份的份額？」

　──「啥啊。沒什麼大貢獻還一直要錢、要錢，真卑鄙呢」


　腦海裡迴響起以前的夥伴們的聲音。

　沒有什麼好懷念的。就只有陰暗、沉重、痛苦。


「尤克？　沒事吧？」

「啊、啊啊。我沒事喔」


　蕾茵看著我沉默下來的表情，擔心地搖晃著瞳孔。

　雖然知道隱瞞不了，但仍必須得逞強才行。


「如果它們是作為菲尼斯幻影中的演員而存在的話，有辦法若無其事的通過嗎？」

「以這樣的人數為對手確實很困難」

「用廣域魔法、擊飛如何？」


　雖然蕾茵的提案很粗暴，但也有能夠出其不意的優點。

　只不過，之後會陷入混戰，所以風險也很高。


「……從內部裝潢和成員來看，應該是幾年前的冒險者公會。讓我去看看吧」

「沒問題嗎？　妮妮」

「如果影人會徹底扮演角色的話，那應該就不會認識我。而且，就算被襲擊，我也能夠逃脫。請你們先躲在這裡」


　披上外套的妮妮對我們使了個眼色後，走下樓梯。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哦，小ー姐。沒見過你呢」

「在說我嗎？　我最近才來到菲尼斯。安達列的工作太少了」

「從安達列來的啊！　那裡的治安很差呢，像你這麼可愛的小姐會很難生存吧。歡迎來到菲尼斯。歡迎你啊！」


　影人所扮演的〝迎接者〟威爾森呵呵笑著。

　那是兩年前因任務失敗死去，菲尼斯冒險者公會的名人。


「看起來沒問題呢」

「好，走吧。潔米，我們用兜帽遮住臉」

「要用〈隱身〉嗎？」

「我覺得最好別這麼做。如果這裡是複寫的菲尼斯，就不能夠違反規定」


　菲尼斯基本上禁止在街上使用魔法。

　冒險者公會也有著對〈隱身〉等魔法的防備。

　如果被發現的話肯定會引起騷動。


「好，走吧……！」

第４４話　夢與虛假

　雖然是在迷宮中，但我們卻奇妙地走在懷念的冒險者公會酒場裡。

　喝著酒、吃著肉的冒險者們熱烈地談論冒險，完全沒注意到我們。

　他們居然全都是影人，真是難以置信。


　其中還有已經引退的冒險者的身影。

　〝迎接者〟威爾森。

　〝吹牛大王〟比格羅德。

　〝魔力滿溢〟瑪札拉。

　每一個都是認為再也見不到的懷念面孔。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們慢慢地在酒場裡前進。


「……嗯？　在那邊的那位」


　就在這時，有人跟走在最後面的我搭話。


　──賽門・巴克里。


　我的童年朋友、前隊伍成員、敵人……被我所殺的男人。

　心想怎會偏偏挑在這種時候，但我仍抑制著這種心情停下腳步。

　夥伴們也停了下來，但我用眼神示意要她們繼續前進。

　因為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有什麼事嗎？」


　應該可以無視他的。不，我原本就該這麼做才對。

　但是，我卻停下了腳步。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身裝束是赤魔道士吧？　看起來是魔法道具中的名品呢。能告訴我們是從哪裡得到的嗎？　我覺得我們的赤魔道士……尤克也很適合」

　

　賽門啊。

　詢問戰利品的出處是違反禮儀的喔。

　真是的，你這傢伙……。


　在我忍不住要把平時的牢騷說出口的瞬間，一個和我一樣的聲音勸阻了賽門。


「賽門。詢問戰利品的出處是違反禮儀的喔。──對不起啊。賽門有時候不會看場合，這是他的壞習慣」

「我也要向你道歉。因為赤魔道士的裝束很少見，忍不住就……」

「不，沒關係。別放在心上」


　我的回答讓『雷霆之矛』微微興奮起來。


「這是在『歐里亞斯王城跡』迷宮的第十層得到的」

「哦，那不是正好嗎。說不定下一次攻略就能拿到了」

「啊啊。感謝你提供有用的情報──唔唔嗯」

「到處都有〝赤魔道士〟呢」

「我叫賽門。雖然還只是新手……但我是總有一天會成為A級的男人」


　聽到賽門的自我介紹，『雷霆之矛』的大家都笑了出來。


「你又來了！」

「賽門總是這樣呢。不過，我也不討厭就是了」

「可是你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巴力捧腹大笑，潔米和卡蜜拉則很節制地微笑著。


「別笑得那麼誇張啦。要和尤克一起去『深淵之扉』，就必須要成為A級對吧」

「我們能做到的。……沒錯吧？」


　眼神充滿自信的我這麼一說，『雷霆之矛』的每個人都點了點頭。


「如果能去就好了。『深淵之扉』」

「啊啊。這是我們的夢想。一定要去看看！」


　賽門笑了起來。還有『雷霆之矛』過去的夥伴們。

　對於這個或許存在的可能性，讓我不由得揚起嘴角。


　這是再也不可能出現的景象。是被選擇和修剪的過去。

　懷念、羡慕、悲傷。


　注意到臉頰有淚水滑落的我，微微自嘲起來。

　只不過是影人們演出的鬧劇，有什麼好感傷的。

　但是，儘管如此，這個情景還是有些耀眼。


　坐在那裡的『我』，看起來很幸福。


「再見。賽門」

「啊啊！　再會了，〝赤魔道士〟」


　互道再見之後，我快步追上夥伴們。

　雖然知道再也不可能見面了，但心情卻覺得很暢快。

　我心裡一直都有一點後悔。


　雖然曾那樣的敵對，但仍是同鄉的童年朋友，夢想著成為冒險者的夥伴。

　兩人一起成為冒險者，一起度過新手的歲月，也克服過許多危險。

　那一天……雖然放出了詛咒，但也並非完全對他只有憎恨。


　所以，即使在這裡的賽門是由影人所扮演的他，能明確說出道別的話語，對我來說還是很有意義的。

　畢竟變成〝一塊黃金〟的賽門無法對我有任何回應。


「久等了」


　夥伴們一副擔心的樣子看著追上來的我。

　她們知道對我來說，賽門這個人的存在是很大的心理創傷。


「怎麼樣。『雷霆之矛』的人們」

「啊啊──是一群很好相處的人」


　想到這話出自自己的嘴裡，讓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把『雷霆之矛』說成是「很好相處的人」。

　即使這是由世界盡頭所呈現的不可能的夢境。


「這裡的你看起來很開心耶」

「潔米的形象倒是沒變」

「什麼啊。不過，嗯……並沒有勉強呢」


　我們彼此都是對『雷霆之矛』有著痛苦記憶的人。

　對這個虛假世界所再現的『雷霆之矛』，也有著這種想法。

　但是，一看到夥伴們的臉，對於『這種可能性』所產生的羨慕就煙消雲散了。


　我們如今正朝著夢想的『深淵之扉』，和最棒的夥伴們一起攻略迷宮。所以沒必要回首過去。


「走吧。……那個，地下會有人看守嗎？」


　聽到我的話之後，妮妮的表情有些尷尬。

　前方……通往『地下大空洞』的入口，就在穿過公會櫃台的小房間。

　如果是現實中的菲尼斯，就是接待員瑪瑪爾小姐所在的地方。


「最壞的狀況說不定得要強行闖入……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就這樣穩妥地潛入」

「要多加小心。妮妮小姐請戴上兜帽」

「我會這麼做的」


　把兜帽戴得很深的妮妮，躡手躡腳地走在前面。

　但是，這份努力在下個瞬間……就淪為泡影。

第４５話　〝灰色隱者〟與大空洞

「哎呀，妮妮。還有尤克先生」


　從地下大空洞的公會櫃台深處，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作為公會接待小姐的她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倒不如說很自然。

　只是，我有著希望她不在這裡就好了的想法。


「瑪瑪瑪、瑪瑪……」

「嘛嘛，沒想到妮妮會叫我『媽媽』。真令人高興呢」


　很難判斷是個性很天然還是在開玩笑，瑪瑪爾小姐輕拍著恐懼到說不出話的妮妮的肩膀，笑了起來。

　妮妮渾身發抖，緊張得幾乎要昏倒了。


「這裡除了相關人員以外禁止進入喔」

「能讓我們過去嘛，瑪瑪爾小姐」

「無論如何都要過去嗎？」

「無論如何都要過去」


　聽到我這麼說，瑪瑪爾小姐微微歪著頭，微微地笑了。


「呵呵，開玩笑的。來，走這邊」

「……瑪瑪爾小姐？」

「好的好的，什麼事啊，尤克先生？」


　笑容落落大方的瑪瑪爾小姐，就這樣笑著回過頭來。

　總覺得不對勁。從櫃台應該可以看到混在『雷霆之矛』中的我，她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呢。


「大哥哥。這位是真正的瑪瑪爾小姐喔。您沒發現嗎」

「嗯。〈魔法感知〉也、確認過了」


　妮貝倫和蕾茵如此告訴一臉驚訝的我。


「嘛，會被懷疑還真是讓我震驚呢。明明和尤克先生打交道這麼久了」


　瑪瑪爾小姐把手放在臉頰上輕輕嘆氣。

　好像有什麼東西滾到我的腳邊。


「真對不起。那個……這是什麼？」

「是複寫我的魔物喔。因為不想讓它礙事，所以就處理掉了」


　就像在閒聊一樣，瑪瑪爾小姐說她殺掉了有著自己身姿的影人。

　對了，可不能忘記。瑪瑪爾小姐是擁有〝灰色隱者〟這個名號的傳說冒險者。

　妮妮會害怕也是沒辦法的事。


「看到您肌膚比我還有光澤真是太好了」

「話說，您怎麼會在這裡？　叔叔和班伍德呢？」

「放心，他們都順利地過來了。雖然薩迦突然就這麼現身讓我很困擾……」


　我跟在苦笑著的瑪瑪爾小姐身後，朝公會深處走去。

　感受著背後逐漸減小的酒場喧囂聲，我想起初次挑戰『無色之闇』時的情景。

　那時候也是這樣，被瑪瑪爾小姐帶到公會裡面的秘密房間。


「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薩迦說要建立一條能引導大家的路徑」

「路徑？」

「誒誒，雖然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但是，他說的沒錯。實際上，你們大家都跟我會合了」


　瑪瑪爾小姐帶著笑容，啟動為了通往大空洞的樓梯而設置於隱藏房間的裝置。

　就像迷宮的暗門一樣，牆壁往橫向滑動。

　出現了一個小房間……以及其地板上的空洞。


「好了，『四葉草』的各位。現在開始就是重頭戲了」

「瑪瑪爾小姐你呢？」

「我必須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否則作為『菲尼斯冒險者公會』的世界將會發生動搖。之後會和你們會合的，不用擔心喔」


　看到露出笑容的瑪瑪爾小姐後，我就理解了。

　恐怕她打算要做相當亂來的事。

　只要當冒險者的時間夠長，就能從氛圍中感覺出來。

　即使是〝灰色隱者〟，也應該很清楚一個人在『無色之闇』中前進是很危險的。

　畢竟瑪瑪爾小姐也是這座迷宮的踏破者。


　但是，此時我只能點頭。

　如果猶豫不決，就會糟蹋掉她的這份覺悟與關心。


「……我知道了。回去之後我請你喝一杯」

「哎呀。好久沒喝冒險者的酒了。真令人期待」


　微微一笑之後，瑪瑪爾小姐看向妮妮。


「妮妮。尤克先生他們就拜託你了」

「師傅ー……！」

「你表現得很出色。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喔。雖然對你有點嚴厲──但即使讓你一個人也沒問題了對吧？」


　瑪瑪爾小姐緊緊地抱住妮妮。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即使種族不同……這兩個人也是母子。


「我會努力的」

「我很期待，妮妮。不過，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女兒。我並不擔心喔」

「回去以後，有很多話想跟您說」

「哎呀，太好了。那就把班伍德的蘋果酒偷來喝吧」


　瑪瑪爾小姐笑著放開了妮妮。


「路上小心」

「我走了」


　眼含淚水的妮妮深深地點著頭，吐了口氣。


「那麼，各位！　我們走吧。接下來就交給妮妮我了」

「全靠你了。但也別努力過頭喔？」


　妮妮走向樓梯，我輕拍她的背，並催促著夥伴們。

　進房間走了幾步之後，瑪麗娜和希露可回過頭來看著我。


「瑪瑪爾小姐，沒問題嗎？」

「尤克先生，還是一起……」

「這樣對公會最強的〝灰色隱者〟很失禮喔。瑪瑪爾小姐一個人也比我們強好幾倍。沒問題的」


　這句話夾雜了事實和謊言。

　雖然可能難以接受，但我們還是要繼續前進。

　這就是冒險者的禮儀。


「走吧。我們、只要儘快解決、就行了」

「蕾茵說的沒錯。趕緊結束，馬上去迎接她就可以了」


　蕾茵和潔米的話帶有決定性，讓瑪麗娜和希露可的眼神亮起了充滿決心的光芒。這樣子的她們真的很堅強。

　一定能在迷宮中毫不猶豫地前進吧。

　被觸動的我也重新下定決心，走向樓梯。


「首先到大空洞。和叔叔他們會合，開始攻略『無色之闇』吧」


　夥伴們對我說的話點了點頭後，便以此為信號走下樓梯。

　雖然從沉默的夥伴們身上感覺到緊張，但並沒有僵硬的樣子。


「……！　有戰鬥的聲音！」

「是〝溢出〟嗎？」

「不對，這裡已經是迷宮。不能說是〝溢出〟。但是，好像也不能夠慢慢來了！」


　彷彿被逐漸變大的戰鬥聲催促似的，我們快步跑下通往大空洞的樓梯。

第４６話　地下大空洞與黃金世代

　眼前可見拿著武器的影人的身影。

　也有外形扭曲，大小不一的漆黑野獸。

　而且，也能看到與之戰鬥的人影。


「來了啊，尤克！」


　戴著鮮紅色手甲的班伍德大聲喊道。


「情況如何!?」

「正如你所看到的！　可惡啊！　薩迦那傢伙，只會把麻煩塞過來！」

「那傢伙隨便亂來也是常有的事。雖說很久沒這樣了」


　班伍德以與年齡不符的敏捷和力量橫掃魔物。

　守護班伍德背後的，是拿著雪白色大盾和帶有裝飾的戰槌的杜納公會會長……瑪妮耶拉。

　兩位公會會長居然都在迷宮裡，地上沒問題嗎。


「薩迦叔叔呢？」

「他說要幫你們做準備，就先進了『塔』！　我們是負責幫你們清場的！」


　但是，情況不能說是很好。

　通往『無色之闇』的入口被被影人和魔物群擋住了去路，其中一部分還零星發動著攻擊。

　而且，魔物群還一個接一個從地面上爬出來，數量不斷增加。


「要帶你們撤退嗎？」

「不行，這不可能。你看看後面」

「──這、這是!?」


　希露可臉色蒼白。

　因為我們走下來的樓梯已經像薄霧一樣消失，變成了岩壁。

　其原因某種程度上可以推測出來。恐怕，我們剛才所在的那個地方，『菲尼斯冒險者公會』酒場，是瑪瑪爾小姐的迷宮。


　以她的存在為起點，將楔子打入不穩定的迷宮，使空間固定化。

　只是，我不知道這是用什麼樣的手段完成的。

　或許叔叔是用了某種方法吧，但竟然這樣利用『無色之闇』的特性，實在太荒唐了。


　但也因為這樣，班伍德和瑪妮耶拉無法撤退到樓上，只能在這裡等我們。

　能夠活著與他們會合，幾乎可以說是偶然。


「哦，小姑娘們好像都很健康呢。很好很好……潔米應該也沒問題吧」

「妮貝倫也平安無事啊。不愧是薩迦，跟他預料的一樣」


　兩位公會會長露出無畏的笑容，輕鬆地打倒魔物群。

　不愧是被稱為超Ａ級的黃金時代冒險者。


「好了，走吧。趕緊朝著『塔』衝進去。我們會負責阻擋它們」

「可是，這樣的話……」

「不用在意我們。我還沒衰弱到要讓你這孩子擔心。我們會妥當地搞定，你們就先上去吧」

「是啊。隔了好久，〝暴虐〟和〝毆殺〟兩人終於到齊了。久違的大鬧一場吧」


　手握戰槌的瑪妮耶拉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班伍德則將兩腕的手甲互擊，威嚇周圍的魔物。


「──唔姆。〝偽賢者〟也來了喔」


　强烈的爆炸，接著伴隨著冰粒的暴風雪將聚集在一起的魔物群吹飛，並使之凍結。


「哎呀哎呀，竟然在這種地方設置〝連結〟區域。薩迦這傢伙，就算是跨越者，也太隨便亂來了。如果不是我的話會變怎麼樣啊」

「……摩利亞老先生？」


　在黑暗中突然現身的，是『斯科爾迪亞』所屬的摩利亞。


「好久不見了，尤克先生。一直有聽到你的消息呢」

「您怎麼會來這裡呢？」

「因為，我也是曾經接觸過真理碎片的跨越者之一啊。而且，我也有點算得上是前〝勇者〟喔」

「〝勇者〟……！」


　我不太清楚摩利亞的來歷。

　雖然聽說過他是位優秀的魔法使，但沒想到竟然還是前〝勇者〟。


「摩利亞先生也是〝勇者〟嗎？　和尤克一樣！」

「對呢。考慮太多的個性也很相像，總是不會置身事外」


　摩利亞對瑪麗娜露出了慈祥老爺爺般的笑容。

　夥伴們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是薩迦少爺來拜託我的。他要我幫助你們和公會會長」


　摩利亞從懷中取出兩個【撤退卷軸】，並扔了一個過來。


「這麼貴重的東西……！」

「如果要進『塔』的話就是必要的。總得要確保退路啊」


　摩利亞緩緩舉起法杖，輕輕呼了口氣。


「來，兩位公會會長，我們上吧。把『四葉草』送進『塔』的入口……！」

「喔。有摩利亞爺爺在，真是輕鬆多了呢」

「哼，別太勉強老年人啊」


　也許是察覺到了氣息，魔物群頓時變得殺氣騰騰。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你們就朝自己的夢想前進吧」

「──……是！」


　我應了一聲後，對夥伴們使了個眼色。

　大家都已進入臨戰狀態。


「我們上！」


　氣勢洶洶的班伍德散發出沉重的殺氣。

　讓我們也不由得感到畏懼。

　至於沐浴在這毫不留情殺氣的魔物，一瞬間都畏縮起來，僵住不動。


　即使是亡者也能明白吧。

　班伍德所放出的，是充滿絕對破壞意志，會傳染的暴力。

　只要身處在其中，理所當然就會感到危險而畏縮。


　但是，魔物群很快就意識到，停下腳步是個壞主意。

　靜靜地如唱歌一樣編織而成的詠唱，即刻就完成了。

　何等美麗的魔法式啊。描繪在空中的魔法式，美麗到簡直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緊接著，空間裂開了。

　如同滑開一樣劈哩一聲。就像是被瑪麗娜用魔劍給劈開的鎧甲似的，空間斜著裂開，又馬上回復。

　然而，受其影響的魔物群似乎並非如此。

　


「──第七階級、魔法。〈空間斷裂〉。好厲害，那麼、簡單就……！」


　跑在我旁邊的蕾茵瞪大了眼睛。

　但是，可不能一直呆看著。瑪妮耶拉出聲催促我們。


「來吧，各位。跟我走！　我後面是最安全的！」


　瑪妮耶拉舉著大盾奮力奔跑。

　直奔『無色之闇』的入口。成為輾壓一切的牆壁。

　我們在她背後狂奔。終於是跟上了。


　在我們背後，班伍德不斷擊潰想要攻擊我們的魔物群。

　他如今衣服變得破爛不堪，身上到處是傷口和從中流出的血，但奇怪的是他仍在笑著。


「尤克先生，我先去確認入口是否安全」


　我對並排奔跑在瑪妮耶拉旁邊的妮妮點點頭，抱起開始出現落後的妮貝倫。


「瑪麗娜、希露可，做好要在入口戰鬥的準備」

「了解！」

「我知道了」


　瑪麗娜和希露可各自伸手拿出武器。

　由於妮妮先行一步，所以如果發生戰鬥就不能拖拖拉拉的。


「蕾茵和潔米臨機應變進行支援。必要的話也可以使用魔法卷軸。不能浪費掉這次機會！」

「嗯。準備、OK」

「我隨時都行！」


　她們都已處於臨戰狀態。

　兩人作為魔法使的行動都掌握得很好。


「入口就在那裡。之後就交給你們了……！」


　突然減速的瑪妮耶拉轉過身，朝我背後揮出猛烈的盾撃。

　那些正要襲擊我們的黑暗野獸群，被這一擊給彈飛，撞到牆壁上。


「去吧。從這裡開始……就是你們的故事囉」

第４７話　樓梯與沒有異常的異常

　到達『無色之闇』入口的我們，徑直朝樓梯而去。

　如果我們不從這裡脫身，在背後幫我們阻擋魔物的三人就會一直離不開。


「不要著急！　別忘記迷宮攻略的理論！」


　班伍德的聲音伴隨著打撃聲響起後，迷宮入口就被設置好的鐵門給封鎖了。

　在被寂靜包圍的入口區域裡，我輕輕吐了口氣，開口說道。


「現在要開始攻略『無色之闇』了。目標是最下層──『深淵之扉』」

「終於來了！　我會加油的！」

「計畫都記在腦子裡了。我們走吧」

「嗯。我們、可以的……！」


　三位女孩各自點了點頭。

　讓我加入『四葉草』的原學生們。

　一開始我只是想要幫助還不是很可靠的她們……但如今卻成長了很多。已經不能像學生那樣看待了。


「先行警戒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了。妮妮，靠你囉」


　聽到我的話，妮妮開心地笑著點點頭。

　感覺她也變了很多。曾經對人生感到悲觀的妮妮已經不復存在了。

　一想到這都是為了我，就覺得心裡有點發癢。


「看見這個地方，就有點心理陰影呢」


　另一方面，潔米帶著些許緊張的表情看著樓梯。

　那倒也是。畢竟要再次挑戰曾經差點死掉的地方。

　會感到恐懼也沒辦法。


「沒問題嗎？」

「沒問題。這次有你在」


　潔米笑著這麼說，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變得坦率的她竟然會如此有魅力，明明曾相處了五年都沒有注意到，還真令人意外。


「接下來的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呢。大哥哥」


　被我抱著的妮貝倫小聲說道。

　她好像在微微顫抖。


「啊啊，這裡就是『無色之闇』。這個世界的『塔』。以及，是將你的世界導向崩壞，也是我有著罪孽的地方」

「倫並不是這麼想的。但是，這一切……都是從這裡連繫起來的吧？」

「啊啊。所以，我們得前進了」


　妮貝倫也是『黃金巫女』。

　她對這裡有什麼樣的感覺。不知道是和我一樣，還是僅屬於她而已。


「好，走吧」


　以我的話為信號，大家走下樓梯。

　每一步都很沉重。過去感受不到的迷宮抗拒感，壓力越來越強。甚至會感到呼吸困難。


「氣息、很濃。和以前、不一樣」

「是啊。雖然之前也有違和感，但沒有這麼沉悶……」

「其他次元和時間的規則好像流進來了。大姊姊們，沒事吧？」


　雖然大家各自點頭，不過這種沉悶感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若想起正是這種重壓讓世界翻轉的話，就可以理解了。

　要是這種東西從迷宮溢出，覆蓋了整個世界，一切都會毀滅吧。


「我去先行警戒了」


　走下樓梯後，妮妮開口這麼說道。


「了解。目前這種情況，要多加小心喔」

「我知道了。我會儘早結束，希望大家能做好準備」


　妮妮說完就跑了起來。

　在這種奇妙且沉重的違和感中，還能如此俐落地行動，真厲害。


「那麼，我要重新施展強化魔法了。蕾茵和希露可的探知系魔法……呃，怎麼了？」

「不，已經透過精靈掃描過了。但是，有點奇怪。太正常了」

「嗯。普通得太過奇怪……！」


　蕾茵似乎進行過〈魔力感知〉，她一副驚訝的樣子環視著周圍。


「明明這麼沉悶？　卻絲毫沒有混亂？」

「沒錯。倒不如說、太過安定了──」


　這是怎麼回事？

　總覺得不可能沒有任何異常吧。

　不，等等。這樣的想法並不踏實。


　異常是有的。

　世界是由正常與異常的差異產生對比而形成。

　也就是說，現在對比最強烈的是──……『我們』。


「這下子好像變麻煩了」

「等等，別說得這麼含糊不清，好好說明一下啦！」


　面對昔日夥伴的犀利吐槽，我忍不住苦笑起來。

　這麼乾脆俐落的個性還是和以前一樣。


「現在在這裡，我覺得異常的並非這個世界，而是我們」

「什麼意思？　讓我也知道嘛，尤克」

「就是這個意思啊。探知系魔法是將世界的差異──不同之處加以可視化而藉此進行感知的。既然無法探知，那就表示我們現在所處的樓層，作為世界是正常發揮著機能的」


　環顧四周。被石造牆壁包圍的正統迷宮。

　沒錯，是迷宮。但是，被判定為沒有違反世界的任何規則。

　也就是說，這個『無色之闇』内部和我們的世界沒有任何區別。開始出現這樣的判斷了。


「也就是說，世界要開始被『透明之闇』給吞沒了。而對此有著違和感的我們，反而是這世界的異物」

「那就有必要快一點了」


　希露可瞇起了銳利的眼睛。

　她應該已經在腦子裡重新安排計畫了。


「除了有這個原因外，還有另一個很不妙的問題」

「是指探知系、無法使用、的事嗎？」

「沒錯。所以前進時要比以往更加留意危險。在我們必須儘快的情況下，危險度也會增加」


　雖然情況令人咋舌，但我還是忍住不去胡思亂想。

　探知系魔法不能使用的話，就意味著類似的魔法道具也無效吧。

　即使是憑藉知識和經驗，以及直覺來感知陷阱和機關的妮妮，如果沒有探知系魔法的支援，風險也會提高。


　這種情況下，叔叔會怎麼做？

　那個人是獨自一人在這座迷宮裡前進的。

　應該有什麼辦法吧。


「……對了」


　我摸著臉頰，做出了一個推測。

　應該做得到。因為我是跨越者的其中一人。

第４８話　亂來與失敗

「蕾茵請把力量借給我吧」

「怎麼、了呢？」

「要稍微亂來一下」

「要做些、什麼？」


　蕾茵看著我，沒有過問詳情。

　她是信任我，還是想到了同樣的點子呢。

　但不管怎樣，我都需要她的幫助。


「任何一處都行，請想著目前為止潛入過的迷宮。要儘可能詳細」

「嗯。我知道了」


　我把額頭貼在閉起眼睛的蕾茵的額頭上，提高自身的集中力。

　〝存在證痕〟是種將自己的存在強加給世界的力量。

　如果是內含不確定要素，充滿著『透明之闇』的『塔』的話……那這就成了現實的世界。


「咕嗚……」


　被蒼白的不死者王觸碰過的臉頰刺痛起來。

　但是，正是這種疼痛，這樣的〝存在證痕 〟才讓我成為了其中一位跨越者。

　即使無法做得像叔叔那麼上手，我也應該能誘導這個扭曲的『無色之闇』。


「回來了──呃，喵喵喵……！　這是怎麼回事!?」


　睜開眼睛，只見周圍比剛進來時更加昏暗。

　原本是石壁的四周，變成了岩石裸露，如同坑道般的景色。


「『潘塔爾廢坑跡迷宮』……？」

「好懷念啊！　是第一次和尤克一起潛入的迷宮呢！」


　在歪著頭的希露可旁邊，瑪麗娜露出笑容。


「這樣、可以、嗎？」

「啊啊。真不愧是你」


　我移開額頭，稱讚蕾茵。

　她似乎清楚察覺到了我的意圖。

　多虧了她，我把『無色之闇』創造出的異質正常空間，拉回到已知的世界。


「從構造上來看──是四樓區域嗎。抱歉了，妮妮。應該要等你回來再嘗試的」

「沒有問題。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呢，但是鼻子又變靈敏了。這也是尤克先生的魔法嗎？」


　我輕輕搖頭回應感到目瞪口呆的妮妮。


「不是，這是〝存在證痕〟的力量。和魔法有點不同」

「不管怎樣，『潘塔爾廢坑跡迷宮』我已經很熟了。我再去先行警戒一次，尤克先生請休息吧」

「不──……」


　我原本想說要跟著前進，但視野卻搖晃起來。


「你的臉色不太好喔」


　潔米支撐住搖搖晃晃的我。


「啊咧……。我沒打算要消耗這麼多啊」

「臉色不好是事實。稍微躺一下吧」

「是啊。我會順便確認周邊的。您別太勉強了」


　我目送著妮妮無聲無息奔跑的背影，撲通一聲躺在地上。


「瑪麗娜，把行李裡的毛毯拿出來。尤克先生，能喝水嗎？」

「啊啊。只是有點驚訝。蕾茵沒事嗎？」

「嗯。我、沒有、問題。很、抱歉。可能是我想像得、不太好」


　蕾茵以擔心的目光看著我，於是我苦笑著回答道。


「沒這回事。你給出了我所希望的想像。但是……好懷念啊。這個地方」


　聽到我的話，三位女孩點點頭，笑了起來。


「尤克、很厲害呢」

「嚇了我一跳耶。馬車的時間、【看破油燈】、還有強化魔法」

「迷宮飯也很好吃。我還以為是來到A級隊伍呢──雖說並非如此」


　希露可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微笑著。


「尤克先生很特別呢」

「喂喂，我沒那麼誇張吧」

「是這樣嗎？　潔米小姐」

「……希露可小姐說的很對。你厲害到一旦離開就會出現異常喔？」


　這是在誇我嗎。

　有點可疑耶。


「說到底，『雷霆之矛』會成功，都是多虧了尤克。而我們的失敗，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在隊伍裡，又從一開始就把全部的事都做了──還包括你自己的事吧？」


　潔米的話很沉重。

　這些事，我也稍微思考過。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要更失敗一點，更偷懶一點才對。


　但是，實際上我到現在還無法回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冒險者總是與危險相伴。很多時候，失敗也關乎性命和人生。

　所以，我一直拼命追求完美。


　但是，每件事我都一個人做過頭了。

　過於考慮自己的立場，很少依賴夥伴，使賽門他們變得太過依賴這樣的我。


「等、等一下……別露出那麼嚴肅的表情啦。看起來快哭了」

「饒了我吧」


　潔米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要在迷宮正中央安撫她，相當吃力耶。


「我們也有錯。那時候，我們把赤魔道士當成是底層人員，所以太過習慣尤克的支援了，完全沒有理解到他的厲害之處。我們都太過得意忘形，根本沒想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呢？」


　面對瑪麗娜單純的疑問，潔米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可能是覺得其他的隊伍很無能吧。但是當尤克離開，後來又看到在『四葉草』活躍的尤克時，我就想到了。『雷霆之矛』的基石其實是尤克。證據就是一切都變得很不順利，而且大家都死了」

「你還活著啊」

「誒誒，所以我不會再失敗了。尤克，可以再多依賴我一點。我也會幫忙的」


　在有點流淚的潔米旁邊，希露可微笑起來。


「我們也是一樣的。尤克先生總是一個人承擔太多事情」

「倫也這麼想！　我覺得大哥哥有點太勉強了！」

「說得太嚴重了吧」


　她們的體貼讓我很有感觸。

　這不是比喻。就像真的滲入一樣，溫暖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


「等這次冒險結束後，稍微放鬆一下。對了，大家一起來一趟沒有冒險的旅行吧」

「不錯喔。結束後大家一起決定去哪裡吧」

「希露可。我想去、有溫泉的地方……」


　聽到蕾茵的話，希露可豎起食指。

「蕾茵，偷跑是禁止的喔。首先，要好好拯救世界」

第４９話　懷念與約定

「果然也有呢」


　聽了妮妮的報告，我微微露出苦笑。

　透過蕾茵的想像而固定下來的這個樓層，因為回溯了『潘塔爾廢坑跡』，所以有那個存在是理所當然的。


「還有，前面有扇應該是樓層頭目的門」

「哎呀。這裡、不是四樓嗎」

「……是回憶、補正」


　蕾茵苦笑著，露出有點害羞的樣子。


「那天對蕾茵……甚至對我們來說，真的是相當鮮明呢，老師」

「那一天對我來說確實也是很重要的回憶之日」


　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回憶。

　當然，我也記得很清楚。


「好，來討伐岩蜥蜴。然後再去樓層頭目的門吧。樓梯應該就在那前面」

「了解。那就走這邊」


　在妮妮的示意下，我們走在懷念的『潘塔爾廢坑跡』裡面。

　昏暗狹窄的坑道、潮濕的空氣、腳下的泥濘。

　雖然一切都和那天一樣，但這次一起行動的夥伴有七人。

　其中有一人還是我所離開隊伍的前成員，感覺這真是奇妙的緣分。


　走了一會兒後，感覺到腳底傳來輕微的震動。

　在昏暗坑道的對面，可以看到巨大的影子在緩緩移動。


「『開採點』出現了」


　我開玩笑般地這麼說，並躲在岩石後面。

　徘徊中的岩蜥蜴，體型比我們曾戰鬥過的那隻還要巨大。實際上有超過兩倍的大小。

　不知道是帶有惡名或是特殊個體，總之看起來無法輕鬆解決。


「嗚哇……好大一隻」

「瑪麗娜，安靜。會被發現的」

「但是，這麼大隻還是第一次見到」


　到底該說是不走運，還是太粗心呢。

　興趣十足地從岩石後面探出身子的瑪麗娜，和岩蜥蜴的眼睛正好對上。


「糟糕！　被發現了！」


　那副巨軀。說不定能把我們連同隱藏用的岩石一起擊飛。

　還包含非戰鬥人員的妮貝倫。

　既然這樣，那至少得要採取主動。


「看這邊！」

「尤克先生!?」


　我大聲說話，並從岩石後面跳出來。

　只要稍微拖延一點時間，之後夥伴就會想辦法解決的。

　那樣的實力和判斷力，她們已經有十二分的培養了。


「──〈麻痺〉、〈鎖鍊〉」


　我對襲擊過來的巨大岩蜥蜴連續施放兩個阻礙行動的魔法。

　這樣多少能抵擋一下吧……雖然我這麼想，但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

　岩蜥蜴被魔法鎖鏈給纏住，完全停止了動作。


「太、太厲害了……這跟時間停止魔法沒什麼區別呢！」


　我想應該沒有能使出這種誇張魔法的魔法使吧，但岩蜥蜴的動作的確停了下來。這樣一來，我的工作就結束了。

　畢竟，『四葉草』之中還有位魔劍士。


「瑪麗娜！」

「來了！」


　就像射出的【貫穿殺手】箭一樣，以強烈的氣勢飛奔而出的瑪麗娜，黑刀發出一道閃光。

　即使體型巨大，有著岩石般外皮的岩蜥蜴，也承受不住。

　和上次一樣，頭部被一刀砍下的岩蜥蜴就這樣倒下不動了。


「好，戰鬥結束」


　我對瑪麗娜賦予〈魔力持續回復〉後喘了口氣。


「有點可怕呢。要是我能跳出去就好了」

「不，既然已經打倒就沒問題了」


　因為妮妮在那一瞬間，抱著妮貝倫採取躲避的姿勢。

　從狀況來看，由我來當誘餌應該是正確的。


「瑪麗娜，反省」

「是啊。而且這次還是靠尤克先生幫忙才解決的」

「嗚嗚……抱歉。岩蜥蜴太引人注目了」

「既然已經解決，就別太責怪她了。就這樣吧，下次要多加注意喔」

「嗯！　下次會挽回的！」


　看到這副情景，潔米輕輕笑了起來。


「別笑我啦，潔米。誰都有失敗的時候嘛」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尤克真的是很好的隊長呢」


　聽她這麼一說，我感覺臉上有些發熱。

　讓認識我新手時期的潔米看到我一副身為隊長的樣子，總覺得很難為情。


「要是一開始就由你來當隊長就好了」

「沒辦法吧。當時的我完全沒有那種氣概和自信」

「現在呢？」

「盡力而為吧」


　我們微微相視而笑，轉頭看向夥伴們。


「好，重新賦予過後就去頭目房間吧。雖然條件變得不太一樣……但這是約定好的再戰」

「沒錯」


　希露可噗哧一笑。

　那一天，作為『四葉草』最初頭目戰的鋼鐵蟹，不小心被我一個人給討伐了。

　所以，我們約好了總有一天要以『四葉草』的名義再去挑戰。

　由於種種原因，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再訪『潘塔爾廢坑跡迷宮』，但很奇妙的是，我們現在就在這裡。


「站在這裡，就會想起那一天呢」

「嗯。尤克說要一個人對付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之後的事、更加、令人、吃驚呢」


　望著令人懷念的頭目房間大門，三位女孩笑了起來。


「這次所有人一起上吧。妮妮、潔米、妮貝倫。大家一起」


　夥伴們對我的話點了點頭。


「好，接下來，『潘塔爾廢坑跡迷宮』樓層頭目戰，開始」


　對著『GoPro君G』這樣宣告後，我們把手放在大門上。

第５０話　再戰與記念日

　門的盡頭，被静謐所包圍，彷彿廣闊圓形鬥技場的空洞深處。

　從那裡能隱約聽見輕微的金屬摩擦聲，然後那傢伙慢慢地現身了。


「……要來了！」


　我出聲的同時，瑪麗娜和妮妮飛奔而出。

　而我也配合她們行動起來。


「──〈麻痺〉、〈遲鈍〉、〈猛毒〉、〈破綻〉、〈目眩〉……然後是〈重力〉！」


　就像那時候的再現一樣，我連續向鋼鐵蟹施放弱化魔法。

　雖然上次是就這樣把鋼鐵蟹給封殺了，但這次並非如此。


　仔細一看，那巨大的螯和甲殼邊緣染著黑色，無機質的眼睛閃著紅光，瞪向我們這邊。

　雖然是透過記憶而形成的『潘塔爾廢坑跡』，但其本質上還是最高難度迷宮『無色之闇』嗎。


　看來這隻鋼鐵蟹也是由某種影獸所扮演的。

　既然都化身成那個樣子，如果戰鬥力也跟著模仿就好了。


　但是，效果並非完全沒有。

　它的動作變得遲鈍，巨大的螯也緩慢下來。

　不過幹掉它不是我的工作。


「援護！」


　隨著希露可的聲音，蕾茵和潔米施放牽制用魔法。

　兩股光輝劃破空中，直擊鋼鐵蟹的右螯。彈了起來。

　不愧是她們。威力、精度都無可挑剔。


「我來拖住它！」


　希露可前進到我旁邊，一口氣射出五支屬性箭。

　射出的箭各自飛往不同方向，灼燒鋼鐵蟹的眼睛、凍住關節、粉碎爪尖。


　在冒險者預備研修時期，她的弓術就相當出類拔萃，如今已來到達人的領域。

　至少，我從未在配信中看過這樣的技藝。


　或許是受傷後變得興奮，更加狂暴的鋼鐵蟹朝瑪麗娜和妮妮揮出爪子。

　〈目眩〉應該有起到作用，但它可能是用別的感覺捕捉到的。


「糟糕！　〈玻璃盾〉！」


　就像要拚個同歸於盡一樣，揮出的爪子逼近瑪麗娜……然而，在那之前就突然停了下來，並逐漸崩潰。

　如塵土般崩落的爪子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


「這是……」

「是倫〝祈願〟了。倫也會幫助大家的」

「得救了。但是，不要太勉強喔」

「嗯！」


　身為〝黃金巫女〟的妮貝倫，身上寄宿著〝一塊黄金〟的力量……能自由顯現出〈成就〉的現實改變能力。

　但負擔很大，也並非任何願望都能實現，但她的〝祈願〟的確是強大的力量。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避免在〝配信〟中展示出來……但如今應該優先考慮溫柔的妮貝倫的想法。


「嚇啊ー」


　發出像貓一樣的威嚇聲，妮妮揮動小太刀。

　腳的關節部位被準確撕裂的鋼鐵蟹身體崩塌下來，瑪麗娜沒有錯過這個時機。


「殺！」


　就連背後的我也有些被嚇到，一股被磨練得極為銳利的殺氣一瞬間從瑪麗娜身上釋放出來，下一瞬間……鋼鐵蟹斜向裂開。

　然後鋼鐵蟹就這樣靜止不動了。


「……周圍沒有敵人！」


　聽到妮妮的報告後，我喘了口氣，感到渾身乏力。


「戰鬥結束。各位，檢查損耗吧」

「魔力、沒有問題」

「我也沒有問題」

「使用了五支屬性箭。剩餘數量各種都還有10支」

「我沒有受傷！　倫，謝謝你！」

「我也沒有受傷」

「倫也沒問題！」


　大家都沒什麼特別的問題。

　我瞥了一眼被斜劈成兩半的鋼鐵蟹，心裡擺出了小小的勝利姿勢。

　鋼鐵蟹，僅僅是低等級迷宮，而且還只是第五層的樓層頭目。

　但是，就如所想像的那樣，終於能『以隊伍形式討伐』之後，我有了很深的感慨。


「怎麼、了？」

「感覺有點。不……現在還不是得意的時候」


　我重新打起精神，望向黑暗的另一邊。

　『無色之闇』依舊持續著。不知道要走下幾層樓才會到達最深處，所以不能在這裡鬆懈。


「發現樓梯了」


　走向頭目房間深處進行確認的妮妮大聲說道。


「好，我們走吧。總之先去樓梯區稍微休息，吃點東西」


　聽到我的話，三位女孩眼睛閃閃發光。


「這樣的話，我想要『那個』！」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我也、想這麼說」


　三人迫不及待的樣子拉起我的手。


「嗯？　什麼啊什麼啊？」

「我想吃、尤克、第一次為我們作的、迷宮飯」

「是的。那是尤克先生第一次親手做的料理」

「真的是非常美味喔！」


　也許是對這情況產生了興趣，潔米和妮貝倫也推了我一把。

　我就這樣在夥伴們的簇擁下走向樓梯。


「是什麼樣的呢？　倫很期待！」

「我也有同感。在迷宮裡更能體會到尤克的料理有多珍貴」

「沒那麼了不起吧」


　雖然我這麼說，但還是開始在腦海裡確認食材。

　蛋、香腸、起司……好像還有長棍麵包。

　嗯，可以按人數做。


「在聊什麼啊？」

「在聊尤克作的飯！　今天感覺就像是記念日呢」


　瑪麗娜的話一下子說進了我的心底。

　原來如此，記念日啊。說法雖然很妙，但也沒有錯。

　沒錯，此時此地，這個瞬間就是『四葉草』的記念日。


　好吧，接下來就要看【常備鍋】了。

　拜託今天能來個海鮮湯。

第５１話　奇妙的空間與無法接受的怪物

　擊破鋼鐵蟹之後，我們走下了三層樓。

　在廣闊森林般的樓層遭遇到魔獸札爾納格，在潮濕如廢墟般的樓層被彷徨左手襲擊。

　都是我們……『四葉草』在冒險途中遇過的魔物。

　根據我的推測，這是因為我以蕾茵的記憶使迷宮產生偏差所導致的現象。


　然後，現在來到了地下四層。

　這個地方的氛圍和之前大不相同。


　周圍圓柱林立，黑漆漆的，看不清前方。

　頭頂上是一片扭曲的星空，緊張而冰冷的氣息，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透明之闇』中。


　恐怕已經很接近目的地了。

　再走下一層、兩層……走下幾個樓層後，我們就會抵達『深淵之扉』，我有一種確信的預感。


「大哥哥，小心點喔」


　走在旁邊的妮貝倫，擔心地抬頭看著我。

　作為跨越者的感覺，她比我還要強很多。

　她有著更加深刻的跨越次元經驗。


「啊啊。這裡的感覺的確不太好」

「這個地方似乎不太安定。而且，我能感覺到有另一個世界的流入」

「……嗯，也就是說。大家要比之前更加警戒」


　聽到我的話，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不過，好慢啊……」

「差不多該要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希露可一副緊張的樣子，耳朵微微抽動，將視線看向黑暗的深處。

　在那前方，應該有著去先行警戒的妮妮。

　稍微往前探路的她尚未回來的情況，再加上這個空間的異樣，更增添了不安。


「我使用〝存在證痕〟的力量稍微探索一下」

「知道了。請別太勉強喔？」

「我會適可而止」


　我對希露可點點頭，集中精神操縱『珀耳塞福涅的祝福』。

　總覺得這裡不愉快的氣息很強烈。


「感覺、很可怕。怎麼會，明明大家都在、卻覺得離很遠……！」


　我的探查開始之後。

　瑪麗娜把手放在黑刀的刀柄上，不安地環顧四周。

　在這種時候，瑪麗娜的感知是不可忽視的。


　不管有沒有〝存在證痕〟，她本身敏感的危機察覺能力是出自於本能──而且非常準確。


「……──啊」


　就在妮貝倫發出聲音的瞬間，天空塌了下來。

　被只能如此表達的感覺給襲擊的我們，一下子就被吞沒了。


「啥……」


　全神貫注於控制〝存在證痕〟的我，突然感到措手不及。

　首先是一瞬間的浮游感，接著馬上變成了墜落的感覺。

　在那之後，像是被砍到的感覺持續了數秒，接著我無法抵抗地摔到地面上。


「咕嗚……大家都沒事吧？」


　忍著疼痛起身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夥伴們的身影。

　難道是轉移陷阱之類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種分開的情況相當不妙。


「……！」


　感覺到黑暗的另一邊有什麼氣息，我設法讓焦躁的思緒平靜下來。

　如果是夥伴就好了，但感覺起來好像不是。

　那個腳步聲，既緩慢又有著深深踩在地上的重低音，即使是穿上鎧甲的瑪麗娜，也不會發出那種聲音。


　我透過無詠唱向周圍施放〈照明〉魔法。

　因為不像妮妮那樣有很好的夜視能力，所以必須確保視野。


　不過，這似乎是個壞主意。

　在〈照明〉的蒼白燈光下，從黑暗中出現了某隻奇妙的生物。


　體型並不是很大。和勃魯古魯差不多。

　但是，其外表卻有著超出常軌的可怕。

　一身雜亂的體毛，呈巨大蛋狀的身軀，長著如枯木般纖細手脚的怪物緩緩地朝這邊走來。

　從中央裂開的口中發出粗重的呼吸聲，吐出的白色氣息伴隨著難聞的氣味，身上密密麻麻的贅疣滲出了膿和血。


「嗚咕嗚噫!!!!」


　似乎察覺到我的怪物，慢慢地往這邊走來。

　不知道是在量測距離，還是比看上去更狡猾，我緩緩拔出藍色的細劍擺好架式。


「別、別過來……！」


　雖然和很多魔物對峙過，有時也會被血濺到，但是從這隻魔物身上釋放出的生理厭惡感，讓我有充分想後退的理由。

　原本並不是什麼不快的事。然而轉移到它所在的位置本身就是個陷阱的這層意義，讓我覺得心情非常差。


「ゥブォジァドナチスゥォヅクィ!!!!」


　怪物突然發出强烈的叫聲。

　幸好動作並沒有那麼快，我避開了伸長飛向我背後的手。

　鼻子聞到了腐臭的氣息，使噁心的感覺從喉嚨深處湧上。


「嗚咕嗚噫!!!!」


　怪物仍不斷逼近過來，想要抓住我。

　萬一被抓住的話，就會變成那個大嘴巴的餌食。

　在那之前，我也不想忍受被接觸到的不快感。


「到底是什麼啊，這傢伙……！」


　我是屬於喜歡知識的人。

　若看到從未見過的魔物，會在一定程度上激起求知慾，但對這隻怪物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只有厭惡感和不快感，還有警戒心持續刺激著我的內心。

　現在就想馬上解決它的心情，變得非常強烈。


「ォニァナラカヲャヅコブッ!!!!」


　停止動作的魔物再次發出尖銳的聲音。

　聽著彷彿令人耳鳴的高音，耳朵深處和頭都痛得快要跪下來。

　但是，如果停止動作的話，就是機會來了。


　我再次後退拉開距離，藉由無詠唱準備好幾種魔法。

　首先要阻礙行動，製造出對我有利的情況。

　雖然拔出了武器，但老實說，我不想靠近它。


　這樣想著的我，毫不留情地對眼前的怪物發射了如瘟疫般的弱化魔法。

第５２話　怪物的真面目與常識改變

　感受到確實命中的手感後，我鬆了一口氣。


　雖然是來歷不明的怪物，但似乎仍是生物。

　多少有感覺到一些魔法抵抗，但並不像不死者或魔法生物那樣強烈。

　放出的幾種弱化魔法都有正常發揮作用，成功阻止了怪物的動作。


　跌倒後又受到麻痺與毒的襲擊，使怪物痛苦掙扎，從嘴裡吐出血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怎麼給予決定性一擊了。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時，怪物除了發出叫聲以外，好像還在說著什麼……然後我的弱化魔法就被解除了。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咂嘴。

　從它說不出有意義的話語和其姿態來看，我原本判斷是低智能的魔物，但這是錯誤的。


　剛才那毫無疑問是魔法。它使用了某種魔法，消除掉我的弱化魔法。

　就像是有僧侶的職能一樣，通過祝詞來消除對象的疫病，也許是向邪神祈求解除了我的魔法。


　我的判斷太過草率。它是不容小覷的強敵。

　至少，眼前這個噁心的怪物是屬於會使用魔法的魔物類型，甚至精通到可以解除我的弱化魔法。

　那個可怕的身姿……恐怕是惡魔或魔神之類的吧。


　但是，很不妙啊。

　如果那是邪神的使徒之類的話，就會和僧侶一樣，傷和毒都能夠立即治癒。

　身為赤魔道士的我，沒有能夠討伐它的決定一擊。


　──不對，有一招。


　如果用〈歪光彩之箭〉的話，應該可以幹掉它。

　擁有強力複合咒毒的那種魔法，普通的治癒魔法是無法解除的。

　即使是邪神的使徒也無法承受。


「嗚咕嗚噫!!!!」


　怪物再次發出那種叫聲。

　真是噁心的傢伙……！　

　在『格拉德・錫＝伊姆』也遭遇過來歷不明的怪物，但這傢伙更加怪異。


　──……等等。


　等等。等等。

　『格拉德・錫＝伊姆』……？


　是什麼？　好像想起了什麼。

　是我感覺到了什麼嗎？


　『格拉德・錫＝伊姆』。

　被〝斜陽〟侵襲的怪物們。

　為了避免被影人化而變質、扭曲的人們。


　啊啊，我的思緒太過模糊。

　這份違和感是怎麼回事呢。

　既不安又不明確。感覺簡直就像是在做沒有答案的禪問答一樣。


「……！」


　觸摸臉頰後，我才意識到。


　並不是有違和感。

　沒有違和感本身就是種違和感。


　在迷宮，尤其是在『無色之闇』中經常感覺到的那股抗拒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就是一直讓臉頰隱隱作痛的那種感覺。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就能推測出現在的狀況。


「這樣啊，是我。是我──」


　我喃喃自語，看著佇立在眼前的怪物。

　奇怪的是，怪物也一直盯著我，卻沒有靠近。


「稍微、等一下吧」


　我對怪物這麼說，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不知道這樣做行不行，甚至也不確定能不能做到，但我只能這麼做。

　因為愚蠢的尤克・菲爾迪歐犯下了錯誤。


「咕嗚……啊」


　認識到自己身上有〝存在證痕〟的存在，讓意識集中到那個在蔓延著的東西上。

　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被抓住了那樣痛苦，但不能因此放鬆。

　正因為有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闖進來，我才會判斷錯誤。


「嘎……啊……哈」


　痛苦和疼痛折磨著全身。

　但是，意識的前端終於碰觸到了〝存在證痕〟。

　還有介於其中的某種東西。


　據我推測，那個時候……在我依賴〝存在證痕〟的那一瞬間，接觸到散布在迷宮中不屬於世界的『常識』，使得我這個存在與外部世界最優化了。


「……咕、哈。啊……！」


　直到我奄奄一息地跪下來後，〝存在證痕〟才終於讓我想起原來的我。

　伴隨著頭腦清醒起來的感覺，我吐出了大量的黑血。


「尤克！」


　細小的腳步聲朝這裡走近。

　朦朧的眼睛看到的，是一邊搖晃著天藍色頭髮一邊跑來的心愛之人的身影。


「蕾茵。對不起，我──」

「現在、先別、說話。差點就變成、影人了」


　蕾茵的衣服染上了血，膝蓋上有擦傷的傷痕。

　我毫不留情地射出魔法使她跌倒，還施加了毒和麻痺。

　被飄盪的異世界感覺給支配的我，認知變得混濁……也因為這樣，才把她當成怪物傷害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到底做了什麼」

「沒事的。我可是、很擅長面對意外、的女人喔」


　蕾茵抱著我的頭，輕輕撫摸著我。


「不過，真的是、太好了。要是尤克、變成影人的話，該怎麼辦……」


　不，這應該是事實吧。

　正因如此，才會從自己的世界被翻轉過來。

　價值觀、認知，一切都變了，正常的事物被替換成別的東西。


　真的是非常恐怖的體驗。

　無法將蕾茵認知為蕾茵，而是看成了非殺死不可的敵人。

　原來如此，難怪影人會那麼積極地想要殺掉我們。


　如果被給予那樣的憎惡，即使是家人和鄰居，甚至世界都會加以毀滅吧。

　而現在，那正在向世界蔓延。

　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大家都沒事嗎？」

「我不知道。不過，尤克、沒事、了吧？」

　我輕輕抱住含著淚微笑的蕾茵，「啊啊」地點了點頭。

第５３話　隱瞞的事與最深處

　我和蕾茵兩人走在某個類似『透明之闇』，彷彿星空般的空間裡。


「是這邊、吧」

「啊啊，感覺很接近」

「嗯。大家的、方向、都一樣」


　蕾茵看著握在手中的【探索者羅盤】，微微點頭。

　指針所指的方向應該就是『深淵之扉』。


「有樓梯」

「嗯。不過，有點……奇怪、呢」


　不知不覺，黑暗中出現了一個宛如用玻璃板製成的螺旋狀樓梯。

　走到旁邊往下觀望，看起來一直延伸到深淵，深不見底。

　說到底，實際上這並不是樓梯吧。


　世界的境界線變得模糊，作為『塔』的『無色之闇』在其深處引誘著我們。

　一定是因為我們把這裡認知為迷宮，才會以這樣的形式顯現。


「走吧，蕾茵」

「嗯。好的」


　蕾茵微笑著伸出手。

　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覺得很自然，我便這麼握住了那隻手。

　我們手牽著手，向著樓梯踏出一步。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嗯。踩的感覺很好，可能會、上癮喔」


　在感覺起來不知道是硬是軟的樓梯上，我們手牽手往下走著。

　我們一邊往下走，一邊開心地閒聊。

　其中大部分是回憶，有時也會談到未來。


「吶，尤克」

「怎麼了？」

「又表現在、臉上了喔」


　被她這麼一說，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等我意識到這是蕾茵的陷阱時已經晚了。

　因為總是被這麼說，所以我很直接地就相信了。

　這種情況下完全無法蒙混過關。


「你隱瞞了、什麼、嗎？」

「……我不能說」

「我也不行？」

「你也一樣」


　我不能說出來。也不能說謊，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但是，就是不能把那個告訴蕾茵和夥伴們。

　如果說出來一定會生氣……雖然之後有可能會被討厭，但只有這件事必須由我獨斷。


　不，我知道。

　我每次都會獨斷專行。


　我十分理解這是應該讓『四葉草』共同承擔的事。

　但是，要做的這件事情非常危險，肯定會遭到大家反對。

　儘管如此，對於「要這麼做」的我，大家一定都會自願被牽扯進來。


　這次……不，就像往常一樣。


　所以，我保持沉默。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們牽扯進來。

　就像她們在我身邊為我著想一樣，我也愛著她們。

　作為夥伴、作為朋友、或是作為在此之上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直到最後的最後，我都要保持沉默。

　這肯定是我最後的任性了。


「現在這裡、只有、我喔」

「……」


　溫暖如惡魔般的低語，從旁邊傳來。

　從剛才開始，我就在想同樣的事情。


　──蕾茵。


　過去的學生、夥伴……理解我的人。以及戀人。

　了解我的一切的女性。

　什麼都不隱瞞，也什麼都隱瞞不了，任何事都共享，彼此信任的存在。

　還有，能使我自以為是的決心變遲鈍的重要之人。


「看吧，煩惱的表情、露出來了。你是、隱瞞著什麼、在冒險吧？」


　蕾茵微微苦笑，抱住我的手臂。


「對我也、不能說的話、是什麼呢？」

「雖然我很想說出來。但是這樣一來，就像是我又要向大家撒嬌了」

「多撒嬌、一下、也沒關係。尤克在害怕、對吧？」


　對於蕾茵的話，我點點頭。


「啊啊。很害怕。我害怕失去你們。害怕失去這樣的日常生活。害怕冒險從此結束。我想和你們一直在一起，一直保有笑容。想要一直幸福下去。我對任性又覺得害怕的自己感到很沒出息」


　我的話語如潰堤一般，不斷地湧出來。

　我想讓大家知道。我的願望。

　還有我深愛著大家這件事。


　即使我的決斷是對大家的背叛，也是存在著希望的選擇。


「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問了」

「……可以嗎？」

「你不想說、對嗎？　那就、這樣了」


　蕾茵微笑著緩緩走下樓梯。

　大概是接受了吧，她的腳步顯得有些輕快。

　反之，我的腳步很沉重，感覺每走一步，情緒就變得更低落。


　即使好好考慮過，也整理過心情，仍然會覺得煩惱……而且，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

　但是就這樣，被她的溫暖和溫柔給觸動，我又再次動搖。

　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嗯，差不多、到了吧？」


　蕾茵指向漫長樓梯的盡頭。

　放眼望去，再走數十個台階就能走完樓梯，可以看到作為目標的『無色之闇』的最深處。


　景色還是沒有改變，依然如星空般閃耀著光芒又帶有透明感的黑暗，而前往的方向上有著夥伴們的身影。


　瑪麗娜的鎧甲雖然有點髒了，但看起來很有精神。

　希露可也看起來有點疲憊，她正看著我們揮手。

　妮妮也平安無事。太好了，我一直很擔心。

　潔米則是坐著不動。臉色不太好，不要緊吧。


　妮貝倫看起來也沒事。或許是使用了〝黃金〟之力吧，她的身體正發著淡淡的光芒。

　以及，在一旁的叔叔──薩迦・菲爾迪歐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走下樓梯後，我走近大家。


「各位，久等了」


　瑪麗娜聽到我的話後站了起來，狠狠地來了一個久違的衝刺擁抱，使我倒在地板上。

第５４話　災禍的氣息與最後的野營

　看到和夥伴們重逢而高興起來的我，叔叔微笑著。


「你來得很慢喔，尤克」

「因為被這個給折騰了」


　我指著臉頰苦笑。


「尤克他、差點要變成、影人了。薩迦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如此。尤克……你翻轉過一次了嗎？」

「雖然沒有實際的感覺，但事實上好像就是這樣。我被別種常識與認知給困住了」


　叔叔點了點頭，把視線看向黑暗的深處。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我注意到了。

　在叔叔所看向的盡頭，有著某種災禍的氣息。


　簡直就像是以別種認知看到蕾茵時的產生厭惡感和抗拒感那樣。

　再加上，必須將其排除的衝動也從內心深處湧出來，無法停止。


「明白了吧？」


　坦率地點點頭。我也只能這麼做。


「我也、有點明白了……」


　顫抖著的蕾茵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一邊回握，一邊試圖想理解那是什麼。

　曾經被那個給吞沒過一次。而正因為經歷過，才能夠進行推測。


「沒用的，尤克。那東西無法理解。也不能理解。不可以與之相容」

「叔叔，前面有什麼……!?」


　叔叔把視線轉回這裡，微微聳了聳肩，開口說道。


「『深淵之扉』」


　這個回答讓我有些困惑。

　不管問了誰多少次，都無法弄清楚『深淵之扉 』的真面目。

　頂多只知道以班伍德的怪力也無法將其破壞。


　調査記錄上也沒有詳細記載，我胡亂地相信了那是種魔法道具的不確定情報……但總覺得好像不是。

　散發出這種氣息的東西不可能是魔法道具。


「那麼，先休息一晚再開始攻略吧」


　叔叔的話讓我的肩膀有些垮了下來。

　因為，我以為他一定會就這樣前往『深淵之扉』。

　不過，這一定也有著他的體貼吧。


「這麼說，是要特地在『無色之闇』最深處進行野營嗎」


　我稍微故作精神地這麼說，並從魔法包裡取出野營道具和料理工具。

　雖然很在意那股氣息，但在這種地方野營可是難得的機會。

　在宛如星海般光芒閃爍的透明黑暗中，我們像往常一樣開始野營的準備。


　夥伴們在陌生的地面上搭起帳篷並準備寢床時，我開始準備著料理。

　瑪斯托瑪給了我高價的肉品，其他食材也還留有很多，所以應該能做出稍微精緻的菜色。


「尤克的料理也變好了呢」

「這是我唯一不會輸給叔叔的地方」


　我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準備著冒險餐。

　當然，【常備鍋】也放在一旁，讓湯湧出來。


「尤克先生，帳棚已經搭好了」

「了解。餐點還需要再一些時間，大家先去把身體擦一擦吧」

「好的，我很期待」


　希露可帶著笑容離開，讓我感到一陣刺痛。

　明明不是沉浸在感傷中的時候。


「看那個樣子……你沒有說吧？」

「因為我不想把她們給捲進來」

「明明是我侄子，卻不懂女人的心呢。即使讓她們捲進來也沒關係吧」


　我差點要說出這些我都理解，但我還是住口了。

　實際上，確實是我的自作主張。


　帳篷的陰影處傳來了夥伴們的嬉鬧聲和水聲。

　恐怕是在玩能發動〈水生成〉的魔法道具吧。

　在最高難度迷宮的最深處，還真是相當的堅毅呢。

　不，這才是她們的優點。


「愛的形式各不相同」

「我不是說了嗎。嘛，該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不管怎麼選擇，我都會做我該做的事」

「我也是，叔叔」


　我一邊攪拌著【常備鍋】裡的東西，一邊想著現在看不見身影的夥伴們。

　我希望她們的生活能在這個世界上幸福地繼續下去。

　如果現在眼前有〝一塊黃金〟，我一定會這麼祈禱。


　統領那座『格拉德＝錫・伊姆』的沃丹王或許也有同樣的想法。

　如果有能實現一切的魔法，我能深切體會到想要依靠它的心情。


「大哥哥」

「怎麼了，倫？　喂喂，不好好擦的話會感冒的喔」


　頭髮還有點濕的妮貝倫，慢慢地走了過來。


「沒關係的。這裡、既不冷也不熱，也沒有風」

「這樣說是沒錯……。那麼，怎麼了？」

「待會兒可以麻煩看一下『GoPro君G』嗎」


　她這麼說著，把『GoPro君G』遞了過來，有點破損了。

　按下啟動開關也不能動。


「倫和大家被跳躍的時候，這個被壓在下面……」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應該沒問題。稍後我會修理好的」


　聽到我的回答，妮貝倫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粗略一看，應該是魔力導線稍微斷線了吧。

　雖說是耐久性很高的『GoPro君』系列，但是運氣不好的話也會變成這樣。


「那麼，差不多該去叫大姊姊她們了」

「啊啊。告訴她們要把衣服穿好」


　她們總是對自己的美貌疏忽大意且毫無防備，而且這次還有叔叔在。

　他是位優秀的冒險者，也是我的師傅，但也是出了名的好色，所以一定要注意。


「尤克。你在懷疑我嗎？」

「一碼歸一碼，別混為一談」


　我輕輕一笑，繼續分配食物。


「哎呀哎呀，為什麼你這麼受歡迎，我卻不受歡迎呢？」

「叔叔你其實很受歡迎吧？」

「被發現了嗎」


　說到薩迦・菲爾迪歐的花花公子形象，那可是出了名的。

　班伍德說他總是會有女人在隨侍在側。


「……即便如此，願意陪我到地獄深處的女人，卻一個也沒有喔」


　叔叔小聲嘟囔著這麼說，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新手的弱化魔法一樣，讓我的心悸動不已。

第５５話　門與被隱瞞的過去

　氣氛和諧地吃完晩餐後，我們經過了充分的休息。

　沒有魔物的氣息，叔叔說他要站崗，所以我們就在帳棚裡鋪好毛毯和睡袋，擠在一起睡。

　第一次有這樣的機會──也肯定不會再有了。


　雖然寂寞和對即將到來的孤獨產生的恐懼縈繞心頭，但她們熟睡的氣息與溫暖化為了愛，讓我決定接受這一切。

　如果是因為對她們的思念所產生的感情，那也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隔天，吃過早餐，穿上冒險者裝束，我們都十分精力充沛。


「好了，我們立刻出發吧」


　叔叔輕描淡寫地說道。

　接下來終於要踏入最深處了，但我卻覺得很放鬆。


「倫，〝配信〟就拜託了」

「嗯」


　妮貝倫啟動昨天修理好的『GoPro君G』。

　飄浮起來的浮遊型自動攝影魔法道具，在頭頂上緩緩盤旋。

　很好，看起來沒有問題。

　看著『GoPro君G』，我開口說道。


「由於魔法道具故障，所以〝配信〟中斷了一段時間，但我們已經到達『無色之闇』的最深處。這個〝配信〟能傳達到地上嗎？　接下來我們要前往最深處……走向『深淵之扉』了」


　雖然我們無法確認〝配信〟的狀況，但我還是會播送。

　只要透過妮貝倫的〝黃金〟連上地脈網路，應該就會有某個受信用魔法道具接收到。

　如果這裡還是我們的世界的話。

　至少，內藏的記錄用魔石會把這段話留下來。


「終於到了ー……！　來吧！」

「是瑪麗娜說過的話呢」

「因為，這是我們的夢想啊！」


　看到瑪麗娜的笑臉，那天的話語就鮮明地在腦海中復甦。


　──「我們就去那裡……〝直播〟吧！」

　

　那一天，她們沒有嘲笑我青澀的夢想，而是做了要跟我一起去的約定，並且現在就快要實現了，這讓我感受到人生真是不可思議。


「但是，好像和我所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是啊……」

「有點、可怕」


　三位女孩把視線投向即將前往的黑暗盡頭，咽了口唾沫。

　我也有同樣的心情。原以為會帶著更多的成就感與興奮感去到那裡，然後平靜地用〝直播〟向人們展示我們到達了世界的盡頭。


　儘管如此，但這是怎麼回事呢。


　從前方傳過來的抗拒感和壓迫感。還有著像是憎惡的氣息。

　感覺腳變得僵硬起來。


「簡直就像在樓層頭目的門前」


　我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說得很妙呢。嗯，我覺得這說法出乎意料地貼切」


　叔叔用手托著下巴，輕輕點了點頭。


「嘛，百聞不如一見。去看看吧」


　叔叔這麼說完便邁出步伐，我們也跟在他背後。


「我發起抖來了，感覺很嘈雜呢。好像走進了絕對不能進入的地方……」

「嗯。感覺很糟。這樣、沒問題嗎？」


　妮妮和潔米緊張地望向黑暗的盡頭。

　目前還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隨著每走一步而增加的氣息，讓我們的背上冒出冷汗。


「啊，我看見了」


　叔叔停下來轉過身，用拇指指著那個。

　那裡有一扇『門』。

　黑暗中隱約發光的輪廓，呈現著門的形狀。


「這就是『深淵之扉』……」

「不，不是喔」


　叔叔搖頭否定。


「這是封印。用來將『深淵之扉』留在這裡」

「什麼意思？」

「世界的盡頭，通往異界的門扉……這些說法都沒有錯。但是，你應該知道更貼切的詞彙」


　把手搭在門上的叔叔，向我投來提問的視線。

　如果這是封印的話，那未免太弱了。

　光輝淡薄，到處都有像裂縫一樣的斷裂，縫隙中還發出了濃烈的氣息。


「……這是〝淘汰〟。本身嗎」


　幾近確信的推測脫口而出。

　然後，叔叔點了點頭。


「沒錯，這個世界早在二十年前就遭遇〝淘汰〟了」

「從『無色之闇』先遣隊來到這裡的那天開始嗎？」

「也許是更早之前。但是，我們確實是因為發生了異變才被派過來的。各地迷宮都處於暴走狀態，「大暴走」也頻繁發生。再加上，『透明之闇』的溢出」


　叔叔觸摸著門，上面的封印正慢慢崩塌著。


「該不會……」

「你的故鄉，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被『反轉迷宮』給吞噬的地方」


　聽說我是在叔叔的幫助下，把我從故鄉救了出來。

　那段時期的記憶很模糊，至今也還想不起來，只隱約記得曾經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


　聽叔叔和養父說，那裡因為「大暴走」而被毀滅了。

　現在那裡已經是魔物的領域，不能進去。

　對了……我最初想成為冒險者的契機，是因為我撒嬌說總有一天想去看看真正的故鄉。


「我必須向你道歉。無論是引導你成為冒險者，還是讓你站在現在這個地方」


　隨著啪嘰啪嘰的聲音，封印的光輝崩落了。

　然後，發出最後一聲尖銳的聲音，光芒散了開來。


「請助我一臂之力吧，尤克。如果不是你……這個曾經被翻轉過的存在，如果不是你的話就贏不了那個。你可以恨我。但是，只有你才能做到」


　叔叔指著敞開的黑暗對面。

　從那前方看到的，是條巨大的龍。

第５６話　龍與汙穢者

　灰色的那個生物相當細瘦，翅膀如腐朽般破破爛爛，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躺著。

　但是，不同於其外表的壓迫感湧了過來，被喚醒的恐怖讓我的膝蓋顫抖著。

　它還活著。而且，想要傷害我們。


「諸位請看。那就是……『深淵之扉』的盡頭」

「這是……真的嗎？」

「這種事情……！」


　瑪麗娜和希露可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

　大概是對我們的夢想到達點與想像的完全不同，而受到了打擊吧。

　這對我來說也是衝擊性的，但是看了實物以後，總覺得能理解。


「這樣啊，超出、預想了呢」


　和我有相同推測的蕾茵靜靜地低語。


　在我們面前，像死屍一樣的龍發出的氣息改變了。

　雖然到現在為止都有著很强烈的抗拒感，但是現在面向我們的是明確的厭惡感和憎惡，以及危害的意圖。


「二十年前，我們先遣隊到達了最深處，並與之對峙。以『深淵之扉』為觸媒，企圖侵蝕這個世界〝魔王〟就是它」

「……〝魔王〟？」

「對，換句話說成〝淘汰〟也行。經由延伸到全世界的『塔』，來到我們世界的異界。那個概念集合體就是它」


　慢慢地，龍抬起頭來。

　用沒有眼珠的眼窩睥睨著我們。


「總之，那是敵人吧？」

「至少看起來不友好啊！」


　潔米舉起法杖，妮妮拔出小太刀。


「準備戰鬥！」


　我一邊大喊一邊展開【多重強化賦予卷軸】。

　既然不知道對方會做什麼，那使用這個便利的卷軸進行防備，就是最低限度的保險。


「有點、奇怪！　妮妮，停下來！」


　在妮妮為了進行牽制而要往前走的時候，瑪麗娜出聲叫她等待。

　反應和指示都比我還要快。


「倫，待在我們後面。尤克先生，請下指示」

「全員都在現在的地點戰術性待命。那傢伙，不太妙啊……！」


　從緩緩起身的龍的表皮上，像腐肉一樣的東西崩落下來……那些東西慢慢成形，站了起來。

　散發出與影人相似的氣息，但又似是而非。


　那雙閃爍著惡毒光芒的眼睛和影人一樣，但頭部卻是圓溜溜的，裂開一半的嘴裡排列著銳利的牙齒。

　灰色的全身有種金屬質感的黯淡光澤，長長的手足上都是參差不齊的刺，還有尾巴有氣無力地搖晃著。


「叔叔，那是什麼!?」

「汙穢者。在跨越者間是這麼稱呼的。是會吞食世界，像白蟻一樣的傢伙。非常難對付」


　叔叔拔出腰間的長劍。

　在我們說話的期間，肉塊中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出現汙穢者。

　數量，有五隻。


　如果不在繼續增加前採取行動，就會被數量給壓制……做出如此判斷的我，趕緊下達指示。


「蕾茵、潔米！　用廣域魔法先發制人！　希露可，麻煩牽制並拖住它們。妮妮進行游擊！　瑪麗娜抓準時機就衝過去！」

「那我呢？」


　聽到身旁的人這麼一問，我不由得語塞。

　叔叔露出一絲愉快的笑容，緊接著說道。


「開玩笑的。我會做我想做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麼從容。我的老師依舊是相當大膽。


　但是，我沒有設想過要對叔叔下達什麼指示，這是個失誤。

　畢竟我想不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對，我……我們之所以會沒有這麼想，可能是有其意義的。

　叔叔沒有傳達事前情報，一定是有什麼理由吧。


　『塔』的深處模糊且不安定。

　是個會隨跨越者的認知而改變樣貌的場所。

　例如，與利用樓梯進行樓層跳躍一樣，也許只有叔叔能透過知道門的盡頭來確定空間。


　總之，現在沒有時間想事情了。

　叔叔需要我，不是為了要我當汙穢者的對手。

　這份確信，在我看到那條龍的瞬間就明白了。


　那才是我應該要想辦法解決的──只有我才能對付的東西。


「──〈冰吹雪〉！」

「──〈岩石風暴〉！」


　伴隨著兩種破壞的風，將龍和汙穢者捲入其中加以肆虐。

　一邊是蕾茵喚起的暴風雪。然後，另一邊是潔米放出的土石流漩渦。

　雙方都出色地發動了難以控制的第五階級魔法。


　潔米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難的魔法……我一邊這麼想，一邊將弱化魔法連續朝那群還在動的汙穢者施放。


　賦予汙穢者弱化魔法的感覺，是種非常獨特的不快感。

　簡直就像是強加給不死者肉體操作系的弱化一樣，感覺很不舒服。

　傳回指尖的感覺就彷彿接觸到黏稠的汙水，讓我有想解除掉弱化的心情。


　但是，它們是令叔叔感到難以對付的對手。

　所以我不能因此抱怨。

　我是赤魔道士。為華麗的前衛──瑪麗娜和妮妮的活躍創造機會，是我的工作。


「好……硬啊！」


　揮出的小太刀被表皮給彈開，妮妮隨即拉開距離。

　雖然有傷到對方，但並非致命傷，汙穢者發出令人不快的金屬般聲音，朝妮妮襲擊而去。


　……但是，它卻當場跌倒了。


「──我施放〈跌倒〉了！　解決它吧！」

「是！　就算是鎧甲武士，也是有辦法的」


　妮妮反手握住小太刀，衝向汙穢者瞄準其頭部。

　瞄準目標插入的小太刀，很快就把汙穢者的腦袋砍飛。


「喝啊啊啊!!」


　瑪麗娜揮舞黑刀，將兩隻汙穢者給切裂。

　對既是『魔劍士』又是『武士』的瑪麗娜來說，汙穢者的硬質表皮似乎根本無關緊要。


「老師，危險！」


　這樣的話能撐過去吧，就在我天真地這麼想的瞬間，希露可突然抱住我，使我跌到了地上。

第５７話　傷害的概念與曾被翻轉的人

「希露可!?」

「沒事吧……？　老師」


　吐出鮮血，希露可顯得渾身無力。

　右側的冒險裝束嚴重破損，褐色的肌膚可看到像是内出血的跡象。


「這是……」

「是比布里昂告訴我的。從龍那裡、有看不見的……攻撃、過來」

「希露可，我知道了。別再說話」

「尤克。希露可、交給我吧」


　蕾茵跪著開始詠唱治癒魔法。

　把希露可交給她並站起來的我，將視線轉向龍。


「居然敢這麼做……！」


　一邊對自己瞬間的放鬆感到後悔，一邊感受著從內心深處湧出的黑暗熱流。

　就像以前對賽門施放詛咒的時候一樣。


　前方還在不斷湧出的汙穢者，被瑪麗娜和妮妮，以及用難以想像是『赤魔道士』的動作戰鬥的叔叔給壓制。

　潔米在其中進行援護……現在，能行動的只有我了。


　看希露可的狀況，恐怕龍放出的是看不見的龍息吧。

　雖然這是第一次面對龍，但相應的知識還是有的。

　龍──這個世界上無法自然而然看到的超生命體，是位於頂點的捕食者。


　目前在迷宮仍有可能遇到，根據記錄或報告，最具威脅的似乎是隨著個體不同而有特性差異的龍息。

　火炎、暴風雪、土石流、熱線、毒氣……吐出的東西各不相同，每一種都有足以消滅生命的威力。


　如果不是希露可保護我的話，我現在肯定已經變成屍體了。


　不過，這種看不見的龍息。

　太麻煩了。而且，似乎不是物理性的東西。


「蕾茵，怎麼樣？」

「沒問題。但是這個……好恐怖」

「恐怖？」

「不是、物理上的力量。我覺得…大概、是概念性的」


　蕾茵的話，讓我稍微做了一些推測。

　恐怕，這條龍放出的龍息是與現實不符的東西。

　不是物理現象，就只會產生有害的結果。


　──也就是說，和我的弱化魔法一樣。


「尤克！　這邊由我們壓制。那個就交給你搞定了！」


　用從未見過的火炎魔法燒掉汙穢者的叔叔喊道。

　就算他這麼說，我這個男人也只是個赤魔道士。

　不具備決定性的火力，是以支援隊伍為主來發揮作用的職能。


「比布里昂。請把力量借給尤克先生」


　從還站不起來的希露可頭髮中，一條小蛇飛了出來，在空中游動。

　它緊貼上我的肩膀，輕聲低語。

　離開了『沃丹城』的現在，並非精靈使的我雖然聽不懂它的語言，但是腦海裡卻浮現出了直覺上應該怎麼做。


　這瞬間，龍再次張開下顎。


「……別想得逞」


　原本應該待在最後面的妮貝倫跑到我旁邊，伸出雙手。


「「拜託了」！」


　蘊含著黃昏色彩的黃金光芒，從妮貝倫體內放出，像牆壁一樣擴散開來。

　緊接著，從龍那裡放出的看不見的龍息，撞上了那堵牆。


「大哥哥，交給我吧。倫會想辦法的」

「我也已經沒事了」


　蹲坐起來的希露可微微一笑。

　在一旁的潔米看著我點了點頭。


「尤克！　汙穢者就交給我們！　絕對不會讓它們過來的！」

「尤克先生！　請動手吧！」


　瑪麗娜和妮妮一邊對付不斷增加的汙穢者，一邊這麼大聲喊道。

　雖說有得到身體強化賦予，但應該已經快到極限了。

　然後，一直在支援她們的叔叔，將視線瞥向我。


　一如往昔。

　那是你應該做得到的視線。

　不是期待，而是確信。小時候，我對那視線既高興又害怕，但現在不同了。

　那一定是對身處同一場所的冒險者的信賴。


「尤克。沒問題的。有我、陪著你。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察覺到我在猶豫著什麼的蕾茵，輕輕握住我的手。

　賽門的垂死掙扎，黃昏中扭曲的街道。由於這些罪孽帶來的沉重，使我把我手上的王牌藏了起來。

　說不定早就放棄了。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不想再使用……我本以為不該再用的，只有我擁有的光輝。


　是時候，把這招找回來了。


　抬起手臂，將指尖指向瘦削的龍。

　比想像中更自然地詠唱起來。

「──Rozaj folioj, hurlantaj nigraj hundoj, la maro glutanta la sunsubiron, blanka miksaĵo kun nigro, stagno kun helaj koloroj──」


　後悔、恐懼、怯懦、不安、憤怒，在我心中盤旋的所有情緒交雜在一起，編織成咏唱。

　所有的弱化魔法和寄宿於我身上的詛咒之力一起收束成魔法式，寄宿在指尖。

　也許就是為了這一瞬間，我才會活下來。


　被我指著的龍，慢慢地畏縮害怕起來。


　你一定一直都是無敵的吧。

　以與我們的世界不同的理則，把自己視為不可侵犯。

　就算是蕾茵或潔米的魔法，也傷不了一絲一毫是嗎？


　因為規則不同。

　

　那個什麼都能破壞的〝暴虐拳〟班伍德會說出「沒辦法破壞」的理由終於明白了。

　這個世界的人，無法傷到你。

　即使是身為跨越者的叔叔，把你封鎖在這裡也已經是極限了。


　但是，我──有一點點不同。


　沒錯。我、曾被翻轉過一次。那天，在故鄉。和雙親一起。

　但是，沒有被完全翻轉。或者，也說不定是又翻回來了。

　那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已經不知道了……但對你來說是不幸的吧。


　我具有你的理則。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夠傷害到你。


　做好覺悟吧。我可是『赤魔道士』。

　和你一樣，是操縱『傷害』這一概念的專家。


「看招──……！　〈歪光彩之箭〉」

第５８話　犠牲與達成

　從指尖射出扭曲的光輝。

　夥伴們看著光筆直地朝向龍前進。

　龍害怕地扭動身體，然後下顎大大張開。


（……糟了！）


　〈歪光彩之箭〉和那條龍的龍息性質相似。

　是互相都具備『傷害』概念的力量。

　如果兩者彼此碰撞，要透過精細的魔法式來加以控制的我可能會比較不利。


　再加上，妮貝倫已經快到極限了。

　那條龍由『傷害的概念』所構成的龍息，使得〝黃金〟之力遭到侵蝕。

　在這全力一撃下，肯定會馬上支持不住。

　再這樣下去，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暴露在龍息之中。


　就在這絕望的情況下，叔叔闖了進來。

　如文字所述，闖入了龍息和〈歪光彩之箭〉中間。


「叔叔!?」

「尤克，幹得好。這樣就將軍了」


　纏繞著可清楚看見的魔力，叔叔衝到龍張開的下顎前。

　下一個瞬間，吐出的龍息毫不留情地侵蝕了叔叔。

　叔叔的冒險裝束、皮膚、肌肉，眼看著變成了黑色，接著被吹飛，倒在地上。


　但是，那樣的叔叔卻笑了起來，看著龍。


「知道了吧。這就是，我弟子的力量」


　扭曲著各色光輝的惡疫之箭，眼看著被吸入龍的體內。


　無言地扭動身體的龍，突然停了下來。

　不久之後，龍那細瘦的身體像溶化一樣開始崩塌。

　龍從眼窩、鼻孔、口腔流出了銀色液體，發出無聲的呐喊。


　肉片和體液會生出汙穢者，但沒有問題。

　因為那全都被〈歪光彩之箭〉給汙染了。


　生成的瞬間即死去的汙穢者們。

　站起來發出痛苦的叫聲後，隨即崩潰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簡直就像神話中所描述如地獄般的光景。


「薩迦叔叔！」


　我跑向一動也不動的叔叔，將他抱起。


「幹得好，尤克。我們、贏了……」

「可是……！」


　身為隊長不可以在這種地方落淚。

　雖然這麼想，但卻停不下來。

　在滲著眼淚的視野中，半崩潰的叔叔輕輕地笑了。


「愛哭的習慣要改掉喔。別讓女人感到不安。你可是〝勇者〟啊」


　快要崩潰的手，掠過我的眼前。

　我握住那隻手，叔叔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做得很出色。抱歉啊，最後的工作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


　回答完的瞬間，叔叔的身體便化為塵土崩塌。

　接著，龍也在同一時刻無聲地斷氣了。


「尤克先生，龍……」

「啊啊。我知道。走吧」


　再看了一眼叔叔的灰燼後，我抬起頭。

　我必須要履行約定。

　為了阻止之後再發生同樣的事情。


　我站起身一看，龍已經變成了標本般的骨頭，且也開始漸漸崩塌了。


「我們贏了對嗎？」


　扛起黑刀的瑪麗娜對我問道。


「啊啊。戰鬥結束了。大家都做得很好」


　聽到我的話後，夥伴們都像是脫力了一樣。

　體力和魔力都瀕臨極限了。

　我覺得這是場只要戰鬥時間再拖久一點就會徹底完蛋，猶如走鋼索一樣的戰鬥。


　叔叔的事，目前暫時還無法處理，但我想對他來說，這可能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事到如今，想問也問不到了，但我仍有工作要做。

　之後再去想吧。


「各位，那就是『深淵之扉』」


　在我指著的前方，那全身已變為塵埃崩潰的龍所在的地點，那個事物閃爍著幽幽的微光存在於那裡。

　門的尺寸有些小，是個具備著雙開門扉的拱型魔法道具。


「好厲害，真漂亮……」


　魔法道具狂蕾茵的眼睛閃閃發光。

　不，不只是蕾茵。包含我在內，所有人都被那個給吸引住了。


「怎麼樣，尤克先生。感想如何？」

「該怎麼說呢。感覺比想像中還要美耶」


　也許是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吧，希露可滿足地笑了。


「這真是無可挑剔的寶物呢……！　有連金錢都買不到的價值」

「尤克想看的東西，是這樣……啊。好像有點明白了。很漂亮呢」


　在站著的妮妮和潔米旁邊，瑪麗娜回頭看向妮貝倫。


「小倫，怎麼樣？　這個，有好好拍下來嗎？」

「沒問題。運作得很順利喔」


　正如妮貝倫所說，『GoPro君G』在周圍緩緩浮遊著。

　維爾梅利亞各地應該都有看到我們和『深淵之扉』的情況。


「誒嘿嘿，這樣『四葉草』的目標就達成了！」


　露出無憂無慮笑容的瑪麗娜抱住了我。

　不是衝刺擁抱，而是溫柔的擁抱，讓我有點難為情。

　像是要迎合這樣的瑪麗娜，夥伴們一個接一個擁抱了過來。


　給了我溫暖的夥伴們。

　支持我夢想的夥伴們。


　──我愛著的女性們。


　我希望她們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我不得不背叛她們。


「好了，我得進行叔叔拜託我的善後工作。把『深淵之扉』給關閉」


　離開擁抱的圈子，我走向閃爍著的『深淵之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