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2009 年重寫版) - 第七回‧歌姬

「老板！給我再來一打『比斯』！」

雲安娜‧尼茲，二十歲，前傭兵，臉和身上都有大片的紅斑，不過現在讓旁邊幾桌子男人目瞪口呆的主要原因是她剛剛一口氣灌了十四支酒。

「喂，雖然說酒錢我付，你也別把命拼了下去。我可不想賣『森羅幻象』來付你的酒錢！」

麗拉‧姬斯，二十一歲，前地下妓院『紳士俱樂部』老板，生意被搗破後目前被通緝中。不過慷慨地露出一雙漂亮大腿的高叉性感長裙和悠閒地吞雲吐霧的神態，完全沒半點在逃中應有的低調。

「雲安娜姊……你不要緊吧……？」

維恩，十六歲，身份不明之少女(？)。其貌不揚，稱為醜女也不為過，據稱正在尋找行蹤不明的哥哥。

這三個奇怪的女性佔據著酒吧中當眼的桌子，使得這個本來就引人注目的組合更加引人注目。

「嗨！這點算甚麼小意思！還不夠一桶……」

「你再這樣喝我可要從僱用你的費用中扣除了。」

「別那麼小氣嘛！麗拉～～」

「兩位姊姊……大家好像都看過來這邊耶……」

維恩尷尬不已。

「啊！有嗎？誰！」

雲安娜放下酒杯，提高了聲線，目露凶光地環視四周一圈。所有人慌忙收回好奇的視線假裝在談天喝酒。

「看，我都說沒有啦！」雲安娜大咧咧地笑了起來。

「呃……」

維恩無言以對。本來不想引人注目才會這樣旅行，可是現在跟這兩個人一起，想要不引人注目似乎沒甚麼可能了，白費了一番苦心。

「啊，這首歌是……」

麗拉突然冒出這句話，維恩這才開始留意起酒吧裡一直都有的音樂聲。

「有人在唱歌嗎？」

「喂，你不會連『琉璃卡』也不知道吧？你真的是柯提絲人嗎？」

麗拉的表情就像看見稀有動物一樣。

「我……我一直住在很鄉下的地方……」維恩急忙答辯。

「別欺負她啊，維恩小妹她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麗拉吐一口煙，指向酒吧角落某個像木櫃的東西。

「那個，叫卡露斯機，只要把琉璃卡放進去，裡面那個像琉璃球的魔法裝置就會把錄在琉璃球卡上的聲音播放出來。」

維恩用好奇的目光盯著那個櫃子。

「甚麼是琉璃卡？」

「透明一片片的……哎呀，怎說啊？你也實在太鄉下了吧？」

「說起來，這首歌叫甚麼？好耳熟，但又記不起。」

雲安娜放下空掉的酒杯，然後又裝滿它。

「對了，是『七年後的重逢』吧？」

「唱的那女孩叫……莎奈？莎美？」

「叫莎樂美。好像很久沒聽過她的新聞了。」

兩人閒聊的時候，維恩靜靜的聽著那首歌。

　　……沒人看得見未來，
　　誰也不能保證，
　　七年後的你，七年後的我，
　　重逢之時我們要說點甚麼？

「很好聽啊……」

「哎呀，看來你真是第一次聽？這首歌當時流行得街知巷聞呢！莎樂美當時可紅透了。」

「對啊，以前的傭兵伙伴，幾乎每個男人身上都帶著她的畫像！」

「當時？那現在呢？」

維恩這個天真不過的提問，讓雲安娜和麗拉都愕了一下。

「就是……過氣啦，不再受歡迎的意思。現在炙手可熱的女歌星是香奈兒。」

「這種事我不及你熟識，應該是吧。」

「為甚麼不再受歡迎？這首歌很好聽啊。既然大家那時候喜歡，怎麼後來又不再喜歡呢？」

「因為，」麗拉徐徐吐了口煙，「人都是貪新忘舊的。」

維恩聽到這個答案似乎有點失望。

……或許你已忘記我的容顏，
　　或許你已忘記我的聲音，
　　七個失落的秋天過去，
　　再重逢時是明媚的春天，
　　還是寒冷的冬天？

「你怎麼這個表情啦？維恩？」

雲安娜的聲音嚇了維恩一跳。

「沒有，我只是在想，唱這歌的女孩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我勸你還是別想那麼多。像這種登上過卡露斯舞台後又消失的明星歌星，不知道有多少，總之還是永遠有新人踏上去就是了。」麗拉帶著嘲諷的口吻說。

「卡露斯舞台？」

「你別一直說維恩聽不懂的東西好不好？」雲安娜看不下去，說：「卡露斯劇院是大陸最著名的劇院，只有最受歡迎的音樂家、歌星、明星等等才能在那裡表演，入場票也很貴。」

「卡露斯劇院？誰是卡露斯啊？為甚麼那麼多東西也用她來命名？」

「卡露斯就是傳說中的音樂女神嘛，你真的都不知道啊！」

「別再談這個了，麗拉，陪我喝一杯！」

「要喝你自己喝個夠！」

──三十分鐘後──

「嘔……嘔……哇啦……」

「雲安娜姊，都叫你別喝那麼多……」

維恩一邊無奈地說，一邊輕掃正在嘔吐的雲安娜的背。入夜了的酒吧後巷沒有人，因此雲安娜怎樣吐也不會有人管。

「果……果然『比斯』還是不行，如果是『黑鳥』的話我還可以再喝……」

「你還真會挑啊，不過我也了解，」麗拉甚有同感地說，「像我如果不是抽『天絲』的話就怎也不自在。」

「對啊，一分錢一分貨……嘔……」

「也不一定啦，上次有客人送過『莎朗』來，喝過我覺得還比不上『卡德』。」

「不是吧？那隻超昂貴的……」

這兩人怎麼還有閒心情在交換品牌心得？維恩把手帕遞給單手扶牆的雲安娜，希望她吐完後舒服一點，然後大家可以早些回旅館休息。

突然，一聲尖叫從巷子的另一邊傳來。

三人同時轉頭看過去，只見小巷中有道後門呯地打開，一個黑影被粗暴地推出來。

「別再跑來我們這裡了！麻煩！」

一把粗聲粗氣的男聲從門內發出叱喝，門隨即呯地關上。

倒在後巷的人影蹣跚著爬起來，遠遠看去似乎是個女性。

維恩幾乎便想馬上跑過去看看對方需不需要幫忙，麗拉卻按著她肩膀，示意她看清楚。

巷子的另一邊，另一個細小的身形急步朝那女性跑去。那女性看見對方便馬上靠過去，似乎是認識的。他們交談了幾句，那人便扶著女人慢慢走了。

「不要亂管別人的閒事。」麗拉雙手交叉胸前，轉頭向著雲安娜嘆了口氣：「怎樣？吐夠了沒有？我想回去洗澡了。」

雲安娜拿手帕抹了抹臉，深呼吸一下，馬上便直起身子。

「好了……現在整個人醒過來了……」

兩人轉身向旅館的方向走去，維恩擔心地遙望剛才那兩個陌生人消失的小巷盡頭，然後快步追上雲安娜和麗拉。

第二日，三人走進市區，倒也不是漫無目的地閒逛，而是打聽有關前往東部的交通資訊，就這樣奔波了大半天。

「見鬼，不過是一程飛空艇而已，竟然開價那樣貴！」

「又不是你的錢，你少在那邊喊牙痛。」

背著大劍一身劍士打扮的雲安娜，臉上的紅斑在陽光下格外顯眼，正一邊走一邊點算找回來的零錢。她旁邊的雲安娜仍是一身貴婦人般的打扮，拿著幼長的煙斗在吞雲吐霧。這兩個奇怪的組合幾乎把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相比之下走在後面的維恩都顯得不怎樣顯眼了。

市區裡非常熱鬧，高高的樓房，奇怪的交通工具，滿街衣著入時的人……大城市果然不同，維恩想。

轉過街角，突見一個巨大的人形在眼前，看清楚，原來是放在下面的東西投射出來的靜止的立體映像──一個金髮的女孩，穿著黑色的晚裝，雖然彩妝化得有點濃，但很漂亮。

「哇啊！」

維恩發出了感嘆的聲音，走在前面正在討論金錢問題的兩位小姐，這才轉頭看到那巨形廣告。

「第一次看到？這是立體廣告。」

「看看……咦，是香奈兒？香奈兒要來卡露斯劇院開演場會？」

「今年第二次了吧，真會乘機賺錢。」

看到維恩盯著那個投射人像，雲安娜笑了笑。

「怎樣啦？想去看？」

麗拉隨手向遠處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築物指了指。

「看到那座東西嗎？那就是卡露斯劇院。一張入場票就夠雲安娜喝過一星期飽，裡面坐滿人的話可不得了呢。」

「咦──！那一場的收入不就很厲害囉？」

「是天文數字耶，還有一簍筐的名譽地位，也怪不得那麼多人想當歌星明星。」

維恩露出彷彿明白了一點的表情。

「別呆站在這街頭，你們不覺得肚子餓嗎？」

雲安娜說起，大家才想起整個下午也沒吃過甚麼。

「那去吃晚飯吧！就去『星雲』，早就想去一次了，不過以往生意太忙都沒時間來這麼遠的城市。」

「『星雲』？你不是開玩笑吧？」

「又不是你的……」

「是，我知是你的錢你喜歡怎用是你的事。可是小姐啊！你已經不是俱樂部的老板娘了！萬一錢給你花光了怎辦？」

「呵呵呵，你少給我擔心，老娘自有分數。」

「喂……你該不會是想去賣『森羅幻象』換錢吧？」

「那本來就是我的專利，我當然有售賣的專利權。」

察覺到雲安娜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麗拉吐一口煙說，「安啦，我說說笑而已。要賣的話我早就變暴發戶，穿著一身寶石在絲綢的象牙床上吞雲吐霧了，哪用艱辛可憐地逃跑到這麼遠的城市來？」

「我可不覺得有多『艱辛可憐』。」

多得麗拉這大財主，相比起平常的旅程，這次簡直算是奢侈了。不過既然雲安娜和維恩都是既得利益者，也就不好再說甚麼。只求她別揮霍過度，連本來答應的僱用金也花光了。

「哎呀，幾乎忘了。」麗拉打量著她們上下，「你們穿這樣可不能進去，得換過衣服才行。」

「啥！還要講究衣服？」雲安娜不耐煩地說，「我乾脆自己到那邊的小店吃麵條算了！」

「你是我的保鑣吧！我到哪裡你也得到哪裡，不然僱用金就免提了。」

雲安娜投降似的對著麗拉嘆了口氣。到現在還不知道她們在說甚麼的維恩，突然被麗拉一手拖著向前走。

「走吧！去買衣服是最令人心情愉快的。」麗拉笑了起來。

「不──行。」

雲安娜斬釘截鐵地說。

「真的不試試看？」

「穿這個就好。我是保鑣用不著盛裝。」

雲安娜只是脫下了護甲，換上比較舒適的衣服而已。不但拒絕了麗拉手上的晚裝，也堅持背著大劍。

「別固執，試試看！」麗拉手上拿著一件閃閃生輝的晚裝。

「麗拉，我不像你，你看我，這樣子的身體還穿這種東西只會嚇怕人而已。」

「你這話就不對了，雖然身上是有少許瑕疵，但也不用浪費了一副好身材啊！」

「這是個人喜好和品味問題。」

「麗拉姊……這個……」

轉頭一看到剛換完衣服出來的維恩，麗拉忍不住又發出不滿的聲音，走過去指手劃腳，捧著一堆衣服飾品比來比去。

「維恩！怎麼連你也選這樣樸素的裙子啊？都說價錢不是問題！要打扮就要徹底一點！應該要選更加地如此這般、這般那樣的款式！我就說你們兩個怎麼都一樣沒常識，女人打扮是天經地義的事！喜歡穿甚麼是個人自由，管得別人怎看！沒錯，這邊要加上掛飾！那裡也應該要加個寶石才是！哎呀！你介意個甚麼，就是要閃亮才好看，呵呵呵，給老娘閃到刺眼為止！好好的頭髮也就不要浪費，結個髮髻甚麼的，再加些絲帶就不錯了！耳環！那個款式很可愛蠻適合你，換來看看吧！甚麼？很重要的不能脫下？那就算了，來選對鞋子，女人從頭到腳都不可馬虎！顏色的配搭也很重要，這個年紀的少女怎能老是穿深沉的顏色？趁著還能穿粉亮顏色的時候就給它粉亮到夠！再來就一拼挑個項鍊之類，反正我們這樣熱情惠僱老板不給折扣也不好意思了，對吧？不喜歡金色的就銀的如何？啊，這個看來蠻順眼的，老娘就買了！維恩你不要光在發呆，自己選選看。想當年在俱樂部的時候，我也收到過不少客人送的鑽石項鏈，一眼就看得出是不是真貨！……﹝下略﹞」

雲安娜張大口呆站在一旁，看著麗拉自個兒起勁，維恩被她像玩偶似的舞弄，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最後是她付款。」總之別逼她穿裙子就好。

『星雲』。

柯緹絲上有名的超高級餐廳。出入的都是社會名流、富豪、顯貴，除了供應貴價的菜色之外，也會提供歌舞音樂表演。

總之就是那種雲安娜完全沒想過有生之年會進來的地方。

「果然好豪華。」

雲安娜參觀了金碧輝煌的餐廳內部，冷冷地發出評語。她一向是無論身處何地也能泰然自若的人（購物血拼時例外），反而維恩一臉局促，似乎不習慣處身這樣高級的場所。

「呵呵呵，有點回到了『紳士』的感覺。」

麗拉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也不見得流露出很懷念的神情。

她誇張而豪華的衣著在這裡反而顯得洽到好處。而維恩在盡力避免下，結果也穿了一條有少許花邊的象牙色裙子，但是除了在黑色長髮上夾了一個小髮飾，便甚麼行頭也沒有（麗拉當然很不滿）。雲安娜更搞笑，一套普通的皮質背心長褲之外，還背著一把劍。

侍者一開始看見她們三人，首先是很自然地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可是當麗拉身上穿載著的寶石反射出來的光芒刺到了他的眼睛，他便馬上堆起了一臉的笑容。當他從麗拉手上接過面值不低的鈔票小費後，更加是必恭必敬地領著她們去到一張位置頗佳的桌子。

「有錢果然就是不同凡響。」

「嘿，不然我這些年來那麼辛苦賺錢幹嘛？」

三人安坐下來，維恩看到餐廳的一邊有一個像舞台的東西，位置很接近她們的桌子。

「那個台是用來做甚麼的？」

「啊，這裡晚上通常都有歌舞表演。」麗拉一邊翻著菜單一邊答。

「會在這裡表演的恐怕也不會是一般的歌者或舞者吧。」

「沒錯，還有很多人都是因為在這裡眾多顯貴之前表演過，獲得欣賞而一炮而紅。所以這裡被人叫做『明星搖籃』。」

「可以叫東西吃了嗎？我快餓死了。」

麗拉作了個隨便的手勢，雲安娜一揚手，一直待在旁邊的侍應生便立即走上前。

等到食物上桌時，雲安娜馬上便大快朵頓，可是突然間燈光卻漸漸暗下來了。

「幹甚麼？」

「別緊張。」

麗拉指了指舞台，燈光正集中在舞台上，原來在她們沒留意的時候，舞台上已經預備了一組樂器和樂師。

「各位尊貴的先生女士，今晚我們邀請了可可小姐為大家獻唱，有請可可小姐！」

司儀退場後，一個穿著性感的年輕女性便出場了。

悠揚的音樂奏起，歌聲貼著樂韻從台上傾流下來。

本來混身不自在的維恩，這才開始有點放鬆，不再覺得那麼拘謹，音樂實在是很奇妙的東西。

於是三人一邊用餐一邊欣賞著歌曲，但嚴格來說，有在聽的大概只有兩人。雲安娜似乎是關閉了聽覺而把全部精神集中在桌面價值不菲的美食上。

台上的小姐落力演唱，台下不乏聽得如痴如醉的人。但是維恩留意到從剛才開始，有一個人便不時向她們這邊望過來。

「麗拉姊，那邊那個人……好像一直在看著你。」

麗拉眼角輕瞄過去，兩、三桌開外有個男人，長得眉清目秀，身邊簇擁著兩個女性。看到麗拉的視線，便對著她笑了笑。

在柔和的燈光下認出對方的麗拉，冷哼了一聲。

「不用理他，只是一個爛人。」

然後她便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維恩雖然好奇，但也沒再追問了。

享用完美味的食物後，歌唱表演還在繼續，可是中途已經換了歌者，現在唱的是個年青的男性。

麗拉似乎頗有興趣繼續聽下去，雲安娜吃飽了也不願動，三人就那麼坐著欣賞。

「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維恩不好意思地要求。

「小姐需要我帶路嗎？」侍應生立即上前。

「不用了，你指給我看就可以。」

侍應生有點失望，因為沒機會拿小費。

維恩在侍應生的指示下走到洗手間，可是出來後，忘記了應該走哪邊回到餐廳大堂。這地方就像王宮一樣大。

「唉……看來我的方向感又失靈了。」

維恩正在猶疑該走哪邊的時候，隱約聽到了一聲低呼。

「這聲音很熟……」

一時忍不住好奇心，維恩便放棄了左和右兩個選擇，轉到舞台的後方去。

「又是你啊？你們怎搞的，怎麼老是讓這個女人跑進來！」

「我們也不知道啊，她老是偷偷走進來……」

「不過，還好她到現在也沒弄壞甚麼。」

維恩躲在一塊大木板後面，偷偷看著，數個看來是餐廳員工的人正圍著一個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雖然她沒做甚麼，可我們也不能讓這個瘋女人在這裡徘徊，萬一給客人遇見惹出甚麼事來不就糟了？」一個看來像主管級的人皺著眉頭說：「快把她趕出去，別妨礙我們做生意。」

剛才大概就是她受驚而發出呼叫吧。那些人都說她是瘋的，但她現在只是匍匐在地上發抖，髒亂的容貌衣著和維恩遇上雲安娜之前的樣子真有的比，跟街邊的流浪者一樣。

「走吧，走吧！別再來這裡了！」

「再來我們可就要報官了！」

兩個男人拉起那女性，打開一道後面，把她推了出去。女人低叫了一聲，那些員工沒有理會，呯一聲便關上了門。

維恩掩著嘴巴，連忙跑回大堂去找麗拉和雲安娜。剛才明明忘了方向，可是一旦著急起來，反而沒有思考便能順利地跑回大堂去了。

「不好了！」

「你怎麼啦，我還在想你幹嘛去了那麼久。」

維恩著急地問：「雲安娜姊，你還記得昨晚你嘔吐的巷子嗎？」

「你幹嘛問起這樣奇怪的問題來？」

維恩一臉緊張地望著雲安娜，雲安娜只好望向麗拉，她當時吐得頭昏腦脹哪記得起。

「好像在這附近吧。」麗拉漫不經心地答。

「就是了，我們快到後巷去，也許她還沒走哪！」

「哪個『她』啊？」

雲安娜和麗拉都一頭霧水，但還是受維恩慫恿馬上結了帳，走出了餐廳，從大街繞到後巷。

的確有一個女人在後門附近徘徊。

「那個……是我們昨晚遇見的人嗎？」

雲安娜皺起了眉，三人正要走上前，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卻氣急敗壞地跑過來，看到那矮小的身形，似乎就是昨晚帶走這女人的人。

「你們想對我女兒幹甚麼！」他緊張地叫。

雲安娜舉起雙手，表明她們沒有惡意。但那個男人走到她們面前時，還是戒備地瞪了她們一眼，好像她們就是欺負那女人的人。他馬上扶起那個女性，語氣卻變得很溫和。

「走吧，我們回家去好嗎？你乖一點不要再跑來了……」

那女性點了點頭，她父親便急忙帶她離開。但他們才走了才幾步，維恩卻叫住他們。

「請、請等一下」

那男人等了下來，警戒地回望著她。

「請問……這位是莎樂美小姐嗎？」

維恩此言一出，雲安娜和麗拉都驚訝地瞪著她。還在想她胡說甚麼，男人卻露出驚惶的表情。

「你、你們是記者？還是甚麼媒體的人？」

「都不是，你別誤會。」麗拉澄清，但還是懷疑地問道：「……她……真的是莎樂美？名歌星莎樂美？」

「我們是好人，如果有甚麼要幫忙的話可以說說看。」雲安娜好心地說，哪有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不過，這句沒甚麼說服力的話卻稍微消去了大叔的不安。

這時候，那個女人終於稍微抬起了頭，在蓬鬆散亂的瀏海下的確是張年輕女孩的臉，雖然神色呆滯憔悴，麗拉仔細看清楚，似乎是真人沒錯。

她雙眼沒有焦點地望著遠方，嘴裡喃喃唸著甚麼可是卻沒有聲音。

「真的是莎樂美？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雲安娜低聲驚呼，那位大叔左看右看確定沒人，便說：「這裡不方便說話，你們跟我來。」

莎樂美的父親帶著大家離開了市區，去到一個偏僻的廉價住宅區，四周的樓房全都日久失修看來很破舊的樣子，街道上冷冷清清，跟熱鬧的市中心差得遠。

一進入莎樂美的家，便發現裡面也是一樣的殘舊，但尚算整齊。

回到家裡，莎樂美便像夢遊似的回到自己房間去。她父親見狀，也像是見慣不怪了。

眾人坐下，自然等那位大叔說明，可是他卻像想不到說甚麼才好似的沈默了。尷尬地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

「請問……為甚麼你們還會認得我女兒？她現在這樣誰都不認得她了……」

「我聽過她的歌，所以認得她的聲音。」維恩馬上說。這個答案連雲安娜和麗拉也很意外，難道昨晚她只聽了一聲尖叫就認出來了？

老男人嘆了口氣。

「有多少人聽過她的歌！大家還不都是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麗拉其實不太想跟著來，她並沒多少興趣去聽一個過氣歌星的潦倒生活，但是雲安娜和維恩似乎很關注這件事，雖然不願意也只好跟著來了。

大叔轉頭望向莎樂美關上的房門，半晌才說：「我女兒從小便很喜歡唱歌。」

「大家都很喜歡聽她唱歌，我也覺得她實在有天分，便努力賺錢送她去學唱歌。後來她便在老師的幫助下，開始了以演唱為職業。有一次在『星雲』獻唱的時候，被一家音樂公司看中，然後啊……」

他抬頭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

「一切來得很快，像夢一樣……她一出道便成了大紅人，大家都被她的美麗和歌聲深深吸引著，名氣和錢財突然撲向我們……我們搬進了大屋，還請了很多工人，出入都有一大堆人簇擁著，歌迷們都那麼瘋狂地擁載我的女兒，到處都是我女兒的畫像和琉璃卡，每個人一提起『莎樂美』都眉飛色舞……」

他呆望著上方，彷彿在天花板上可以窺見那美好的過去。突然，他的五官難過地擠在一起。

「一年……！才不過一年！他們這些人便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他憤怒地低吼。

「為甚麼？」

維恩不解地問。雲安娜努力地去回想，記得莎樂美當紅的時候大家都很瘋狂地追捧她，後來好像越來越少聽到她的消息和新歌，漸漸地兵中那些男人的話題便轉向了別的歌星明星。當時她沒有特別留意，反正她一向並不熱衷於此。

「那家公司，找到了另一個女孩。沒錯，就是現在的那個香奈兒，她比莎樂美年輕兩歲，風格也跟我女兒不同。大概是覺得觀眾們想要點新鮮的刺激吧，於是便不再寫新歌曲給我女兒唱，所有的新曲都給了香奈兒……」

「莎樂美她……就這樣在舞台上被人淡忘……」

他雙眼冒出夾雜著傷心和惱恨的目光。

「我女兒受不了這種打擊，結果變成失心瘋，整天一句話也不說，又常常偷走出去，回去以前表演過的地方徘徊……」

聽到這裡，維恩也不禁感染了對方的悲傷。

「然後沒了女兒當搖錢樹，生活便打回原狀。沒有了大屋和工人，只好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希望說得可憐可以換個一餐半餐吧。」

麗拉不留情面地嘲諷，對方馬上漲紅了臉站起來。

「……你！你這樣侮辱我們？我只是覺得你們看來關心我女兒，我才會對你們說……！」

維恩和雲安娜也覺得麗拉似乎過分了點，正想制止她，但她吸了一口煙斗卻繼續說：「少賣弄可憐！莎樂美風光的時候，每天的收入都是天文數字！就當她年紀輕不懂打算，你這個當父親的應該也早就肚滿腸肥了吧？就算她已經不再有收入，那麼大筆的財富也不可能半年不到就花光。」

莎樂美的父親馬上變了臉色，蒼白地頹然坐下。

「……你說的對……」

他懊惱地雙手抱著頭。

「是我不好……那時候總以為她會一直紅下去，財富會陸續湧來……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那麼多錢，便盡情地揮霍……俗語說的好，來得快也去得快。那時候我花錢像倒水一樣，現在想起來是多麼荒唐啊……」

麗拉向雲安娜露出了『看吧，我就說不值得同情』的眼神。

「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莎樂美她是無辜的，她一直都那麼信任我這個父親，把收入都交給我管，看到她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實在很內咎……」

維恩看他似乎真的很後悔，便轉頭用請求幫助的眼神望向麗拉和雲安娜。雲安娜搔搔頭，實在不知道她們可以怎麼幫忙。

麗拉更是愛理不理地說：「你想我們怎樣？我教你一個方法，把你們的苦處去向報館說，看大家同不同情你們，或者爆一下那家公司的黑幕，相信也許能換幾個錢……」

莎樂美的父親再次憤怒地站了起了，直指著麗拉。

「我就是為了避開記著和人們才搬到這種地方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莎樂美現在的情況，她的歌唱生涯便完了！」他怒氣沖沖地打開了大門：「走！你們快滾！」

「你趕我們走，不怕我們把事情賣給報館嗎？」

莎樂美的父親狠狠瞪了麗拉一眼，維恩急忙說：「當然我們絕不會那樣做，今天打擾太久了，下次有機會我再來探望莎樂美吧！」

對方似乎餘氣未消，繼續怒目瞪著她們，三人只好匆匆離開。

回到旅館，雲安娜便馬上質問麗拉。

「麗拉，你那樣說也太過分了吧！」

「有甚麼過分？」麗拉慵懶地坐在床上，奔走了一天有點累。

「我不管過去怎樣，但那對父女現在已經很可憐了，你那樣說話不是太傷人了嗎？」

「我說的是事實。」

雲安娜生氣地盯著她，維恩想幫莎樂美，心裡自然站在雲安娜一邊。可是她覺得麗拉似乎比她和雲安娜更有社會經驗，這樣無情的反應也許有她的理由。

碰到維恩猶疑著似乎想說甚麼的目光，麗拉徐徐說：「呵呵，你們覺得我很無情吧？」

維恩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雲安娜坦白地大聲說：「是！」

「無情的不是我，是大眾。」麗拉乾脆脫掉鞋子，整個人靠在床上休息。「你們不了解這個遊戲的玩法。」

「遊戲？」

「傳播媒體和大眾利用一紙虛榮當作魚餌，便任意把這些女孩們的青春、色相和人生血淋淋地一片片割下來享用。等到再也沒有販賣價值，便像剩菜冷飯般丟在後巷。無視她們在成名前的掙扎努力，大眾只懂得享受她們最光輝燦爛的短短幾年，把她們捧成女神。但是一旦開始生厭，不消一刻便可以忘記得一乾二淨，沒有人會在乎她們的下場。」麗拉淡然地說著：「可憐這些女孩前半生的努力，最寶貴的時間都奉獻在這個紙醉金迷的祭壇上，然而燃燒過後的灰燼只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一堆垃圾而已。」

「既然你都懂得這樣說，那就──」

「但你也別忘了，沒人逼她們，是她們自願的。」麗拉打斷雲安娜的說話：「她們也享受過名成利就的好處，好歹叫風光過。比那些光有才華卻長得不夠好看的人已經很幸運，只少她們還有機會。但她們懂不懂掌握自己的機會卻怨不得人。」

看雲安娜似乎一時想不到說話反駁，麗拉微微一笑。

「這樣說很失禮，可是某程度上，這種命途跟我們這行還真差不多，一樣是出賣自己的姿色，一旦人老花黃，哪管你以前多風光也沒用。」

「可是，莎樂美還很年輕啊！」維恩連忙說，雲安娜也馬上插嘴，「對，沒記錯她好像才二十歲吧？不過跟我一樣大，這年紀便談退休不是太早了嗎？」

「那又如何？你有甚麼實質的辦法幫她嗎？是『大眾』拋棄了她，這個大眾你和我都有份，你要怪我無情，先去責怪『大眾』無情！」

麗拉說著站了起來，走進浴室去洗澡。

雲安娜和維恩對望了一眼，雲安娜有點生氣的說：「別理她，我們兩人明天再去找莎樂美吧！」

維恩雖然點了點頭，但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

雲安娜也不是說說便算，翌日一大早，真的扔下了米飯班主和維恩兩人走到莎樂美的家。

「你們還來幹甚麼！」

莎樂美的父親一看見她們便射出不友善的目光。

「我知道昨天那個可惡的伙伴說話很討厭，所以我們丟下她自己來了。」

「我們兩父女現在只想清靜地過日子，請不要再來騷擾我們了！」

「拜託你，我們真的沒惡意，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到莎樂美而已。」

雲安娜開始發覺維恩懇切的目光是很難抗拒的，沒多久莎樂美父親的態度便軟化下來，讓她們進去。

莎樂美正呆坐在自己細小的房間中，看到三人走進來似乎有點害怕。

「她還會唱歌嗎？」

「自從受到那個打擊之後，便一直沒開聲唱過。」

維恩走上前去。

「你好，我叫維恩啊，你是莎樂美吧？」

她沒有任何反應。

「我聽過你唱的歌，我覺得很好聽啊，可不可以請你再唱？」

她還是沒有反應。

雲安娜見狀有點絕望的搖了搖頭，似乎麗拉真的沒說錯。

維恩不死心，續說：「你不想唱，不如我唱給你聽好嗎？不過唱得不好可不要笑我啊。」

接著她便開始把在酒吧裡聽過的『七年後的重逢』唱出來。

維恩的歌聲出奇地清脆悅耳，雲安娜略感意外，而且那首歌她只聽過一次便能這樣流暢地唱出來。莎樂美的父親似乎也一樣出奇，他對雲安娜低聲說：「…… 你這個朋友也很會唱歌，可惜樣子欠了一點，不然她也很有條件當歌星。」

這時候，莎樂美張開了嘴巴，大家緊張地盯著她看她是不是要唱了。但是，她雖然似乎想唱，卻始終沒法發出一點聲音。

她痛苦地皺著眉，抓著喉嚨，臉上滑下兩道眼淚。

「我……好想唱歌，真的好想唱歌……為甚麼不准我唱……為甚麼不可以再讓我唱……」

她啞著聲線喃喃自語。

「莎樂美，莎樂美……」

莎樂美哭了起來，她爸爸馬上走上前抱著她，

「都是那個香奈兒……！爸爸知道，一定是她在作怪才害你這樣！」莎樂美的父親咬牙切齒地說：「可惡！放心吧……爸爸一定會讓你再唱歌！」

「香奈兒，怎麼又關她事了？」雲安娜奇道。

「就是她冒起我女兒才沉下去！不是她還會是誰？」

「你有真憑實據嗎？」

「她取代了我女兒的地位！這就是證據！」

莎樂美仍在低聲飲泣，她父親一股腦兒地在咒罵香奈兒，完全不聽勸。維恩看見她父親那滿是仇恨的臉，只感到很無奈。心想或者麗拉姊說得對吧，既然沒有能力幫到她們，也許一開始便不該插手，徒然挑起對方的傷心事而已。

低頭望向地板，發覺有很多紙團散落於地。

她撿起了一團，攤開來看清楚，驚訝的表情浮於臉上。

「維恩，我們也該走了。」

雲安娜似乎已經放棄再去勸說那個男人，只好催促維恩離開。

兩人走回市區，雲安娜嘆了口氣。

「哎，莎樂美雖然很可憐，可是我們又沒辦法幫她。看她父親剛才那凶惡的樣子，搞不好還會跑去向香奈兒報仇。」

「咦？雲安娜姊不相信他的說話，覺得莎樂美的事應該跟香奈兒無關嗎？」

「甚麼證據都沒有就咬定是對方耍手段，實在有欠公允吧？」

維恩瞪大眼看著雲安娜。

「太好了。」

「甚麼？」

「原來雲安娜姊也開始明白，先考慮清楚才行動的重要性了。」

「喂！你這是稱讚還是……」

「啊？那個不是麗拉姊嗎？」

遠遠看去，在對面街的路邊小咖啡店裡的女人似乎真是麗拉，雖然樣子看不清楚，但看那身性感的衣著應該沒錯，她對面坐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有點眼熟。

「我們要過去打招呼嗎？」

雲安娜聳了聳肩。

「不了，我們還是回旅館吧。也許是她朋友，別打擾她。」

將近傍晚麗拉才回來。她沒有質問雲安娜二人一大早丟下她在旅館去了哪裡，也沒有交待自己去了哪裡，只是說：

「明天我要去『賽芝』去找個朋友，你們要跟著來嗎？」

「『賽芝』？替莎樂美和香奈兒出琉璃卡那間音樂公司？」

「沒錯，就是那間，你們要來嗎？可是有條件哦。」

不曉得麗拉甚麼葫蘆賣甚麼藥，雲安娜把維恩拉到一邊悄聲說：「如果我們去，也許有機會碰到香奈兒啊！」

「可是，見到她也不知道要做甚麼……」

「去看看也好……總覺得麗拉她似乎有甚麼打算。」

麗拉看著她們二人在小聲討論，也不生氣，笑說：「決定了嗎？」

「去！」

「那麼條件就是，雲安娜，你不能帶著劍進去。如果你一定要帶劍就給我換上裙子吧。」麗拉吐了一口香煙，隔著煙霧欣賞雲安娜的表情。

翌日三人踏進了有名的音樂公司『賽芝』的大門，五層高的大樓很有氣派，接待處的佈置也十分前衛高級。麗拉說要找一個叫布斯的人，不久後接待處的小姐便安排她們進去。

「你們……在這裡等我，別亂跑。」

說完麗拉便放下兩人自己走了，可是這句話聽在雲安娜耳中，差不多便等於『請隨意走動』一樣。

「維恩，陪我去找洗手間。」

「洗手間不就在那邊嗎？」

「我就是不想去那個，陪我一起四處找找看啊？明白嗎？」

雲安娜拉著維恩在公司裡四處閒逛，突然看見幾個人匆忙地湧入一間房間裡，雲安娜大著膽子混在那些人中間一起走了進去，維恩只好跟著上了。

「香奈兒小姐！請問你甚麼時候會出新的琉璃卡？」

「聽說你這次演唱會會發表新歌，請問是真的嗎？」

「有人說你跟布斯先生正在談戀愛，你有甚麼回應！？」

許多人堆在前面，問題問個不停，維恩踮起腳看清楚，人們包圍著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一頭金色的長髮，樣子正是維恩在街上看見那投射廣告的人。她穿著一身桃紅色配黑色蕾絲的短裙，顯得很可愛。

「新的琉璃卡甚麼時候推出要等公司安排，至於今次演唱會，我想保留一點神祕感，希望到時大家有驚喜。」

「香奈兒小姐，你跟布斯先生的關係……」

「我只是跟他吃過一兩次晚飯啊，拜託你們別亂寫嘛！」

香奈兒嬌嗔地笑了，大家也陪著笑。

「原來是記者會啊。」雲安娜小聲地在維恩耳邊說。

「甚麼叫記者會？」

「就是跟新聞發佈會差不多的東西。」

沒等記者們問完，二人便偷偷溜了出去，在房外等待。

等不多久，記者會完結了，人們相繼散去，香奈兒一邊走回休息室，一邊對比她大十多歲的助手說：

「我今天很累了，誰也不要見，你替我取消下午的活動吧。」

「啊？可是有簽名會啊……」

「就說我不舒服，這也不懂嗎！」

被香奈兒白了一眼，助手急忙走開了。香奈兒返回私人的休息室，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卻突然感到房間中似乎不只她一人。環顧四周，窗邊竟多了兩個人。

「你們是誰？」香奈兒吃驚地叫。

「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有些事想跟你談談而已。」

香奈兒略為移動身子，以備隨時可以逃走，露出警戒的神色。

「你們是我的歌迷嗎？」

「很可惜……我們不是……」雲安娜搔了搔頭，有機會見到香奈兒本人了，卻不知道要說甚麼才好。維恩連忙接著問：「請問，你知道誰是莎樂美嗎？」

香奈兒一聽到莎樂美這名字便緊張地往門口跑過去，但雲安娜卻像只豺似的一躍而起，飛快地擋在門前不讓她離開。

「她的事真的與我無關！」香奈兒又驚又急地說：「你們傷害我也沒有用啊！而且、而且要是你們敢傷害我，我的歌迷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都說我們沒有惡意……」

香奈兒跟雲安娜打了個照面，看到她可怕的臉容，這句話的說服力立時大打折扣。

「那你們……想怎樣？」她臉色發白地問。

「我們只是想知道為甚麼賽芝不再給新歌莎樂美唱，你們都是同一間公司，我們以為你可能會知道甚麼，所以想問一下。」

「突然跑來嚇了你一跳，實在很抱歉。」

維恩誠心地低頭陪罪，香奈兒仍然一臉警戒。

「你們不是莎樂美的狂迷嗎？」

維恩望看雲安娜，彷彿在問『甚麼是狂迷』，雲安娜只好答：「不，我們不是，我們只是……呃，多管閒事的人。」

「我真的甚麼也不知道！新歌給哪位歌星發表，都是公司決定的。我也沒耍過甚麼手段，也從沒要求過甚麼，那時候公司的確把所有歌都讓給我，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隨後又補充：「何況，我剛出道時只不過是個無財無勢的農夫女兒，拿甚麼來收賣甚麼人，去打擊當時正如日中天的莎樂美？」

這倒是真的，但會不會還有別的檯下交易？雲安娜還想追問，維恩已經問道：「怎樣分配歌曲有沒有準則？」

香奈兒眼見兩人似乎不會立即傷害她，便坐了下來慢慢說。

「通常都是看那首新曲比較適合誰的嗓子和風格，有時公司也會請音樂家作曲家創作特定的類型給指定的歌星。」

「即是說，那段時間的歌剛好都全部切合你風格？不然就是說公司故意都請人作歌給你了。」

「啊，沒錯，是後者吧，雖然我不了解為甚麼公司會突然放棄本來還可賺大錢的莎樂美而選擇了我……」

說著，香奈兒臉色似乎略略發白。

「就是這樣子，他們可以把一文不值的人捧成超級偶像，自然也有本事可以叫你一晚打回原形。現在誰不曉得我？誰沒聽過我的歌？搞不好幾年之後，連『香奈兒』是誰也不會有人記得了。想來，這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她自嘲似地說，雲安娜和維恩面面相覷。

「其實，我們之所以會來，是因為莎樂美她……」維恩說出她們見到的事。

聽到莎樂美的近況，香奈兒並不意外。

「我早聽說過她父親揮霍成性，唉，她也太沒打算了吧，應該早就預備好啊。」

「那你又怎樣預備？」雲安娜好奇地問。

「賺錢啊！趁自己在這個音樂椅的遊戲裡還沒被篩出去之前，可以賺多少就賺多少。要是能結識甚麼名人富翁的就趕快嫁了，前輩們都是這樣做的吧。」香奈兒往椅背靠下去，無奈地說：「她運氣不好，而且，錢還是自己管最安全。」

看著香奈兒稚氣的未脫的一張臉，說出來卻是如此老成和現實的話，維恩突然覺得很可怕。

「好了，那麼你們沒有別的事了吧？」

香奈兒婉轉地下逐客令。雲安娜和維恩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待下去，便識趣地推門離開。

「嘿，你們真的在這裡。」

她們幾乎一走出來便在走廊看見麗拉。

「咦？你這麼快便見完朋友啦？」雲安娜裝作若無其事地打著哈哈。

「是啊，你們也見完『朋友』了吧。」

雲安娜沒有辯解，反問：「你乾脆告訴我你是甚麼用意好了，你是故意給我們機會來見香奈兒的吧？」

「你們自己亂跑關我甚麼事，我只是來找一個舊熟客談談話而已。」

「舊熟客？」

麗拉帶她們離開了賽芝，回到街上，才開始解釋。

「以前三不五時就老大遠跑來光僱的熟客，昨晚在星雲一直盯著我，那個叫布斯的大爛人。」

布斯？這名字好像不久前才聽過……

「他是著名的音樂家，專門替賽芝作曲。」

維恩『啊』了一聲。

「剛才在記者會上好像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不出奇，他是名人。莎樂美和香奈兒的歌都是他寫的，不過他的為人我很清楚。外表衣冠楚楚，暗地裡卻是個專耍手段玩女明星的大爛人。」

雲安娜『啊』了一聲出來。

「難不成……」

「你終於想到了吧？」麗拉笑了笑。

雲安娜的確想到了甚麼，但概念很朦朧，維恩更是一頭霧水。麗拉暗地裡嘆了口氣，看來這些事不說白這兩個笨蛋便不會明白。

「事情是這樣的。布斯曾數次向莎樂美暗示，要她服侍自己，但都被莎樂美拒絕了，於是他便不再寫歌給莎樂美，事情其實就是這樣簡單。」

雲安娜和維恩都作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麼你早就想到這個原因了？怎麼不告訴我們？」

「猜測是沒用的，所以我才會去找他。」

「他就都那麼坦白地認了？」

「傻瓜，哪有人這樣笨。我可是很有技巧地旁敲側擊套出來。」

「太好了，原來麗拉姊也不是那麼無情的人。」維恩開懷地微笑起來。

「只是順便而已，不然我才沒這種閒功夫。」麗拉咬了一口煙斗。

「說到底，原來是那個叫布斯的男人搞的鬼！」雲安娜用力握拳，指節發出啪的一聲。

「就算對他幹甚麼也幫不到莎樂美，不過，或者可以阻止他繼續胡作非為。」麗拉呼了口煙，說，「沒搞錯的話，他的下一個目標是香奈兒。」

「這個人太過分了！」

「沒錯！看我把他教訓一下！女人是不好欺負的！」

麗拉一把拉著雲安娜。

「等等，你去哪裡？」

「當然是去教訓那傢伙！讓那種人繼續活下去，我的劍會哭！」

「雲安娜，你不要老是這樣衝動可以嗎？」

「是不是有甚麼辦法？」維恩急忙問。

「呵呵呵，不要少看老娘的辦事手段，我畢竟是前俱樂部的老闆娘啊！」

她把指間夾著的一張小字條晃過兩人面前。

香奈兒並不享受這頓晚飯，可是禮貌上還是得裝作若無其事，就算對著面前這個討厭的男人也要保持笑容。

因為搞不好或者會被記者碰見。

「還要點酒嗎？香奈兒。」

穿著高級西裝的男人笑著問。這男人長得不壞，戴著眼鏡的臉也挺有音樂家的優雅氣質，可是香奈兒總覺得那笑容很令人不安。

「不用了，謝謝。」

對方的目光似乎一直徘徊在她胸口的位置，這傢伙果然是頭披著人皮的禽獸！穿得再高貴，再多麼有才華，骨子裡還不是跟鄉下的那些流氓一樣？香奈兒心裡暗罵，可是她知道這個人不能開罪，只好期待快點吃完這頓飯離開。

「你唱的太好了，我實在很想再創作更多歌給你。你不覺得如果我可以更了解你這個人的話，便能夠寫出更適合你的作品嗎？」

又來了，這頭死色狼。

「相信以布斯先生難得一見的才華，無論要寫給誰也一樣容易吧。」

「可是啊，要創作一首好作品實在不易，如果你不能給我一點靈感的話，我實在都不知道要怎樣繼續寫下去了啊。」男人露出一臉苦惱的表情。

想的美！香奈兒暗罵，突然，想起了今天那兩個不速之客說的話。莎樂美的事……原來如此，明白了，怎麼現在才想到。

是這傢伙逼走莎樂美的，我不聽他的話下個便是我。香奈兒心頭一寒。

「布斯先生真會說笑。」

「你好像都不怎麼飲酒啊。」他突然笑著轉了話題。

「我酒量不太好嘛。」

「不過，有時不喝酒也會醉。」

「你說……」

香奈兒突然覺得很睏，糟糕，自己已經很小心了，還是著了他的道！他甚麼時候下的藥？

「哎呀，你怎麼喝醉了？」布望這句話根本是說給附近的人聽，用來開脫的。「不好，我來通知你助手送你回家吧。」

他走過去扶起香奈兒。

「……你……」你這混蛋！別碰我！香奈兒呢喃著說不清。

「都說你喝太多了。」布斯微笑。

他扶著香奈兒離開了餐廳，並沒有通知任何人，而是馬上送她回家──當然是布斯他自己的家。

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布斯馬上便露出本來面目。他一邊脫下自己的領帶，打量著故意穿上高領連身晚裝的香奈兒。衣服不性感又有甚麼關係？他馬上就會脫得一件不剩！

「上次讓莎樂美跑掉實在太可惜了，今次可不能容你逃出我手心！」

眼前模模糊糊，香奈兒只覺得昏昏欲睡，身體很重。

布斯發出淫笑，想要脫下她的晚裝，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人聲。。

「『著名音樂家企圖姦污名女歌星』，哇啊，這樣的新聞標題夠搶眼了。」

布斯急忙轉身，嚇然看見一個臉上有一大片紅斑的女人。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我，我叫雲安娜，是打破窗子走進來的。」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布斯啊布斯，你的手段和脾性我太清楚了。你歌會創作，手段倒不會創新。」出現在雲安娜後面的麗拉，把布斯再嚇了一跳，她手上拿著一張小紙條。

「購買安眠藥的收據這類罪證不應該留在辦公室吧？被人拿走就糟了。」

「多說無謂！」雲安娜利劍出鞘，劍尖直指著布斯喉頭。「手放頭上跪下來！」

刀劍無情，布斯雖然憤怒也只好乖乖照做。

「……我明白了，麗拉，大家總算相識一場，你逃亡要錢我可以幫你，也不用心急到用搶的吧？」

「白痴，你以為我今天找你，真的是問你借錢嗎？」麗拉走近床邊，吸了一口煙斗，對著香奈兒的臉噴出一團白霧，馬上便嗆得她咳個不停。

「睡夠了吧？」

雖然咳得很辛苦，但總算稍稍清醒了一點，香奈兒勉強坐了起來，狠狠地對著布斯吐了口口水。

「下流！」

「會有點苦。」麗拉遞上一大杯水，香奈兒會意過來忍著灌下去，直到反胃把剛才吃的都嘔吐出來，這才感覺舒服了些。這時候自然也沒人在意她吐在布斯睡房的名貴古董花瓶裡。

「你們、你們想怎樣？」布斯一臉怒容，可是命在人家手上，也沒法發作。

「想給你一個教訓，不過要怎樣才能確定你不會亂來呢……雲安娜，你說有甚麼方法？」麗拉笑問著。

「乾脆一點，劍士沒了劍就沒用了吧。」雲安娜給出徹底的建議。

布斯一聽嚇得臉無血色。

「麗、麗拉！大家一場相識，沒必要玩到這麼盡吧？」

「一場相識？嘿，我記得今早好像有人說『借錢幫你當然沒問題，可是你應該也懂得怎樣回報我』，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雲安娜驚奇地望向麗拉。

「咦？他連你也想要……？」

「怎麼啦，很出奇嗎？我可還正是花樣年華。」

「香、香奈兒！對不起，我只是一時色迷心竅，你不會見死不救吧？沒有我寫歌給你，你便沒有未來！」布斯轉向香奈兒求救。

「身上沒了多餘的東西或者你能更專心於音樂。」香奈兒勉強撐起身體，冷冷地說。

布望絕望地向著三個女人求饒。麗拉說：「先把他綁起來，再慢慢考慮怎樣處理他。」

於是雲安娜便用繩子把他綁起來，因為過程很粗暴，布斯不斷喊痛，但沒人理他。

「找到了！找到了！這是完整的！」

維恩這時候才趕到布斯家中，手上拿著一張紙。

「維恩，你到底跑到哪裡了，現在才趕來。你錯過最精采的部份了。」雲安娜可惜地說。

「對不起，我去了借這個東西。」

維恩興高采烈地把那紙張遞給香奈兒。

「給我的？」

維恩點了點頭，香奈兒只好坐在床沿看看，沒料看了兩行，便驚訝地咦了出來。

「這是誰的？」

維恩走上前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香奈兒露出訝異的表情，想了一下，便噗地笑了起來。

「這主意不錯，不若就這樣吧……」

她也小聲向維恩耳語幾句。

「太好了！一於這樣做吧。」

「可是，她真的沒問題嗎？」

「她可以的！」

「喂喂，你們在那裡說甚麼悄悄話啊？」雲安娜不滿地說。

「秘密。」維恩跟香奈兒兩個一美一醜的少女合拍地笑了起來。

「大家決定好怎樣對付那邊那個大爛人了嗎？」麗拉好整以暇地吞吐著煙霧。

「一於就用劍……」雲安娜堅持原案。

「那個，在那之前我想單獨問他一些事。」維恩忽然要求。

「你要問他甚麼？現在問不行嗎？」

「很快就好，而且他又綁著，不要擔心啦。」

雲安娜和麗拉對望一眼，便帶著香奈兒走出房間，留下維恩和動彈不得的布斯。自從上次俱樂部之後，她們都對維恩一些奇怪的舉動心照不宣。但她們也不是會去主動試探同伴的人。

布斯看見眼前只有看來很柔弱的女孩，膽子便大起來。他狠狠地盯著維恩，像在問『你想幹甚麼？』。

維恩看著他那張本來稱得上好看的臉，因為怨恨的表情而扭曲，突然嘆了口氣。

「……長老們說，我們的存在對人類來說是無法扺受的試探，因為人類的本性裡潛藏著無底的欲望。」

「我一直不完全相信這說法，總覺得人類的人性中應該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並不會完全被欲念所支配……否則怎麼會產生那些閃閃生光，美麗的東西呢？」

「你到底在說甚麼廢話啊？」

維恩沒理他，在床邊踱步，繼續自言自語。

「可是呢，自從出來之後，總是會遇到你這種人，單獨也好，集體也好，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同類，不擇手段地去佔有悅自己眼目的事物……」

布斯用看著眼前這其醜不已，不知在說甚麼的少女，認定她是個瘋子。沒想到她說著，竟突然走過去解開他的繩，布望一鬆綁便馬上跳了起來。

「你放我？不怕我對付你嗎？」

他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其實心裡己經下了主意：脅持她做人質就行了！

「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甚麼？」

「就是，你是否也跟那些人一樣，是那種會證明我的想法是錯的人。」

「我不知道你說甚麼……」布斯目露凶光，自恃要對付這小女孩徒手已很足夠。

維恩退到窗邊，右手在臉上輕輕一掃。

月光照進房間裡，映在維恩的臉上。

布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黑色的長髮退成翡翠般的綠，還有……一張完美無瑕的臉容！

這哪裡是剛才那毫不起眼的少女？綠寶石似的眼睛和嬌嫩的紅唇，月牙似的眉毛和顫動的睫毛流露著半分的茫然，細緻白晢的臉，纖巧的身軀，衣服和長髮隨著窗外的微風飄動，好像一碰就會消失，一個美得像不可能存在於世上的幻象！

布斯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

佔有！

一定要佔有她！

他曾經玩弄過無數美麗的女歌星，可是從來沒見過如此……如此美麗誘人的軀體！如此地完美！比較起來，以往那些女人多麼俗氣！眼前這個少女，有如不沾人間煙火的仙女……

然而，當這個仙女冷漠地看著他的反應時，布斯心裡想著的卻是如何染指那個令他血脈沸騰的嬌軀。一對眼睛瞪得老大，彷彿己經看穿了那件衣服，在幻想中看到下面那個玲瓏有致的耀眼的裸體……

太美了！太美了！

耀眼？明明隔著衣服，為甚麼會覺得耀眼？

不是感覺，是真的光得刺眼！為甚麼會這樣？好痛！這到底是甚麼啊──！為甚麼這樣痛！

「嗚啊啊啊──！」

布斯的房間突然傳出慘叫，一直放心不下的雲安娜馬上衝入去。

「維恩！你沒事吧！」

只見布斯痛苦地匍匐在地上，雙手掩著眼睛。

「發生甚麼事？」

「我……我不知道，他突然掙脫了綑綁，叫起來蹲在地上……」維恩臉色蒼白，勉強撤了個謊。

雲安娜抓起布斯，只見他指縫間似乎有絲絲鮮血滲出。雲安娜扯開他抓緊臉孔的手，嚇然看見他雙手手指都染滿了血，雙眼也滿是鮮血，他竟然自己戳盲自己的眼睛！臉上也臉是抓痕。

就算是雲安娜和麗拉也從沒見過這種事，不禁呆了。

「我……我的眼睛！啊啊……！我的眼睛啊！為甚麼會甚麼也看不見？剛剛那是甚麼？那到底是甚麼東西啊！」

布斯繼續尖叫，明明自己抓傷眼睛，他卻好像不知道似的，神經錯亂一樣。

「維恩！你真的甚麼也沒做過？是不是他襲擊你所以你還擊了？」

身體忍不住顫抖的維恩只是不住地搖頭。

布斯放聲大叫，然後昏迷了。

混亂的一晚終於過去了。

翌日的早上，每家旅館奉上的報紙頭條都一樣。三位女性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細閱。

『著名音樂家布斯受不明狂徒襲擊失明』

「『不明狂徒』……麗拉，總覺得自從跟著你走，我便成了慣性罪犯。我們甚麼時候變成壞人了？」雲安娜看見新聞標題，嘆了口氣。

昨晚布斯昏倒後，不明狂徒（們）只好匆匆把他丟在醫院門外，然後逃去無蹤。

「維恩，總覺得你好像有甚麼瞞著我們啊？」麗拉懷疑地望向她，終於忍不住想探點口風。

「沒、沒有啦！我真的不知道那人為何會突然失明……」維恩難過地說。

人的欲望越大反饋的作用越大，她也沒想過只是露個臉也會令到布斯失明那麼嚴重，所以有點難過。

「一定是他的報應！是上天的報應！」雲安娜這樣斷定。

麗拉沒再問，心裡卻在猜測。或者維恩其實是個魔法師甚至是創法師也說不定？很多人喜歡隱藏身份流浪，在大陸上並不出奇，她不想說便算了。

「你真的還要去找莎樂美嗎？」

「你跟香奈兒到底在搞甚麼啊？」

「秘密哦！」

維恩打起精神，迎上兩人莫名其妙的眼光，吃完早餐便轉身出去。臨行前，掏出兩張票子放在桌上。

「對了，香奈兒明晚的演唱會給了我們三張入場票，我們後天才登船，趕得及去看太好了。」

說完她便跑出了旅館。

麗拉望向雲安娜，雲安娜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她在想甚麼，現在的女孩子啊……」

「你找來的這女孩還真有趣呢。」

麗拉放下喝完的咖啡，馬上便又點起她最喜歡的煙斗。

「對不起，我來遲了。」

維恩一路跑到某個街角，喘著氣回答。

「哪裡，你已經幫了我很多。」

回答她的人，竟然是莎樂美。她雖然臉容憔悴蒼白，卻打扮整齊，精神似乎比早幾天清醒多了。

「那麼開始吧！」

維恩拉著她的手想向前走，莎樂美卻停了下來。

「可是……我還是很害怕……」

「不要緊的，來。」

維恩拉著她走到一個有很多小孩子聚集的遊樂場。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看見維恩，便馬上跑過來。

「姊姊，我把朋友們都叫來了，你說今天會有好聽的歌是真的哦？」

維恩點了點頭，附近正在玩耍的孩子們都跑過來了。

「不行……」莎樂美看見聚集過來的小孩子，便顫抖著說，「還是沒法……沒法唱……我……要回去……」

她微張開口，卻沒法發出任何聲音。

曾幾何時，她在萬人之前獻唱過，現在不過對著幾個小聽眾，她卻沒法克服那種恐懼。

害怕一開口便走了音，害怕一開口便跟不上拍子……

眼前彷彿看見一大群挑剔的觀眾包圍著自己。

『唱錯了！」

『聽厭了啦！你就只會唱這首歌嗎？」

『走開啦！別死賴在台上！」

『這傢伙過時了！」

『走吧！我們不再需要你了！」

「不！」莎樂美抱著頭蹲下。

維恩輕握著她的手。

莎樂美並不是真的瘋掉，她只是沒法承受被人們背棄的打擊。是心理壓力令她無法再唱歌，維恩一看見她便明白了。

「沒事的。」維恩微笑著，彷彿要透過手掌的接觸把溫暖傳到她緊張得發冷的手。

然後，維恩先開始唱──莎樂美的成名作。

夜鶯般清脆的聲音，孩子們都乖乖不再四處走，就連正在遊樂場玩的孩子也放下了手上的玩具，難得地坐在地上慢慢細聽。

『七年後的重逢』

令她一夜成名的歌，她最喜歡的歌，唱過無數次的歌，人們到處都在播放的歌。

最後，被人們遺忘掉的歌。

可是，她沒法忘掉。這是她的歌啊……每一句的歌詞，每一個的旋律，每一個的音調……她還記得那麼清楚，第一次在舞台上獻唱這首歌的時候，她的聲音把這首歌唱活了，這首歌也讓她的歌唱生命活了，她像鳥兒般起飛，朝向歌唱的舞想飛了。當時那種滿足的喜悅她怎可能忘記……

終於，莎樂美開聲了。

有點膽怯的聲線，在維恩的配合下，就像蜜餞的清甜味道流入心底。當莎樂美開始投入的時候，維恩的聲音便悄悄地引退，留下莎樂美獨自唱完整首歌。

雖然離開舞台只不過一年左右，但莎樂美覺得好像真的過了七年那麼久，又再次與這首歌重遇了。

一曲終了。

「好聽啊！姊姊好厲害！」

「再唱嘛！再唱！」

「唱得好像真的啊！」

「笨蛋！真的歌星又怎會在這裡啊？」

「可是姊姊連樣子也很像啦！很像那個歌星啊！」

「對耶！姊姊可以去當歌星了！」

「再多唱一次嘛！」

看到孩子們快樂的反應，莎樂美突然掉下了眼淚。

「我忘了……」她微笑著說，「音樂和歌曲，本來就是要令人快樂啊……」

維恩也滿足地笑了。

「人真是多得可怕。」雲安娜環顧劇院內座無虛席，場面盛大得嚇人，竟令她聯想起千軍萬馬的戰場。

「多虧維恩，我們才能免費得到這麼好的位置。」麗拉她們三個人的坐位很接近舞台。

「因為是香奈兒送的嘛。」維恩興奮地說，第一次參加音樂會，她很高興。

「你知不知道，現在你倆坐的位子啊，要二千多塊？」麗拉輕描淡寫地說。

「二、二千多塊！」這對雲安娜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不由得叫了起來。

「出來了！」維恩興奮地指向舞台。

燈光聚焦射在舞台上，香奈兒穿著華麗的桃紅色晚裝出場了。

她一開口，觀眾們便如痴如醉地沉醉在樂聲中。配上現場的樂隊、魔法似的燈光和舞台機關，就像一場音樂的盛宴，或快速刺激，或緩慢抒情。連本來不太感興趣的雲安娜也和維恩看得興奮地拍掌叫喊。

演出了好幾首歌之後，香奈兒換上了一套飾著淡青色羽毛的金色晚裝，頭上也戴著金色的羽毛和蝴蝶結。

「接下來我要唱一首新歌，一位新朋友送給我的新歌，『青鳥』！」

樂團奏起了一個感覺清新的旋律，跟以往布斯譜寫的瑰麗複雜曲風大不相同，這是一種溫柔又親切的小調。

　　傳說　擁有青鳥就得到幸福
　　所以　大家都尋找青鳥
　　渴望能一直擁有幸福
　　渴望能永遠擁有幸福
　　為了留住幸福的青鳥
　　人們把最美好的獻出

　　籠子包著黃金和寶石
　　青鳥在裡面輕輕嘆息
　　嘆息被困金銀與珍珠
　　牠的青天卻腿了顏色

青鳥啊　青鳥　你是幸福的代表
　　啊　青鳥　你的幸福往何處尋覓

唱到中段，香奈兒突然笑著指向台上的另一邊。

「有請作曲者兼原唱者，莎樂美小姐！」

觀眾一陣嘩然，隨著燈光移動，只見久違的歌星莎樂美，穿著跟香奈兒相似款式的青羽毛銀色晚裝，戴著銀色的羽毛和花朵出現在台上。

除了維恩之外，每一個觀眾都感到很驚訝，包括麗拉和雲安娜。

「原來，你就是去做這件事啊……」麗拉終於了解。

「我在她的房裡發現了她寫的歌譜，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瘋了，她真的很喜歡音樂，並不想放棄。」

「可是……她沒問題嗎？」雲安娜擔心地問，上次見到她，她連半個音也發不出來。

台上的音樂仍在繼續，很快就要進入第二節了。莎樂美望向觀眾席，立即就在人海中找到那個不可思議的小姑娘，對她微笑了。原本尚有一點緊張的她看來很愉快，無視台下觀眾議論紛紛，顯得很淡定。旋律一到，她便接上了。

　　傳說　幸福的青鳥被關住了
　　沒法　尋找自己的幸福
　　渴望能在藍天裡飛翔
　　渴望能在大樹上歌唱
　　為了尋回幸福的青鳥
　　逃出金雕玉砌的囚籠

　　決心追尋自己的幸福
　　展翅高飛再也不回頭

這時候，兩人開始合唱，兩把各具特色的優美嗓子完美地配合著，匯合時像獨一無二的天使之聲，分離時一高一低交織出寬闊的和音。聽眾們無不屏息靜氣細心聆聽。雲安娜的憂慮完全是多餘了。

「原來是這樣，想不到香奈兒也挺大方哪！」麗拉勾起微笑，不論香奈兒這樣做是出於甚麼理由，對雙方來說也是好事吧。

「今晚的演出真是太棒了。」雲安娜讚嘆。

維恩愉快地點頭，一同沉浸在充滿希望的歌聲之中。

　　青鳥啊　青鳥　你是幸福的代表
　　啊　青鳥　你的幸福往何處尋覓

　　青鳥啊　青鳥　把握自己的幸福
　　啊　青鳥　才能把幸福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