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2006(1月至3月)文章

塔利班芭比

這是在2001年阿富汗戰爭期間出品，名為「塔利班芭比」的公仔。與傳統芭比玲瓏浮凸的曲線相反，這款芭比無線條、無樣貌、無身裁，原來的「製造」目的，是諷刺阿富汗塔利班政權規定的女性裝束，以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不合時宜。

這樣的演繹自然相當政治不正確。當時美國以窩藏拉登為由攻打塔利班，有不少性別研究員仗義執言，認為「塔利班芭比裝」在阿富汗對女性是一種保護，而不是負擔。阿富汗變天後，治安毫無改善，不少當地婦女沒有了官方壓力，依然自願穿上「塔利班芭比裝」，成為美國反恐的一大諷刺。

自由女神退貨

這幅圖像流傳於伊拉克戰爭前後。當時法國聯同德國、俄國，結成反戰聯盟，一時被國際社會視為「正義朋友」。不少美國人認為法德俄此舉只是為了保持在伊拉克的既得利益，旨在挑戰美國，對對方名利雙收心有不甘，於是發起一波波抹黑三國運動，例如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出將自由女神像送回法國，因為那是法國送來紀念兩國革命的禮物。當時甚至有美國餐館將「法蘭西多士」(French Toast)正名為「自由多士」(Free Toast) ，對所謂政治正確的要求比中國更「嚴謹」。

木偶集團

去年德國大選，當時的總理施羅德敗於右翼基民黨的默克爾，外交政策成為雙方其中一個戰場。施羅德雖然在伊拉克戰爭中出盡風頭，事後卻發現當時的反美姿態原來代價龐大，除影響了美國生意，他唯法國總統希拉克馬首是瞻的形象也影響了國民民族自尊，對手才可以憑「重新靠攏美國」拉票。在一般人眼中，法國是反戰集團領袖，德俄都是被希拉克利用的角色，難怪這幅圖像對施羅德的領袖威望損害甚大。

塞爾維亞戰犯Vs克羅地亞國父

前南斯拉夫總統米洛舍維奇在海牙身亡，再次掀起他是戰犯還是民族英雄的辯論。有關他的評論已經應有盡有，我們倒不妨換一個角度，重溫米洛舍維奇的死敵---已故克羅地亞總統圖季曼(FranjoTudjman)成為國父之路，來了解這位塞爾維亞強人何以死不瞑目。

猶太屠殺的重評政治

米洛舍維奇被指控為戰犯的主要原因，是他參與巴爾幹內戰的種族滅絕決策，這決策則源自他的「大塞爾維亞主義」意識形態。圖季曼的「大克羅地亞主義」，其實也不遑多讓。共產南斯拉夫的締造者鐵托元帥就是克羅地亞人，圖季曼原來是他的追隨者，也是二戰期間整個巴爾幹最出色的軍官之一。後來他不滿鐵托的民族融和主張，被開除出黨，變成異見分子，所提倡的克羅地亞民族主義也就愈來愈極端。鐵托死後，南斯拉夫迅速塞爾維亞化，圖季曼積極將塞爾維亞人宣傳為克羅地亞人的天敵。這樣的文宣，自然少不了重構歷史的練習，圖季曼也就陷入「重新評價南京大屠殺」一類敏感的立場宣示。

話說希特勒在二戰期間雖然滅國無數，但也懂得挑撥國家內部矛盾，扶植親德民族搞獨立。他一手催生的新國家，最著名的有克羅地亞和斯洛伐克。當時克羅地亞人為了脫離塞爾維亞管治，決定和納粹結盟，當權派是臭名昭彰的Ustase，他們自發執行對猶太人的屠殺，手法在芸芸納粹衛星國中最為兇殘，盟軍估計有70萬猶太人在克羅地亞遇害。圖季曼身為歷史當事人、Ustase主要對手，卻認為歷史已經被塞爾維亞人扭曲，於是在1989年出版廣受爭議的著作《戰爭的恐怖》(TheHorrorsofWar)，考證Ustase殺死的猶太人「只有」3萬，書內又將猶太人和塞族人類比，被評為「納粹餘孽」。近年歐洲有學者因為否定二戰出現種族滅絕而被判入獄，圖季曼的作品正屬於同一類型。

波斯尼亞戰爭兩大黑手

為了建構「大克羅地亞」，圖季曼在1991年領導克羅地亞獨立後，除了宣傳民族主義、製造對塞族人的仇恨，更對「大」這個概念加以弘揚。事緣南斯拉夫原來有6個加盟共和國，理論上每個都以一個民族為主，但這並非事實。波斯尼亞的多數族群原來就是塞族和克族，不過聯邦政府不希望同一民族主導兩個成員，所以才將信奉伊斯蘭教的塞族人或克族人變成一個「穆斯林族」，方法簡單直接：由小楷「muslims」變成大楷「Muslims」，一個「民族」就這樣建構而成。圖季曼一直認為穆斯林族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克羅地亞人」，加上二次大戰期間，希特勒將波斯尼亞穆斯林統治區劃入克羅地亞，令他更義正詞嚴地參與波斯尼亞內戰。

圖季曼除了懂得鐵腕管治(據說連國內足球隊的領隊名單也要干涉)，還文武雙全，不但是擁有博士學位的歷史學者，他的軍事思想更一度成為南斯拉夫軍官的學習素材。不過從當代標準，他的經典作《以戰養戰》(WaragainstWar)完全是教導游擊戰以弱勝強的典範，幾乎是國內大熱作品《超限戰》一類。假如他在波斯尼亞戰爭結合了理論和實踐，對兵力強的一方，這也許已是「帶恐怖主義成分」的戰略。

戰爭期間，米洛舍維奇固然大力支持塞族將領，涉嫌鼓勵他們搞種族滅絕，但圖季曼對在波斯尼亞境內作戰的克族將領更是不離不棄，對被列為戰犯的同胞將軍保護得更勝塞族人。據說他也曾親自下令清洗塞族人，好維持「大克羅地亞」的純正。在塞爾維亞人眼中，圖季曼是真正的戰犯，海牙法庭也下令調查他的談話紀錄，不過為了「以克制塞」，始終沒有對他動手。

1999年，圖季曼在克羅地亞病逝，得享國葬，已經成為國父。7年後，米洛舍維奇死在監獄，身分是一名審判中的戰犯，但在某些塞爾維亞人心中，他也是國父。數年前，塞爾維亞已經變天親美，假如圖季曼活到今天，能否避過戰犯一劫，似乎亦頗有疑問。

不斷革命

最後要介紹的這幅漫畫屬於反共時代的經典，圖中的共產國家領袖逐一被推翻，最後只剩下三個﹕中國、北韓、古巴。想不到在21世紀，漫畫被重新演繹，因為美國正是以同一個「不斷革命」的邏輯，去策動針對前蘇聯加盟共和國和「不民主地區」的「七色革命」。所謂不斷革命論，原來是左翼托派的看家本領，然而今日的美國大右派新保守主義者都是由左而右的過來人，這樣的哲學，才得以被發揚光大。

斷背總統

　牛津字典每年都會吸納新詞，相信「斷背」將會迅速成為常用詞彙。美國歷史上雖然未有公開的同志總統，但不少總統都曾有同性戀傳聞。歷史學家考證為可信性最高的「疑似斷背總統」，當首推第15任總統布坎南(James Buchanan)。

布坎南是聯邦黨過檔到民主黨的賓州律師，林肯總統的前任。他任內的1857年，發生該世紀最嚴重的金融風暴，由一間地區保險公司破產，觸發起全國的銀行擠提潮。

當時的民主黨政府堅持拒絕干預，令無數美國人家破人亡。此外他又被認為對未能阻止國家分裂為南北負有責任，歷史學家多列之為「失政總統」之一。

未婚妻離奇死亡

美國前總統布坎南終生未娶的官方解釋，是他早在成為總統前已經訂婚，不過未婚妻同年逝世，才決定不再談戀愛「以茲紀念」。

但劇情自然沒有這樣單純。布坎南的未婚妻是富豪高文(Robert Coleman)的後代，富豪對這門婚事大力反對，後來女方主動提出解除婚約，３個月後因為服用過量藥物神秘死亡。富豪顯然認為這是布坎南的責任，相信是女兒發現未婚夫是一名同性戀者，承受不了打擊才厭世自盡。布坎南要求參加葬禮、見女方最後一面，也不獲富豪容許，二人公開決裂，更令布坎南的性傾向傳聞不脛而走。

布坎南後來寫了一封愛的宣言到女方家族，希望向世人公開他們的愛。但信件被富豪原封不動退回，因為他要向世人宣告男方只是在演斷背劇的煙幕戲份。

南西夫人

　 布坎南在未婚妻於1819年自殺後，被社交圈子認定的固定伴侶，是阿拉巴馬州參議員京治(William King)。

京治在1819年當選參議員，布坎南則在1821年當選，二人在華盛頓工作相識，前後相交33年，其中16年是名副其實的同居關係。兩位議員在首都形影不離，自然成為媒體和同僚的熱門話題，但兩人似乎都沒有避嫌。京治曾經被任命為美國駐法公使，期間寂寞難耐，和布坎南互通情信，日後讓媒體找到原本，成為二人關係的鐵證。這段同性情侶關係，在19世紀的美國上流社會，自然備受嘲弄。美國第7任總統傑克遜戲稱京治為「南西夫人」，也就是娘娘腔的男人。其他政要則曾經稱呼京治為布坎南的「另一半」，甚至公開說「布坎南先生和夫人」。

正副總統「同志配」

　1844年，布坎南企圖競選總統，以「好朋友」京治為副總統拍檔，開創了「同志配」先河。雖然競選因為得不到黨內支持而迅速失敗，但兩人的政治地位都有所提高。後來京治在1852年獨自當選副總統，一年後病逝，成為美國史上唯一一名未婚的副總統。

布坎南則在1856年當選美國史上唯一一名未婚的總統，由於未婚妻和「未婚夫」先後離世，只能邀請外甥女客串白宮女主人。

布坎南競選期間，對手共和黨的佛烈蒙(John Fremont)是一名西部大開發的英雄，陽剛味濃郁，乾脆以「反對單身漢」和「反對老怪物」為競選口號，將布坎南的性取向議題擺上全國舞台。口號未免政治不正確，選民亦不見得受落，但已經默認總統是一名同志。無論「布坎南先生夫人」是否同性戀者、有沒有走出台前，他們在美國斷背史上的地位，至今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