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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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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6 pm

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第一章 新娘逃跑了

對于在救貧孤兒院長大的菲爾來說,工作就如同日常生活呼吸一般自然。

西邊有時薪高的崗位就以音速趕到,東邊有劃算的日結工作就以光速前去拿下。

風雨無阻,接下的工作一定會當日完美完成,“廉價·快速·卓越”是她的人生標語。另外她的座右銘是“沒有比免費更便宜的東西”,其次是“勤儉拯救世界”。

然而現在的她,可以說是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讓她束手無策的工作。

身穿淡粉色連衣裙,菲爾低頭看了看被大顆寶石裝飾著的手臂,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這是在貧窮時代怎樣都無法想象的奢華裝扮。

與家鄉尤奈亞王國的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她,被雇傭接下了這份工作。

明明要在立夏前夜,沃普爾吉斯之夜之前,趕緊讓自己被厭惡然後離婚才對的。在立冬時嫁到這邊,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是將要迎來冬至的季節了。

(……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嘛,這份“替身新娘工作”!)——

夫君大人變溫柔了。

不對,准確來說,並沒有變溫柔。

說到底,提到菲爾這位帶“假”字的夫君大人,埃爾蘭特帝國第三皇子克洛維斯・科爾巴赫・埃爾蘭特,在她的祖國尤奈亞可是受人畏懼的‘毒龍公’。傳說他長有一口從下颚突出的尖牙,到了夜晚還會張開蝙蝠翅膀徘徊在空中。

在早先的大戰中,他以綿密高超的戰術大敗尤奈亞軍,並索求王族唯一的公主·席蕾妮爲妻。席蕾妮公主貴體欠佳,與她長得如出一瞥的菲爾便作爲替身嫁了過來。

她嫁到黑龍城後,又是在初夜被黑龍公用匕首抵住脖子,又是差點被灌下毒藥,“嫁過來之前就聽說他很差勁,沒想到,真的是差勁到家了!”她不禁想這麽高聲訴說自己的新婚生活。

在那之後,他一直回避著自己,不讓靠近也不讓接觸。驚愕不已的菲爾心中不禁喊出“我是某人庭院中的害蟲嗎!?”但是現在——

“夫人。殿下想邀您共進晚餐。”

“夫人?殿下想邀您喝杯茶。”

“夫人,殿下……”

(饒了我吧!)

自從擊潰了仇恨著尤奈亞王國的皇兄伊古雷科的陰謀,克勞便開始接連不斷地發出各種邀請。

(這吹的是什麽風,怎麽突然開始這麽關照我!?明明一直以來都不願意見我一面,明明即使約好了也必定會反悔!)

兩手雜亂地撓著映上绯紅色的銀發,菲爾在自己房間裏抱頭苦惱著。

由深青色向茜紅色漸變的夕陽色眼瞳最近由于憔悴而稍顯暗淡。本來猶如瓷器人偶般雪白的肌膚,由于這段時間一直待在房間裏,顯得更加蒼白了。

(我,我不想見他……!因爲)

倘若理一下菲爾作爲新娘席蕾妮和他之間的交流順序的話。

——差點被殺,被無視,被威脅,一起逃命,被發誓賭上性命用一生保護,被贈送戒指,然後就開始用各種邀請輪番轟炸。現在正是發展到這階段。

(完全搞不懂!!)

菲爾抽搐著臉頰在心中怒吼著。這發展的前半和後半之間,怎麽想都像是時空發生了扭曲一樣。

(果然還是在打些什麽鬼主意吧?不管怎麽說,都不可能一下子變得這麽親近!)

甚至于,在贈送戒指的時候,他還做了那種事。

指尖輕按著嘴唇。

明明已經是好幾天前發生的事情了,但是那裏,仿佛還留有柔軟的觸感。

毫無征兆,他身上散發的男士香水氣味突然變濃。然後——

(叽呀啊啊!!!)

咚的一聲一頭撞在自己房間的牆上,菲爾小聲呻吟著。

如同羽毛般輕盈的吻,十分溫柔。那句低聲耳語般的反辭“不會讓你逃掉哦”,顯得那麽甘甜,讓人不禁心動。

正因爲以另一種姿態接觸他的時候,不小心知道了他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笑容,還有撫摸自己頭頂時那寬大的手掌,因此一想到能在他的身邊呆得久一點,心中似乎就泛起了層層漣漪。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菲爾猛地從牆上擡起了頭。

(是個意外是個意外,那只是個不小心接觸到嘴唇的意外,就像是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蜘蛛啊,或是配送面包時撲到臉上的牛虻之類的那種,總之就是那種類型的接觸啦!而且,那個人不過是顆搖錢樹!不可能會有什麽更進一步的關系對吧?!)

一面給自己施加著無法對他本人說出口的萬分失禮的自我暗示,一面咚!咚!地對著牆撞自己的頭。好疼。疼痛幫自己取回了理性。自己也隨之冷靜了下來。

(認真考究就輸了。那個人可是邪惡殘忍的“毒龍公”,與他華麗地分手就是我的工作!離婚,離婚,離婚離婚……)

揉著撞紅了的額頭,菲爾嘴裏像念咒語般重複著自己的使命。

(而且)

如夢初醒般地把脖子上的細鏈拉近眼前,仔細端詳著挂在上面的結婚戒指,菲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用小顆寶石點綴而成的花蕊,一朵朵連成串的嬌小白金鈴蘭花在那裏綻放。

純白色的鈴蘭花,是菲爾的摯愛。

(告訴他自己喜歡鈴蘭花這件事的,只有在自己變裝成女仆的時候來著。如果那個人察覺到,我就是“女仆菲爾”的話。)

各種意義上。

那還真的是,各種意義上而言都很糟糕。

(居然把在孤兒院長大之類的事,一股腦地全都說出來了,我真是個大笨蛋……!!)

出身高貴的公主,怎麽可能會變裝成女仆勤勤懇懇地做掃除嘛。這簡直就像是自己主動在公開聲明“本人是替身的新娘哦”一樣嘛。

說不定自己的真身已經暴露了。

雖然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但是比起那些,明明之前他還是“我對新娘沒有任何興趣”的模樣,如今態度卻180°大轉彎——

(冷靜點,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對策吧。等到了明天一定會好好想辦法的,所以暫時,暫時就……!)

在這個時候,“今日事今日畢”這個法則,已經完全被菲爾忘在腦後。

“夫人?殿下在叫……”

“哎喲不好突然有點眼花。”

“夫人,殿”

“肚子好頭疼。”

“夫”

“我的耳朵閃了腰!”

陷入混亂的菲爾,開啓了徹底躲避夫君大人的狀態。

邀請全部回絕。如果來房間探訪就裝病。沒過多久,菲爾就完全縮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去了。

當然,女仆姿態也封印了。盡管是由于無可奈何才開始使用的變裝,但還是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喘息機會,畢竟持續不斷的公主生活,會一點一點地削減她的精力。

就這樣,在不久前還挺常見的,夫人每次去見夫君大人都被完全無視毫不領情的畫面,現在卻完全反轉了。

順帶一提,在菲爾身邊服侍的侍女和其他下人也全都站在她這邊,就算夫君大人突然襲擊也會拼命包庇她。

(得趕緊離婚,我想離婚我想離婚,不能想別的事……嗯。只要不見他就好只要不見到他。只要像這樣一直躲著,夫君大人到時候也會感到膩煩,這樣就能保持住適當的距離感…)

——了,才怪啊。

那件事發生在,菲爾開始悶在房裏不出門的幾天之後。

明明他自己,前不久也做了一樣的事情。

一直被謊稱外出啊裝病啊之類的理由拒絕,夫君大人的容耐度意外的貌似很低。

“夫人您沒事吧?殿下很擔心您……如若貴體欠佳便想來看一看,現在已經在房門前了。”

“對不起,請替妾身回絕!”

縮在奢華大床角落中的角落裏,菲爾像只芋蟲一樣裹成一團朝著侍女大喊著。

“這樣的話……那個,至少叫位禦醫來看一看吧。而且,殿下不僅精通毒物知識,在藥草方面也很博識,是不是見一面聊一聊比較好。”

“拉娜,拜托了。”

在菲爾的拜托下,最爲信賴的女仆兼摯友的黑發少女,眨了眨琥珀色的雙瞳。然後傳來了一聲強而有力的“明白了”。

“我會鄭重地回絕的!”

“謝謝你。”

目送了不知爲何拿著掃帚飒爽前往門口的拉娜之後,不一會兒,傳來了數名女性尖銳的怒吼聲,還有掃帚沙沙沙不知在掃動什麽的聲音。還是不要多想了。

菲爾歎著氣,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又不是身體不舒服還一直躺著度日感覺好不自在……浪費了這麽好的天氣。差不多也該冒出想出門的念頭。好想工作啊。好想念抹布好想緊握雞毛撣子。)

菲爾正沈浸在把手伸進冷水裏擰幹毛巾打掃衛生的幻想裏,忽然,仿佛在敲打什麽的咚咚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

挪開被子,看向寢室的大窗戶。在那裏的是一如既往的,被雪花染成銀白色的陽台……奇怪,不對。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在那裏。

透過玻璃,菲爾看到某個難以置信的人物出現在陽台,不禁一下子坐了起來。

“夫”

(夫君大人——?!)

這裏可是三樓啊!?輕描淡寫地把自己經過窗戶出入多次的行爲抛在一邊,菲爾瞪大了眼睛,而克勞則輕松自在地舉起手來打招呼。

猛禽般銳利的藍色眼眸,垂下來的暗黑色編發。仿佛讓人想起研磨過的鋒利刀身般,讓人嫉妒的精致容顔。可能是因爲許久未見,面對這身著黑衣的凜然身姿,菲爾不禁一時忘記了眼前的處境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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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美感只體現在外觀上。

注意到菲爾正凝視著自己,他把手指向自己的嘴唇仿佛在說些什麽。當然隔著玻璃什麽都聽不到。

纖薄的嘴唇,稍微露出的笑意,慢慢化作話語傳達過來。

——敲,碎,咯。

頓時背後發涼。

“呀啊—稍等一下,您知不知道這種筆直的玻璃到底值多少錢呀——?!”

看著夫君大人從鞣皮劍帶中把劍連同裝飾用的劍鞘一起取出,並准備全力向玻璃砸去,菲爾用光也會遜色的速度奔向窗邊,氣勢十足地打開窗戶。

——但是,菲爾也是,不會輕易投降。

“席蕾”

“給我出去——!”

剛邁進房間的克勞張開嘴正要說些什麽的瞬間,對方就把手邊的靠枕扔了過來。

菲爾連他皺著臉單手接下靠枕都沒注意到,便一溜煙地穿過寢室,跑出了自己的房間。

“等下,席蕾妮!”

“誰會等啊!”

覺察到背後追趕而來的氣息,菲爾反射性地喊了回去,期間不忘抓著乳白色的扶手快步奔下樓梯。傭人們看到夫人身上只穿著絲綢睡衣在走廊上飛奔的姿態,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全都愣住了。

“——給我抓住她!”

“什,什麽?!”

對于從樓上傳來的命令,在城內巡邏的黑龍師團員們似乎都嚇了一跳,但還是馬上反應過來,喊著“夫人,請等一下!”追了上去。

(等等,連士兵都用上了嗎?!)

盡管如此菲爾還是逃跑了。

原本只是簡單地蜷縮在自己房間裏,等回過神來時,已經發展成了動用全城堡人員的捉迷藏。

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也多虧黑龍師團員害怕傷到黑龍公的夫人而猶豫著不敢隨意出手,這個怪異的捉迷藏竟然持續了半個多鍾頭。

“……你啊。究竟有何打算。”

“那是這邊的台詞吧。竟然動用軍隊來追趕妾身這等柔弱的女子,這可不像是正常男性的行爲喲。”

“放心吧,我自己也驚詫不已。還有,甩掉那些軍隊四處亂竄的妻子這番腳力也著實驚人啊。”

鋪著紅色天鵝絨,擺著金色貓腳長椅。這裏是往常的居室,時間久了菲爾也逐漸對此處湧現出一些喜愛之情。可是不知爲何,現在房間裏正充滿著猶如身處極寒雪山下的冷氣。

從拉娜泡好的紅茶中飄出的香氣,稍微緩和了室內一觸即發的氣氛。隔著擺有茶壺和糕點的桌子,正對著的就是克勞的臉。

到頭來還是被抓住的菲爾,現在正和克勞促膝而談開展夫妻會議。

爲了讓自己排遣一下,菲爾毫無目的地數著牆壁上畫中的春季小花。

夫君大人的心情已經跌落谷底可謂一目了然。可能是他心中不快的緣故,視線落在身上有種火辣辣的刺痛感,雖說是自己做的事但心裏多少還是感到很抱歉。

面對連日拒絕邀請,甚至完全不露臉的妻子,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是這樣,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以“席蕾妮公主”的姿態,這樣和他進行普通對話什麽的。)

看著坐立不安眼神瞟到一邊的菲爾,克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視線隨之落在菲爾緊握在膝蓋上的左手。刹那間,克勞眉頭深皺。

“……戒指。”

“什麽?”

“爲什麽沒有戴上。”

剛聽到這話時,菲爾沒有反應過來。

(啊,對了。戒指用細鏈串著戴在脖子上呢……)

介于這是難得爲自己做的禮物。這種想法和不帶著戒指不太好的莫名焦慮感交織在一起,糾結的最終結果便是做出了這樣的處置。

“那是因爲……”

一瞬間差點說出實話,然而最終說出口的是別的話語。

“……誰會戴呀。我們不是要離婚的嗎。可別說您已經忘記約定喔。妾身不願見您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即便良心有似針紮般的痛楚襲來,菲爾還是把臉別向一邊,故意用這種惹人生氣的口吻說出這番話。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啊,只要讓他這麽認爲就夠了。

“不會離婚的。神誓不是已經打消那個約定了嗎。”

“這麽說來,那個神誓真卑鄙呀。”

菲爾死死咬住這點不放。

“那可是在您瀕死的情況下!別無他法!才立下的誓約呀。換而言之當時只有生或死兩個選項。以此爲憑據,作爲夫妻間永恒的誓言實在是太卑鄙了。實在不是君子所爲。在那個場合下,您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還受著重傷,妾身實在說不出‘無法發誓’之類的話語呀!”

神誓——由特定話語組織而成的宣誓,一旦說出口,即使“拼上性命”也必須遵守。

在之前的事件中,身負重傷瀕死的克勞對菲爾說“相伴終生,只要有你的誓約我便絕不會死去”。而菲爾當時一心期盼著他能活下來,不曾多想便回應了夫妻的誓約。

(我可是冒牌新娘呀。必須要在沃普爾吉斯之夜來臨前離婚的,真正的席蕾妮公主的替身呀。可是卻……)

騷動過後,克勞以這份神誓爲後盾,咬定不肯離婚,菲爾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

(實,實在是太屈辱了……!我竟然做出了專業離婚職人最不該做的事!)

當然那種職業根本不存在。雖然這份工作是一拍腦袋接下來的,但是對于效率至上的菲爾來說,這次“不經心”的失態實在是讓人萬分悔恨。

(明明能收獲滿滿一馬車的金幣。再這麽下去的話,別說是向資助孤兒院的席蕾妮公主報恩,反而會變成恩將仇報的大壞蛋啊。)

不管怎樣夏天還是會來。立冬時分嫁過來,現在快要到冬至了。菲爾還沒有天真到可以滿不在乎地認爲“反正還有半年嘛”。

不論用什麽方法,早一天也好趕緊離婚。

(消沈的時間通通沒有,倘若失敗了就用行動補救回來。首先,需要把這個麻煩的神誓想辦法解除掉。)

有毒物耐性的克勞,貌似有喜愛食用毒物的習慣。一邊吃著作爲茶點端上來的,用砂糖腌制僞裝成紫羅蘭……的烏頭,他擡起了視線。最近才知道,他其實很喜歡甜食。

稍微皺起眉頭,他略帶困擾地回應。

“卑鄙……就算你這麽說。現在,都已經相互宣誓已成事實不是毫無辦法了嗎?如果知情者僅有那個場合下的我跟你那還好,可是現在已經滿城皆知了啊。”

“那還不是!因爲您!向經常興奮地沖進婦人聚會亂說八卦的總管凱大人說了個中緣由事情才會發展成這樣啊?!”

故意傳播開來的混蛋本人居然裝傻。

“而且,宣誓什麽的,那個,並不是在樫樹賢者面前立下的正式誓約喔。雖說是神誓但也不是沒有解除辦法吧?”

沒錯。菲爾瞄准的正是這點。

出身教會經營的孤兒院,由聖職者撫養長大的菲爾,與此相關的知識當然相當完備。

(不完全的神誓,只要在聖職者面前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就能解除掉……!而且這次儀式簡略至極。哪怕不去找高階位的樫樹賢者來,像老師一樣的吟遊詩人也可以,實在不行的話就找更上位的預言者,如此一來絕對沒問題。)

所以,趕緊的,哪怕只是解除神誓也好!

(不然的話,不要說沒臉再見等待著我的院長老師和席蕾妮公主還有斯坦特陛下了,恐怕得以死謝罪才說得過去。)

眯著眼看著像貓咪炸了毛一樣的菲爾,克勞套用菲爾之前的台詞譏諷道“這麽說來”。

“你強硬與我定下的那個約定,看上去更過分喔?”

“诶?

“忘了嗎?那個時候,你提出的離婚條件是‘如果能活下來’。在那種緊急時刻只有兩個選項,要不選擇死亡要不選擇離婚。你覺得誰比較過分?”

(嗚嗚,無話可說。)

菲爾在心中癟起了嘴。

克勞就這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皺起眉頭抛出了這樣的疑問。

“爲什麽,你這麽執著要離婚?”

“!……那是因爲”

那就是我的職責,這種話即使這張嘴爛掉也說不出口啊。

(該,該怎麽說呢……)

稍許沈默過後,菲爾也漸漸冷靜下來。

(啊-……真糟糕。剛才實在是太慌張了。)

現在的自己是“新娘席蕾妮公主”。

居然被其他因素給迷惑,還露出了那樣的醜態。回過神來時,菲爾的腦袋已經完全降溫了。

“妾身不想說。”

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丹田鼓足了勁用視線回應克勞。

“爲什麽?”

“妾身目前還不是‘黑龍公夫人’,而是‘尤奈亞的席蕾妮公主’喔。”

微微露出笑容,勉強裝出一副遊刃有余的樣子。

“直到沃普爾吉斯之夜前,妾身依舊是妾身。並不是非正式夫君的所有物哦?沒有那個義務扭曲自己的意識,回答您的問題呀。”

“……嚯?如此一來,在沒弄清楚背後緣由的情況下,以後我每次來探訪你或是邀請你時,你都會從我身邊逃開嗎?”

“……是這樣呢。”

“原來如此。”

面對強硬回應的菲爾,克勞扶了扶額頭。之後貌似在思考什麽方案似的把手放在了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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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沒有手段強制讓你開口……”

聽到這句話,菲爾不禁縮緊了身子。他可是那個冷酷的“毒龍公”。根本不知道會被如何對待。

看著吞咽口水瞪著自己的菲爾,克勞苦笑著說“別那麽害怕”。

“!”

(啊,剛才笑了一下……)

苦笑,多麽自然的表情,但是菲爾做夢也沒想到能以“席蕾妮”的姿態看到。所以一時間大腦裏無法浮現回應的話語。

“那樣的話就太無聊了。所以,我們就以打賭的形式來吧。”

“……哈?打賭?”

目前本來就身無分文,而且自己是不參與賭博主義者……菲爾急忙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無視陷入混亂的菲爾,克勞用食指敲了敲長椅的扶手。

“你不是無論如何都想離婚嗎?我想知道理由是什麽。因此,如果我贏了的話你就得把想要離婚的原因從頭到尾給我吐出來。相對的,如果你贏了的話,我想想……就叫個聖職者來解除神誓吧。”

“您是認真的嗎?!……但是,打賭的內容到底是?”

“啊啊。正好是冬至祭典前夕。剛才的捉迷藏讓我想到了個好點子。”

“……”

對話變得形迹可疑起來。

菲爾半睜著眼聽著克勞說出了這樣的條件。

到冬至爲止的十天內。

黑龍城的鍾樓將會配合市井的節日氛圍而被裝飾起來。屆時用作慶祝的冬至·鍾(Yule bell)將一天敲一回。

鍾的敲響次數會按照距離冬至爲止的剩余天數來計算,鍾聲會比普通撞鍾余韻更長。在鍾聲消散之前,菲爾要突破黑龍城城門。

“期限到冬至爲止。鍾聲嘛,你在城門前站著也行,想在哪裏等都行。但是我會動用黑龍師團來阻撓你。只要十天內累計突破三次,我就找位聖職者來解除神誓。”

“但是,您那邊人數衆多,妾身豈不是處于劣勢?”

“條件不見得有那麽糟糕哦。十天內,你只要突破三次就夠了。而且黑龍師團會介于你新娘的身份而縮手縮腳不敢輕易動手吧?”

簡而言之,在菲爾贏得三次勝利之前,這個賭注到冬至爲止都是有效的。

也就是說,直到最後一天爲止,還有機會一發逆轉。

“……也對。那就,不單只是解除神誓,如你所願幹脆把婚約也一並解除吧。當然,還不會對你背後想要隱瞞的理由做出任何幹涉。這樣如何?”

聽到這些話,菲爾一下就氣上頭。這家夥自信爆棚認爲自己絕不會輸,所以在把人當傻瓜耍吧。

“取得三勝就是妾身的勝利,否則就是夫君大人的勝利……嗎?”

“沒錯。”

“……到冬至爲止三次,對吧。”

菲爾再次確認。然後開始煩惱起來。

(三次。十天內三次,突破精銳黑龍師團的包圍網……輸掉的話,就必須說出想要離婚的理由。但是,在這裏退卻的話就沒法前進了。)

這次賭博沒有牽扯到金錢上的交易,而且菲爾對自己的體力和持久力都抱有相當大的信心。

從配送到掃除,從做保姆到挖墳坑,菲爾各種各樣的工作都接觸過,多年來鍛煉出的腳力可不一般。

(再加上,只要贏了就能一口氣離婚!)

如果能讓他大意,一次性完成任務的話就棒極了。

“冬至·鍾是從明天開始敲響的對吧。還有,不管怎麽說可不帶在城門前埋伏的哦?”

“嗯。”

無法達成的艱難任務,是因爲自我暗示所以才會變得無法達成。

(哼哼哼……賭就賭。你就等著張嘴驚訝吧,毒龍公!)

“沒問題哦。妾身就與您打這個賭。”

看著一臉愉悅注視著自己的夫君,菲爾毫不怯懦笑著瞪回去。

(插圖)

爲了解除契約而定下新契約。

菲爾到底接下了多麽困難的條件——或是說,夫君大人到底是多麽能折騰人,第二天馬上就見識到了。

——就結論而言。

盡全力奔跑的結果是,完全大意了的黑龍師團員們說著“嬌柔病弱的公主大人,靠著初生小鹿那樣纖細的腿腳怎麽可能逃得掉。”這樣看輕對手的話,被菲爾鑽了空子漂亮地贏下了第一局。

“夫人,您不是體弱多病嗎…….”

“吼吼,科爾巴赫是個空氣沁人心脾的地方呢。妾身來到這裏後狀態好得嚇人,稍微運動一下完全沒有問題哦。”

“……稍微,……稍微嗎?”

“可是,我們每天都在訓練但是卻完全追不上唉……”

看著身著高貴貴婦式連衣裙的菲爾用與形象不符的速度奔向城門,被抛在身後的黑龍師團員們驚訝不已。

但不愧是職業軍人,第二天開始就完全舍棄了所謂的軍人的尊嚴,用人海戰術來對抗菲爾。

(不如說,問題全在那個混蛋身上。)

第一天可能是爲了懲戒師團員們的疏忽大意,幾乎沒有下發任何指示給他們的夫君大人,從第二天開始就開始一點點地給予提示了。

之後,他甚至能讓菲爾不禁覺得“這家夥難道會讀心術嗎”地,總能提前猜想到菲爾的逃跑路線——倒不如說,追趕方式顯露出一種極其的玩弄感,菲爾在體會了一把被一大群凶悍貓咪追趕的老鼠心情之後,陷入了慘敗的境地。

(也對啦……而且這個賭注,稍微想想也知道,一天天會對我愈發不利。)

冬至·鍾(Yule bell)的意義就是到冬至爲止的倒計時。也就是說越接近冬至,敲鍾的回數也只會越來越少。

我這邊只有我一個人,而對方卻有一大群人。時間也是一天天變少,而且這樣一天天下去成功會越來越難。這還是到之後的祭典才發現的。

(那個毒龍公!!)

就算瞎吼條件也不會改變。既然已經接下了這場賭博,我方就只能悄悄地逃向勝利的終點。

然後,現在,決定勝負的對決進入到第三回合。

(好,沒有人在……)

看看右邊,再看看左邊。再確認一遍。——誰都不在。

冬日嚴寒日漸加重,在呼嘯的寒風中幹等著,耳朵都快被凍傷了。

盡管如此還是要忍耐,裙子也是選的方便活動的簡單款式,現在也學會躲在別人幾乎看不到的地方了。

(這次肯定能行!)

來吧,快點,快點。

深深吸了一口氣的同時,等待已久的渾厚鍾聲也隨之響徹。

(就是現在!)

菲爾提起裙擺, 從潛伏的灌木叢中跳了出來。

(那個人,怎麽想都不會想到我會躲在自己房間的背面吧!)

菲爾任由寒風吹拂著銀發,正當她如同逃脫的兔子一般奔向城門的時候,正上方牆壁上的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了。

(糟……)

那雙能讓人想到冰凍的海面一般的藍色眼瞳,一下子和菲爾的視線相交了。

(毒龍公!被發現了?!)

那張嘴唇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壞笑,菲爾瞬間面如土色。

“全都過來!在這裏。”

他把手上的文件隨意地卷起靠在嘴角,從窗戶探出身子發出號令。

“第一至第三捕獲班開始行動!——新娘逃跑了!”

不知是不是因爲命令下得快,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從庭院中蹦出來,數量多得讓人很想問一句他們究竟怎麽藏起來的。

“了解!”

(雖然每次都在想,但這說法到底是什麽鬼啦?!)

士兵們手裏全都持有拖網或者棍棒,完全是一副准備捕捉的態勢。

整齊劃一的動作,該稱贊真不愧是軍隊嗎。並且,那還是號稱埃爾蘭特王國擁有頂尖機動力的黑龍師團。

“在那邊!包抄過去!”

“夫人,請覺悟吧!”

(覺悟個大頭鬼啊!)

活用鍛煉出來的力量,一群不修邊幅的大男人們有組織有秩序地包圍過來,菲爾快要哭出來了。

(唏咿咿咿!)

不過,這邊也有從信使工作和派送面包鍛煉出來的腳力。

總而言之只有逃跑了。

躲開投過來的大網,跨過橫在面前的棍棒,展開了爲期半小時左右的逃跑劇之後——

結果“又是”,菲爾被抓住了。

用手梳著亂糟糟的頭發,同時還拖著張臭臉的新娘這幅模樣實在是不堪入目。

不過,看到了這一切的夫君大人,說出的第一句話也是半斤八兩。

“只花了不到半小時就抓到了嗎……縮減到昨天的一半了呢。勉強及格吧。就按照約定,之後會公布加薪人員的名單。”

面對氣氛高漲的團員們,菲爾瞪大了眼睛。

“請等一下夫君大人,約定到底是怎麽回事?!請不要把妾身當做黑龍師團員加薪審核者來利用!!”

“在不能傷害以及幾乎不能觸碰對方的前提下,捕捉行爲極度異常的對象,對他們來說也是難得的寶貴經驗。這也不愧爲良好的實地訓練。就算利用的是妻子來也沒什麽不妥吧?”

而且當初打賭的時候,沒有哪句話說過不能用來當做軍事訓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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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6 pm

聽到這樣的回複,菲爾氣得癟起了嘴。

(這三寸之舌……)

雖然菲爾也嘴不饒人,但是這個男人更勝一籌。

而且這人還還更擅長激怒對方。

再說了,“新娘逃走了”是算什麽啊。當人家是野貓還是什麽的嗎。

(不,我一定要忍耐……這事也只需要忍耐到離婚就好了!)

菲爾對自己嘀咕著,在心中暗暗握緊了拳頭。

“您不要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哦!”

“你這話很像反派小喽啰的台詞哦。”

無視對方冷靜指出的毛病,菲爾開始策劃明天的戰略。

到冬至爲止還有時間。

可是,轉眼間就輸了兩場。與其說不想輸,不如說輸了會很可怕。

(……明天,就制造一點時間差,在聲音將要消失之前都候在一旁等待。讓他們大意之後再乘機搶先一步。下次,一定讓你們好看!)

——于是。

“嗚,呀啊!?”

菲爾內心裏正在咬牙切齒地想著,腋下卻冷不防被人插入雙手,整個人輕易地被抱了起來。

“幹什麽呀?!”

“什麽都沒幹。你這不是身體變冷了不少嘛。……抱歉沒顧及到你的身體狀況。就算空氣再合適,連續幾天這樣跑動的話,對身體多少有些影響吧。”

“嗚…”

果然還是太可疑了嗎。菲爾假裝咳嗽了一會兒之後,老實地縮起了身子。

(可惡,大意了……)

菲爾正想瞪一眼身側的克勞,卻突然發現。

乍一看,靜靜地俯視著自己的眼眸中,很普通地表現著對自己的擔心。

(诶,好溫柔啊?)

“要不要換個條件,從頭開始怎麽樣?”

(溫柔……才怪啊。)

接下來的這句話,讓菲爾半睜著眼。

(開什麽玩笑!嘴上說著好聽的,實際上不就是想把我最開始取得的一勝給抹掉嗎!)

菲爾把頭扭向了一邊。

“不必了,不用您多操心了。”

順帶一說,還以爲能憑這番話讓他無情地放下自己,但遺憾的是猜錯了。克勞就那樣抱著菲爾向黑龍師團宣布了解散的命令。

這麽輕易就把人抱起來,仿佛在向自己炫耀體格差一樣讓人惱火。

就像是在宣告,我已經給你放水了哦一樣。

“真輕啊,席蕾妮你。”

克勞含笑在耳邊丟下了致命一擊。

菲爾繃起臉,在腦海擅自想象著自己在一段時間內練就一身肌肉後,反過來公主抱著夫君大人的情景。心情大爲舒暢。

(本來很意外他也有溫柔的一面來著……爲什麽要一如既往地這麽虐待新娘啊。)

看著近期他和自己的關系,總覺得就像是貓咪捕捉麻雀後放走再捉回來一樣。

舉了個不怎麽好的例子,希望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請讓妾身回房間。這樣抱著很重吧,妾身能下地自己走的。對嘛您肯定已經覺得很重吧。”

菲爾在他懷中鬧騰著想逃跑,結果失敗了,就這樣一路被抱到自己的房間。

另一邊。

“……吾主是不是有點,欺負夫人過頭了一點。”

克勞故意無視掉了從前方飄來的總管的可怖的聲音。

捉迷藏之後,半強硬地把胡攪蠻纏不肯認輸的新娘送回房間後,他直接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克勞正在用羽毛筆沙沙地處理著地獄一般多的文件。啰嗦的總管用膚色黝黑的手撓著淡金色調的頭發,發出了如同勒緊脖子的雞禽一般的聲調。

“請認真聽在下一言!到底哪個世界會有丈夫用軍隊追趕自己的剛娶回的新娘啊!?”

“這兒就有一個。”

“請別理所當然地回應。就算她,並不是真正的席蕾妮公主——”

順著氣勢把話說出後,凱突然收住了聲音。

“……夫人,不是真正的席蕾妮公主這件事,嘛啊確實讓在下大跌眼鏡。嫁過來的不是新娘本人,這會成爲對抗尤奈亞的最強王牌,不過您不打算用對吧?”

“對,不打算。”

“也不要求讓真正的席蕾妮公主,作爲新娘嫁過來?”

“我的妻子就是那家夥。”

面對如此斬釘截鐵的克勞,總管也只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在仔細地盯著那張臉之後,他半睜著眼睛。

“盡管如此您還立下那種離婚約定。要是真的被突破了該怎麽辦呀?大概是被斯坦特王命令這麽做的吧,對方可是滿腦子都在想離婚的事情哦。”

“沒問題。給她一個好懂又好達到的目標,在向著那個目標努力的期間就會變得滿足起來吧。總比讓她隨意亂來引發某些意想之外的事情好。”

只要這個狀態持續到立夏,就能讓她作爲“席蕾妮公主”得到“她”。克勞完全沒有放跑她的打算。

“反正在這期間會好好陪她玩的。再說了,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從盲點開始慢慢包圍不正是攻城的要點嗎。事到如今還說什麽啊。”

填上壕溝,斷絕兵糧,一點一點地抹殺希望等待投降。不論守衛如何牢固,只要肯花時間就沒有攻略不下的城。

“……那個,吾主。如果您認爲追求妻子和攻略城塞一樣的話,那還是跟全世界的女性道聲歉比較好喲。”

總管好像明白不管再說什麽都沒用了。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嘛啊,就算想達成目標,距離冬至也只剩一周時間而已。話說回來……提起冬至,平時話,一般情況下聖職者總會趁著祭典的騷動制造一大堆‘試煉’來著,看來科爾巴赫今年也很安泰呢。”

“啊啊。吟遊詩人的僧兵大規模湧現的那個嗎。這麽說起來今年確實沒遇上呢。”

這片地區一旦提到冬至的季節特色,那就是持續數日的冬至特別集市,還有聖職者的“試煉”。

所謂的“試煉”就是,以不分上下不分貴賤爲擋箭牌,由僧兵們代替市民把處于統治中的牢騷不滿等直接撒給領主的模擬戰爭。

僧兵們會在進攻之前以質問的方式說出一個願望。然後,倘若他們取得勝利,領主就必須實現這個願望。

領主愚昧無能的話,不滿就會很多,規模也自然會更大。

曾經在較小的領地裏,還有過在冬至祭典期間一整座城被攻下的傳聞,真是過激的活動。

“不過,沒有‘試煉’,就代表著民衆對目前的統治很滿意。科爾巴赫的這份安甯全是您日夜勞心入苦換來的,是那份努力的成果呢。不過聽說伊古雷科殿下統治的澤爾克領地,可是每年都有近千人參加。要是皇帝陛下任用他人來取代被關在牢房裏的現任領主,今年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呢。”

無視掉總管隨口說出的惡語,克勞把視線轉向窗外。

“說的也是。不過,與其說什麽事也沒發生,我們這邊倒是有些不安定的氣氛。”

最近擾亂領內的,僞裝成尤奈亞軍的盜賊騷亂已經處理了。

身爲該陰謀的主犯、同父異母的兄長伊古雷科也被處以剝奪皇權、沒收領地的處分。當然了,當事人和協助者都已經關進監獄,目前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

但是——

“讓人在意的是……爲什麽,那個身爲二哥的兄長會持有這麽純正的咒毒,而且品種還是好幾類這件事。”

克勞也投入了相當的精力研究咒毒的入手方式等問題。然而進展是並不樂觀。

原本,那是“妖精所造”的極其可疑之物。就算入手了,也盡是些假貨,或者是咒術師照本宣科做出來的仿制品。

順便一說,分辨真貨和假貨這件事本身還是很簡單的。

“我記得是有好好地使用夕輝晶呢。不論是您和茶水一起喝下的,還是將要讓您喝下的小瓶裏的。”

“兄長好像以爲只有小瓶裏面才是純正的……”

夕輝晶。

因爲産量稀少所以設置了多層交易限制,有時,會以高于鑽石的價格交易,是有著夕陽顔色的寶石。

別稱是“妖精的黃昏”,據稱是最能吸引喜歡介于绀藍色與茜紅色的妖精聚集的石頭。

不僅外觀悅目,而且還擁有多種特性,其中之一便是作爲“咒毒的媒介”。

“借助夕輝晶,使咒文和毒物混合在一起便成了咒毒。純正的咒毒裏所含有的夕輝晶會發出磷光……當然這種事情人爲難以做到,所以這世間存在的天然咒毒都被認爲是妖精的傑作——對了,說到咒毒,那件事調查清楚了嗎,凱?”

“啊啊,最近呪毒有沒有在別的地方用過這件事嗎?塔拉領地有一件,報告中有提到哦……很少見對吧?像這樣僅在國內連續發生。”

克勞粗略地浏覽了凱遞過來的文件。

“恩?通稱‘不眠之蝶’嗎……嘛啊,沒有蔓延到這邊的話那另說,只是在其他領地鬧事的話還是別輕易出手的好。”

“啊—……好的,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作風呢,吾主對科爾巴赫以外的地方毫無興趣這點。”

父親那邊,可能因爲看到新的爭端正感到愉悅吧,從如此輕聲低言的克勞身上,凱撇開了視線。

“——已經夠了吧,咒毒的話題。比起這些還是夫人的事更緊迫呀!”

凱少見的強硬轉回了話題,並用手推了推眼鏡。

“您到底想把夫人怎麽樣?”

“……?”

克勞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剛才自己好像已經回答過了。

“明明知道是假的新娘還想安放在自己身邊,我知道您很少對什麽事情特別執著,所以這裏就退一百步不多問了,但是您到底想做什麽?如果真的想讓她作爲妻子的話,不溫柔一點對待可不行哦。吾主,您有見到過夫人的笑容嗎?鄙人可從沒見過夫人在您面前露出過笑容哦。”

被戳到痛處,克勞鎖緊了眉頭。

……確實,沒有過。

“生氣的表情也很可愛嘛。”

“哇爆炸吧您。啊不對,這番話請跟本人說去。對,現在馬上去!夫婦間感情的裂痕就是從這些小事開始的。壞了女性的心情放任不管的話,到時候會吃苦頭的哦。”

“……”

“說到底身份是假冒的新娘。出身不明,甚至連本名都不清楚的妻子唉。那樣真的沒事嗎,而且…”

“……如果出身孤兒院這句話屬實,身份應該並不高貴。”

“是這樣嗎。那麽,如果一旦放手了的話,肯定再也回不來了吧,各種意義上都是。”

雖說是第三皇子,但是跟身份懸殊,而且還是孤兒的人結婚是不會被允許的。

面對大言不慚的凱,克勞也只能皺皺眉頭,很遺憾,他說的都是事實。

根據規定,王侯的婚姻會有厚重的牆壁莊嚴地區分開不同的出身。

“如果放手了,都不知道會回到哪裏去,以愛妾的身份把她叫回來也是不可能的。不如說,她的存在本身會被尤奈亞隱瞞到底吧,您說呢?”

“我想也是……關于那家夥的事,幾乎全都是謎。還有爲什麽和真正的席蕾妮公主別無二致這一點也是”

但是那些事情怎樣都無所謂。

五年前被她吸引,三年後對面目全非的她感到失望,曾經一度完全放棄。

但是,那個對象,竟然到自己面前來了。

只要有這個事實,就足夠了。

“尤奈亞恐怕會爲了真正的席蕾妮公主,把名字從她那裏奪回去吧。總之首先,到沃普爾吉斯之夜爲止拖住她,擊潰她各種逃回去手段。”

“就算攻下她的心先推後,首先從形式上也好先留住人。確實是吾主一貫如此的思考模式呢……”

“怎麽了,說話這麽帶刺。”

“別看在下這麽說其實也是很罕見地在擔心您啊!畢竟你想啊吾主,您連夫人到底是如何看待您的都沒有聽她好好說過對吧。從旁人眼中來看,完全是一方通行的單相思啊。當然是您對她的單相思。”

“真失禮啊……她對我的看法我還是問過的。”

“是—嗎?”

(對。不是作爲“席蕾妮”,而是從她變裝之後的“女仆菲爾”那裏聽來的,而且還是牢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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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7 pm

“她說我,好像確實,是——”

“是?”

“是顆搖錢樹?”

(插圖)

“在下完全不懂爲什麽您能亮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啊,吾主。”

面對驚掉下巴的總管,克勞一邊回應了一聲“是嗎?”一邊把羽毛筆尖伸進墨水壺裏。

“哪裏不對嗎?”

“……您這話是認真的嗎?”

“不管她的心思到底在哪裏,只要到手了不都一樣嗎。把我當作搖錢樹從而降低警惕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呢。”

“……感覺,吾主這顆搖錢樹的話一旦靠近就會被纏得死死的呢。”

寫歪了哦,凱向著斜下提醒道。克勞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突然想到。

“但是,說到搖錢樹,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話說回來,那家夥扮成女仆的時候,也一直警戒著我呢……故意刺激了一下,可是結果卻不盡人意,嘛啊,這樣也好。”

“哈——啊。您又在打什麽算盤了對吧……?還說什麽只要到手了結果都一樣,如果您還是一門心思搞策略的話,肯定之後會後悔的哦。明天可未必會和今天一樣,能平穩安甯地度過啊!”

克勞不吭聲思考了片刻。

凱的作爲煽動也過于不吉利了,克勞權當沒聽見,把筆放回筆筒站起身來。

不一會兒,隨著吱呀一聲響起,書齋的門關上了。凱目送著克勞的背影,直到看不見黑衣包裹著的後背。

“真是個麻煩的人啊。”

在主人離去的房間裏,仿佛說給誰聽一樣。

“但是啊,也沒辦法,對吧。”

總管一邊咚咚地整理著文件一邊嘟囔著,到頭來,這番自言自語還是沒有被任何人聽到消散在空氣中。

積累下來的郁悶,最好是用經濟上的散財之法來解決——可是。

(毒龍你這家夥給我看好了……!總有一天我要往你鼻子裏塞滿辣椒!你那頭光澤亮麗卻又毫無用處的黑發全都給我從毛根脫幹淨變成大光頭吧!)

菲爾一邊在房間裏撥奏著“席蕾妮公主”愛好所在的五弦琴,一邊在心中給丈夫下著恐怖的詛咒。

身穿萌黃色禮服裙、外披深綠色長袍,這是侍女們特意爲菲爾選擇的搭配,讓她在嚴冬之中至少能從精神上感覺到一絲春天氣息。飾有條紋的小巧蝴蝶結散布在肩膀和胸口處,在溫柔沈著的色調中增添了奢華的印象。

——只不過,穿著這身衣服的菲爾心中滿是暴風雪在肆虐,別提春意的影子了。

(什麽嘛,本以爲把伊古雷科大人帶到陷阱裏去就沒有用處了能順利脫身的,結果又是結下神誓,又是把那個神誓當做賭注的獎品,更甚者這個賭注居然還是利用新娘子的一場軍事演習!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嘛。完全搞不懂!)

自身即爲螺钿藝術品的小型五弦豎琴,本來是以纖細的音色治愈心靈著稱。然而,現在卻完美地反映著菲爾的憤怒,演繹出了如同雄獅吼叫般粗犷恐怖的音色。

姑且,有讓真正的“席蕾妮公主”教導過,所以相應的演奏水平還是有的。可是,昂貴的豎琴和另一個興趣刺繡不同,這是一種無論怎麽擺弄都無法讓她滿足的修養體現。

(……打掃,好想去打掃。想盡情地用拖把把地板拖到難以置信的幹淨。那個黑檀制品也好橡樹制品也好真想用抹布擦到閃耀著焦糖色亮光爲止。)

女仆菲爾的身份現在暫時被封印者。拜這點所賜,已經差不多要出現禁斷症狀了。

(啊啊真是的,急死人了。畢竟冬至馬上就要到了哦?就在一年前還和大家一起慶祝來著。感覺已經像是遙遠的過去了。)

院長高文老師,還有孤兒院的小孩子們。

(每年都會稍微奢侈一下下。烤一些圓筒形傳統點心,再用姜餅呀糖果等裝飾冬至木柴蛋糕(Yule log※)。然後,再裝扮成邪惡的黑山羊(Yule goat※)來著。)

(※注 Yule log即聖誕木柴蛋糕,是一種原木形的甜點。)

(※注 Yule goat即聖誕山羊,又稱尤爾山羊。在北歐傳說中尤爾山羊會在聖誕節的晚上遊走在家家戶戶的門口,戲弄、恐嚇小孩子並要求給他食物和禮物。)

會帶走壞孩子的黑山羊是冬至時期不可或缺的反面角色。戴上長著羊角的恐怖面具,往手裏套上勾爪,身披黑衣演繹邪惡的黑山羊這種事情,在孤兒院的時候菲爾也做過。

——另外菲爾演繹的黑山羊被譽爲如同真羊降臨一般恐怖感十足。披著長發,一邊跳著舞一邊襲擊的黑山羊,沒有嚇哭年齡小的孩子們而是直接把他們嚇暈過去了,結果被高文老師抓著脖子訓斥“幹過頭了啦!”然後被強制退場了,真是一段痛苦的回憶。順帶明明沒被看到臉,但是有段時間還是被小孩子們躲著,菲爾不禁抱著膝蓋小聲嘀咕“我明明都那麽努力了”。

(……好懷念啊。)

明明不是那麽久遠的事情,可就是讓人覺得已經已經距離很遠了。

(高文老師、大家、應該都在擔心我吧……)

到沃普爾吉斯之夜前能順利離婚嗎。

而且還有一個無法好好說出口的不安念頭。

(我自己也是,到底在想些什麽啊。爲什麽…收到戒指,會這麽開心呢。)

究竟是因爲自己說過喜歡鈴蘭花所以才選擇送這樣的戒指呢,還是因爲某些菲爾不知道的有關真正“席蕾妮公主”的傳言才做成這樣的呢。

即使如此這也是他說著“這是爲你而作的”,而給自己的白金戒指。

(不過,那個“你”並不是在說“我”吧。我感到喜悅的理由也好、權利也罷,仔細想想的話一個都沒有呀。)

他所想著並做了戒指的對象並不是菲爾。他肯定只是透過自己一直在注視著高貴的公主“席蕾妮”而已。

絕對不是,常備抹布雞毛撣子喜歡金錢的平民小姑娘。

(不能理解錯了。要早點離開。不然的話總有預感會發什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戴在無名指,而是堅持挂在脖子下的原因是,總覺得在戴上的瞬間,仿佛會被不該觸碰的某樣東西侵染上一樣。雖然是這麽說,但是也不能一直鎖在盒子裏。這份感情的真面目絕對不能去觸碰,菲爾的本能這麽告誡著自己。

(如果真的是個超級差勁的男人的話,反而還能心情還能輕松點呢。)

當然,離婚是個大前提。

因爲自己一直在強硬地拒絕他,如果這讓他的自尊心、或是立場或是這一類的東西而徒然受傷的話——不管怎麽說這都不是自己的本意。

(應該不是那麽壞的人吧,也許。只是因爲能力被看中所以被派遣出來,實際上並不希望和尤奈亞進行戰爭,什麽的……)

煩惱的自由也好迷茫的自由也好,明明並不是區區“菲爾”能做決定的事情。可是,心忍不住在動搖。

自己會因爲能再多待在他身邊一段時間而感到開心什麽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也絕對不能承認——

(——不對,在冒出這想法之前,被那個冷血策士送了戒指有什麽好開心的啊。只是工作上的關系而已,不會有超出這層關系的發展。哇—,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重新調整心態,撫上五弦琴。

顫動發出的音色,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見憤怒的蹤影。取而代之流出的是綿言的聲響。仿佛在訴說寂寞之情一般,菲爾演奏的手在無意識間停了下來。

(那麽,只要勝利的可能性還在這個賭注就會繼續下去的。但是,還差一步,還沒找到讓那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想離婚的決定性因素呢。)

思緒怎麽都無法集中起來。啊啊,但是至少,我還想以平民的姿態盡情工作啊。

貴族的興趣,在心情愉悅時接觸能散發出極度高雅的氣息,但有時也會把人內心的情緒放大呈現出來。一觸碰五弦琴就會發出恐怖的音色,刺繡的話就會不知不覺間繡出一幅以黑色和紫色爲基調的毒龍公擊退圖,總感覺,挺對不住他的。

——突然。

“菲爾——,不在嗎?”

從爲了通風而稍微打開的窗戶外,少女那熟悉的聲音乘著冬季幹燥的冷風傳了進來。

(……拉娜?)

“菲—爾—!真是的,最近完全看不到人影,那孩子到底跑哪裏去了嘛……”

歪了歪頭,菲爾被聲音誘導著走到陽台,身子從扶手處稍微探出。拉娜就在正下方四處張望著,其中一只手裏還拿著鏟雪用具。

像是察覺到菲爾的視線,她擡起了頭。表情“啊”的一聲立刻變了。

“非,非常抱歉,夫人!我是不是太吵鬧了。”

“沒有喔,請不要在意。話說在找誰嗎?”

“哎,是,那—個…… 那孩子是我的一位同事。受殿下所托一直在找她,但是完全看不到影子……大概,夫人並不認識那個孩子。她不是侍女,只是在廚房工作和打掃衛生的下人。”

(額,夫君大人命令的?)

菲爾面不改色依舊挂著笑容,然而心裏嚇得夠嗆。毒龍公下令尋找,也就是在說,終于要動手揭露替身新娘的事情了嗎。

“嘛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哦吼吼吼。話說回來,夫君大人下令是指?”

面對表面上打馬虎眼的菲爾,什麽都不知道的拉娜念叨著“恩….”地稍微思考了一下。

“因爲,到發薪水的日子了啊。”

“哈?”

看著眼睛瞪成一個點的菲爾,拉娜一副“啊是這樣啊,因爲是公主大人所以沒什麽實感吧”的表情。

“本來在不久之前,那孩子也應該跟我們一起領取薪水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傭人名簿上漏掉了她的名字。偶然發現的殿下立馬追加了上去,可是關鍵的那孩子卻找不到人。這樣下去的話就等于讓她白幹活了——殿下貌似很困擾的樣子,于是我就幫忙來找她。”

“……薪水。”

根本沒想到這個。

(對哦。因爲有在工作所以當然會有薪水啊……等等,唉?真的嗎?)

不是因爲真實身份暴露了?而是因爲這個理由?

菲爾眨了眨眼睛。

(莫不是,爲了把我引出來吧?但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在傭人名簿上追加名字了。而且嫁過來的是假新娘這點,在外交上簡直是最棒的籌碼不是嗎。如果發現了的話,那個人不可能不用吧?)

也就是說,他其實還沒察覺到“女仆菲爾”的真實身份。這麽判斷真的對嗎。

(可能下決定還太早……但是,如果說能給薪水的話……薪水……)

咕嘟咽下口水,菲爾權衡了一下安全和金錢。

當然有全面思考過了,不過菲爾朝其中一邊傾向得意外地快。

克勞之前曾暗示過“席蕾妮”,你的真實身份我已經知道了哦。

理由僅此一個,那就是爲了找出在菲爾背後操縱的人——雖然估計十有八九就是斯坦特王,可是哪怕知道新娘是假的這件事是事實,也沒有證據指證背後指使的人就是他。輕率彈劾的話,很有可能會說“新娘被掉包了我也沒有發現啊”,然後佯裝自己並不知情。

所以才會期待,焦慮的菲爾在苦惱“真實身份可能暴露了!應該怎麽辦?!”之後向黑幕聯系尋求指示。這邊再不露痕迹地套話。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野生的直覺還是別的什麽,她並沒有想過和外界取得聯系。

再加上她出乎意料的高度警戒,不僅躲在房裏不出來,連女仆姿態也完全消失在人前。

逗弄全身炸毛擺出一副威嚇姿態的“新娘席蕾妮”也挺有意思的,但是她只有在身爲“女仆菲爾”時才會放心大膽展現出真心,這也是事實。

就算被怒視著,只要最後入手了就沒有問題才對,但是——

看樣子如果自己變得偏執起來的話,平日裏的耐性也會隨之消失…….僅限對方是她的時候才會這樣。

感到不滿足的克勞利用了跟她關系很好的侍女,想要把“女仆菲爾”引誘出來。

(……然後。還真的把她給引出來了。)

“會發薪水的嗎?”

像是靠近狼的貓咪一樣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帶著栗色假發穿著黑色女仆裝的“女仆菲爾”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克勞。

因爲前些日子的事件,菲爾戴著一副有著大裂痕的厚底眼鏡出現了。可能讓她戴眼鏡也不錯呢,看到菲爾這身裝扮的克勞稍微想了一下。不過,爲了能繼續使用而用紙把鏡片粘在一起的人還是第一次看到。

感受到手裏袋子的重量,她張大了嘴巴。

啊啊,是嚇了一跳嗎,克勞差點笑出聲來。就算假發劉海再厚實,黑框眼鏡再樸素,藏在後面的表情也全都被看到了。

“真,真的可以嗎?怎麽,會有這麽多。”

“什麽可不可以。這是在城裏工作的傭人就能拿到的很普通的薪水而已。看你是臨時工的樣子,所以只支付我看到的那部分工作量。但是毫無疑問,就是屬于你的薪水哦?”

“我掙到的錢……我的錢!”

菲爾在自己手中的錢袋和克勞的臉之間來回看著,沒幾下她臉上一下便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呀吼呀吼是錢呀—!非藏感謝您!咬舌頭了!非常感謝您!”

“啊、嗯。”

“這個重量有——烏貝爾銀幣二枚,埃爾蘭特銅幣二十八枚對吧!”

被那份過度的喜悅,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的克勞,緊接著又被這句話震驚到了。

(爲什麽還沒打開就知道硬幣有多少枚啊?!)

“啊咧,猜錯了嗎?好奇怪啊。拿到錢袋的瞬間就能猜中裏面的金額可是我的特長呢。還有,單是聽到錢幣的落地聲我也能迅速說出是哪種硬幣哦,我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

“…….沒有輸過嗎,不對,倒不如說這居然還有競爭對手嗎…….不,當我什麽都沒說。”

看著把錢袋從胸口拿到耳邊搖得叮啷作響的菲爾,克勞的視線不由撇開視線。看樣子發工資是正中紅心了。

“好期待今晚數錢的時候!雖然也很期待馬上就打開錢袋,但是這個重量那樣做實在是太浪費了!哇咻!”

“……”

(插圖)

對克勞來說,這點錢連零頭都算不上。

如果能讓她這般欣喜狂舞的話實在是太劃算了。看到她露出與以往全副戒備時不同的笑臉,克勞心裏也得到了小小的滿足。

相對的,心裏非常在意的是——

(這明顯比拿到戒指的時候更高興對吧,對吧?!)

並且還是根本沒有可比性的溫度差。明明她一點都沒有要把戒指戴上的意思。

回憶起前些日子到房間訪問時看到的,她空蕩蕩的無名指。

看著她欣喜若狂的模樣,自己除了感到高興……該說是有點無法釋懷吧。

(……明明已經看到她展現出笑顔。爲何又如此焦躁。)

但“菲爾”接下來的一句話便解答了這份疑問。

“那個這些錢能寄出去….嗎,不過地址是那裏大概是不太可能吧……”

(啊啊,原來如此。)

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

摯愛金錢也好,工作就是生命也好,不服輸也好,總是向前看也好全都是因爲這個。

“想寄到長大的孤兒院嗎?”

“唉……?嗯,啊不,那個,雖然確實是這樣啦。”

自己的禮物之所以絲毫不及這筆錢,是輸在了那份感情的源頭。

對她來說“金錢”就是守護重要存在的最直接辦法。所以才會這樣。

“真的沒關系嗎?錢不寄出去。”

“沒事的。”

我就暫時拿在手裏數著開心一下,想要靠這番話笑著糊弄過去的她,看起來有些低落。

“……這樣啊。”

克勞靜靜地笑了笑。不再繼續深入詢問,轉身離開了。

——“您到底想把夫人怎麽樣?”

那個總管,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偶爾還是很敏銳。

想把她怎麽樣嗎。

那句話並不是在問,如何在期限內拖著她,讓她逐漸成爲自己妻子的方法手段。

(其實是。)

在五年前相遇的時候,就被那份天真爛漫、如花開般的笑容吸引住了。

嫁過來之後,她卻從來沒有笑過。自己不爽的不過是因爲印象中的她展現出來的都是生氣的表情還有哭泣的模樣。

盡管如此,就算看到她的笑容,若是發覺那份笑顔是爲別人而不是自己綻放的時候,內心裏也會蓦然煩躁。

仿佛每次伸出手她都會離得更遠。

可是,讓我放棄是不可能的。

(……想把她,怎麽樣,嗎?)

如果爲了實現她的幸福或是達到她的目的必須遠離我的話。無論她怎麽哭泣叫喊都會扯斷她的羽翼,逃跑的話就砍斷她的雙腳——

真是蠢透了,克勞搖了搖頭。那樣完全就是瘋子。

被無法如意的感情牽著鼻子走,這種經驗還真沒有。焦躁的內心掀起了層層波浪,克勞不禁自嘲,我還真是內心狹隘啊。

(明明都不知道,明天是否會和今天一樣平穩安甯嗎。)

那個時候會想起這句話,應該不是毫無緣由。

新麻煩的種子,不偏不倚——第二天突然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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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9 pm

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第二章 岳母(※男)來襲

最開始注意到“那個”的是守在城門的黑龍師團的團員們。

“喂,那個黑色的人影……是聖職者對吧?披肩是紅色的,吟遊詩人嗎?”

在一位團員所指向的前方。

也即是城門前較爲平緩的坡道正中間,一個黑衣男子正搖搖晃晃走下坡來。

當他逐漸走近後,便可看出他身材相當的高挑。而最初吸引人視線的,是他那頭宛如燃燒中的紅發。

他精悍的臉上,有著一道從額頭至左邊臉頰的傷痕,若不是因爲身著的黑色祭服和手持的聖杖,很難看出他是個聖職者。

“喂!那邊的吟遊詩人,有何要事。如你所見,前方是黑龍公的居城,沒有許可不可入內。”

在離城門還有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在黑龍師團師團成員姑且出聲示意了一下的同時覺得有些奇怪。

爲何聖職者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是因爲正好是冬至,而前來發起許久沒出現的“試煉”的嗎?可是這樣的話,只身前來又能有什麽意義。

“試煉”,也就是模擬戰爭。身兼僧兵身份的吟遊詩人聚集起來組成能夠對抗權力者兵力的團夥才是通常的狀況。

“……”

他並沒有回答問題。面對他岩石一般毫無表情的臉和嘴抿成一字的氛圍,士兵們握緊了長槍。

然而。

聖職者卻從容不迫地突然笑了出來,“……诶呀”

“冬至的祭典中也要工作真是辛苦各位了呢。黑龍師團的各位~?我有一事相求,可否拜托各位呢?”

“……哈?”

不知爲何是一副人妖的語氣。

聲音倒是和外表一致是一種粗犷的聲音,這讓門衛們一時間一同石化了。

“討厭啦,不要那麽僵硬啦。我可不是什麽可疑的人啦—。如你所見的,只是一介吟遊詩人而已。人家啊,只是受某位大人的委托,帶著祝福之意前來發起‘試煉’的。”

停止思考的也只是一瞬間,士兵們迅速繃起了臉。

“前來發起‘試煉’?以你一己之力嗎?”

“對哦就是這樣哦—。請好好傳達給城主大人哦。‘天地及我等且問,汝,確爲稱職夫君否’(?)”(天問地疑由吾等質疑,汝,爲一名好夫君否)(?)

確實引語和問題都是“試煉”的形式。

而且內容居然是“你是否真的是個好丈夫”,對于剛剛新婚的黑龍公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問題。

“那個啊……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不知道你是哪個教會的傻子還是人妖,就算是因爲冬至可以不那麽拘謹禮節,你也太過分了。趁還沒被轟回去趕緊走趕緊走。”

黑龍師團員們嗤笑道,打算把他趕回去。

但是。

“好過分哦。對人妖就搞歧視的嗎。那這樣的話,我就只好自己直接親自去問了呢——”

他加深了笑容,身體迅速下沈。

“诶?”

門衛們記得的,就到此爲止了。

“唔?!”

在下一個瞬間,他們的腹部或頸部就受到了強烈的擊打,連悲鳴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倒在了地上。

再過不久,就要到敲鍾童子敲鍾的時候了。

(看樣子那家夥也差不多要進入准備了。今天八成是想著等到鍾聲的余音快消失之前讓這邊放松警惕吧。)

克勞穿過中庭,一邊朝著城門的旁邊前進,在他擡頭看鍾樓時,神情慌張的士兵趕來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有個飛越城門的奇怪的吟遊詩人闖進來了,團員一個個都被他打暈了……!”

“飛越了,城門……?”

黑龍城的正門有著需要擡頭才能看到頂的高度。怎麽看都不是人類可以越過的高度。

“等等。先冷靜下來准確地報告給我。來搞事的有幾個人?”

“是!據說,目的是‘試煉’,只有一人。”

在他還未說完,在正門附近就響起了沈重的打擊聲和怒吼,還有不知是什麽被破壞了的聲音。

沒有防住侵入似乎是真的,情況變得麻煩起來了。

“知道了,我去處理,剩下的士兵全部待命,避免無意義的消耗。剩下的你們都清楚吧。”

克勞咋了下舌前往城門。“試煉”與一般的戰爭不同,主要在于領主對聖職者的要求是否答應的問答。既然都讓他進入了城內,趁著他還沒把事情鬧大,自己出面是最直接了當的。

(但是,對方居然只有一個人?門衛和守城的警衛究竟在幹什麽啊,那群家夥全員都要給我減薪。)

在邊歎氣邊拐角的當口,克勞一時對眼前出現的光景啞然無聲了。

“……!?”

死屍累累。

可以說眼前的景象只能這樣來形容了。

身著漆黑制服的強壯的士兵們像是將前庭的地表全部覆蓋一樣的,被重疊在一起倒在了地上。周邊盡是折斷的武器和城壁破碎掉落的石堆,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而在這地獄一般的圖景正中間站著的,是一個高個子的紅發男人。

他左手的聖杖和祭服,即使在聖職者中也是司掌神兵的吟遊詩人才擁有的東西。確實是符合在這個時期前來發起“試煉”的樣子——但

“爲什麽右手拿著平底鍋……?”

在克勞小聲說出的同時,他迅速回過了頭。

“黑發,再加上冰海一般的眼瞳……啊呀,終于現身了?”

確認了這邊的樣子後,他沾了血的臉上迅速換上了凶惡的笑容。

“黑龍公,克洛維斯·科爾巴赫·埃爾蘭特殿下對吧?人家是吟遊詩人高文。”

而且還是個人妖嗎。

把聖杖指向說不出話來的克勞,他像唱歌一樣說了下去。

“人家是來申請冬至的祝福‘試煉’的,‘天地及我等且問,汝,確爲稱職夫婿否’(天問地疑由吾等質疑,汝,爲一名好夫君否)(?)。當你被判斷爲不符合的時候——”

他語速很快,將聖杖高高舉起。

“——在讓你強制離婚的基礎上還會再把你的雙手和頸椎折斷的,所以給我做好覺悟吧!!”

“——!”

伴著一點也不像聖職者的台詞的同時,一股驚人的風壓襲向了克勞的身體。

克勞拔出劍防禦,躲開了攻擊。

“這什麽怪力啊……!”

明明防下了攻擊,從肩膀到手腕都被沖擊震得發抖。

不僅僅是腕力極強,攻擊的准確度和速度也極爲可怕。

受到由聖杖和平底鍋發出的波形攻擊,克勞瞬間陷入了只能被迫單方面防守的窘境。

雖然已經被逼到牆邊,但還是拼命防下了聖杖的幾乎能把頭敲裂程度的一擊。刹那間躲開的追擊的平底鍋砸進了城壁,在石壁上圓形的凹痕清晰可見。

剛才那一擊恐怕是真的打算置人于死地。

“這看起來可不像單純的‘試煉’啊。目的是我的性命嗎?”

克勞一邊抛出了疑問,一邊暗想著,那麽會是誰呢。

說實話,自己性命被瞄上了心裏是相當有數的,自己結下的未了的仇可是在倉庫裏堆積了差不多可以大甩賣的程度了。

“不不怎麽會——只是單純的,想揍你一百次踹你一千次暴打一頓揉成一團丟出去之後抓住把手指插進鼻孔讓你牙齒打顫說不出話而已啦。”

“世間一般把這個稱爲‘意圖謀殺’。”

幾度劍同聖杖相互撞擊,每當二人相互迫近時,克勞的全身肌肉都像在悲鳴一般嘎吱作響。手心滲出的汗水讓握住的劍柄都開始變滑。

近在眼前的,對方的臉——別說是聖職者了連個正經人都看不出來的、充滿殺氣的凶惡的面貌正在迫近。

“……討厭啦真強呢。毒龍公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呢,還真的相當能幹啊。”

“你才是吧。都虧了你這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我家軍團的加薪問題了。”

“還真遊刃有余呢。”

琥珀色的眼中所籠罩的殺氣更加重了。

那是由無底的憤怒所生的。

“本以爲是因爲我的統治有不滿才來的,看樣子其實是因爲私怨啊。”

臉上一道傷口、獅子般的高大身材、紅發。

擁有這些特征的男人,傳聞的話倒是知道一個。

所向之處敵人皆滅,被稱爲人型災害。曾經名震大陸、已經很早前就銷聲匿迹、幾乎成爲傳說的傭兵隊長。

“你是‘紅發的惡鬼’高文·赫勒爾德吧。”

“……那個名字的話,我很早之前就已經舍棄了。”

(呼—,太好了第二勝達成!)

第四天捉迷藏,扮鬼的人似乎特別少。

突破了正門的菲爾,拖著疲憊不堪的腳步,一邊對這種違和感稍抱疑問,一邊往回房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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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49 pm

令她大驚失色的是,連接走廊的樓梯前的景象。她被轉角的一大片修羅場般的慘狀所震驚到了。

(诶等下。爲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倒下了。)

菲爾急忙上前確認他們的氣息。

(太好了,大家都只是失去了意識而已)

剛一放松,菲爾就因 激烈的劍戟交叉的聲音而擡起頭,看到現在正戰得熱火朝天的二人大吃了一驚。

(诶。夫君大人……和、高、高、高文老師!?爲什麽會在這裏!?)

雖然一瞬間菲爾還以爲自己是太懷念了而産生了幻覺,擦了擦眼睛,但那樣的話也應該不會是這副如惡鬼一般的在戰鬥的樣子吧。

“……!”

但是,在克勞從高文身邊躲開拉開距離時,菲爾的動搖瞬間變爲了恐懼。

在高文的視角死角的地方,稍遠的空中走廊上有著排成一排的黑龍弓兵。

一定都是有相當本領的人,有十人左右的弓兵正拉好弓瞄著黑衣的僧兵。

等克勞再稍微把距離拉開一點的話,他們恐怕會一起——

(他們打算射殺老師……!)

菲爾一下忘了疲憊,對直沖上他們交戰的雪地。

“危險!”

一聲大吼,菲爾想要隔開二人一樣沖進兩人之間,伸開雙手——

“到此爲止!”

毫不猶豫的,將克勞包庇在身後。

這種情況下,雖然克勞也是,高文保持著揮高的聖杖的狀態輕微地瞪大了雙眼。

(嗯……這樣,還是可以的吧!?現在的我是“席蕾妮公主”,所以應該保護丈夫這邊。總之,停下來的話,老師應該就不會被射殺了吧!)

在時間仿佛凍結了一般的白雪滿地的前庭,菲爾調整呼吸後,優雅地提起裙角彎下了腰。

“歡迎來到冬至的祝福祭,旅途中的吟遊詩人。我是科爾巴赫公爵之妻,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男性之間危險的爭吵就到此爲止了。確實‘試煉’是當季的特色,但是在難得的冬至,也請理解一下妾身身爲女性對白雪的憐惜之情。”

總之就是菲爾迂回地表達了,“你們要把白雪全都染成血紅色也給我等等”這個意思。看著這樣的菲爾,高文眨了眨眼睛。

很快,他將聖杖靠在地上,單膝跪下把手放在胸口,回答道:“這還真是失禮了。”

“如您所說。科爾巴赫公爵、公爵夫人,在冬至之時弄出這樣的騷動實在是無禮至極。還請原諒。”

(太好了,老師配合我演起來了)

菲爾松了一口氣。

(我還在想“爲什麽老師在這裏”、“這是不是在做夢啊”之類的呢)

雖然還有很多要考慮的事,但是。

(……見到老師了)

菲爾悄悄瞥了老師一眼。

真是的,本來還以爲到離婚爲止是絕對見不到的。

(是老師,是高文老師本人!)

菲爾開始心神不甯起來了。

明明才只有一個月沒見,卻感覺離開孤兒院的日常生活已經很久了。

比誰都要重要的家人就在身邊。

自然地紅起了臉的菲爾沒有注意到,克勞不知何時開始像在探查什麽一樣地看著自己。

“其實人家啊,是代表斯坦特殿下來的喲。”高文用明快的假聲說著。

同這一句話一起交出的是一張綠色的信。確認了薔薇和雙頭的獅子的紋樣後,克勞幾人將談話的場所轉移至了接應室。

“嘿诶—,能見到您很榮幸。倒不如說真是真人嗎?您真的是那個‘紅發的惡鬼’、那個傭兵的‘一道傷的鷹’對吧。在東方也有被拿來嚇唬小孩子的名字呢。而現在是聖職者嗎……啊,意外的很年輕呢。”在房間裏將茶和點心全都備好的凱邊點頭邊說著過于直白的感想。

“失禮了,使者殿下,家臣說了些無禮的話,凱,少說沒用的。”

“哎呀討厭啦沒關系的啦人家很開心的啦——。居然誇我年輕呀——,沒怎麽保養皮膚都感覺最近老了好多呢。”

“……主人!這怎麽是個人妖啊!”

“我怎麽知道。”

雖然現在是完全看不出剛才差不多來了場決鬥一樣的放松的氣氛,但斯坦特殿下寄來的書信更加讓人提不起勁。

雖然寫法和格式都很優美,但內容基本如下:

【敬啓 妹夫殿下(??)

怎麽樣啊最近精神嗎?

到了夏季的話就可以對我的可愛的妹妹做這樣那樣的事了,想必你應該相當開心吧!真不錯呢早點去死吧!

爲了現在無比幸福的殿下,我設置了包含祝福之意的“試煉”。當然這是我愛意的表現(^U^)ノ~YO!】

靠克勞皺起的眉頭就能知道,克勞一讀就想把這封信扔掉。

這是爲什麽呢,菲爾心虛地想,明明是用了精致的修辭之類的美文才對,這些都能一下抛去,在腦內以斯坦特殿下的語氣和聲音自動播放,真是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我也有聽說不少殿下的傳聞。

你似乎在自己的領地裏放置了打扮成我國士兵的盜賊嘛,你這是在圖謀些什麽?我這邊可是將重要的妹妹都交出去了,說想要加深友誼的,確實是你來著吧。】

內容漸漸變得危險起來了,菲爾吞了口口水。

“消息還真快啊。”旁邊的克勞小聲說道。

從文字來看,伊古雷科是一連事件的黑幕這件事他們還不知道,但重點不是這個。

迎娶了席蕾妮公主的克勞,雖說只是暫時的,在埃爾蘭特領內將僞裝成尤奈亞兵的盜賊放任不管才是問題。

【說實話,我對殿下很是失望,交出席蕾妮是因爲我們信任主張友好的殿下您。如果您是一個違背約定的男人的話,那麽作爲一個兄長,我不能將她安心放在你那裏。希望您能理解我不得不這麽說的正是因爲您違反了契約……】

從這裏開始雖然語氣變得稍稍緩和,但責備克勞的疏忽大意的話還繼續著。

(……這倒是確實,本來就是爲了將她卷入事件中才迎娶的“席蕾妮公主”。但是在領內挑起事端,圖謀著這麽過分的事的是伊古雷科殿下啊。)

對知道伊古雷科的陰謀的菲爾來說,即使清楚各方立場的她的處境也是相當尴尬的。

【再啓、給妹妹

你最近還精神嗎。哥哥從心裏期待著在故鄉再度見到你哦。】

看到最後一行後,菲爾的表情不禁僵硬了起來。

(……啊,果然)

因爲擔心遲遲沒有完成工作的菲爾,這是特意來提醒了一句吧。

(非常抱歉斯坦特殿下!現在正是離婚陷入了窘境啊!!)

而且還特意派高文老師來,這種無形的壓力好難受,心好痛。

“……所以?結論就是,爲了‘把新娘要回去’而來的對吧。”

對著輕笑的克勞,高文回道:“但是,殿下是不會要求無條件的交還公主的。他說了會加上條件的喲。”

“條件?”

感覺好像在哪聽過啊。菲爾邊聽邊想著。

“人家的原名、身份,斯坦特殿下都是知道的。殿下是在此基礎上,對我下的命令哦。”

高文豎起來一根手指,然後眯起了眼。

“你在冬至的祭典期間,能在不使用黑龍師團的情況下,打敗我並讓我認同你的話,就不用交還公主。這就是斯坦特殿下提出的條件。”

“……原來如此,所以才‘試煉’提出那樣的問題啊。”

汝,確爲稱職夫婿否(汝,爲一名好夫君否)

如果被判斷爲不符合的話,在那時——不論如何都要讓你離婚嗎。

“畢竟冬至祭典時不需要拘謹禮節嘛。”

就他的實力來說,即使用上黑龍師團也會陷入相當的苦戰吧。

而這還要變成一個人去對戰的話,克勞勝利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如果我不答應條件呢?”

“那麽即使是拼盡全力,我們也會把席蕾妮公主奪回來。”

“诶……”

(拼盡全力?)

如果是斯坦特殿下這麽說的話,那也就是說。

(會演變成戰爭嗎——!?)

菲爾臉色瞬間變白了。

“哇啊糟糕了,不行啊等等啊斯坦特殿下!雖然是在這邊慢慢吞吞的我的錯啦!!”

雖然是知道在埃爾蘭特被稱爲“軍神”的克勞的強大,但對手可是高文啊,就他的情況來說,已經不是強大不強大這種問題了。

(想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打贏老師,是個人就做不到啦!)

但是,仔細想想的話,克勞應該也不會想因爲這種理由就引起戰爭吧。

(畢竟,普通地考慮的話,把已經沒有用處的新娘還放在身邊的原因,也只是因爲“席蕾妮”這個名字還有價值吧。)

本來也聽說克勞是個對尤奈亞的穩健派來著。

這樣的話,對他來說,爲了維持難得開始傾向友好的同尤奈亞的關系,說不定會同意離婚?

原本還暗暗抱有期待的菲爾,在下一個瞬間,看著克勞倒吸了一口氣。

“哼嗯……?看樣子兄長殿下還是相當喜歡惡劣的玩笑啊。”

還特意強調是“兄長”,克勞只有嘴角是笑著的。

看到他凍住靈魂一樣的冰冷的表情,菲爾縮起了身子。

(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

無論是作爲“新娘的席蕾妮”,還是作爲“傭人的菲爾”,自己都感覺稍微地靠近了他一點。

但是——

(是、是錯覺嗎……?)

剛才的表情讓人不得不這麽想到。菲爾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在他的冷笑的深處蠢蠢欲動的,陰暗的一角。

從在自己傭人姿態時所見到的溫柔笑容來看實在是難以想象。但他是在祖國以“毒龍公”之名被畏懼的存在,菲爾再一次體會到了。

“我倒是很願意附和兄長的余興,但不管結果如何,要回新娘的要求恕我不得不拒絕。……事到如今,你們覺得還能要的回去嗎?我可是對迎娶的新娘十分滿意的。”

(诶诶诶!?)

對出乎預料的克勞的話,菲爾感到畏縮。

而且,高文似乎對克勞的話也同樣很吃驚。

“……‘冬至的試煉’可是絕對的喲?被世間當作虛有其名的領主譴責也沒關系嗎?”

“我早就有‘毒龍公’之類的評價,名聲衰退也是久違了。很不湊巧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善人。……拼盡全力?那就來試試吧。我也挺想看看一年前因戰敗而疲敝的尤奈亞國能做到什麽程度呢。”

那麽,我們這邊也會拼盡全力扳倒你們,克勞說道。

“——而且,你們所謂的‘試煉’,也只有單單一人。砍下使者殿下的腦袋丟到尤奈亞去的話,還能堵上那邊的嘴豈不是一石二鳥?”

“……前提是如果你能做到的話呢”

(砍下腦袋!?老師的!?)

在一觸即發的不安定的氣氛中,菲爾的臉色鐵青。

(等、等下……事情好像變了)

本來還以爲,不管是夫婦的神誓還是什麽其他的都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

“請您這麽回複哥哥殿下吧。新娘我是不會還的。——這已經是我的東西了。如果要來搶的話,不管是誰我都不容許。即使那是她的血親也一樣。啊啊,不過,如果要傳話的話,還得是你能回得去的情況下呢……”

總之就是說,不管發生什麽,他都不會歸還新娘。

也就是說這說不定,會發展成戰爭、或危及老師生命的事態——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位夫君大人到底在想些什麽,菲爾完全搞不懂。

事情變得棘手了。

(在這不到一周的時間內,毒龍公不能只身將老師驅逐的話,尤奈亞和埃爾蘭特就會引發戰爭……!?)

在與高文的會談後,菲爾在自己的房間撓頭煩惱著。

(雖然夫君大人是很強啦,但是和老師做對手絕對不可能贏的。怎麽辦啊,怎麽辦啊!真是的,爲什麽要說那樣的話啊,……全力扳倒你們什麽的)

總之現在很明顯的就是,已經不是說什麽“在盡量不傷害到夫君大人的情況下,平穩地和他分別”之類的悠閑的話的時候了。

(如果老師贏了的話,事情就會演變成戰爭。現在只能在冬至過去之前,靠我自己的力量和夫君大人離婚了!)

如果能在那之前離婚的話,“贏不了就離婚”這個條件就不成立了。

明明最初只是瞄著一車金幣才接下了這個替身新娘的工作的說。

(一旦看看現狀的話)

從離婚成功就能一攫千金,變爲了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條件是不是惡化了啊——!?)

而且附加,期限從“立夏的前夜”變成了“冬至結束”,限制時間留下不到一周,已經不是焦急可以形容的了。

(嗚哇這要怎麽辦啊!快冷靜——,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別說些什麽看賭約的結果這種慢吞吞地話了,想想能一口氣讓夫君大人厭煩我的方法!!)

越是焦慮越難好好的思考。

(……而且,如果)

演變成戰爭的話,老師肯定會被殺掉的吧。克勞說了,會砍下使者的腦袋。

今天也是,雖然最開始只身踢飛了黑龍師團,但再繼續鬧下去肯定會被射殺的。

即使是老師,面對箭雨也支撐不了多久。就結果來說,寡不敵衆啊。

(“我沒事的,所以就裝作輸了“試煉”的樣子趕緊逃回去吧。”這種話很難對老師說出口啊……怎麽才好呢)

還是說應該去和克勞說,“別說那些傻話了快點和我離婚。”

但是對著那麽堅決地說了即使引發戰爭也沒關系的克勞,實在不覺得自己能夠說服他。

肯定和他無法溝通。

(……果然,還是很難啊。和毒龍公相互理解什麽的)

陷入思想的漩渦,失望像泡泡一樣低語,又破滅。

(不不,說不定不會的,比起說是反正無法溝通——啊啊,果然還是不行,他肯定不會理解我的,但很害怕放棄啊。)

想要靠近的話,就會被疏遠。

靠近了他也只能體會到自己的無力。

緊緊握住的拳一下壓住胸口,菲爾注意到自己光滑的皮膚上,有帶著一個凹凸的物體。

挂在鏈子上的鈴蘭的戒指。

菲爾無意識地把它從胸口拿出來,靜靜地凝視著。藍白的寶石的光輝,隨著轉動,清晰地改變著模樣。

本已習慣的金屬的冰冷和重量,現在卻滲入皮膚。總感覺,像是被鏈子勒住了喉嚨一樣的感覺,菲爾獨自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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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0 pm

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第三章 守護箱庭的龍

(※注 箱庭指庭院式的盆景。在一個很淺的箱或盆中放入土沙,栽植小型的草木,放入小型的房屋、橋和人物等模型,組成微型的庭園、山水等景物的裝飾藝術品。)

(總之,先試著用“席雷妮殿下”的身份假借喝茶招待之名,約一下高文老師吧。)

在那天,正打算拜訪高文老師的菲爾,馬上就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礙,陷入了窘境之中。

(欸、被擺了一道?)

菲爾嘴角抽動,向拉娜確認道:“爲什麽會這樣”。

“诶?是這樣的。因爲據說從尤奈亞來的吟遊詩人大人,被安排住在黑陽宮裏了。”

(黑陽宮……那不是在迎賓樓中離這個主樓最遠,像個孤島一樣的建築物嗎?)

別說是在同一棟建築當中了,那可是在這寬闊領地邊緣中的邊緣。

爲什麽要安排在那種地方——這是一開始産生的疑問。

那麽,雖然離這兒有點遠,但還是由我這邊過去拜訪吧。如此打算的菲爾正准備出門,就被站在屋子前面的守衛叫住,“那個、夫人……”。

“……什麽。除了冬至·鍾的賭約之外,都不能從房間裏出去……嗎?”

“是的。殿下之前是如此吩咐下來的。”

聽到守衛這番話,菲爾的臉頰痙攣了起來。

(等一下!爲什麽這麽突然,到底怎麽回事!?)

“明白了。妾身會直接向夫君大人了解原因的。還請傳達一下。”

“這個也,請恕我拒絕……真的十分抱歉。”

(哈!?)

毫無頭緒。

又回到了剛嫁過來時被軟禁在房間裏的情況了嗎。

菲爾對著寢室的化妝台皺著眉頭。

(到底在想些什麽那個毒龍公!而且關于事情的說明一點都沒有!)

“席雷妮殿下。那個,您眉間有點……皺過頭了”

正給自己梳頭的侍女聲音讓菲爾一下子回過神來。

“……哎呀拉娜,十分抱歉。討厭,妾身真的是……”

鏡子中倒映著的,是穿著米黃色禮服的公主身影。禮服的邊緣上飾有淺紫色的綢帶,雖然有著大量綢帶裝飾的袖口自然褶是亮點,但若以庶民的角度來看,這是會讓人産生“這玩意洗手的時候要怎麽辦”如此樸素疑問的傑作吧。

穿著優雅禮服的“席雷妮公主”,一點也不想考慮自己擺著怎樣的表情。

大概是因爲那個吧。在孤兒院的時候,每次和年幼的孩子們一起發現了鏡子或是早晨那倒映著天空的積水時,都會開展變臉競賽的緣故。

“沒有的事,您在擔憂什麽呢?如果不介意的話,請隨意地盡情抱怨。如果有厭惡的人,我也知道詛咒這個人的最佳咒語。”

(難不成,那句咒語,是“禿頭吧”、“去得痔瘡吧”這些?要是這樣的話,這可是我教你的辦法喲,拉娜……)

菲爾朝著眼睛發亮的拉娜暧昧地笑了笑,然後望向別處。

“真的只是在考慮問題而已啦。因爲突然有來自故鄉的使者到訪,嚇了一跳。”

“啊,原來如此。是啊……但是,我也嚇了一跳。高文大人,是這麽稱呼對吧。我雖然只在遠處看到他的身姿,但無疑是個令人神往的美男子呢!第一次見到如此適合黑色祭服的吟遊詩人。個子也很高,鍛煉得當的身體配上鮮豔的紅發。禁不住想知道他說話時會是怎樣的聲音呢。”

“是啊……很低沈,是一個非常棒的聲音。”

只是有點娘娘腔而已。

“和夫人一樣,尤奈亞有很多漂亮的人嗎?”

拉娜一邊把泛著淡紅光澤的銀發編成一串,在發辮上零散地裝飾著小花樣的寶石,一邊小聲嘟囔著“真是如同月光一般的秀發啊”。

“無論是我還是其他孩子都說過,絕對不要讓夫人的頭發戴上白色的蛋白石和赤紅色的珍珠。因爲與這些裝飾比起來夫人的銀發更加漂亮,這些飾品會變得黯淡無光的。”

“啊,是,是嗎。那個……謝謝。”

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菲爾笑了笑糊弄過去。

如果是真正的席雷妮大人的話,一定會優雅地接受的吧。

“因爲科爾巴赫礦産資源豐富,提到這附近能采集的特産石頭的話,有折斷後會閃耀藍光、珍貴的夜光石之類的,如果裝飾在頭發上也許會挺有意思呢。嗯,在這之後果然是……夕輝晶。因爲和您眼瞳的顔色一樣,所以不太能確定是否適合您。”

(夕輝晶啊,就是那個可以吸引妖精,讓他們如癡如醉的紅色石頭嗎?)

比鑽石還貴的黃昏色的石頭。

名字倒是聽過,但在菲爾的尤奈亞日常裏,是連看都看不到的東西。

“……夕輝晶”

一聽到這幾個字,就覺得腦袋發昏。

——“甜甜的石榴石、綠葡萄般的綠寶石、黑葡萄般的紫水晶。但是呀,菲爾、你的話”

菲爾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那個,不行。”

拿著的話,會被妖精抓走的喲。

深綠色的中庭。微微一笑的紅唇。

——“可愛的菲爾。但是呢,那個黃昏絕不是淨給你招來禍害的哦。”

掌握了使用方法的話,一定會。

臉頰被完全包覆住,白皙手指的觸感不可思議地生動重現了。

不,不是臉頰。她用玫瑰色的指甲,一直緊貼著肌膚畫了一個圓圈,被包圍在裏面的是——

菲爾無意識地舉起手,用指尖沿著相同的軌迹前進。

(……眼睛)

那的確是,皇宮的深處。背景是鑲著玻璃的淨室,在那之後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啊,您不喜歡夕輝晶嗎?”

“什麽?啊,沒有……那個,什麽都沒有。只是有點走神。”

菲爾慌慌張張地搖了搖頭,敷衍過去。

(奇怪,什麽時候來著。雖然能確定是在和席雷妮殿下說話的時候……)

心不在焉地想著東西,聽到叩叩的敲門聲後菲爾才回過神來。

“請問是哪位?”

已經整理好菲爾頭發的拉娜,立刻趕過去傳達。

“夫人,有客人到了。可以請進來嗎?”

“拜托你了。”

菲爾點了點頭站起來,然後又歪著頭想到底是誰來了。

(啊,難道是老師來了?應該不是吧,也難以想象會是毒龍公)

然而,迎接從居室來到客廳的菲爾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诶呀盡管突然來訪有點無禮,但您能爽快地接受,真是心胸寬大啊!太謝謝您了,夫人。要是被人發現在下突然闖入您的房間的話,就會像自己的鼻子裏突然鑽進了鳗魚一樣恐怖呢!至于被誰發現這點,在下就不方便告知了。”

“不,妾身正好感到無聊呢。很高興你能來探望,凱大人。”

一邊聽著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話,菲爾一邊在想已經很久沒和他說過話了。從他給孤兒院送廢棄材料以來這是第一次。

擔任這座城裏的管家,並且經營著像埃爾連鎖SARITA這類奇怪商會的凱·薩裏塔,對菲爾來說,在某種意義上是比克勞還要神秘的存在。

一邊推薦著拉娜剛才急急忙忙跑到廚房去准備好的,由幹薰衣草和生薄荷葉混合而成的罕見茶水,菲爾一邊在內心裏有點不知所措。

(雖然聽說他是個縫隙愛好者,但是這個房間裏有塞得進人的縫隙嗎……啊,不過床底是必須要死守到底的。畢竟藏了一堆打掃用具。)

而且,不知爲何他背著一個大麻袋來。將袋子放下的時候,發出了咔锵的聲音,大概是因爲裏面放了很多又硬又輕的東西吧。

“那個,凱大人,怎麽了嗎?”

菲爾開口一問,凱就突然變了表情。

“其實”

一旦平日裏透露著輕佻的笑容消失後,就會發現細長的雙眼裏帶著讓人出乎意料的銳利光芒。

菲爾無意識地咽了口水。

“在下拜訪您不是爲了別的,正是有一個重要的請求需要拜托夫人。事實上,嚴峻的事態發生了。”

“嚴峻的事態?重要的,請求?”

而且凱還讓候在一旁的拉娜出去了。

(重要的話……。和老師有關的?還是說,與尤奈亞密切相關的?)

菲爾強行灌下茶水,來沖去自己內心被激起的不安。

“啊,交給妾身沒問題嗎?過于難辦的事情,妾身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呢。”

(怎、怎麽辦。如果抛出什麽戰爭之類的話題,作爲替身的我可不能隨口胡說啊!應該先發制人地說“哦呵呵,哥哥大人也開玩笑過頭了吧!”之類的話!?)

對著一邊臉上強裝笑容,一邊內心捏了把汗的菲爾,凱低聲說道“那是……”

“擺設用的眼鏡。”

“如果是斯坦特哥哥那件事的話……啊?擺設用的眼鏡?”

那是什麽鬼。

目瞪口呆的菲爾,依葫蘆畫瓢地反問回去。

“是的擺設用的眼鏡。在夫人您的房間裏也放一個,還望能配合。”

說著說著,他從袋子裏取出了一副眼鏡。

(話說,那個大袋子,該不會裏面全是眼鏡吧!?)

瞬間被驚得後退的菲爾,差點被接下來的話嚇得仰面朝天。

“實際上從殿下那裏聽說過,在這個黑龍城裏,有位女仆戴著強行用浸在漿糊裏的紙加固的破裂眼鏡。”

“……”

怎麽辦。

那人,我超級心裏有數的欸。

“這是很嚴重的事。作爲同樣戴眼鏡的人,一想到自己和戴著那樣可憐眼鏡的可憐姑娘在同一座城堡裏工作,就覺得胸口像要被撕裂一樣的自己也很可憐。”

對著連考慮“總之這不就是爲了自己嗎”這類吐槽的空閑也沒有、愣住了的菲爾,凱用指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說“但是”。

“即使試著調查那眼鏡……不對,那姑娘到底在哪,也無迹可尋。所以,一間房裏放一副,爲了那個可憐的戴眼鏡姑娘,順便也做一些宣傳,在下想把埃爾連鎖SARITA推薦的眼鏡悄悄地准備好。”

“嘿~”

“在下真親切!最棒!最強!所以,說不定她也會來這個房間,即使只放一副在那個陰暗的角落也好。”

“請容妾身拒絕。”

菲爾平靜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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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0 pm

(一個房間一副眼鏡!?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拿起來用,真是太浪費了!)

“妾身會命令侍女去找那位戴著破裂眼鏡的仆人。所以請你不要做讓人莫名其妙的浪費行爲、凱大人。”

“呀,真的嗎幫大忙了!那麽,順便這個也托付給您了。”

凱笑嘻嘻地遞來女性專用的別致眼鏡,菲爾陰沈著臉接下。

(下次變裝的時候就不得不用這個了……因爲名字被登記在名冊上,感覺,就好像自己逐漸熟悉仆人時的姿態一樣,這個姿態也逐漸被熟知了。)

“那麽”

半眯著眼凝視著,凱又恢複了平常高深莫測的笑容,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麽作爲謝禮,什麽問題在下都能回答夫人您哦。就在當下這個時間,在下推測您可能會有什麽想問的事。”

“诶?”

“因爲吾主是個笨拙的人呢。”

“!”

從他的話中能察覺到,克勞什麽解釋都沒有就把菲爾關進了房間裏。

雖然猶豫了一下,但菲爾還是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老實說,妾身完全摸不透夫君大人在想些什麽。”

有時候,似乎能明白他的心。

也曾有過想要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現在不行。

曾經感覺好像離他更近了一步,但那一定是錯覺吧。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夫人。吾主一定是太擔心您了。”

“擔心?”

“啊哈哈,大吃一驚對吧。就讓在下來再現夫人的驚訝表現吧——‘那個人,在處理尤奈亞的事情上不是穩健派作風的嗎!?’之類的。”

“……!”

菲爾倒吸了一口氣。

實際上的確如此。話說回來,難道不是那樣嗎。

“失禮地說,夫人您可能有所誤解了。那位大人對于擴大領土、權力或是其他什麽的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經常容易被人誤解。並不是穩健派哦。當然也不是和平主義者。這麽說吧,硬要說的話就是—‘箱庭主義’?”

“哈、箱庭主義……?”

“對的。就是守護箱庭的龍那樣的。”

對著聽到陌生詞彙而笨拙地歪著頭的菲爾,凱豎起食指說道“所謂的箱庭,其中一個指的就是科爾巴赫吧。”

“另一個的話,是懷中人們的所在之地吧。一旦被他護在懷裏,無論發生何事都會守護到底。所謂不特意去與之爭鬥,其實是無須戰鬥就能解決那最好不過,但若是有人輕易地把手伸到他的地盤中,他就會冷酷到能毫不猶豫地將其擊潰。這樣,算是和平主義嗎?”

“不是吧……”

菲爾實在難以回答,含糊其辭。

(他是,守護著箱庭的龍)

用翅膀把美麗富饒的科爾巴赫抱在懷中,用宛若冰凍海水一般的眼睛嚴密監視著,身上披著黑色鱗片的龍。

真是不可思議的發言。從他那裏感受到的,各種各樣的疑問。關于那部分的答案,現在能夠稍微窺視到一點了——的樣子。

況且夫人身體虛弱,凱繼續說道。

“輕易地讓您嫁過來,事後卻找茬似地要離婚,關于斯坦特陛下的想法在下也十分不解。即便您以前是敵國的公主,但現在是我國的夫人。一定是吾主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才會導致現在這個狀況吧。”

“那就是說,那個事態走勢,是考慮到妾身的身世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妾身知道現在應該感到滿心愉悅,但是,那樣很…”

(因爲,那可是戰爭呀?而且還要殺掉老師什麽的。)

那樣極端的做法,能擺脫掉嗎。

(冷淡的眼神。像陌生人一樣)

一旦回想起來,時至今日仍舊令人毛骨悚然。菲爾無意識地用力握緊禮服下的膝蓋。

當時自己嫁過來的時候,也曾一度認爲,那是一個多麽可怕和殘酷的家夥。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也確實感受到那些行爲他都有手下留情。

對于舍棄了的對象,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是會冷眼旁觀的人。

凱仿佛讀懂了菲爾的內心一般說道“真是極端呢。”,然後挽著胳膊點點頭,又笑了笑。

“不過,由于那位大人仍然無法忘卻幾年前的悲慘事件,所以希望您現在能暫時寬恕那位的言行。這是在下作爲管家的一些想法。”

“诶”

就在菲爾發呆的時候,凱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把她正在考慮的事情全給吹跑了。

“悲慘的事件?”

“具體情形無可奉告。不過啊,吾主之所以拘泥于科爾巴赫的安穩平靜,成爲箱庭主義者,也是有緣由的吧。”

“緣由……是?”

“這是秘密。所以夫人也要對在下略微透露的事情保密哦。”

這是只有在下一人知道的絕密情報呢。

明明不可能沒有察覺菲爾大吃一驚的樣子,然而凱卻笑著岔開了話題。

“主人自己呢,絕不想把關在箱庭裏的人放出去唷。人不在自己身邊的話可能就無法護住,或許他是如此考慮的吧。”

菲爾沈默了。無法理清的情報,不間斷地在腦海中轉動。就好比,被旋渦吞沒的無數花瓣一樣。

雖然搞不懂哪些話才是真的。

(……他的箱庭,不得觸碰,也不得離開。)

悲慘的事件到底是什麽事啊。

對于菲爾本人來說這明明應該是無關緊要的情報。

“那就長久居住下去吧!一直處于被監禁狀態心情也會隨之陰郁,如果不介意的話在下給您介紹幾個使用簡便的娛樂商品吧。僅限于埃爾連鎖SARITA的特別企劃,例如“獨居老人過家家的道具”“一個人也能永遠持續對話帖”之類的。”

“不介紹也是可以的。”

菲爾反射性地打斷了宣傳。

凱明亮的聲音,聽上去比往日更加輕率,菲爾發呆似地凝視著茶杯。

獲取了關于夫君大人令人擔憂的情報。

(在離婚作戰中……不行,不能用。)

與其這麽說,倒不如說信息量太少了,從剛才的措辭中也能察覺到這不是那種能思考“用”或“不用”的情報。

像是不經意間聽到鄰居家庭情況一樣留下了糟糕的感覺。但是,在心中凝結的疙瘩,好像並不只是因爲那個。

(究竟是什麽,“悲慘的事件”……什麽的)

對于膽敢對他箱庭出手的人,克勞絕不手軟。

發生了什麽,顧慮著什麽,他真的在守護著這片土地嗎。

然後——在他想要保護的事物當中,真的包括如今的“席雷妮公主”嗎……

(不知道。因爲跟我毫無關系。)

振作一點!

輕輕地用雙手啪地拍打臉頰,說了聲“好嘞”後菲爾重新振作起來。

首先,該做些什麽呢?應該優先對老師說:“我沒問題的請快點逃跑!”吧。

(這才是最安全的吧……)

雖然不是最優解,但應該可以避免最壞的事態。

只要老師逃走了,那麽他被殺的危險和引發戰爭的危險也就一並消失。

在這之後,即便自己說服他的希望渺茫,但還是和克勞說清楚比較好。

(去黑陽宮吧。到了之後,去找夫君大人試探一下情況。如果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的話,就無法戰鬥,他自己曾經如此說過。)

很遺憾,“席雷妮公主”的姿態已經被封鎖行動——

(對了。工資發了,可喜可賀的是“可能暴露的疑慮”總算擺脫了。現在的我用“仆人菲爾”的身份的話就能自由行動了呀!)

老師、克勞。按照這個順序。

本來,就打算去見這兩個人——

大約半小時以後。

穿著傭人的服飾,順利換戴新眼鏡的仆人姿態的菲爾,站在位于城堡邊緣地帶的行宮—黑龍宮前。

黑龍城,即使在被授予“龍公”之位的皇帝之子的城堡中也尤爲廣闊,一旦走出主樓,就像走在迷宮一般。

透過葉片四散的樹木枝條,可以看見晴朗的天空。

(啊,本應秋天才結出的合花楸果實還殘留著這麽多。在這之後一定,會下更多的雪吧。……孤兒院,不要緊吧?這麽一想就更想讓老師早點回去了)

合花楸果豐收之年,會下大雪。果實累累的點點紅色,純潔無暇的積雪白色,在澄清蔚藍的蒼穹中映照著。

只有在朝向黑陽宮的方向中完全看不到雪中殘留的車轍和足迹,這讓人有點疑惑,難道這裏就沒有人出入嗎?

悶悶不樂地穿過雪地到達了這座用墨色石塊建造而成的行宮,向上仰望,菲爾呼出一口白氣。

大門緊閉著。——也就是說,應該要做的事情已經決定好了。即使不安地四下張望,也看不見一個人影。

“那麽”

在這份工作中,菲爾不知爲何磨練出了攀登牆壁和柵欄的能力。

借助連猴子都會吃驚的輕盈身體,菲爾輕巧地越過高大的鐵質柵欄,著陸在行宮的前庭裏。

(那麽,老師在哪——啊)

連找都不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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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2 pm

擡起頭時,菲爾的視線就和呆愣在離宮前的高文對上了

“請問你是哪位?……而且這裏不要仆人喲。”

聽著愣了半會兒的老師稍帶困惑地開口說出的話語,菲爾“啊”地一聲醒悟過來。

(對了。這副姿態看著就像另外一個人,就連我自己也難以辨認呢。)

既不能解開變裝,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就在困惑的菲爾准備開口時,高文突然睜大雙眼。

“你,難道是……小菲爾蒂娅?”

“沒錯。”

高文老師真了解我啊……正當菲爾想說出這話時,就被飛奔而來的他緊緊地抱住了。

“唔,老師……”

被厚實的胸膛抱住,呼吸也變得困難。但是,說不出話絕不是因爲喘不上氣。

喉嚨幹燥,鼻子也變得酸酸的。正當視野逐漸模糊時,菲爾緊緊地抓著黑色祭服的衣領,並把臉用力地埋在這副高大的身體裏。

“真的是小菲爾蒂娅嗎?有遭遇什麽過分的事情嗎?!沒有吧……太好啦……看到你沒事……”

面對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嗚咽著的菲爾,老師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比任何人都要寬廣的肩膀,以及,和以前一樣有著太陽公公味道的祭服。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菲爾松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心中這麽不安啊。)

接下了不得了的工作,還接二連三地遇上了莫名其妙的非常態事件。

面對熟悉的日常情景,一直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菲爾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才不是呢。一點都不好,笨蛋!”

沈浸在感動中的菲爾突然聽到關節松動的聲音,一下子回過神來

“好痛痛痛,老師!說好了的,請不要這麽突然抓住我的腕關節!?”

“不聽話喲!你—這—孩—子—!不是說好即使傍晚趕不上,夜市的大甩賣結束之後也一定會回來的嗎!?”

“!”

說起來,在來這裏之前,確實做過這樣的約定。

“那、那個時候我是打算回去的,呢。不對,我已經拜托斯坦特陛下傳話了……虧您還記得呀,那時候說過的話。”

面對語無倫次,不知望向何處的菲爾,高文老師橫眉豎眼地說道“那不是當然的嗎!”

“每次每次想起那句話都感到苦惱來著。你長得那麽可愛,該不會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說是去工作,結果一去不複返,准備去找你時從城堡裏還送來莫名其妙的金幣和派來意料之外的使者……人家差一點就要毆打雇主了喲。”

“诶”

那還真糟糕,想到這裏的菲爾臉色發白。

(不過等一等。作爲一個吟遊詩人的高文老師被當作使者派遣過來,仔細想一想,這件事不是挺奇怪的嗎?)

一般來說,聖職者們——即教會,是獨立于王權的存在。等級最高的樫樹賢者,以及下一等級的預言者負責管理組織。排在底層的講述者、吟詠詩人、吟遊詩人則負責民衆的布教和慈善事業、擔任教會的警衛等。

默認的規則是,“互不幹涉”。

在一個國家裏,聖職者不受完全的支配,也因此不受完全的庇護。一般來說,聖職者作爲一國的使者被派遣,是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菲爾突然不安起來。

“……老師。您和陛下他,說了什麽?”

“嗯—?秘密。好了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你沒事就好。太好了,看到你這麽精神。”

身體突然被舉起,視線也隨之變高,菲爾低下頭,就能看到他那頭紅發。

讓菲爾像孩子一樣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真是的”如此說道的高文老師歎了一口氣。

然後,他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菲爾的臉頰。

“又—是這樣,穿戴完全與漂亮不沾邊。”

“唉喲好咚啊,老斯。”

“不僅紮著雙馬尾辮,還穿著樸素的仆人衣服,真是一點都沒變呀。哎呀。但是,這副眼鏡不是挺不錯的嘛。別具匠心的纖細樣式,銀鏡腿也制作得很精致。”

不對啊老師,我昨天還戴著碎掉的瓶底眼鏡。剛想開口告訴他,就被笑吟吟地放回地面于是菲爾選擇閉口不言。

“比起這些,老師,大家過得如何?”

“現在正讓‘雇主大人’設法籌措資金,並拜托認識的講述者保管這部分金額呢。”

“然後那個,我送的廢棄材料呢?”

“那個啊!謝謝你啦,幫大忙了唷。大家再也不用擔心漏風了。那時候我馬上就知道是你送這些過來的。”

“太好了!”

手臂環繞著老師的脖子,並把額頭埋在老師脖頸裏,菲爾笑出聲來。似乎很久沒能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了。

“不過,你很害怕吧。偏偏嫁的是那個‘毒龍公’。”

傳說他喜歡用敵人將領的頭顱蓋制作而成的酒杯,並且每天都把年輕女子垂死掙紮的哭喊聲當作音樂來享受。雖說只是暫時性做個替身,但你要嫁的卻是這種埃爾蘭特首屈一指的怪物……想到這裏,高文不禁用單手蒙住臉。

“無論公主陛下再怎麽重要,也不能叫你做這種事啊,陛下也真是。”

想起這件事我就生氣。聽到老師略滿含憤怒的聲音,菲爾眨了眨眼。

“而且,即使要肆虐尤奈亞也要把席蕾妮公主留下來?這麽輕率地把戰爭挂在嘴邊,這個男人果然和傳聞一樣。那種家夥,即使我家的孩子只是作爲替身嫁過去……啊—,果然還是該把他的頸椎打斷的。”

“那¬—個……好像,不全是那樣的。”

說著,老師就准備去襲擊克勞,菲爾急忙戰戰兢兢地試著說道。

“殿下並沒有傳聞說的那麽危險。最初他是很冷淡很可怕,不過,那是有理由的,而且和他說話還是會好好聽的。雖然性格毫無疑問很壞,但是也有溫柔的地方……而且他還有誠實的一面。前些日子,他還挺身保護了險些被砍倒的我。”

“你差點被砍了!?”

“哇——這只是比喻!還有,重點不是那裏!不要忽略掉前面表揚他的部分啊!”

還有,他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的印象都會改變。就像柔和的陽光一樣,有點天真,整個人的氣質會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

女仆姿態的時候,他會表現出像哥哥一樣體貼入微的紳士態度,公主姿態的時候,他的表情又會有些可怕,有點壞心眼,但是非常帥氣。漸漸地,我發現了他各種不爲人知的一面,漸漸地,我的眼睛就離不開他了。

我還想再多看他一會兒——腦海中浮現出的是那雙藍色的眼眸。于是菲爾拼命從嘴裏擠出這句話,

“他還沒有對我做過什麽,雖然有些插曲,但我相信他在沃爾普吉斯之夜前也一定會遵守規定。所以不用擔心我的。”

菲爾說著說著,突然回過神來,我這是在說什麽呢?

本來只是想說,“這份工作並不危險,沒事的。”

(爲什麽我這麽……袒護夫君大人?)

菲爾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而高文用比菲爾更加茫然的表情呆呆地凝視著她。

“小菲爾蒂娅,你……?”

“那個,總之就是不用太擔心我!對了,老師,剛才開始我就有點在意,您的脖子怎麽了?總覺得好像變紅了……”

菲爾正強行轉移話題,突然響起的外門開啓的聲嚇了她一跳。

能聽到腳步聲隨著吱吱作響的積雪逐漸接近。

此時菲爾還被老師抱在懷裏,突如出現的來訪者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菲爾?”

熟悉的聲音中夾雜著冷冽的氣息,菲爾的本能發出了“不妙”的警告。

“殿、殿下……您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毫無疑問,他是菲爾現在最不想撞見的人。

菲爾一下子石化了。

“那是我的台詞。你的工作崗位應該是主樓,在這種地方幹什麽?”

也不能說自己正沈浸在與人再會的感動之中。

話雖如此,但自己正被高文抱在臂彎中,菲爾實在找不到好的借口。

“不,殿下,其實我個人本周的主題是『感謝這次相遇!見過一次面就是朋友了』!您不認爲與初次見面的人互相擁抱的開放性環境很棒嗎?”

“……你變得有點像凱了。”

這個借口實在是過于拙劣,而不安也讓菲爾抱住老師頭部的雙手更加用力。看到做出這種反應的菲爾,克勞立刻眯起了眼睛。

“回答我。你和尤奈亞的使者到底是什麽關系……?”

“哎呀,殿下,您這是怎麽了?人家被攆到這樣的角落裏,還以爲您要麽會把人家一直閑置到冬至,要麽連同宅邸一起燒死呢~”

面對高文行雲流水般自然的毒舌,克勞露出了一副涼薄的表情“怎麽會?”

“如果是那種能隨便燒的對象,那還暫且不說,我從不會浪費這座城堡的任何一部分。而且我正好有話要跟閣下說……不過,現在似乎需要先解決這件事情。”

像是要從壓低聲音的克勞面前保護好菲爾一般,高文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笑著說道:“是啊,請務必。人家也有想說的話呢。”

(這個情況出乎意料)

菲爾的嘴角有些抽搐。

黑陽宮客廳以白色和黑色爲基調,牆壁上到處都鑲嵌著用螺钿工藝雕琢成的花草,十分美麗。白色石板的暖爐裏堆滿了明亮的柴火,這本應該是一個讓人心情舒暢的空間。

(※注 螺钿是中國特有的傳統藝術。所謂螺钿,是指用螺殼與海貝(主要是夜光貝)磨制成人物、花鳥、幾何圖形或文字等薄片,根據畫面需要而鑲嵌在器物表面的裝飾工藝的總稱。)

“討厭,我家孩子好像受到了您的照顧,真是嚇了人家一跳呢。”

“這樣啊。我只聽說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但沒想到新來的女仆是你的養子,說實話讓我很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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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2 pm

兩人中間夾著一張用象牙和黑檀做成的東方風格的桌子。

右邊是高文老師。

左邊是克勞。

(太不湊巧了……沒想到,老師是我的,不對,是『女仆菲爾』的監護人這件事竟然暴露了。夫君大人的誘導詢問太可怕了……!但是,爲什麽發展成這種恐怖的三方面談呢?)

“公主大人似乎是自由身呢,這比什麽都好。因爲,人家本來想拜見本國的公主大人,沒想到就像是被幽禁了一樣。”

並且,高文老師好像也憋了一肚子火,求求你自重一下看看氛圍啊。

作爲菲爾,高文老師能這麽擔心自己,自然是高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只不過,之後的事態會更可怕,菲爾在另一重意義上快要哭了。

“那只是別人的風言風語罷了。因爲公主身體欠佳,所以只能讓她多休息。”

“是嗎——?剛才她看起來似乎還健康得很啊。呵呵。”

“哈哈。您是不是眼睛有點不舒服?”

(表面上,(兩個人)雖然在笑,但是完全看不到笑意!)

對話給人最直觀的感覺就是,剛才其中一方宣言『我要揍扁你』,另一方則說『接受挑戰,但我會殺了你』。整個房間內殺氣騰騰的,不可思議的是對話還能成立。

他們繼續談下去的話很可能會牽扯到戰爭,最重要的是還關系到老師自身的安危。作爲旁聽者,菲爾如坐針氈。

(拜托了,老師。克制,克制!)

菲爾提心吊膽的,實在按捺不住了于是打了聲招呼。

“茶已經准備好了。”

白瓷茶壺和配套的茶杯。茶葉的芳醇香氣,融化在房間溫暖的空氣中,緩和了緊張的氣氛。

白色盤子裏盛著毫不吝惜地加入了胡桃等堅果碎的咕咕霍夫面包,還配上了濕潤的奶油和甜煮蘋果。因爲高文說:“人家一直都是自己做的。”,所以現在黑陽宮既沒有傭人,也沒有廚師。這些只是用廚房現成的材料趕制出來的,但是菲爾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注 咕咕霍夫面包(クグロフ Kugelhopf)是一種用面團、葡萄幹、果酒、果汁、黃油、雞蛋和面粉,制作的一款面包,源于奧地利,卻也是法國阿爾薩斯當地的名産。名字來源于德語,意思就是將面包做成球的形狀,而加入啤酒酵母後可以做出形狀類似男孩子戴的圓邊帽。其外形很獨特,是用一種中空螺旋形的模子作成的皇冠形。)

“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不,你也坐下吧。”

菲爾正想就這樣直接出去,卻被克勞叫住了。

“诶?啊……可以嗎?”

“反正就算我讓你出去,最後你也會在房間外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吧?”

“唔”

菲爾的視線遊移了。

(不過,我本來就是打算偷聽的,坐下就坐下!)

看了看相對而坐的克勞和格韋恩,菲爾無意識地選擇高文的旁邊,行了一禮後坐了下來。

菲爾沒有注意到克勞對于她的選擇稍微皺了下眉毛。

“謝謝您的關心,黑龍公。哎呀?小菲爾蒂娅,你這不是沒有自己的那份嗎?”

“一般情況下,仆人也不同席嘛。”

“那就吃人家這份吧。”

“啊,這怎麽可以。這不是老師的份嗎?”

“沒關系沒關系。來,再喝點茶。”.

高文一個勁地勸菲爾把自己那份吃掉,吃點這個再吃點那個,他和平時一樣只是出于純粹親情——但是在旁人看來,很容易把他倆當成親昵地分享食物的戀人。

“菲爾。這份你也吃掉吧。”

克勞的語氣有些不快,他把自己面前的那份咕咕霍夫面包也推了過來,這讓菲爾呆住了。

“欸?殿下,您不喜歡咕咕霍夫面包嗎?”

“……沒什麽。我現在沒有食欲。”

“? 謝謝您。”

菲爾歪了歪頭,低頭表示感謝。高文在一旁眨了眨眼。

“哎呀哎呀,真是的。又是招待我點心,又允許菲爾和我同席。你對我們也太好了吧,友好得不可思議……不過……”

突然臉頰被扭成一團,菲爾縮緊了肩膀。

“菲爾蒂娅?說真的!我平時就跟你說過了吧?要是你敢接下類似賣淫的工作,我就跟你斷絕親子關系!”

(呀——老師!讓您擔心了所以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發言太過火了!)

對于不知道替身這件事的克勞來說,這是不可能察覺到的諷刺,但即便如此,菲爾還是嚇得臉色鐵青,慌慌張張地去尋找話題想要蒙混過去,但在她開口之前,克勞的反駁來得更快。

“……賣淫是指她在這裏的工作嗎?說的真沒禮貌。我只是安排她幫忙美化一下城內環境而已。這裏是一個非常健全的職場,除了妻子以外,我沒有對其他任何人出手的打算。這位父親大可放心打道回府。”

這個人還能露出這麽棒的笑容啊。菲爾不由得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克勞。然後,偷偷看向老師的臉。

只見他的臉上用很大的字寫著,『對妻子出手才是大問題呢』。菲爾臉上的血色又褪了五成。順帶一提,流到這裏她臉上的血液僅剩數滴。

“哎呀,搞錯了呢。要斷絕的不是親子關系,但人家一定會親手把那個敢對我家女兒出手的混蛋渣滓閹割後沈入海裏,對吧,小菲爾蒂娅?”

“是嗎,差不多都到了該獨立結婚的年紀了。有個過度保護的父母,還真是辛苦啊,菲爾。”

(嚇——!請別把我夾在中間!)

不知不覺被卷入其中的菲爾開始冒出冷汗。

“那、那個!老師,您脖子很癢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撓。”

菲爾拼命地試圖轉換話題。只不過,老師的脖子已經被撓到發紅了,這讓菲爾一直很在意。

“嗯,就是說啊。”老師露出了一絲苦笑。

“自從來到這座城之後,我的脖子就一直瘙癢難耐……是不是這裏有什麽壞蟲子?”

“真不湊巧,那大概是別處來的吧,我們家一直很注意衛生管理。”

“哎呀討厭!抱歉啦。不過,壞蟲子的話,人家倒是知道這裏確實有一只呢。”

“是嗎——?這我倒是沒有注意到。究竟在哪裏呢,請務必告訴我。”

“唔呼呼呼。意外地就在這附近喲。”

又轉回去了。好不容易才轉移了話題。

但是,高文歎了口氣,像勸導似的看著菲爾的臉。

“菲爾蒂娅,事已至此我就直說了吧。不要做這種類似賣身的事情,人家也絕對不會動你換來的那筆錢的。總之,你可以隨時辭掉這份工作。”

這個工作,指的就是替身。雖然一般情況下聽到也不會在意什麽,但老師當著克勞的面大膽地說到這個地步,著實讓菲爾嚇了一跳。

“我做不到。”

“聽好了,只要去找,隨時都能找到人來替你做這份工作。但是,人家最寶貝的女兒只有你一個,誰都替代不了。黑龍公也這麽覺得對吧?”

“……有能夠代替的人嗎?”

突然,克勞呢喃道,菲爾向他轉過臉去。

“殿下?”

“沒有人可以替代——即使有一個聲音相同、長相相同、年紀相仿的人,你也只有一個。誰都無法替代。”

“诶……”

凝視著這邊的藍色雙眸是靜谧的。

但是,在冰冷的水底,能隱約窺見到被壓抑住的感情碎片,這令菲爾屏住了呼吸。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容顔……啊哈哈,只是在打比方吧)

克勞把提心吊膽的菲爾晾在一邊:

“不要無視雇主擅自商量這些事。”

說到這裏,他喝了一口茶。然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他向菲爾命令道:

“啊啊對了,我記得這裏的食品庫裏應該還有些夾竹桃的蜜,就拿給客人享用吧。加到紅茶裏會甜得恰到好處。”

“啊,好的。”

菲爾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但是她忽然意識到:

“……等等。從夾竹桃裏提取的蜂蜜會引起精神錯亂,所以要注意不能入口,這麽告訴我的不正是殿下嗎?”

“但是我覺得美味啊?”

“只有殿下會這麽覺得!這絕對是故意的吧!?”

你怎麽會讓我拿這種危險的東西!?克勞無視了怒目圓睜的菲爾,露出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對于普通的傭人和主人來說,這段過于融洽的對話,讓高文稍稍歪了歪頭。

結果,兩人還是無法同時進行交談。菲爾不得已,只好焦急地等著克勞離開。

“就算只有老師一個人也好,不能立刻回去嗎?”

看著克勞的背漸漸遠去,菲爾小聲對高文說道:

“爲什麽要接下這樣的工作呢?大家肯定也會擔心的……”

“真是的。那是人家的台詞。”

“那是因爲……非常抱歉。”

聽到菲爾含糊其詞,高文老師笑了笑。

“但是,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放棄。做完之後我會好好回去的,請您等到那個時候。所以老師,回去的時候請再對我說聲歡迎回家。”

“小菲爾蒂娅……”

可能會發展成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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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4 pm

但是,在那之前,老師可能會被殺。

“我肯定會找到方法的。聖職者主動撤消“試煉”也是很常見的事對吧?回去之後,只要說毒龍公非常強大,自己是在敵不過他,陛下也一定——”

“不——行。人家不會這麽做的。就算只剩下頭顱人家也一定要戰鬥到底。”

“爲什麽!”

“因爲人家是你的父母啊。而且,父母都是笨蛋嘛。”

“!”

如果是爲了孩子,多蠢的事情父母都會去做。

“怎麽能讓孩子亂來自己卻不管不問呢,人家才做不出這種事呢。”

“老師!”

所以就把這當成是人家的任性吧,老師說道。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是你需要在意的。沒事的。你知道我很強對吧?那個人嘴上雖然那樣說,但他應該也會避免在“試煉”中沒有遵守約定而發生戰爭的情況出現。而且,就算他是毒龍,只要在正面交鋒的時候將他狠狠地打倒的話,他也不會再追來了吧。”

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面對閉上一只眼睛的老師,菲爾搖了搖頭。

“事情沒這麽簡單。”

(老師……那個人爲了達到目的,會不惜改造城堡,懲戒自己。)

首先,就算可以避免戰爭。

老師的處境也很危險。

“盡管如此。人家還是不想讓你獨自戰鬥,所以才來的喲。”

高文將緊緊握住拳頭的菲爾,輕輕抱在懷裏。

“你已經很努力了。所以,請快些回來吧。”

流入耳朵聲音很溫柔,但是正因爲如此,菲爾才會爲自己的不爭氣咬緊嘴唇。

離婚不成就會爆發戰爭,這是上述情況出現後的第二天。

昨天冬至·鍾響了七次。時間期限只剩六天了。

(如果在六天後還不能離婚,那就會爆發戰爭。如果在六天後還不能離婚的話,老師就會被殺死。六天後……)

馬上,今天鍾聲也要敲響了。

這些顧慮還在腦中不斷打轉,菲爾換了雙方便跑動的鞋子。只要還有贏的可能,我就會一直將這場解除神誓的“賭約”進行下去。

從房間裏溜出來的時候,菲爾稍微有些踉跄。昨晚一整晚都在思考,實在是睡不著。

眼睛下方出現了大片黑眼圈的同時,菲爾也下定了決心。

(光靠這個賭注是不夠的。既然對老師的勸說失敗了,那麽我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六天內做個了結。)

已經沒辦法再顧慮那麽多了,菲爾咬緊了嘴唇。

(有沒有那種,可以一招逆轉的方案呢。或是有沒有讓夫君不得不向我提出離婚的方案呢?“這輩子另一半就是她了?不是吧——”能讓他對我失望,産生這種想法的最佳方法是……對了)

菲爾思索了一會兒。

(對啊。總之,先注目今天的賭注。然後,在那個時候,對夫君大人……)

菲爾“嗯”地點了點頭,然後鍾聲就響了

一聽到那個,菲爾就氣勢洶洶地向城門跑去。

菲爾自己也知道,在陷入困境的時候,強行想出的方案是行不通的,而她現在早就將這個規律抛在腦後了。

“所以呢?你做完無用的抵抗之後今天又被抓到了。真是太遺憾了,席蕾妮。”

看到菲爾耷拉著肩膀,被一大堆黑龍師團的團員們押送過來,夫君大人饒有興趣地端詳了一眼。

“……您認爲柔弱的少女能在賽跑中戰勝強壯的軍人嗎?壞心眼的夫君大人。”

“我想對你來說,柔弱和體弱多病是完全另一個次元的形容詞吧,席蕾妮。需要我告訴你,有幾名部下被這位柔弱的少女踢到要害抽搐倒地嗎。”

你說東他說西。

菲爾把嘴一歪,但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了。

(冷靜下來。因爲今天在這之後,還有一條秘技。)

克勞輕輕拍了拍喘著氣的菲爾的背,走上通往建築物的樓梯。幫菲爾把上衣搭在肩上,走樓梯的時候總是跟在後面,擔心菲爾疲勞的身體,就像平時一樣。

“……謝謝。”

菲爾小聲地道謝。

(還是老樣子,他本性到底是是惡劣呢,還是溫柔呢?)

捕捉菲爾的黑龍師團員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了原來的崗位。越往裏走,仆人的身影也越來越少,不知不覺就只剩菲爾和他兩個人獨處了。

在城堡深處排列著黑大理石柱子的走廊上,菲爾突然擡頭看向他的側臉。

挺拔的鼻梁和銳利的目光。讓人想起黑鷹瞄准獵物的姿態,不知何時,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身姿。

(我要和這個人離婚。就算是爲了老師也要快點,再快點!)

就像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催促著一樣,菲爾下定決心開口了。

“那個,夫君大人。其實……妾身一直有想說的話。”

“什麽?”

“這是您給妾身的賭注,但妾身改變了主意。妾身會告訴您,無論如何都想和您離婚的理由。”

“……現在?在這裏嗎?”

“是的。現在,在這裏。”

現在是勝負的關鍵時刻。

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妾身在故鄉心有所屬。我們像家人一樣共同長大,年、年幼的時候就發誓要結婚。”

菲爾撒並不習慣撒謊,聲音也微微發顫。希望沒被他發現。

爲了不去看對方的臉,在對方提問之前,菲爾就移開目光,語速很快地繼續道:

“這從一開始,就是爲了給伊古雷科大人設陷阱而僞裝的政治聯姻,不是嗎?妾身應該已經沒有用處了。那個,所以說,您也不願意屈尊接受這種對其他男人心生愛慕的女人吧?恰好吟遊詩人也在城堡裏,因此即使是神誓也——”

“……我?”

“诶?”

克勞突然低聲說道。聲音像是在壓抑著什麽似的。

從菲爾這邊看不見他的臉。

“那個,妾身聽不太……”

就在菲爾想要反問的時候。

“不惜撒這種謊都要離婚嗎,就這麽討厭我?”

雙肩被他握住,用力推到牆邊。

“好痛……”

(發生了什、麽?)

菲爾眼花缭亂,強烈的沖擊讓她一時間喘不過氣。

眼前是一對冰冷的蔚藍。

察覺到其中所充滿的感情後,菲爾的後背不寒而栗。

安靜而深邃,深不見底。那是一種明顯的憤怒之色。

“啊、……”

發不出聲音。

菲爾雖然扭動身體想逃跑,但附在身體兩側的手臂就像籠子一樣,讓她動彈不得。

克勞仿佛要直接將氣息吹進菲爾的耳朵裏。他用那纏綿而又甜蜜,卻又透露出無盡冰冷的聲音淡淡地繼續說道。

“你認爲這種程度的謊言就能欺騙我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會高高興興地把你送回故鄉?你說啊,席蕾妮——”

用獠牙捕捉野兔的狼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低頭望著呆呆地仰視自己的『席蕾妮』,克勞腦海中的一角這樣思索著。

爲了逮住她嬌小的身體,他將手肘抵在她的臉頰旁,封住她的動作。

另一只手則抓住想把自己的胸口推開的左手手腕,它是那麽纖細,纖細得幾乎要折斷了。在纖薄的皮膚下,可以感覺到加速的脈搏。

從她那彷徨不定的眼神和毫無自信的聲音中可以看出,那只是她爲了方便離婚而撒的謊。

(——從小就陪伴在身邊,像家人一樣長大的對象、嗎?)

克勞的嘴角有些扭曲了。

是無意識的嗎?不管怎麽想,那個措辭,都會讓人去聯想出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迄今爲止,她都是那麽率直,表裏如一,甚至沒注意到這樣不適合當替身新娘。

但現在卻積極地撒了謊,欺騙了自己——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結果,她始終都不願意看自己。

克勞強烈地意識到,她絕不會對自己微笑。

“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席蕾妮。”

她睜大了眼睛,眼眸好像要從眼眶中滑落一般。近處的那雙眼睛,比最高級的夕輝晶還要鮮豔,比黃昏的天空還要澄澈。

看到映照在那裏的是自己,克勞露出淺淺的笑容,靜靜地張開嘴唇。

“從故鄉來的聖職者安排在身邊,你和我的賭注,在滿足條件之前還需要再勝一場。加上尤奈亞國王也能很難對埃爾蘭特的過失進行譴責,催促我把你還回去。真是太好了,你期盼已久的離婚也近在咫尺了。”

“那……個。夫君大……”

“但是,這個謊言是步錯棋……你明白嗎?你是背負著尤奈亞的國名嫁過來的。居然想用私事來推翻這件事實,你真的理解了什麽是作爲王族的義務嗎?”

話出口的瞬間,她就明顯地露出了“糟了”的表情。

她是個聰明、有責任感的女孩,能夠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一點我已經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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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5 pm

教訓的話就說到這裏吧。就算放著不管她應該也會反省的。

他明明知道的。

那個身體很纖細,纖弱到無法與自己相提並論。

無論他想做什麽都可以。這麽一想,他的手臂充滿了力量。

“不惜撒著中謊都想回到故鄉嗎?你就這麽想離開我嗎?”

“妾身才沒有說謊。不,要說是謊言也像是謊言、不對。那個,所以……妾身只是……”

“只是?”

趁她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把嘴唇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地吹入聲音。

而且還故意用聽起來非常溫柔的聲音說道。

“……我告訴你。你也許在拼命地想離婚的對策。但是不管你在策劃什麽事,都會有一瞬間就能將其推翻的詛咒。”

“诶、……”

“不知道的話,我就在這裏告訴你吧。”

他捏住菲爾雪白的下巴,強行往上擡。

“放棄吧——你,永遠也無法回到尤奈亞。”

他已經被驚慌之中看向這邊的茜色雙眸中吸引住了——其實,他本打算奪走她的雙唇。

(……唔)

但是,他做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他咬住了菲爾纖細的脖子,用力地吸吮後留下痕迹。

臂彎中的身體,嚇得一顫。

克勞無視心中的躊躇,抓住菲爾的頭頸,手指纏繞著銀線般的頭發,抱緊掙紮的手臂和纖細的身體。

明明本來只是想威脅她一下而已。

在白嫩的皮膚上散落的,那一點標志著所有權的標記,比想象中更加生動和鮮明,正常的思考回路也被強烈的沖擊逐漸淡去。

就在克勞覺得不妙的瞬間,浮現在她眼中的顔色,將快要融化的理性拉了回來。

她既沒有像往常那樣反抗,也沒有回瞪著他。

對于突然發生的事態,她只是縮緊了身體——

她害怕了。

(糟、糕)

後悔,使他的手臂放松了下來。

然後就在那之後不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被無窮無盡的憤怒射穿,被他用蠻力抓住,菲爾簡直快要窒息了。不明白他爲什麽要這麽做的理由,菲爾只是用力繃緊身體。

“如果你說什麽也要逃離我的話——我會折斷你的雙腳,給你綁上鎖鏈。讓你永遠無法從房間裏走出來。”

“……!”

與殘酷的內容相反,克勞的聲音甜蜜得不合時宜。

他的手掌順著菲爾的手臂輕輕滑過。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非常有力,一旦被包裹起來,自己那纖細的手臂是多麽無力。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給任何人。誰都不許觸碰你。直至永遠。”

“那個,夫君、大人……”

被咬了一次之後,他就沒有再繼續傷害我了。話雖如此,但是菲爾的大腦還沒有運轉過來,這些話語和之前的威脅落差太大了。

(好可怕,討厭,我討厭這樣!)

──“如果遭遇危險的人,……”

像是尋找救命稻草一樣,菲爾想起了高文老師的話。

所以,這是拼命地,也是無意識用出的招式。

克勞的手臂力量一松,菲爾的身體在短暫的時間內恢複了自由。

菲爾轉過臉去,用盡全力地扭動身體,甩開他的手臂,右手大幅度地揮動著——

“妾身說了要回去就會回去——!!”

菲爾用掌根給克勞的下颚來了一記升龍。

咔乒。

聲音相當悅耳。從手感來看,似乎是漂亮地命中了。

對他來說,應該是出乎意料的攻擊。那當然了。一般來說,誰會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吃到一記升龍。

與此同時,壓在菲爾身上的負擔消失了,她完全獲得了解放。

“告辭!!”

菲爾發出一聲悲鳴般的叫喊,便轉身逃走。

說不定夫君大人畫著抛物線被打飛出去了,但遺憾的是,菲爾並沒有去關注那邊。

菲爾無暇顧及滿臉訝異的侍女們的目光,一路飛快地跑過走廊,拐過十個拐角。

一定不會再追到這裏了吧。

她一邊調整著急促的呼吸,一邊放下心來——才怪,菲爾氣喘籲籲的臉頰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我這個傻瓜──!!那個世界的公主會用掌根直擊丈夫的要害啊!?)

那種情況怎麽想都是悲鳴吧,退一萬步講給他一巴掌也就妥協了。

爲什麽偏偏用了掌根呢?而且還瞄准了下巴來了一記升龍。

(啊啊啊啊搞砸了!高文老師,護身術又派上用場了,才怪!要是變成腦震蕩之類的怎麽辦,夫君大人他沒事吧,要是沒事的話就好了,話說怎麽可能沒事啊,下巴沒事,其他方面也會有大麻煩啊!)

菲爾大腦飛速運轉。

由于想得太多,內容早已串線。

(如果找借口說是偶然碰到的,但那記升龍打得又太結實了……話說回來要是夫君大人的下巴被打沒了怎麽辦……)

由于菲爾過于混亂,擔心的方向也逐漸偏離。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了……)

菲爾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急促的呼吸和混亂的思考回路。

(我對夫君大人做了件很過分的事。)

說了謊還打了他,完全就是暴力妻子……

(再說,那謊話太蠢了。因爲故鄉有戀人所以想離婚?我真是個大傻瓜。我再怎麽著急……如果最後演變成外交問題怎麽辦?)

本來這就是政治婚姻。就算把私事拿出來也毫無意義。

而且,如果有什麽萬一,以後“席蕾妮公主”這個名字前就會冠上“用手掌打碎丈夫下巴的公主”這個代名詞。菲爾現在才反應過來事態有多嚴重,臉色變得鐵青。

(必須要道歉……首先從道歉開始吧。)

明明猛地揍了別人,卻連一句道歉都沒有,那還算是個人嗎。

(雖然實在不太情願折返回去!)

那個夫君大人肯定又會逮著機會就提起這件事諷刺我,但是逃避討厭的事情也無濟于事啊。

還有就是,要行動的話絕對是越早越好。

菲爾不自覺地用手掌壓住了自己的咽喉。

總感覺被親吻的那個地方經常有股異樣的熱度,血氣一下就沖上了菲爾的腦門。

(哇!現在趕緊把這個抹掉吧,是啊,連狗都會咬人,毒龍也是一樣的吧!?)

雖然腦海中浮現出“有咬人癖的夫君大人”這句話,但是現在實在笑不出來,于是把這個印象從腦海裏一並趕了出去。發燙的臉頰,也裝作沒有注意到──

就算菲爾打算轉身回去的時候,突然好像有一陣風吹了進來。

(欸。有人來了嗎?)

原本以爲周圍沒有人的菲爾一瞬間倒吸了一口冷氣,但馬上又被更令她驚訝的事情蓋過去了。

在大理石並排的走廊稍微靠前一點的位置。從通往中庭的大窗戶進來的人是……

(老師……?)

看到熟悉的面孔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菲爾不由得愣住了。

一瞬間,菲爾猶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但她又重新考慮了一下。

(因爲,現在是穿著禮服的『席蕾妮大人』。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看到。)

菲爾一邊向後攏著頭發,一邊微微颔首。然後,她加快腳步想從他身邊過去。

石廊上,高亢地響起了相互靠近的兩個腳步聲。在長長的昏暗的走廊上,白色的禮服和黑色的祭服在圓柱的陰影中一瞬間重疊。

就這樣,他們普通的擦肩而過——本應該是這樣的。

“……嗚!!”

如同碾壓般突如其來沖擊襲向全身,菲爾一口氣噎在喉嚨喘不上來。

遲了一拍菲爾才理解到自己是被撞飛,後背撞到了牆壁上。

脖子被緊緊地勒住了,意識也漸漸泛白。

(什麽!?)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菲爾還是像平常被教導的那樣,朝著映照在視野角落的手臂關節,合起雙拳用力砸下。

好不容易脫離了拘束,但頭頂傳來陣陣鈍痛。那是輕微腦震蕩的症狀。菲爾跌倒在地,嗆得喘不過氣來。

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腦內還是一片混亂。

那樣的事我絕不承認。這不可能。

因爲他是絕對不會傷害菲爾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教會她保護自己,身爲菲爾的——

頭部還有陣陣刺痛,那都無所謂。菲爾呆呆地擡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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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6 pm

“老……老師……?”

菲爾忘記了演戲,而那個撞飛她的男人——高文,慢慢伸出了手。

“別吵,小丫頭。”

他小聲說出的那句話讓菲爾毛骨悚然。

(不、這不是老師。)

粗暴的聲音。

眼神像是在審視物件。

空洞的表情毫無生氣,就像是從墓穴裏爬出來的屍體一樣。

完全無法想象這就是平時表情豐富的他,而且,他、沒認出菲爾……?

“老師,您怎麽了……!?”

那琥珀色的瞳孔渾濁不清。菲爾全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面對不斷迫近的手臂本能地一點一點往後退,突然,她被高文的脖子吸引住了。

在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皮膚上,有一種陌生的紅暈。我記得、那是他經常撓的地方——

(蝴蝶形狀的痣……!?)

那種東西,以前就有嗎?

“老師,請振作一點!”

完全沒有回應菲爾的迹象。

雖然在一瞬間茫然自失,但是菲爾立刻准備起身逃跑。

總之,我只知道老師已經失去理智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不逃走就糟了。而且他的目的好像正是自己。

要不要大聲喊救命?腦海中浮現的方案,立刻就被菲爾舍棄了。

(如果有人看到老師想加害于『黑龍公的新娘』——『席蕾妮公主』的話……!)

那樣他就絕對無法活著回到尤奈亞了。

但是,還沒等她跑遠,就被抓著頭發拽了回來。雖然菲爾拼命掙紮著想要甩開他,卻被輕易地抓住了手臂。

我知道的,實力實在相差太多了。

(誰來……唔)

就在她用盡力氣忍住快要反射性地發出尖叫的瞬間,拘束解開了,菲爾滾到了地板上。

“好痛!”

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但菲爾還是扭過脖子微微睜開眼睛。

當她看到熟悉的黑衣背影的瞬間,那句堵在菲爾胸口的氣息,無意識地舒緩了下來。

“……夫、夫君大人?爲什麽?”

“退下。”

爲了保護倒地的菲爾,克勞擋在高文的面前。

“你要對我妻子做什麽?”

連發尖都能感受到充滿了整個走廊的殺氣。

高文沒有回答克勞的問題。

不僅如此,他還像是看不見克勞一般,緩緩地朝菲爾伸出五指。

“……必須抓住、那個小姑娘……”

高文的呢喃聲十分無力,幾乎是混雜在呼吸之中無法辨別,聽到這句話菲爾瞪大了眼睛。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菲爾,就像站起來的野獸般沈下身體,克洛咂了咂嘴,然後握住了劍柄。

看到被拔出的銀光,菲爾不由得喊道。

“住、住手……!”

“!”

(求你了,因爲、那個人是……!)

克洛的肩膀在顫抖。劍拔弩張的氛圍,稍微松懈了一點。

那一瞬間。

高文猛地轉過身,從開著的大窗戶飛躍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庭院樹木的陰影中。

高文離開的時候,那個從衣領上窺見到的印記,異常深刻地烙印在菲爾的眼睛深處。

“老、……!”

“蝴蝶形、的痣……”

正當菲爾想要呼喚時,聽到了克勞的低聲嘟囔,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喊出聲。

“席蕾妮,你有沒有受傷?”

克勞沒有理會逃跑的高文,而是跑到菲爾身邊把她扶了起來。

菲爾一邊無言地點點頭,大腦則被混亂的思緒所擾亂。

(老師,爲什麽?爲什麽……?)

菲爾呆呆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看到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紅色的手印,克勞皺起了眉頭。

即使被人,手扶後背,抱在懷裏,菲爾也依然任由擺布,沒有反應。

“殿下!剛才那聲巨響是……”

“沒什麽……沒什麽大事。”

克勞平靜地回答著遲來的部下,但他的聲音依舊讓人感受不到實感。

菲爾的意識逐漸遠去。

就這樣在克勞的懷中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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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0:59 pm

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第四章 急轉直下

——頭好重。

菲爾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帷帳頂。

看來似乎是被安置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了。

太陽快要落山,窗外染上了淡淡的茜色。

(啊嘞,我,……是怎麽了來著)

搖晃著尚處在朦胧中的腦袋,菲爾坐起身來。在那一瞬間,之前的記憶突然湧入腦海,令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老師他……!!)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那只是個夢。

跳下床後菲爾用肩膀靠著牆壁踉跄著走向房門。

從內側推開門的瞬間,菲爾感到眼前一花,差點跌倒在地板上。

“夫人!您沒事嗎!”

接住菲爾的是站在房門前看守的黑龍師團士兵。

“欸……”

注意到走廊和往常不一樣後,菲爾不由自主地四下張望起來。

看守的人數增加了一倍以上。

“那個,現在……出了什麽事嗎?”

“是的,據殿下所言,夫人被敲打窗戶的巨大風聲嚇了一跳,昏過去了。”

風聲?

菲爾眨了眨眼。看守的話到此爲止,似乎沒有要提及院長老師的意思。

“總覺得,大家,人數和平時比起來好像多了不少呢。”

“因爲怕您感到不安吧,所以警衛的人手增加了。”

(這樣的話……那個果然是夢?)

菲爾皺起了眉頭。

(不,沒這可能。怕新娘會感到不安什麽的,那個人怎麽會因爲這麽隨意的理由而增加這麽多人呢?)

向看守道謝之後回到房間裏的菲爾從窗戶向下看去。

那裏同樣保持警戒的黑龍師團士兵數量多到讓菲爾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果然有古怪。

——那不是夢。被老師襲擊了這件事。

胸口刺痛,但是現在沒有閑暇去哭哭啼啼。

(老師、之前絕對不正常。)

情報就是武器,這是最近被教導的話語。

至少要好好地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請等一下,夫人。”

正當菲爾急匆匆地想要離開房間時,再次被士兵叫住了……

“爲何要喊住妾身,妾身已經沒事了喲。”

“那個……正如之前告訴過夫人的,因爲冬至鍾聲已經停了,所以不能放任您外出。”

“……!”

(對哦,外出禁止令還沒有解除。)

菲爾在這瞬間想說點什麽,但隨即又沈默了。

“這樣啊。那麽,就容妾身再在房間裏休息一會兒好了。各位,感謝你們盡忠職守。”

“不、不是,因爲這是任務。”

菲爾嫣然一笑,轉身背對臉紅起來的士兵“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脫下禮服後,菲爾換上了平時的女仆工作服。

將床單揉成一團後隨意地丟進衣籠裏,菲爾再次打開房門。這次,士兵們誰也沒有盤問這位抱著換洗衣物的土氣雙麻花辮女仆。

(用這個姿態去見夫君大人能打聽到什麽程度的情報呢?畢竟,連士兵們也什麽都沒有被告知,當然也不可能告訴我…….欸,對呀,這就是說夫君大人並沒有把老師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吧,爲什麽?)

菲爾將換洗衣物放進中庭的草叢裏後,快步走向了克勞的房間。

也許是心理作用,這條走廊感覺格外漫長,菲爾加快了腳步。

不安好像在胸口開了個蟲蛀的洞一樣。黑暗的天花板和牆壁也感覺比平時更加沈重地壓過來。本來應該從未留意過野獸和魔物的裝飾品,但菲爾現在正拼命努力不和它們對上視線。

“……,……”

不久後,菲爾站在熟悉的書房前,從裏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門稍微打開了一點,不知是不是因爲風吹動過的緣故。

菲爾消除掉自己的氣息。將走路時的腳步聲和氣息隱藏到連鳥獸都察覺不到的程度是菲爾的得意技巧,抓鳥的工作可是已經幹過好幾次了。

“欸!使者殿下被下了咒毒……!?”

“聲音太大了,凱。”

輕輕靠近房門的瞬間,菲爾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等一下,咒毒……是什麽)

“脖頸上有蝴蝶狀的斑,症狀也很接近,那應該是在塔拉出現過的‘不眠之蝶’吧?”

“前幾天的報告書裏也提到過的吧。據說一旦進入人體的話,不僅絕對無法入睡,還會在精疲力竭之前一直遵照毒裏的一個命令,是那種惡趣味的毒嗎?不過,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不,比起這些……”

“要怎麽辦。”凱低聲說道。”這下讓高文殿下活著回去的可能性就完全變爲零了吧?”

(……!)

聽到這句話的菲爾感覺自己仿佛從頭到腳都被凍住了一樣。

(他說……什麽?)

“雖說是中了咒毒,但弄傷了從尤奈亞那裏接管的夫人也是事實,這件事要是泄露出去的話……那可不是說什麽‘試煉‘的結果怎樣了之類悠哉的話的時候了喲。不盡快把狂暴分子處分掉,埃爾蘭特帝國可就顔面丟盡了。”

“放任失去自我的他不管過于危險。……再加上,他眼裏只有席蕾妮。她被盯上的可能性很大。”

“盡管不知道能撐多少天,但最後究竟是自然地結束生命呢,還是發狂後自取滅亡呢……不,抱歉,這話不應該對你說。”

菲爾握緊了拳頭。

(……老師……)

“他之所以被當作目標,恐怕是他的實力被看中了吧……就算想要強行控制住他,但如果被他以那種氣勢襲擊過來的話,不讓黑龍師團全體出動用弩將他射殺的話根本沒辦法喲。”

“!!”

已經到極限了。

菲爾轉身就要逃走,不小心忽略了腳步聲。

“啊哇哇!!門開著的呀!?剛才有誰在偷聽嗎!?”

身後傳來凱驚慌失措的聲音,但菲爾仍不管不顧地逃走了。

菲爾離開後,房間裏的對話內容就沒有再次傳入她耳中。

“說不定是間諜,吾主,在下先去看一下情況。”

“……不用,我有頭緒,你就呆在這裏吧。”

(老師要死了)

要被黑龍師團殺害了。

即使沒有被黑龍師團所殺,如果一直不眠不休地活動的話,最終也只會發狂而死。

(騙人的吧。到昨天爲止,還好好的,一如既往地笑著……只要能順利離婚的話,我就能回到老師的身邊了,本應如此)

一路上,菲爾的肩膀幾度撞上柱子,即使被錯身而過的傭人們以詫異的表情相對,她仍在石制的走廊上奔跑著。

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無法思考。

菲爾一口氣飛奔到中庭,沒注意到被積雪埋住的高度差,啪的一聲一頭栽進冰冷的白雪裏。

(想想吧。好好想想。能拯救老師的方法)

明明已經沒有時間了。

菲爾蓦地直起身來,將手扶在冰冷的噴泉邊上。盡管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但是腳卻使不上勁,一屁股摔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快想想,快想想啊!得去救老師,必須得救老師……怎麽辦,要怎麽做才好?)

沒時間消沈,也沒時間混亂。即便如此,腦子裏卻是一團漿糊。

“呼……”

菲爾硬是將快要沖出喉嚨的嗚咽壓了回去。有時間在這裏丟人地哭泣的話就給我行動起來,動起來、啊!

簡直就像已經放棄了一樣,明明不想哭的。

不論是有關咒毒的知識,還是強行阻止老師的力量菲爾都沒有。這雙手實在過于無力了。

菲爾咬緊牙關,不自然地繃住眼角。

——突然

“菲爾。”

啊啊,果然。

被找到了,……畢竟偷聽了他們說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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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1:00 pm

聽見呼喚自己名字的低沈聲音,菲爾想要起身擡起頭來。然而,身體卻如同變成了石頭一般無法動彈。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擅……擅自偷聽,非常抱歉。無論怎樣的懲罰,我都願意接受。但現在,還請給我點時間……”

菲爾低著頭,好不容易用嘶啞聲音回話的話語被克勞一句“不用勉強說出來”蓋過去了。

“……殿下?”

在菲爾想要說些什麽之前,克勞就單膝跪下對上菲爾的視線,並想把手放在她的頭上。

“……”

不過,擡起來的手最終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诶?)

菲爾還沒來得及歪頭納悶這份躊躇。

隨著“啪唦“的輕聲響起,菲爾就被人粗暴地用暖和的什麽東西包裹住了身體。

緊貼在肩膀手臂上的是一件黑色的男士大禮服,禮服上殘留的溫暖漸漸滲進菲爾那沾滿白雪的冰冷身體裏。

“遇到了很痛苦的事吧。”

“謝……”

非常感謝,之類。

非常抱歉,之類。

明明有很多應該要說出口的話,但是從幹涸的喉嚨中突然傳來的痛楚使菲爾扭曲了面龐。

“唔……”

這之後菲爾就泣不成聲了。而面對顫抖著肩膀在主人面前泣下如雨而又忍著不發出啪塔啪塔掉眼淚聲的菲爾,克勞也說不出什麽責難的話來。

“……沒事,沒事的。吸口氣,慢慢吐出來。”

克勞激勵的話語很溫柔,能讓人情緒平靜下來。

“非常、抱歉。”

菲爾“咕嗞”地吸了吸鼻子,然後用一只手粗魯地擦了擦眼睛。

(對了……)

“關于之前說的話……”

菲爾焦急地擡起頭來,向克勞訴說道。

“老師是很強大的人。不是那種會默不作聲地讓來路不明的奇怪毒藥操縱的軟弱之徒。而且他還是個溫柔的人。隨意襲擊別人這種事絕無可能。”

更別說是要傷害菲爾什麽的,完全不可能。

“老師他,會變得不再像老師這種話雖然還無法相信,但是他絕對能,恢複原貌的。我一定會帶他回來。”

——所以別殺老師。

願望沒能說出口。

舌頭打結了。菲爾低下頭如同小孩一般不斷重複著“拜托您。”

“……爲什麽,可以這麽無條件地信任他?”

聽到克勞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菲爾擡起頭來。

“你的養父母、背負著怎樣的過去你知道嗎?”

“欸?……那是指”

菲爾猶豫了一瞬間後,回答道“雖然不清楚詳情,不過那是指關于【紅發惡鬼】的事吧?”

“沒錯,所以——不思考一下另一種可能性嗎?實際上說不准咒毒只是從背後推了他一把,他其實一直懷揣你所不知道的一面活著,現在只是回到了原本的樣子而已。”

即使他本人沒有意識到這點——總而言之那就是在說,菲爾有被欺騙的可能性。

“絕無可能。”

菲爾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聽好了,你呀,可是人家的寶物喲!”

不論是多麽艱難的時期高文老師都會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費盡千辛萬苦撫養我們。連自己那部分的食物也全部分給孩子們吃。

不論刮風下雨還是飄雪,老師都會在天亮之前離開孤兒院去工作。即便如此,好累啊之類的話語他一個字都不曾提過。像在如今這般的冬日裏,他還會抱著孩子們一起跳進外面的雪地裏嬉鬧玩耍。

(……讓我受傷這種事,對老師來說,一定比死更難受。)

找不到其他能夠解釋的話語,不過,這種程度的話可以說出口。

“要說爲何,因爲對我來說,傷害老師這件事會比死還要痛苦。

克勞有一段時間,凝視著菲爾那眼睑紅腫的雙眼。

(這些話,跟這個人說了又能怎樣啊……)

回過神來後,菲爾感到全身失去了力量,再次將視線垂了下去。

就這樣,非同一般的沈默暫時性地支配了兩人……

不久後——

“咒毒,確實沒有明確的解毒方法。但是,並非沒有挽救的手段。”

聽到這句話,菲爾猛然擡起頭來。

“您會……幫助我嗎?救老師這件事?”

“對啊。”

“!”

菲爾呆呆地聽著克勞的話,禁不住用雙手捂住嘴。當她猛地回過神來後,立馬用力地低下頭。

“非、非常感謝……!”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協助。是否能真的得救姑且不論。”

“……那個”

菲爾將嘴邊的話語吞下,然後戰戰兢兢地斟酌了一下用詞詢問道。

“爲什麽您會、對我說這些話呢?”

特地追上來鼓勵我。

(畢竟……你不是想要殺掉老師嗎?)

克勞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吧。盡管如此,他對一介女仆說出‘一定會幫助你的’,這話語背後的關心讓菲爾覺得既高興又不可思議。

“誰知道。可能是因爲看著你的時候,會無意中想起吧。”

“想起?”

在那一瞬間,克勞的眼瞳中仿佛籠罩著一絲憂郁的陰影。微弱到能讓人誤以爲是看錯了。

“——無法守護重要事物的窩囊感……吧。”

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完後,他一邊說著“所以啊”一邊笑著站起身來。

“我無法忍受有人在我面前經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發狂至死卻束手無策的感覺。”

“欸……”

——那位大人還無法忘懷幾年前的淒慘事件……。

腦海中無意間閃過凱的話語。

(這麽說的話,那個人是……?)

菲爾立刻甩掉了想要深入思考的念頭。這不是我應該涉足的事。而且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那個!”

菲爾不假思索地大聲說道。

“有什麽我能夠幫上忙的嗎?雖然無法提供強有力的幫助,但若是有我能夠做到的,我都願意去做。”

“能做的都願意做嗎?”

“沒錯。幫助老師恢複原樣自不必說,這之後我也會幫忙追查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讓老師遭受這種罪的陰險混蛋,然後把手指插進他鼻孔讓他的牙齒喀喀地打顫。”

“……這台詞貌似在哪裏聽到過。”

這句話讓克勞的藍色雙眼稍稍瞪大,輕笑道:“啊啊,你回到往常的樣子了。”

“如果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積極性的話,就不像你了啊。”

“!”

菲爾眨了眨眼,“……莫名其妙這個形容是多余的喲。”如此說著把臉轉向了別處。

“不過,不用擔心。畢竟不能讓事情鬧大,我們這邊會把人數縮減到最低限度。你就回到崗位上和平時一樣工作。在其他地方有需要你幫忙的事。”

“需要我幫忙的事?”

“啊啊,是我妻子那邊。”

面對從容地說著話的克勞,菲爾眨巴著雙眼。

“差不多也該醒過來了。雖然剛才惹得她極不開心,但這也是因爲那家夥的祖國使者不守規矩造成的。而且被盯上的也是那家夥自己,把個中道理了解透徹的話估計她也會出一份力。”

克勞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補充道“而且”。

“畢竟那家夥跟外表給人的感覺以及傳聞所言均不相符,是個強大又溫柔的人啊。”

“……!”

溫柔,又強大。

這句話如同清澈的流水一般滲透進菲爾此刻極度脆弱而又破爛不堪的心裏。

現在的【席蕾妮】是假冒的新娘。由于是滿身補丁的公主,因此遠不及真正的公主本人。

但是他卻給予了如此這般評價。

既然如此那至少,要做到不愧對這句評價才行。

(絕對要把老師救下來。)

菲爾點了下頭,說著“我回去工作了”後站了起來。

回到房間的菲爾,第一時間做的就是卸去女仆的僞裝並仔細地清洗幹淨哭腫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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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1:00 pm

將嫩白的手腕穿過在胸口處用銀線刺繡而成的鮮花作爲裝飾的黑色塔夫綢紡織衣。在兩側耳後各滴上一滴薔薇香水。然後再用無名指給雙唇塗上一抹摻有夜光貝粉末的鮮紅。

盛裝打扮即意味著戴上面具。

現在要迎接挑戰的是,以公主身份嫁過來的新娘【席蕾妮】。

(……這場合下可不能哭泣)

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吧。如果可以利用這份自己能夠勝任的工作戰鬥的話。

鏡中映出已經裝扮好的公主姿態。菲爾試著將手輕輕放在臉上。

指尖描繪著同樣的發色、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年紀、同樣的身材。鏡中映出的是自己敬愛不已的恩人姿態。

(席蕾妮大人、請允許我借您名字一用。作爲現在的我能夠使用的武器。)

深吸一口氣後,菲爾攏起粉紅的長發向後舒展開來。

不久後,房門被靜靜地敲響。

“席蕾妮?我進來了。”

響起的是預料中的人物聲音。

“歡迎您的到來,頭也不回地將妻子關進鳥籠的、薄情的夫君大人。”

想不到我會在門前等著你吧。連回應也不等就推門而入的克勞,看到以【席蕾妮】的姿態優雅地彎腰行禮的菲爾,微微愣了一下。

聽到菲爾嫣然一笑地說出一如既往的諷刺話語後,克勞微皺了下眉頭發出了“……還以爲你會更低落些”這樣直率的感想。

“席蕾妮,來協助我吧。就是關于先前那位使者殿下的事。你被盯上了,所以——”

“夠了,畢竟是我國的聖職者不守規矩在先。妾身怎會不提供協助呢?”

秒答。

冷淡的話語裏隱藏著的顧慮,自己已經很清楚了。

看著凜然地挺直後背,直視過來的菲爾,克勞牽動嘴角笑了笑。

(高文老師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家人。)

只要能夠救老師,不論何事我都會做給你看。

從克勞那粗略地聽了一遍關于咒毒的說明。

“那個,是叫【不眠之蝶】對吧……說到底,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呢?”

“正如其名。因爲被下毒的人在經過一段潛伏期後,在脖頸附近會浮現出蝴蝶狀的斑,由此得名。這種毒會透過皮膚或從口腔進入人體,然後慢慢地侵染人的神經,擾亂精神,從而讓對方服從。”

被詛咒沾染上的話,那個人將無法進入睡眠狀態。

只要醒著就會一直服從灌注在毒中的命令。不久後就會神志不清,記憶混亂、器官衰竭,最終——

(致死)

下一次的睡眠就是耗盡所有體力之時。也就是說,將無法再次睜開雙眼。正因如此,這種毒才會被冠以這個名字。聽到這些,菲爾不禁咽了口唾沫。

盡管如此,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是在哪裏被下毒的呢。在連傭人都沒有的黑陽宮裏,他可是一個人操辦自己起居的喲。最初以‘試煉’爲名的打鬥也是,別說是讓他喝下毒藥了,黑龍師團不是誰也沒有砍中他一刀就一個不剩地失去意識了嗎。”

“再想想吧。雖說確實沒有被刀砍中,但不是有被其他不自然的東西濺到嗎,你覺得是什麽?”

“欸”

被這麽一問,菲爾迅速地回想了一下。

(那個……確實那個時候老師是……拿著平底鍋和聖杖在混戰中)

漆黑的祭服配上會被全國聖職者以“這貨才不是同行”而全面否定的凶惡相貌,加上漫天飛散著的———

“……濺回的血!”

“就是僞裝成那樣了吧。”

說起來,士兵們受到的傷都是打鬥中造成的。用鈍器而戰的話,被淋到那麽多濺出的血根本不可能。

所以,也就是說。

“……混進黑龍師團裏了嗎?對他下毒的犯人。”

(這麽一來,士兵就無法派上用場了。)

菲爾臉色逐漸發青。

“也不能讓使者殿下發狂的消息擴散出去,原本能參與作戰的人數就有限——你和我,然後就是知道詳情的諸如凱之類的人吧。如果讓那家夥留守的話,那就只有在這裏的你和我兩人而已。”

能夠行動的的居然只有兩個人。

看著因爲這種情況視線漸漸飄浮的菲爾,克勞嘴角微微上揚說道:“也不盡是壞消息。”

“幸運的是我知道這種毒的症狀。也有關于如何解毒的大致情報。”

“!用什麽方法!?”

與氣勢洶洶地從椅子上彈起的菲爾相反,克勞的回答非常簡潔。

“沒有。”

“……哈?”

“——與其說是解毒方法,不如說只有強行將毒素逼出體外這種辦法。強迫著讓他睡著,然後讓咒毒理解到‘這副身體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從而放棄侵蝕宿主。”

“也,也就是說……難不成是通過給予強烈撞擊之類的,讓他失去意識就行了,是這麽回事嗎?”

“沒那麽簡單。雖然只需要做到讓咒毒意識到這副身體已經毫無用處從而放棄侵蝕的程度就夠了,但是要考慮入侵體內的毒物濃度高低,要在他做出類似殺死你的動作之前有將他打倒的氣魄,而且能不能恢複過來還得看毒的侵染程度。即使做到這個地步,在他醒來之後也還是有可能保持著被咒毒操縱著的狀態。”

而且,“侵染使者殿下的似乎是濃度非常高的毒。”克勞補充道。

“畢竟浮現出來的蝴蝶如此鮮豔。正常人的話早就因爲身體無法承受發狂而死了。即使經受著這些他還能活著,恐怕是憑借他非同尋常的體力以及意志力吧。不過……也不清楚他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能獲救的概率呢。”

“如果這會影響到士氣的話,還是別問了。”

“……”

菲爾沈默了。

(能戰鬥的就只有我和夫君大人而已。僅憑我們兩人去對抗老師,還要將他壓制住……話說)

這到底,能不能做到呢。

(只能上了啊)

菲爾咬住嘴唇緊握拳頭,但在下個瞬間,又因夫君大人的驚人發言而瞪大了眼睛。

“就是這麽一回事,所以,從今晚開始你和我一起微服出行,到市區的冬至集市去逛逛。先去准備一下吧。”

“哈啊!?爲什麽!?”

菲爾刹那間差點暴露本性,但對方接下來的話讓她把抱怨吞了回去。

“與其在不知敵人潛伏在何處的城內戰鬥,不如跑到城外去,這樣還比較容易將需要警戒的對象限定在使者殿下一人身上。即使緊追而來的犯人慌慌張張地想對街道上的居民使用咒毒,也因爲有潛伏期的緣故毒性不會馬上起效。”

“!原來如此……”

“凱以外,在城內誰也不知道我們外出了。犯人那邊估計一直都在關注我們這邊的動向,我們埋伏起來的話,對方應該就會自投羅網了。

“那麽……爲何,是妾身呢。”

菲爾戰戰兢兢地開口問出自己從對話開始時就一直抱有的疑問。

(不是傭人而是在公主姿態時被襲擊了,也就是說,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有人盯上了【席蕾妮大人】對吧。不過,會是誰呢?)

再加上,那個人還有使用咒毒的能力。

處理不好的話,這份危險還有可能會波及到身在尤奈亞的公主本人身上。雖然有菲爾這個替身在的期間應該是安全的———即便如此,還是很不安。

克勞沒有回答菲爾的疑問。盡管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但菲爾還是沈默了下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話雖如此,竟然要使用誘餌戰術孤身一人作戰什麽的……)

對于克勞的提案,菲爾訝異于這個人真是盡是在拼命考慮那些亂來的事,不過話說回來,他先前算計伊古雷科的時候也是賭上一切全力以赴的。現在這種情況可能也不是什麽特別值得意外的吧。

——然後。

“防身用的。”

看著突然從克勞手中遞過來的東西,菲爾眨了眨眼。

“短劍……?”

那是一把鞘上帶有白色裝飾的小巧匕首。

“不需要哦。”

“實際會不會用到那另說,總之先帶在身上。畢竟最終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對,說的也是。非常感謝。”

猶豫著的菲爾將目光落在接過的短刀上。對話在道完謝之後就沒有再進行下去,氛圍不禁沈默下來。

一旦沈默就會想起之前的事。

(說起來,雖然現在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進行著對話……原本,在事情發展成這樣之前是發生了什麽來著?)

“夫君大人,下颚已經沒事了嗎?”

在思考之前嘴就擅自動了起來,多少有些後悔。

(再稍微婉轉點問啊,我!)

新娘內心有股想要抵著牆壁反省的沖動,與之相對,“……啊啊……”夫君大人好像也想起了之前發生的各種事情。

“沒事,多虧那一下頭腦冷靜下來了。”

菲爾戰戰兢兢地偷偷看向克勞,但映入眼中的他並沒有十分動搖反而極其平靜。

“那是我的不對。”

“欸、不、怎麽會、妾身才是……”

面對克勞淡然的謝罪,菲爾慌慌張張地搖著頭。

但是,當菲爾試圖糊弄過去的時候,臉頰“嘭”地一陣發熱。即使不深入回想也知道,對方不是也沒做什麽特別過分的事嗎。

(……嘛、真是的,別在意啦!)

自我暗示一番後,菲爾重新直面夫君大人。

“妾身沒有在意喲。那個,狗也會咬人,章魚也是會吸人嘛!哦霍霍。”

“章魚和狗啊。”

糟糕!本該道歉的結果現在反而在數落對方了。

雖然想說‘不對不是這樣‘將話題進行下去,但菲爾找不到可以接下去的話,于是一時間內房間裏再次陷入沈默。氣氛一度十分尴尬。

菲爾忽然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對話氛圍似乎有點冷淡,還可以說有些違和感在其中。

(夫君大人、從剛才開始就不肯和我對上視線……)

這次,看來是真的被討厭了啊。菲爾恍然自覺。

(盡管說會給自己丈夫的下颚一記如來神掌的妻子會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直都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讓他討厭自己的計劃,明明這是應該感到高興的事,然而胸口卻一陣刺痛。

(不對,我在‘刺痛’個什麽勁呀。但是,果然還是會困惑的吧。從現在開始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也不能說‘來,一起戰鬥吧!’之類的鼓勁話。)

這過于僵硬的氣氛……

(要怎麽做才好啊。沒……沒問題的吧?)

菲爾感到臉頰都快要抽搐了,趕緊搖搖頭讓自己精神集中起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目前可沒有這個閑暇時間去在意能不能安心之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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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離婚不成就會戰爭勃發!? 第五章 前往試煉之地

冬至集市。

這個只有在冬至當月期間才會設置的集市是冬至亮麗風景詩中的一篇。

搭著紅色挂簾的攤位在集市上並排著,灑有黑胡椒的肉塊也散發著烤好了的誘人香氣。

“小心,有點危險喲。”

正當菲爾入迷地看著咕噜咕噜不停地旋轉著並且逐漸烤好的細長冬至點心時,被攤位的老爹如此這般出聲提醒。于是她便慌慌張張地往後退。

就在這時,剛才站著的地方被夾雜了大量肉桂和砂糖的風毫不留情地吹過,自己差點就被弄得滿身都是砂糖了。

(感覺已經好久沒來過這麽熱鬧的地方了)

穿著明亮橘色羊毛外套的菲爾,將兜帽重新緊緊地戴好後便左顧右盼地觀察著集市的情況。

冬至裝飾柱點綴著街道,柱子上飾有紅色緞帶以及金色星星,還有剪裁成蕾絲一般的紙條。這裏到處都回響著歡樂的笑聲。

“來,夫人請瞧一瞧,這是炸土豆。都來冬至集市了,不嘗嘗這個可不行哦。”

對于突然伸到眼前的東西,菲爾不禁瞪大了雙眼。

暖烘烘、冒著熱氣的是連皮一起削得薄薄的,並且炸得酥脆的土豆。雖然紙袋中裝著的量多到讓人有些懷疑,不過這也是冬至集市特有的傳統。

盡管只撒了鹽這種樸素的調味料,但只要吃過一次,那種剛炸好的香氣就會使人上瘾。

由于懷念而陷入沈默的菲爾好像被拉娜誤解爲“公主大人由于初次造訪集市而不知所措”,菲爾也由此受到一同微服私訪的她各種照顧。

如果身邊連一個隨從都沒有的話會顯得可疑,所以菲爾就嘗試著拜托最能推心置腹的拉娜,沒想到對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有幹勁。真不知是該道謝,還是該道歉。

“啊,夜光石。”

在看到被掃去積雪的石階上滾落的小石子後,拉娜突然出聲喊道。

“就是前不久跟您提到過的,這附近的特産石頭喲。折斷水晶的話就會發出青白色的光。以前,從殿下那裏收到的水晶也曾派上用場……聽說在這街道中能意外地收集到很多含有小顆粒的石塊。”

據說只要將石頭中含有的小顆粒和其他石頭輕輕相碰,就能讓微暗的區域亮起來。對于拉娜非常得意的說明,菲爾“诶”地驚訝了一聲。

(好有趣!盡管在新娘的突擊修行裏也有講過關于科爾巴赫的各種寶石特産。如果撿回去的話,等回到尤奈亞的時候,孤兒院的孩子們說不定會很高興呢。)

即使不是這個原因,菲爾也有無意間撿起地面上發光東西的習性。像是含有水晶的小石子,零錢之類的。

“夫人真是的。我覺得只要跟殿下說一聲,他一定會給您買更大的水晶。”

菲爾把看到的小石子放進裙子口袋後,拉娜如此笑道。……不小心暴露本性了。

“不過,真意外呢。如此那般不想讓夫人從房間裏出來的殿下,居然會帶著夫人到城鎮裏微服私訪。太過突然,簡直讓我嚇了一跳呢。”

“抱歉讓你受驚了。這些話不管對誰都說不出口吧。”

嘛,雖然那是他故意的——菲爾偷偷扭過頭說道。

“沒有的事!能爲夫人介紹自己生活的街道我很高興。不過總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如果是平時的話,我就會想著,這個的話那家會比較便宜,或者是要用同樣的價格買更多東西之類的事情。”

诶诶,我也是這樣的。菲爾在心中嘟囔道。

從剛才開始,視線余光瞄到的盡是「時間限定!奶酪半價」和「生姜曲奇大甩賣」之類吸引人的優惠情報。不管需要不需要,菲爾的眼睛總是會擅自搜索特價的信息。

“總覺得,殿下他與其說是來微服私訪,不如說更像是來視察風土人情的。”

拉娜惡作劇般地降低音量說道。菲爾受到這番話的影響,回頭看向後方。

克勞靠在不遠處的建築物牆壁上,以一點也不像是來享受節日氛圍的樣子窺視著街道。看著這樣的他,菲爾苦笑起來。

(拉娜還不知道呢……爲什麽突然要到街上來的真正理由。)

以及故意穿上縫制得格外華麗的外套,時不時讓自己那發色顯眼的秀發隨風飄揚的原因。

(快點上鈎啊,沒有時間了。)

正當菲爾高度謹慎地觀察著周遭情況時,突然某樣散發著香甜氣味的東西被遞到自己的鼻尖前,讓菲爾嚇得身體直往後仰。

(………點心?)

散發著肉桂香氣的溫暖紙袋中裝著冬至的傳統點心。菲爾擡起頭,發現眼前站著的是面無表情的克勞。

(話說,你什麽時候過來這邊的啊。)

在條件反射地接下遞過來的紙袋途中,菲爾困惑了。

“不用了,妾身怎能在……”

老師還處于危險中的時候——菲爾趕緊咽下後面的話。“過于緊張的話身體會撐不住的。”克勞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比起這個,你看那邊,能看出來嗎?那堵石牆,雖然看上去像是真的一樣,但其實是一幅錯覺畫。”

“诶?”

聽到克勞這句話,菲爾不禁驚訝地盯著眼前灰色的石牆。

“錯覺畫?”

(騙人的吧,真的嗎?)

科爾巴赫的國境不僅和尤奈亞相接,也與東方國家的國境相連。

首都契卡拉是各種各樣的文化交彙盛開的中心地。其特征之一,就是錯覺畫街道。

雖然怎麽看都像是用真正的石頭堆積而成的石牆——但實際上是光滑的牆壁——看到被吸引住目光的菲爾,克勞有想要笑出來的沖動。

“很罕見吧?是第一次見到契卡拉,對嗎?”

“才,才沒。嫁過來的時候,馬車有經過這裏。”

撒了謊的菲爾將目光移開。實際上因爲窗簾很厚實,所以窗外的景色一點也沒看到。

雖然在對話時菲爾裝出一副輕松的口吻,但是她總覺得有些許違和感,于是便偷偷轉頭看向克勞的側臉。

(啊,視線,果然移開了。)

本來應該看向這邊的視線在瞬秒之間移到一旁,讓菲爾感到有些尴尬。

說起來,從昨天開始他就沒有要觸碰菲爾的意思。明明之前還因爲在意她的身體狀況而經常抱起她來著。

(……不,其實也沒特別在意啦。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菲爾甩掉無法釋懷的心情。也許這是受到節日平和的氣氛影響了吧。

“你看,上鈎了。”

最後,聽到克勞以不經意的口氣嘟囔了一句之後,菲爾嚇得肩膀一顫。

正當菲爾慌慌張張地環顧四周時,被克勞提醒道“別打草驚蛇”。

“右手邊十字路口的陰影裏,有個隱藏了氣息的家夥一直盯著這邊。”

聽完克勞的輕聲細語後,菲爾悄悄地向後方窺視。

就距離來看也就三十步左右。在近得意料之外的地方裏有個高挑的人影。

“拉娜。”

菲爾轉身看向身旁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的侍女。

“能讓我和夫君大人兩人獨處一會兒嗎?”

拉娜瞪大雙眼,馬上滿臉笑容地點頭回複道“好的,請慢慢享受!”

——回到城堡後,謠言究竟會在侍女之間被傳成什麽樣呢,稍微想想都能讓菲爾感到些許畏懼。

鞭子與糖交流群

——我是什麽時候到這裏的呢。

高文眼神空洞地盯著被銀色白雪覆蓋的契卡拉街道。包裹著一排排磚築房屋的冰冷白雪,與人們因節日而沸騰起來的熱情極爲不相稱。

他下意識地撓了撓脖子。說起來,手裏沒有武器呢。作爲替代品握著的不知爲何是聖職者使用的聖杖。

(這是哪裏,現在是什麽時候。爲什麽我會在這裏呢……)

啊啊,對了。

“目標”是那個尤奈亞的公主。抓住擁有夕輝晶光彩的少女,然後把她交給“協助者”。這就是“任務”。如此一來,這份痛癢也會隨之消失。

(這是誰委托過來的工作……?)

一直以來都是在戰場上狩獵敵軍的首級。不禁覺得這真是稀奇少見的工作。

(……?)

沒有見過目標人物,本應如此才對。

當見到本應不知其長相的公主的一瞬間,腦海深處就像是被某樣東西狠狠地碾過一般。

(說起來我要做什麽來著)

明明孩子們還在等著我。

(在偷什麽懶——)

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這雙手,除了依靠搶奪來讓自己存活之外,什麽都做不了才對。

無論是今天還是明天,都將以這種方式生存下去。搶奪,然後活下去。

記憶和意識開始變得混亂,大腦發出陣陣刺痛。

“目標”少女身著亮橘色的外套。

進入一棟建築物後,出來時就只剩她一個人了。依靠那個鮮豔的顔色,高文尾隨在踩著雪走進一條小巷的少女身後。

被雪染成白色的小巷裏腳印很少,這裏人煙稀少到讓人覺得街道上的喧鬧仿佛是假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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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1:02 pm

不過,在小巷的最深處有一個孤零零的、正散發出騰騰熱氣的攤位。

“嘿,歡迎光臨,尤奈亞風味的巨大怪魚湯~很便宜喲,先不論好不好喝總之很便宜喲—”店主面帶邪惡黑山羊的面具,陰森森地招呼著客人。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影。

“目標”在那個攤位前停了下來。絕無僅有的良機。

至于那個店主,只要在他發出悲鳴前封住他的嘴就行了。

高文一邊拂去不知何時開始附著在身上的細雪,一邊謹慎地縮短距離。他向那橙色外套的後背伸出了手。

自己那雙踩在雪上的鞋子是黑色皮靴——高文隱約刺痛地回憶起這似乎是聖職者的東西。一步,兩步。就在他試圖用指尖觸碰在攤前與店主對話的目標時。

(……?)

目標如同金蟬脫殼般脫掉了那件亮橘色的外套。

眼前展現的卻是名黑發男子。

並不是銀發公主。

“什、”

在開口想要說些什麽的刹那間,對方把橘色外套扔了過來。視野被剝奪了的高文咂了一下嘴——就在那一瞬間。

“歡迎光臨—!!”

聽見從意想不到的位置傳來怒號的瞬間,身體就從側面受到襲擊了。

乒零哐啷的金屬音像玩笑一般地沖擊著耳膜,熱湯和鐵鍋在雪地上滾落一地。

借助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條線索,高文意識到是之前那個店主氣勢滿滿地把攤位踹倒砸了過來。

“唔呼呼……客人,現在還附送您炸土豆喲。”

店主從邪惡黑山羊面具下顯露出來的真面目讓高文瞠目結舌。

銀色秀發配上黃昏色眼瞳,如夢幻般美麗的姿容——他的目標席蕾妮公主現在正歪著嘴角,讓人懷疑是不是看到了錯覺一般不斷地散發出怒氣。

什麽啊,原來就在附近嗎。

省去找她的工夫了。

就在他意識朦胧地想要邁出步伐的時候,雙腳卻突然間失去了力氣。

想擡起手來的時候也是。全身上下都麻痹不堪,使不上勁。

從頭發上滴答滴答往下落的不明液體散發著甜蜜的香氣——是剛才從攤位上砸過來的那些可疑的湯嗎。

“很高興您能乖乖上鈎喲。那麽,雖然不知道您是哪位——不過還請把那位大人還回來。”

看著目標挑釁似地放出話來,高文緊皺眉頭。

鞭子與糖交流群

“席蕾妮?你……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吧。攤販的吆喝用語之類的事物你究竟是在哪學的。”

“哎呀,夫君大人真是的。這年頭若是連攤位的吆喝都做不好的話可稱不上是真正的貴婦人喲。”

“掀開裙底把攤位一腳踢翻的家夥還跟我談貴婦人啊。”

“您在說什麽。”

穿著菲爾外套扮演誘餌的克勞,一邊拔劍一邊發著牢騷。菲爾一邊適當地回嘴一邊緊盯著單膝跪地的高文。早就料到會被如此抱怨了。

(與公主形象破碎相比,還是做事半途而廢、沒能成功騙過老師更加無法挽救!)

在這個場景下的同伴,就只有克勞而已。

(所以,要不擇手段,只要是我能做的,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去做……話雖如此。)

“趁對方因爲誘餌分散注意的空隙,將鍋裏煮好的毒弄翻澆對方一身什麽的,還真是卑鄙到極點了,對吧。”

“卑鄙正好……不過,就算這樣,貌似也還沒分出勝負啊!”

克勞若無其事地將菲爾撞了出去。

“!”

菲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幾乎同一時間,剛才站著的位置落下了一記聖杖。

隨著鈍器的聲音響起,攤位被砸得粉碎。

面對眼神空洞、慢慢架起聖杖的高文,克勞將菲爾護在了身後。

“這邊才對。”

克勞就這樣將劍鋒指向高文眉間,挑釁地說道。

高文吼叫著,呼出凍結般的白色霧氣。

他將聖杖高高掄起,而站在他面前的克勞卻一動不動。

“夫,夫君大人……!”

就在踩著白雪飛撲過來的高文的聖杖快要擊中克勞天靈的那一瞬間。

“——忽悠你的。”

“!?”

——隨著一聲沈悶的響聲,嗞嘭,高文的身影消失了。

連一聲悲鳴也沒有。

緊接著,傳出了木材落下的喀啦喀啦聲,並且伴隨著周圍的雪被卷進來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發出了重物紮進雪中的聲響。

“啊啊,中計了中計了。沒想到能這麽漂亮地上鈎。”

“……”

“實力差距一目了然。以「紅發惡鬼」爲對手,不可能堂堂正正地當面迎戰。雖然是毫無技巧可言的手法,不過把他壓制在有古井的地方果然是正確的。”

“不,不會有事的吧……?”

“有雪做緩沖,沒事吧。”

(陷阱……不,雖說我是知情的,不過爲什麽總覺得,無法坦率地高興起來呢?)

“爲了不讓我們兩個掉下去,這裏鋪展的幕布是經過調整的。”面對如此若無其事自揭秘密的丈夫,菲爾用非常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總之,要把咒毒逼出體外。之後就是……既然成功封住了老師的活動,那接下來得趕緊讓老師失去意識才行。)

“話說,您在做什麽呢夫君大人!?”

看見克勞將滾落在地上的大鍋踢進井裏,菲爾的思緒瞬間飛到九霄雲外。

“老sh……不對,您想殺了妾身祖國的吟遊詩人嗎!?等……等等您在往古井裏放什麽呢!!從底部飄上來了不詳的紫色煙霧欸。”

“毒霧。”

“嚇—!?”

“喂,別准備跳進去。放心吧,這東西不致死的。只是奪取他身體的自由讓他失去意識而已。”

“真的嗎……?”

“當然。不過,畢竟是能讓鯨魚啊還有逆戟鯨整整一天都動彈不得的強力藥物,你離遠點別吸進去比較……喂,所以說你別掀起裙擺就一副准備跳進去的樣子啊。”

臉色大變的菲爾正准備去救老師,但在聽見“沙沙”的扒開冰雪的聲音後停下了腳步。

“……!”

擡起頭,菲爾不禁頓口無言。

(老師!!)

即使落進幹枯的深井中,吸入了毒霧,他似乎也能爬到地面上來。真是驚人的體力。

話雖如此,那像是想毀壞喉嚨一般的急促呼吸,就足夠表現出他的疲勞程度了。

菲爾的耳朵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了高文那毫無頓挫的喃喃自語。

“必須抓住,必須抓住,必須抓住”

即便中了毒,動彈不得,他也仍然在掙紮著。用沾滿冰雪的手顫抖著抓住聖杖,將目光從克勞身上移開轉而看向菲爾。

“必須抓住。”

他用空著的左手撓了撓脖子。

我很喜歡老師爽朗的笑容,還有溫柔地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現在那副模樣連一絲一毫都尋覓不到。高文呼吸紊亂,臉色蒼白。他的指甲終究劃破了脖子上的皮膚,白雪上散落了點點鮮紅。

咒毒仍然頑固地盤踞在他心裏,完全沒有被逼出的迹象。這一定會持續到他生命徹底枯竭爲止。

(堅持不到逼出咒毒了。這樣下去,老師會死……!)

已經無法忍耐了。

最重要的是,無法再看著他這樣痛苦地掙紮下去。菲爾的內心已經到達極限了。

“……!”

“你在做什麽,退下,席蕾妮!”

菲爾搖了搖頭回應了克勞的叱責,隨後跑到高文的身邊。她雙膝跪在只支撐起上半身的他面前,用兩手包覆住他的臉頰。

扮演成邪惡黑山羊的菲爾由于恫嚇孩子們過了頭而心情低落時,他會偷偷說著“你努力了呢”然後給予糖果安慰她。當遇到痛苦的事情而哭泣時,他會在束手無策後抱著菲爾直到她停止哭泣,在此期間會一直唱著蹩腳的搖籃曲安慰她。

——“因爲人家是你的父母呀。而且父母都是笨蛋嘛。”

是的喲老師,菲爾咬緊牙關忍住不哭。

(如果父母是笨蛋的話,作爲子女的我也是一個毫不遜色的笨蛋啊。)

若是有個萬一的話,我就哭個天昏地暗,哭到喉嚨幹涸眼睛像葡萄幹一樣幹透爲止。在您回來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停止哭泣的。

“這不是很過分嗎?”

菲爾筆直地凝視著他那如同看向遠方一般的琥珀色目光。

(雖然總是在傍晚時分才回來,但是一直都有回孤兒院的想法……您不是都會對我說‘歡迎回來’嗎?)

像是要捉住自己一般,他擡起了粗壯的手臂。

(我相信您。所以——您也相信我吧。)

回想起來,回到這裏來吧!

菲爾強烈地祈禱著,向眼睛注入了力量。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虹膜正朦胧地閃耀著光輝,眼瞳中黃昏的色彩更加鮮明了。

“我不會逃的。因爲您絕對不會傷害我。”

在臉色驟變的克勞趕過來之前,高文的手已經勒緊了菲爾的脖子。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孩子哭泣的聲音。

——“這個孩子的父親之位就由老朽來擔任。所以你就好好扮演母親吧。對了,要做得像樣點哦。”

“想說夢話就等睡著之後再說,老頭。”明明抓著他前襟說這些話時還是昨天。衰老?那是什麽。

高文埋葬了身體變得冰冷的恩師。當那雙滿是皺褶的手消失在地面之後,他變得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好。

(像那樣,如此輕易地暴猝去世什麽的,從來沒聽說過。)

那麽,接下來要怎麽辦呢。窮途末路了。

這麽一來,就都消失不見了。曾祈禱希望能一直逗留的這個地方也將陌生得快要認不出來。掩護自己的老年吟遊詩人在轉眼之間就去世了。

(留下來的只有,破舊的孤兒院和一個發色奇異的小鬼。)

銀發少女一見到自己就會嚎啕大哭。先不說這個。身爲剛出道的聖職者,高文由于至今爲止的工作性質的緣故,都沒有好好和孩子接觸過。

“喂,你,吃飯了。”

“院長老師,在哪?”

“所以說,吃飯……”

“院長老師——!!”

小孩嗚哇哇地哭了。那孩子一哭就像暴風雨一樣。不過暴風雨過後她會越來越虛弱。飯也不吃,畢竟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想哭的是我這邊才對!這要咋辦啊。老頭,你平時都是怎麽照看小鬼的?)

越思考,情緒就越低落,就在這個時候。

——媽媽,爺爺去哪兒了?

——爺爺啊,變成星星了喲。

聽到鎮上母親和孩子這樣的對話,順便想起了老頭說過的話。雖然冷靜想想就會覺得很傻。但那也是自己拼命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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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三 12月 18, 2019 11:02 pm

扮演母親?做就做。之後會變成怎樣就不管了。

“聽好了?小菲爾蒂娅,院長老師呀,變成星星了喲。雖然不能交流,但他有好好地守護著我們喲?”

高文模仿那位母親,強行把龐大的身軀蜷成一團和孩子對上視線。他有點自暴自棄地試著用女聲說完後,不知爲何效果拔群。讀繪本給她聽的話,她還會小心翼翼地靠過來。

隨後還會爬到大腿上坐著,甚至最後就這樣昏昏沈沈地睡著了。

從那以後,那個孩子只要一見到他。

“高溫老師。”

就會甜甜地笑著,那是天真無邪的笑容。

雖然想說“才不是高溫喲笨蛋家夥”,但如此這般的孩子笑容他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白癡一樣。只是被一個小鬼親近了而已,這樣的我)

坦白說。

——真心有點想哭了。

那個本應無血無淚的紅發惡鬼居然!用女聲給小鬼讀繪本!?如果讓以前的同伴知道了估計會大跌眼鏡吧,不過那時的感動至今仍難以忘懷。

好的吧老頭。這個孩子,如果是爲了這個孩子的話,不論是母親也好還是其他什麽也好我都會做給你看。這個孩子就由我來守護。因爲現在只有我才能保護好她。

(……在說什麽……我,還在,執行任務)

得把任務完成。抓捕銀發的公主是本次的工作。

(銀色的……頭發?)

——老師!

傳來某人的呼喊聲。

那是年幼的聲音,還是年輕的?總之是女性的聲線。雖然那聲音既微弱又含混不清,但是它卻宛如照進洞穴中的一縷陽光一般,清晰而明亮。

(……我是)

記憶開始逆流。

現在是什麽時候,這是哪裏?

孩子在哭泣?

(爲何,說得事不關己一樣啊。)

紅發惡鬼已經不在了。指尖有勒緊纖細脖頸的觸感。什麽啊,這是。對了,我是——

(我在做什麽啊,明明她正在哭泣。)

明明那個孩子正在哭泣!

“開……什麽……玩笑…….!”

痛苦的低吟聲敲打著耳膜。

凝視著菲爾那雙仿佛鎖住了黃昏一般的眼瞳,高文的眼中有一瞬間恢複了理性的光芒。

菲爾被用力地推開,倒進了雪地裏。同一時間,高文將拳頭狠狠地捶向自己的手臂。

“都讓我做了些什麽!”

瞪著天空,他如此咆哮著。

同時,再次揚起了拳頭打向自己的腹部。沈悶聲響徹天際,不久後便消散于銀色白雪中。

(老師!)

“高文大人!?”

菲爾慌慌張張地將失去意識倒在雪地裏的高文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脈搏,還有。斑紋呢。)

指尖撩開滿是汗水的紅發後,脖子那裏只有曬黑了的皮膚而已。

如刺青一般清晰浮現的紅色蝴蝶斑紋現在卻像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般消失了。

“夫君大人!這麽一來,毒就”

“要詳細調查之後才能斷言……不過看這個樣子,已經消除了的可能性很高。”

“!”

雖然松了一口氣,但老師的呼吸很微弱,而且身體也開始冰冷起來。

“交給我。”

克勞就這樣從無法動彈的菲爾上方將高文抱了起來。看著克勞用肩膀支撐起失去意識的老師那修長的身軀,菲爾不禁慌忙上前搭把手。

讓昏迷的高文躺在雪地後,克勞到街上抓來壯丁讓他們幫忙把高文擡到旅館。

在那殷勤的笑容下,旅店老板不斷投來懷疑的目光。就在克勞作出“將街上暈倒的人擡過來”的說明後,菲爾緩緩吐出了始終緊繃著的一口氣。

在讓老師躺在床上之後,菲爾已經大汗淋漓了。

(詛咒之蝶已經逼出去了,接下來的話,說是只要進行普通的解毒處理就沒問題了……已經可以安心下來了吧?)

高文由精通毒理的克勞照看。

雖然被他說了“你也該休息一下”,但現在可不是安穩休息的時候吧。

(解毒需要什麽來著?草藥有夫君大人准備,之後就是熱水,還有可以補充體力的有營養的食物等等……)

請旅店的廚房做一些熱乎乎的食物——然後就是,在街上逛的時候,拉娜在攤位上買的炸土豆應該還剩了不少才對。

之後就是,在來的路上撿到的夾雜有散發青色光芒礦物的小石子。

(那個石頭,確實很冰涼,說不定可以用來冰敷撞傷。)

回到房間後,菲爾拿出裝有炸土豆的紙袋和包裹著石頭的手帕。

“這樣就行了吧……!?”

就在菲爾抱起各種東西准備返回的瞬間。

一道單調又口齒不清的聲音讓菲爾停下了腳步。

“別動。”

(這個聲音)

生硬地轉過頭,映入菲爾眼簾的是——

“拉娜……!?”

“別,出聲。請,聽從。”

不知何時,熟悉的傭人少女站在了身後。

“拉娜,爲什麽。”

眼神虛無而空洞的她將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

看到她脖子上浮現的蝴蝶紋樣後,菲爾咬緊了嘴唇。

(拉娜是什麽時候被……畢竟不是有潛伏期的嗎!?)

跟在腳步蹒跚身影不穩地走著的拉娜後面,不久後菲爾就被帶到了旅館的後門。

看了眼箱式馬車,以及用外套風帽連臉都遮蓋起來的車夫模樣後,菲爾不禁咽了口水。

“請上車。”

先坐上馬車的拉娜代替車夫結結巴巴地開口催促著菲爾,隨後更加用力地將刀刃押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她的肌膚被切開,浮現出紅色的血珠,菲爾只能選擇聽從。

菲爾無可奈何地坐上了馬車。坐席上的皮革有一股發黴的味道,還有點潮濕。

(……一旦沒有利用價值的話,毒就會解放被操縱的對象……是這樣的吧。)

不久後,響起車夫鞭打馬匹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菲爾便向拉娜撲去,抓住她的手腕將刀刃打落。

“拉娜抱歉,下次我會請客的。”

大喊一聲後,菲爾踹開了馬車的門。拉娜感到意外並且准備反抗,菲爾朝著她的後頸部送上了一記手刀,奪走了她的意識之後又屏住呼吸將她扔了出去。

(拉娜!還請平安無事……!!)

啪唦一聲響起,在看到熟悉的黑色傭人服身影落進積雪裏的瞬間,馬車一下子加快了速度。

(唔,沒逃成……這麽一來就不能跳下去了啊!)

菲爾轉念一想,就算逃掉了,估計也會馬上被抓住的吧。

她轉過身,在馬車中四下環視。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帶來的麻布和紙袋。

(這是)

夜光石。給予沖擊的話就會發光,混有結晶的石頭。

(如果是這東西的話…….)

盡管不是什麽大結晶,只不過是這裏隨處可見的東西。偶然遇見的話可能都會被看漏。

(不過,如果是夫君大人的話)

只躊躇了一瞬間,菲爾便取出石頭,用被寒氣凍僵了的雙手用力拍擊。在冬季半空中,響起了玻璃破碎般的聲音。

“醒了嗎?”

克勞將毛巾浸在漂浮著雪塊的水中,並朝身旁的床搭話道。

“我是……”

高文用還有些迷糊的目光環視四周,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平時的男大姐腔也沒有了。

話又說回來,即使被咒毒操縱,以及經受過毒液和毒霧的慘烈洗禮,也還能在稍微睡一會兒的情況下恢複意識,這番體力著實讓人感到驚愕。

“那個,孩子呢。”

“讓她在房間裏休息了。”

“……有受傷嗎。”

“沒有。”

對意識朦胧著抛出問題的高文,克勞苦笑著答複道。

“放心吧,你沒有傷到任何人。”

最後補充的這句話,連克勞都覺得不像自己的風格,不禁感到有點後悔。

看來他們彼此都很重視對方吧,“比性命更重要,那是我的一切。”菲爾曾如此說過,對于他們孤兒院夥伴之間的羁絆,克勞感覺窺視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高文無言地看了一會兒克勞,看著他往藥碾子裏放入木炭和使人振奮精神的草藥,並開始研磨。

——等等。

“……!”

高文猛地睜大了琥珀色的眼瞳。

“她現在,是自己一個人嗎?”

“?啊啊”

“糟了。”

高文似乎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把掀開了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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