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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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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46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四章 月下的告白

(※注 日語中,『告白』有兩個意思,一個和中文一樣,是指向對方吐露愛情,另一個則是坦白的意思,下文中取用的是第二種意思,而標題是用了雙關語。)

(夫君大人大騙子)

吉爾福特出現後第三天的早晨。菲爾在已准備就緒的早餐席上悶悶不樂。

(明明說好了要一起行動,爲什麽什麽事都不讓我做呢?)

由于長兄的意外闖入和毒酒事件,這場尋找『背叛者』的新婚旅行已經完全變了樣。

克勞似乎變得非常討厭讓菲爾參與調查。

(連自己外出都會讓他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心想既然不能一個人行動的話,那跟夫君大人同行呢,結果還是被拒絕了……一定是因爲,那個咒毒的目標是夫君大人,而他不想發生什麽意外的時候把我也牽扯進來。)

以前,他也曾爲了不讓新娘暴露在危險之中,故意冷淡地對待她。菲爾已經深深體會過了,所以並不懷疑他的真心。但是,能否接受就另當別論了。

繡有色彩鮮豔的神話圖案的鋪布上,密密麻麻地陳列著放入了枸杞的酥油茶,在冰室保存過的冰冰涼涼的梨和蘋果,還有蜜制幹杏子等。看到這些豪華佳肴,菲爾歎了口氣,可能暫時沒有辦法吃到紅色的東西了。

肯定是有人在房間裏下毒,還有那封『不想再一次失去寶貴的東西』的信,觸及到了他內心沈睡著的某些東西吧。

(夫君大人每天晚上都會說夢話。從吉爾福特大人到來的那天開始,就變得更加嚴重了。那封信的內容,會和凱大人所說的……那件『悲慘的事件』有關嗎?)

菲爾偷看向克勞的臉。雖然乍一看很難注意到什麽變化,但總覺得他臉色很蒼白,而且眼底青黑。大概是睡眠太淺的緣故吧。

——不要走。

——爲什麽。

——『帕魯』……

(帕魯?這是某人的名字吧?究竟……是誰呢?)

雖然很想離婚,但理想是圓滿地離婚。我不希望夫君大人痛苦。

如果他的心受到了侵蝕,我不願意沈默地視而不見。

「夫君大人,您有些疲憊了吧?有什麽擔心的事,可以告訴妾身。只要是妾身能做到的事,不管什麽妾身都會盡力去做。」

菲爾以嚴肅的目光,不知道是第幾次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而且,夫君大人您也很在意吉爾福特大人吧。妾身是位女性,兄長大人可能會一時大意和妾身說些什麽也不一定。總之,妾身畢竟也是您的……」

「……那麽,你就什麽也不要做。」

克勞慢慢地擡起頭。

「哪兒也不要去。什麽都不要打聽。……關于吉爾福特的事情你就別管了。這是我對你唯一的指望。」

——毫無感情的聲音,讓菲爾覺得仿佛被冰冷的手撫摸著心髒一般。

「夫君大人!! 快回答妾身……」

「哇嗷,早安愚弟,早安弟媳婦!在一起愉快地吃早餐呢?兄長我可以一起吃嗎?」

突然,明快的聲音擠進了早餐室,菲爾和克勞一起擡頭看著那邊。出現的人物果然不出所料。克洛立即回答道:

「我拒絕。請到別處去。」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擅自加入吧!瞧你不坦誠的樣子,其實『真想你也加入進來,但是又不能坦率地說出口』對吧?偉大的哥哥可是完全看穿了哦!」

這人怎麽回事。菲爾也莫明地煩躁了起來。

吉爾福特絲毫不在意夫婦兩人冷淡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打算坐在菲爾的身邊。

看到克勞那能射死人的眼神,吉爾福特只好聳了聳肩膀,坐到了克勞的身旁。

「話說回來,難得有個說話的對象,今天一定要讓我好好打聽一下啊,愚弟! 關于你的領地裏出現的咒毒……」

(糟糕!)

菲爾慌忙拿起手邊包在葉子裏的糯米和蒸栗子。

「那個!!! 這個,很好吃哦,兄長大人!」

菲爾滿臉堆笑勉強擠進兩人之間,遞上熱氣蒸騰,散發著香味的食物。

「哎呀,弟媳婦,我現在跟這個愚弟稍微有點事要談。」

「啊!對了哈密瓜!新鮮的哈密瓜怎麽樣,吉爾福特兄長!曬幹的海棠果也很美味哦,請您務必嘗一嘗。」

「哎呀,真是貼心的弟媳婦啊!我昨天吃哈密瓜簡直吃到不能自拔。」

看到弟弟的新娘一幅『難道是不想吃妾身遞過來的瓜』的氣勢,不由分說的一會兒遞過來這個一會兒遞過來那個,他這才像是改變了主意一般天真無邪地向菲爾道謝。

看到吉爾福特笑嘻嘻地接過切好的瓜,咯吱咯吱地啃起來,菲爾立刻給他杯中沏入茶水說道:「也請喝酥油茶」。這是一場把東西塞進他的嘴裏讓他說不出話的作戰。

就這樣,每次吉爾福特要糾纏克勞的時候,菲爾總會這樣來回地打擾他。

(……這個人明確地說過想要科爾巴赫)

現在,如果讓皇太子在科爾巴赫領發現了咒毒的話,這將會變成黑龍公的莫大的失態。

(這個節骨眼上,夫君大人恰好又是毒物方面的專家……)

最糟糕的莫過于我們在尋找犯人的當下被當作犯人抓起來,這是最無法忍受的。

總之,現在還不了解吉爾福特的底細,『某個』記憶每天也在不斷折磨克勞。

讓他們過于接近不是什麽好事,些許理智和大部分的野生直覺讓菲爾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夫君大人幫助我保護了老師。那麽,至少從他被盯上的現在開始,好好地守護他直到完成報恩,這樣就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分手了!)

我可不會一直欠著人情不還!

(一旦嗅到吉爾福特大人的氣息,我要衝上去打擾他打擾他打擾他直到他沒有精力再去打探。如果他真的是語言中樞不正常的變態的話,這期間我也會以變態的思考方式和他抗爭到底!)

如果他們要坐在一起吃飯,菲爾就擠到他們中間,通過給吉爾福特斟酒來糾纏他,即使在走廊上擦肩而過,菲爾也不依不饒地做出類似的行動。

——順便一提,自從菲爾把注意力集中到吉爾福德身上之後,克勞的心情也越來越糟糕,但菲爾本人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由于不習慣假笑,菲爾這段時間也累得筋疲力盡,但是作爲業務的一環她得出了如下結論。

(這也是工作!工作後的疲勞就是靠工作來消除的!)

就在菲爾重新振作精神的時候,吉爾福特就像是在找茬一樣用一臉清爽的笑容緊緊抓住了她的右手。

「話說回來,弟媳婦!雖然有些唐突,但是你喜歡釣魚嗎?哎呀,肯定是非常喜歡,對吧!」

「不,她很討厭。」

「唉…夫君大人?」

克勞拍落了那只手,代替啞口無言的菲爾斷然拒絕了吉爾福特的邀請。

「我又沒有問你,不要裝模作樣地多管閑事」吉爾福特揮了揮被打的拳頭憤憤地說道。

「我又不是要把你的妻子帶走吃掉。因爲入手了上等的餌料,所以只是想兩個人一起單獨去釣魚而已。說不定還能看到珍貴的鳥類。哎呀哎呀,真是個麻煩的家裏蹲呢,真虧新娘還沒厭倦你! 如此寬容的新娘,都可以被列爲埃爾蘭特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了。」

「啊,我告訴過你不要誤解了吧?尤其是關于新娘脾氣好這一點。」

「給我好好聽著你這蠢弟弟,兄長大人才是正確的!餵,不要不聲不響地就把茶具丟過來啊!很可怕欸!」

菲爾一邊聽著兄弟倆的交流,一邊歪著頭想著「釣魚?」

(記得好像從見面的第二天開始……就一直到處都是吉爾福特大人吉爾福特大人的,他好像一直在糾纏著我欸。)

在路上遇見就會撲上來,要是在吃飯的時候就會亂入。

雖然菲爾早就已經決定要徹底把吉爾福特從克勞身邊排除開,但是吉爾福特那邊好像也打著同樣的主意,他似乎想要和菲爾單獨談一談。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菲爾可是求之不得。

如果他對克勞有誤解的話,我希望能幫他解開。但是現在別說誤解了,毫無根據就想把科爾巴赫搶走的話,我一定會妨礙他。關于這一點克勞應該也是一樣的。

但是克勞堅持讓她「別和吉爾福特扯上關系」,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簡直讓菲爾喘不過氣來。

(明明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齒輪開始一點點錯開了。

但是,到底在哪裏出現了破綻呢?連頭緒都摸不著,真讓人著急。

早飯過後,和夫君大人討價還價的結果,也只是被允許和貴人們的妻子說話而已。即便如此,也還是在約定好了要在告知他目的地,並且有兩人以上的黑龍師團的團員陪伴的前提下才允許行動。

和以前被軟禁在房間裏的情況比起來,算是多少有點進步了吧。但還是會不由分說地就限制她的自由,這一點本質上並沒有任何改變。

菲爾歎著氣剛走出房間,黑龍師團的士兵和伊魯族的戰士立即走上前來。

『謝謝』

外出的時候也總是會有翻譯和伊魯族的戰士跟隨護衛。托他們的福,散個步也變得實在夠嗆。菲爾扭過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緊繃著嘴角,腰插彎刀的戰士們微笑。

(怎麽說呢,明明在伊魯族的村落裏,但警備異常嚴密……到處都有崗哨。是不是對從別處來的我們特別關照呢?)

問了一下翻譯,得到的回答是「因爲聖域的存在」。

「妖精收斂翅膀休息的地方,是禁止人們進入的聖域。聖域的位置是由族長根據季節占蔔決定的。現在,位于山谷中央的巨大石冢,是嚴格禁止任何人通過的地方。」

(※注 這裏爲了表現翻譯的語音語調不標准,用了很多片假名,中文同樣很難翻譯出來,大家知道就好)

「這樣呀。」

文化差異非常有趣,讓菲爾有些興奮。

連接房間與房間之間的,是像迷宮一樣反複交叉,幽深狹窄的回廊。不知道運用了何種技術,光線從天窗射入,照亮了岩壁上穿鑿的幾個小小的神龛。

據說,在山谷的中心部位,有幾處間歇泉。也許是因爲其中之一離這裏很近,渾濁的白色溫泉水從四周的岩壁滲出,使人陷入一種光線從中途變成了水的錯覺。這也多虧伊魯族居住在洞窟之中,才能營造出如此神秘的氛圍。

可惜,這難得景色的被一個聲音破壞了,菲爾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哎呀呀,這不是弟媳婦嗎!哦呀,我那愚弟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出現了嗎!)

果然不出所料,從走廊對面出現的吉爾福特,對著擺好架勢的菲爾輕輕地閉上了一只眼睛:

「啊,我絕對沒有埋伏在這裏等你,所以你別誤會!而且我也絕對沒有等得無聊到不耐煩哦!」

「總而言之就是你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咯?」

菲爾長歎了一口氣。

「話說弟媳婦你這是要去哪裏?」吉爾福特問道。

「妾身正要去參加伊魯族貴人們的妻子的茶會。是奇利亞大人介紹的。」

「那真是不錯呀,既然恰巧遇見了,那我也跟著一起去吧!」

菲爾算是死了心地點了點頭,即使說了不要跟過來他也一定會死皮賴臉地跟上來吧。

(什麽恰巧遇見,一定是早就埋伏好了的……等等。對啊,恰巧遇見?)

就像紮在指尖上的刺一樣,菲爾突然覺得有些違和感,並馬上找到了違和之處。

(如果要說這是巧合的話,那也太誇張了。吉爾福特大人……是怎麽知道我們會在這個時候來迪卡路的呢?)

如果吉爾福特大人沒有往黑龍城派送間諜,或是伊魯族中沒有人向吉爾福特大人傳遞情報,就不可能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面。

(這麽說來,記得吉爾福特大人也知道高文老師的事。那個情報的來源,除了派送間諜到黑龍城的這一可能性以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使用咒毒毒害高文老師的人交換了情報。

雖說他是個有些脫線的皇太子,但就算全國咒毒騷亂頻發,他也不會特意來到並非自己領土的邊境吧?他爲什麽要來迪卡路?

(本來以爲他是想借咒毒的事從夫君大人手中搶走科爾巴赫,但其實是……)

比如,爲了得到——咒毒之類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的瞬間,菲爾頓時感到一陣寒意。

黑加侖酒中的咒毒,到底是誰下的?

(夠了。胡思亂想也要有個限度……這僅僅只是臆測,我想太多了啦!!)

菲爾搖了搖頭,微笑著說「能和您一同前往妾身感到十分榮幸」。但是心中的疑慮,卻怎麽也無法消除。

(對了,在來時的馬車上,夫君大人給我看的地圖……)

上面用紅色的標記密密麻麻地標出了咒毒的出現地。但是,只有吉爾福特的格裏弗雷領,不知爲何連一個標記也沒有……

(但是現在下結論還爲時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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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47 am

「弟媳婦!」

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菲爾回過神來。注意到的時候,眼前是吉爾福德那雙浮現出訝異神色的水藍色眼眸。

「怎麽了?怎麽發起呆了?」

「不,沒什麽。非常抱歉,旅途讓妾身好像有些疲勞。」

面對用老一套的借口敷衍過去的菲爾,他笑著說:「原來如此。」

「那我給沒有精神的弟媳婦講一個可以消除疲勞的有趣的故事吧。」

「?」

冷不防。

他突然傾斜身體,把嘴唇靠近菲爾耳邊,使她嚇了一跳。但是,他接下來的細語,讓菲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爲什麽他會知道?

「這裏可是迪卡路啊。我那愚弟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說夢話?」

爲了不讓翻譯他們聽見,吉爾福特盡量壓低了聲音。呼吸直接觸及到菲爾的耳膜。

「今晚,你一個人出來。我會告訴你關于那個成爲你丈夫的男人的秘密。」

因爲太過于在意秘密的內容,茶會後,菲爾回到房間裏交叉著手臂。

(……是陷阱嗎?)

要回頭的話就趁現在。

(本來不是要和夫君大人一起找出『背叛者』的嗎?擅自溜出房間可不行。)

但是,仔細想想,夫君大人單方面的中止了探索行動。而且連理由都不知道,真是一想起來就煩躁。

可是,再怎麽樣,他痛苦的表情也不會自動消失。我也一直在想,至少知道點原因的話,說不定有什麽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我才沒有擔心他呢……什麽也不跟我說不是很平常的事嗎?我才不管他痛苦的理由呢。對啊,我一點都不在意——)

不、不是這樣的嗎?

(然後呢?爲什麽我會在這種地方……)

我是笨蛋嗎?

菲爾一邊自我吐槽,一邊攏著松軟的羊毛外套,獨自來到客房附近的谷底。菲爾一直等到夫君大人睡著了才出來,他應該沒有注意到。真得感謝抓鳥之類的工作讓菲爾鍛煉出了隱藏氣息的技巧。

夜空美得不可思議。雖然月光這般皎潔,但好似要墜落下來的滿天繁星光彩依舊。如果把鑽石打碎,再肆意地撒在黑色天鵝絨上,會有這樣的效果嗎?不過要是真的要把大顆的鑽石打碎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晚上好呀,弟媳婦!哎呀,嚇了我一跳,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

聽到這明朗的聲音,菲爾擡起頭,看見一個熟悉的眼角下垂的輕浮男正舉起一只手朝她打招呼。

「那個,吉爾福特兄長大人、噗!?」

(什麽!?)

隨著「啪沙」一聲,菲爾的眼睛被遮住了,她不由驚慌失措起來。

好不容易把頭鑽出來,她發現那是一條厚厚的毛毯。

「很冷吧,不好意思啊,弟媳婦!不過就這樣變成一條暖洋洋的芋蟲也很不錯吧?」

「謝……謝謝。」

菲爾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暖意從肩膀上慢慢滲透進身體裏,但更重要的是……

(……就像夫君大人一樣)

克勞也會在菲爾覺得冷的時候,自行將外套借給她。

菲爾的心情也莫名地有些開心。果然,他們不愧是兄弟倆。

(不對,那又怎麽了)

就在菲爾搖頭甩開思緒的時候,只見吉爾福特把某樣東西放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

那是一件用布覆蓋著的,扁平的東西。

(……?)

在歪著頭的菲爾面前,他笑著說「那我們就趕緊進入正題吧」

「那麽弟媳婦,我先問一個問題。你知道我們——現任埃爾蘭特帝國的皇子們,有幾位兄弟嗎?」

「是……五個人,對嗎?」

順便一提,埃爾蘭特的皇子們,根據各自的領地及其功績和人品,被賦予了白、翠、黑等帶有色彩的龍公之名。等到其中的一人繼位的時候,那個皇子所擁有的顔色就會成爲那個統治時代的貴色。

吉爾福特點點頭說:「你有下功夫學習過呢」

「但是,你錯了。其實,皇子曾有六個人。但這並不是能在公開場合隨便說的話。」

「唉……?」

這是菲爾第一次聽說。

(他剛才說,『曾有』六個人……?)

那樣的事,資料上完全沒有登載。

就像是要搶先回答菲爾心中的疑問一樣,「因爲他已經不在了」吉爾福特隨意地補充道。

「雖然出生的事情應該正式公布過,但是現在已經從頭至尾都不存在了。首先,他沒有墳墓。」

「包括肖像在內,只要是和他有關的,無論多麽小的東西都被燒毀了,皇都離宮內的居室被封塗起來,禁止任何人入內,族譜被廢棄後全部重新改寫。說出他名字的仆人自不必說,就連說出他名字貴族,不久便會從皇宮消失……」

「徹底到這種地步,現在連我都要産生了『那不是幻想出來的弟弟嗎』的幻覺了。」

「到、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猜猜看。」

吉爾福特又笑了。

那是和之前一樣的笑容。

剛才明明讓菲爾多少有些安心的笑容,不知爲何現在只讓菲爾覺得毛骨悚然。

「他的名字是,帕西瓦爾·埃爾蘭特。第三妃莉葛琳的次子。我和克勞,都喜歡叫他帕魯。他明明是一個笑容非常可愛的孩子,究竟是爲什麽呢……本來已經預定好要授予他藍龍公的稱號。」

「……那他就是、夫君大人的……」

「是他的同胞弟弟……這麽說來,莉葛琳妃所生的孩子就只剩下克勞了啊。」

吉爾福特感慨地自言自語,然後對一時說不出話來的菲爾繼續道:

「繼續剛才的問題。正確答案是因爲橫死。而且,之所以偏執到要徹底消除其存在的地步,是因爲他的死因太可怕了。」

帕西瓦爾——帕魯他,是小克勞兩歲的弟弟,兩人的個性完全相反,簡直讓人無法想象他們居然流著相同的血。

頭發是燦爛的亞麻色,眼睛,是溫暖的南方海洋的顔色。

據說他比任何人都要率直,他也如同明亮的顔色一般天真爛漫。無論是誰都非常喜愛他。

「他也很親近我。真是懷念啊,他的劍術和克勞一樣強得可怕。我教了他騎馬,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被我甩在身後的次數也降到一半以下了。」

「……」

他太過率直了,讓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是在滿是陰謀旋渦的皇宮裏長大的。

「當然克勞也不例外。克勞特別疼愛那他……他們兩個是關系非常好的兄弟。不僅僅是關系非常好,唯一能讓那孩子坦誠相待並依賴的對象,就是帕魯。」

「唯一……的對象嗎?但是,父親烏貝爾陛下呢?而且母親莉葛琳大人也還健在吧?」

對于菲爾的疑問,他笑著不予置答。

「在被授予自己的領地之前,帕魯一直在科爾巴赫擔任克勞的助理。克勞大概是強烈地期望著他能遠離皇宮吧。」

(……爲什麽?)

克勞受賜科爾巴赫的同時,也開始著手修複與邊境少數民族之間的關系。

據說他在掌握異民族這件事上傾注了極大的心血,也是爲了弟弟。

帕魯也愛著美麗而富饒的科爾巴赫。雖然不久之後他就會擁有自己的領地,但他經常說想要和哥哥一起一直守護這片土地。

「帕魯去世的時候,是他們來科爾巴赫之後的第二個夏天。大概在克勞十八歲,帕魯十六歲的時候吧。」

「……爲什麽……」

他會過世?直到最後菲爾都沒能把疑問說出口。

「他被詛咒殺害了,某人在他身上施加了咒毒。」

等等,就像對高文老師做的那樣嗎?

被操縱心靈的咒毒所驅使、發狂,然後——

「聽說他率先前往了迪卡路,然後無差別地屠殺了同行的黑龍師團士兵和伊魯族的百姓,最後──自殺了。所以,他的名字是禁詞。」

「……!」

吉爾福特還補充道,因爲沒有在現場,所以詳細情況他也不清楚。

「在克勞接到通知趕到的時候,帕魯已是性命垂危。即使想方設法地拯救他,結果也只是自己被咒毒腐蝕,不斷增加死者的人數而已……但是,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貫穿弟弟的屍骸的,不知爲何是哥哥的劍。」

「唉……!?」

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呢?真相隱藏于黑暗之中。吉爾福特說著聳了聳肩膀。

「橫死的皇族是不允許進入任何領地的都城的。當然也不會被帶到皇都埋葬。連契卡拉都帶不回去。」

國教形式的葬禮也被禁止了。不管怎麽說,無論地位多麽低下的聖職者,都會拒絕前往崇拜妖精、敬獸類爲祖先的異教之地。

「帕魯曾殺死了伊魯族的人民,盡管伊魯族民對克勞許下了恭順的誓言,但他們還是非常討厭在這山谷裏吊唁他……所以帕魯沒有墳墓,遺骸被草率地燒毀,而且連存在本身都是禁忌。」

「那、夫君大人他!難道您也認爲這樣就好嗎?」

「好與不好都無可奈何,我也無能爲力啊。因爲,詛咒並殺害了帕魯的人,是莉葛琳妃的可能性很高啊。」

「唉……」

「當懷疑到第三妃的時候,父皇終止了所有的搜查。如果敢莽撞地忤逆父皇的話,只會把他自己變成另一個『不存在的皇子』而已。」

「等、等一下,請等一下……」

(因爲,莉葛琳大人不就是……)

——克勞和帕魯的親生母親。也就是說,帕魯他,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用咒毒殺害了。

菲爾啞口無言。

(怎麽、會這樣)

背脊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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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48 am

面對身體不斷顫抖著的菲爾,吉爾福特靜靜地笑了——爲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從那之後,克勞開始對自己的領地表現出病態的執著。」

因爲那是最重要的弟弟愛過的土地。

留下了他活過的證明的科爾巴赫,他是絕對不會失去的吧。

(于是,夫君大人變成了守護箱庭的龍。)

重要的東西,一離開視線就會消失。

如果不緊緊地抱在懷中守護好的話,就會被奪走——

「……」

對著咬著嘴唇陷入沈默的菲爾,吉爾福特歪著頭:「都理解了嗎?」

「……爲什麽,您要和妾身說這些話?」

「因爲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嘿~咻~」伴隨著一聲與淒慘故事之後極不相稱的悠閑的吆喝,他從腳下撿起一個包裹。

月光下,油彩散發出熠熠的光輝。

在一層層解開的布中出現的,是一幅很大的圖畫。

「……這是!」

那是幅肖像畫。畫中的人身著華麗的正裝,大概是王侯送給婚約者的東西。因爲菲爾以前在尤奈亞王室的畫師那裏當過臨時工,所以總覺得有點印象。

用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清楚的出色筆致所描寫的人物是——

(夫君、大人、對吧?)

變成疑問的語氣,那是有理由的。

(爲什麽破破爛爛!?)

臉龐、胸口、咽喉。

人類的上半身所能聯想到的一切要害,都被殘忍地割碎,變得面目全非。

「啊,果然你還記得?這個是皇室的畫師所繪,在克勞結婚之前送給尤奈亞王室的。」

又不能說自己沒見過,菲爾只能閉上嘴保持沈默,但是吉爾福特似乎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

「然後,把這幅畫弄成這樣——並且送到我這裏的,果然就是你這個弟媳婦嗎?」

「什……」

「接觸過這幅畫的人只有有限的幾位,更何況畫的下面用刀刻著……『殺死惡龍!救救我!』……花押用的是玫瑰和雙頭獅子的紋樣,這應該是只有尤奈亞王族才能使用的紋樣……」

(※注 『花押』是舊時文書契約末尾的草書簽名或代替簽名的特種符號。12世紀中葉,『花押』是古代歐洲的另一種標記形式。實際上它是一種圖形簽名,通常采用簡潔的圖案方式來表面簽署人的身份,從而證明某事物的所有權與歸屬以及對某事物的認可。)

「!?」

無論是畫像還是印章,能接觸到的人除了斯坦特陛下以外,就只有一個。

(騙人,騙人的吧,這怎麽可……)

菲爾的牙齒止不住地顫抖,但這並不是因爲寒冷所致,而是因爲——

「把畫像毀成這副樣子,你那麽憎恨克勞嗎?」

「……」

「這是我在離開格裏弗雷的幾天前收到的。那麽,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你之所以把這個寄給我,是因爲想要處理掉克勞……是這樣嗎?」

「……妾身不知道有這種事」

菲爾搖了搖頭。

菲爾不知道「這樣的東西」究竟是出于何種理由出現在眼前,。

但是,只有絕對不能點頭這一點是菲爾能確定的。

「別裝傻了!戰敗國的新娘,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可憐的人質罷了。先是在我的愚弟——伊古雷科的事件中被徹頭徹尾地利用了一把。我還以爲那件事情結束後,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呢,結果前些天你們又圍繞咒毒發生了一場糾紛,還遭遇了嚴重到要發高燒的慘劇嗎?」

「那、那是……」

「……弟媳婦,你其實是這樣想的吧?這些全部,都是克勞的鬧劇。因爲那個孩子是這個國家裏最了解咒毒的人啊!」

菲爾懷疑自己的耳朵。

「您說出這些話是認真的嗎……?」

菲爾感到眼睑深處染上一片血紅。爲什麽,你能說出那種話?在他被咒毒折磨的這個時候,用那張嘴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麽敢?

「那麽,告訴我你真實的想法吧,尤奈亞的公主。你想抓住那孩子的弱點然後報複他,沒錯吧?」

「妾身……」

沒有猶豫的時間。

菲爾對吉爾福特怒目而視,狠狠地朝他臉上揍了一拳。

「妾身可不想傷害那位大人!!」

喊出口的瞬間,菲爾才突然清醒地認識到。

(其實……關于那個人的事情。我一直,都很認可他。把他當做可以信賴的人)

因爲不得不離婚,所以我一直都只想把他當作一個「討厭的家夥」。但是,現在不僅僅想還他人情,我更不能容忍他受到莫須有的傷害。

吉爾福特撫摸著被毆打的臉頰好一會兒,突然彎起了嘴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弟媳婦,我之前還覺得不可思議,那個孩子明明是爲了利用而迎娶的尤奈亞的毒花,爲什麽偏偏還要頑固地庇護她呢?不過,現在總算是理解了。」

「诶……?」

「好了,這樣一來我就明確行動方針了。嗯,必須得感謝你才行呢,弟媳婦!」

「明確行動方針……?」

菲爾皺著眉頭,吉爾福特一邊摸著下巴,一邊笑著說:「正是如此!」

「弟媳婦,我再重複一遍,我想要科爾巴赫!但是,我那愚弟有些過于箱庭主義了。他是個非常優秀的家夥,要問現在的他是否能爲埃爾蘭特貢獻的話,作爲兄長大人我也會暫時保持觀望態度。」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如果說是要暫時保持觀望態度,那麽接下來呢?

「你想知道嗎? 那麽怎麽做好呢?因爲兄長大人我可是很溫柔的,所以就讓我來告訴你吧!但是弟媳婦啊,爲了做到這一點,你必須得協助我。」

「協助?」

「沒錯,你以爲我爲什麽要費盡心思瞞過克勞的耳目,特地把你叫過來呢?」

吉爾福特向前邁出了一步。而菲爾就像被推了一把一樣,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脊背碰到了冰冷的岩壁。已經沒有退路了。對于他微笑著伸出的手,菲爾除了屏住呼吸接受以外別無他法。

觸摸著臉頰、滑向下颌的指尖,像蠟一樣冰冷……

「白龍公,新娘小姐,這麽晚了,你們在做什麽呢?」

突然傳來一個絲毫沒有緊張感的聲音,隨後從岩石的陰影處露了一張熟識的面孔。

「男性和女性在深夜相會,可讓人不敢苟同啊。」

「奇利亞大人?」

在菲爾喊出名字的同時,吉爾福特突然放開了手。

「……你想對新娘小姐做什麽?」

他靜靜地問著,若無其事地插入到菲爾與吉爾福德之間,像是爲了保護菲爾。

「啊——有人來礙事了,真遺憾,那麽弟媳婦,我們下次再繼續吧!」

他像往常一樣爽朗地一笑,立即轉身離開。奇利亞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灰藍色的頭發完全從視線中消失爲止。

「那個、新娘小姐,讓您受到白龍公的驚擾非常抱歉,我、趕上了嗎?」

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奇利亞不安地向菲爾問道。

「是的。非常感謝,您真是幫了大忙了……但是,您是怎麽?」

「嗯——總覺得,好像聽到了隨風傳來的說話聲。因此,我覺得新娘小姐可能在爲難。」

「但是奇利亞大人,這麽晚了您爲什麽還待在外面?」

「我在巡視。偶爾,小孩子們會瞞過大人的眼睛,玩到很晚。這時候一定要嚴厲的訓斥他們,並好好地送回父母身邊。」

「哎呀,真不愧是族長大人。」

「啊,您說了和黑龍公很像的話。他也會說我『成爲了可靠的族長了呢』,但是接下來一句肯定會說『只不過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領著小孩子一樣』,每次都會用我是童顔來逗我。」

菲爾笑了出來,忘記了剛才還充斥著的緊張感。克勞好像和他關系很要好。

「我說真心話,能擁有如此溫柔的族長,伊魯族的大家一定都很幸福。」

「因爲我們是家人啊。」

大家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奇利亞眯起眼睛說。

「伊魯族將我撫養長大,爲了保護他們,我什麽都願意做。」

這句話讓菲爾感同身受。菲爾也對故鄉的人們抱著同樣的想法。

「……您真是了不起。」

看到菲爾點頭,奇利亞也笑了笑。菲爾松了口氣。

「我送您回房間。」

奇利亞舉起手上的燭台,往前走去,菲爾慌忙跟在他身後。也許是溶入了香料的緣故吧,燈油燃燒的味道中混雜著微弱的花香。

又是百花香。據說在迪卡路,人們相信妖精特別喜歡這種香味。

在思考這些問題的費爾,聽到奇利亞的接下來的喃喃自語吃了一驚。

「但是,新娘小姐。您這樣隨意地在夜間出門,實在不太好。夜晚,是人們陷入沈眠,妖精們開始徘徊的時間。這時候出門很可能會被它們惡作劇的……尤其是,您……」

「唉?」

「您知道嗎,新娘小姐?」

奇利亞在這裏停下了話頭,改用唱歌一樣的語調繼續說下去:

「妖精們的國王,把黃昏的孩子娶爲新娘,把朝霞的孩子作爲晚餐……」

「……?」

「白晝與黑夜的境界線,夢境與現實,意味著現世將與異界交織在一起。黃昏色的瞳孔,令妖精們著迷。于是少女被妖精擄走,成爲了國王的新娘。」

菲爾啪嗒啪嗒地眨了眨眼。

「那是迪卡路的傳說嗎?」

「是的。但是,在埃爾蘭特和尤奈亞也應該有著相同的故事」

「妾身聽說妖精生活在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分界線上,喜歡處于交界處的事物。」

據說,聖職者之所以在白色或黑色的衣服上搭配紅色之類清晰色調的披肩,是因爲中間系色調是會招來邪惡之物的顔色。

不過那只是虛無缥缈的童話世界罷了。

(小時候,我經常纏著高文老師。讓他講關于妖精的故事……)

無論是在尤奈亞還是埃爾蘭特,妖精都不是被供奉的對象,而是被驅除的對象。聖職者所吟唱的聖詩篇,是妖精們最不擅長對付的。

「呵呵。就算被擄走又如何?不是還能吃到寶石的顆粒,穿著花瓣制成的禮服,並得到蝴蝶的翅膀之類的嗎?」

「在霧氣彌漫的城堡,飲用朝露酒,與妖精之王共舞,以此度過每一個夜晚,然後忘掉塵世中的一切。」

在嫣然笑著的菲爾面前,奇利亞也微微勾起嘴角。微微搖曳的火焰,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是和菲爾的瞳色相反的,以藍色爲基調的中間系色調。

菲爾突然想起來。

「如果黃昏的孩子會變成新娘的話,那朝霞的孩子就是晚餐,對嗎?」

「如果出生的是朝霞的孩子,伊魯族的父母就會給他准備榆木制成的棺材,並爲他穿上壽衣。」

「什麽……?」

「正如字面那樣,如果朝霞的孩子被妖精抓走的話,就會即刻撒上鹽,然後被吃掉,爲了慶祝國王大人迎娶了新娘」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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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5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0 am

這個殘酷的結局完全無法跟剛才那個天真無邪的故事聯系在一起,聽到這裏菲爾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所以我——現在一定是國王大人的晚餐。」

「討厭,請不要說可怕的話。」

感到毛骨悚然的菲爾臉上露出苦笑,但奇利亞只是默默地微笑著。

和奇利亞分開之後,菲爾的腦袋再次被與吉爾福特的談話塞得滿滿的。

(吉爾福特大人的目標是夫君大人……)

菲爾焦躁的情緒明顯地從腳下表現出來,雜亂的腳步聲訴說著她的不安。

菲爾像是被人推著一樣,飛快地回到了房間,但是那裏有另外一個困境正在等待著她。

「這麽晚了,你跑到哪裏去了?」

「夫、夫君大人,您醒了啊……」

在客房的入口附近,一個熟悉的人影正背靠著牆壁等候著她,菲爾戰戰兢兢地發起抖起來。

(他不是應該睡著了嗎!)

「這句話,還是等你多少把腳步聲努力收斂一點再說吧。從剛剛開始,我就在認真地思考,是不是應該把你綁在床上比較好。」

菲爾一下子被克勞的話堵住了。好不容易溜出去一趟,明明出去的時候還相當慎重,結果回來的時候就把腳步聲什麽的忘到九霄雲外了。

「我再問一次……你跑到哪裏去了?」

聽到第二句的語氣越發危險,菲爾語塞了。

(從你的兄長大人那裏,聽說了有關于你的事情,什麽的……)

說不出口。

「妾身想去哪裏都行吧?和、和你有什麽關系啊?」

猶豫讓菲爾的回答變得結結巴巴。

但是。

「……去了吉爾福特那裏嗎?」

「爲什麽你會!?」

被克勞輕易地識破之後,菲爾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捂住嘴巴。只是被他略施小計而已,菲爾立刻就露出了馬腳。

「你還是再習慣一下欺騙別人比較好。」

克勞慢慢地把身體從牆壁上移開。

「那麽,你們說了些什麽?」

「妾身應該說過,這和您沒關系吧?」

「那我就猜猜看。談了關于我的事吧?」

「唉?爲什麽!?……啊!」

「所以說你……」

還是再稍微學習一下怎麽欺騙別人。

他走到菲爾身邊,凝視著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都很在意吉爾福特,而且也知道你對他的動向感到緊張。」

「……」

「我知道你很擔心……留在故鄉那邊的人。不過,現在你要認清你的立場,即使對方提出什麽奇怪的提議,也不要輕舉妄動。總之,不要貿然行事。」

不是的,菲爾想說。

(我擔心的不是故鄉)

而是你啊——

但是,這句話卻無法說出口。

菲爾咬著嘴唇,移開了視線。

「……那麽,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可以成爲『毒龍公』弱點的令人愉快的內容呢?」

聽到這句話,菲爾像彈簧一樣擡起了頭。

「妾身了解到的是關于你過去的事!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啊!是那些事啊。從地點來推斷,是關于帕魯的事吧?」

「……」

菲爾的肩膀微微顫抖。

明明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卻還要微笑著面對。菲爾剛剛聽到的過去實在太殘酷了。

聽到克勞若無其事地將那個名字說出口的時候,菲爾突然覺得一陣心痛。

「妾身……不想說。」

我並不是想要傷害你,而是想要了解你才……

不知道把菲爾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行爲理解成什麽了,克勞不悅地歎了口氣。

「如果你在調查關于離婚的信息的話,那可真不巧。這並不是什麽有趣的內容。」

(你以爲……我是爲這種事溜出去的嗎!?)

菲爾頓時感到一陣熱血上湧。

同時,克洛的指尖捕捉到了菲爾的下巴,將她臉的向上擡起,使兩人視線交彙。菲爾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眼前的薄唇蠕動著說出「猜中了啊」。

「但是,僅僅如此還不夠吧。對于在新婚旅行中從臥室溜出來去見別的男人的壞新娘來說,還有必要進一步的深入談論吧?」

「進一步的深入談論是指……?」

「王侯貴族的婚姻在沃爾普吉斯之夜之前都被稱作『白色婚姻』,你知道它真正的意義嗎?」

「唉……真正的意義?」

難道不是去了解伴侶,確認對方是否能和自己相互扶持走下去嗎?

「妾身倒是聽說,這段時間是爲了督促新娘做好心理准備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雖說是爲了新娘,但離婚權利的擁有者卻只有丈夫一人。」

(確實,這麽一說的話……)

看到菲爾將手放在嘴邊思考,克勞說出了「那個」答案。

「新娘出嫁的時候,大多距離下一次沃爾普吉斯之夜會有半年以上的時間。這是爲什麽呢?——是爲了要看清楚新娘的肚子是否會鼓起。」

「……!」

沒有同房的妻子若是懷上孩子,就是不義之子。

白色婚姻是爲了證明妻子的貞節。

「這樣的孩子,不是被冠以卑賤的身分下放,就是連同妻子一起被流放,亦或是直接被殺害。二十多年前,曾經在埃爾蘭特皇室……在迎接沃爾普吉斯之夜前,有個女人就已經生産了。」

菲爾因爲聽到過于現實的答案一時說不出話來,而克勞淡淡地告訴她:

那個女人是被埃爾蘭特滅亡的國家的公主。那個孩子是亡夫的遺孤。

「剛出生的嬰兒——在那個女人面前被砍下了頭。並且是那個將她奪來的男人親手做的。」

據說是個女嬰。明明在市井中本應該也有她的生存之道。

沐浴到自己孩子的血的瞬間,女人的心就崩壞了。

毫不猶豫地砍下嬰兒腦袋的男人的心,原本也早就崩壞了吧。

「男人的名字是烏貝爾·潘德拉貢·埃爾蘭特。女人的名字是莉葛琳……這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吧?」

「……!!」

(現皇帝與第三妃……嗎?)

克勞一把將蒼白著臉搖搖晃晃的菲爾摟入懷中,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

「還有啊……殺死帕魯的人,是我。」

「!!……不,妾身不會被騙的。妾身聽說他是因爲詛咒才去世的。也知道您拼盡全力想要救他。」

「但是,我還是殺了他……我身上一半的血繼承自一個面不改色地將剛出生的孩子斬首的殘酷男人。剩下的一半則來自心靈壞掉的女人。……席蕾妮,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在沃爾普吉斯之夜前,你都給我安分一點。不要……太惹我生氣。」

克勞的告白,來得太過于安靜。但是那雙眼睛,就像是沒有靈魂的屍體一樣。

菲爾陷入沈默。由于不能處理好突如其來的信息,她現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種不會迷失的感情。

如果他真的很恐怖的話就好了。初夜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但她還沒可愛到會在這種時候坦率地感到恐懼。

「你啊……」

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性情急躁,但菲爾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抓起靠墊,非常有氣勢地毆打著克勞了。

「少多管閑事了,你這個陰暗到骨子裏的家夥!!」

砰,啪,揚起了盛大的灰塵,菲爾叫喊著:

「所、以、說,誰會用這麽黑暗的事情,來威脅你啊!?」

(就是說啊……爲什麽要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呢?)

他用來威脅菲爾的那把尖刀。

毫無疑問同時也在刺向他自己的內心。

想知道他的過去,並不是爲了讓他這樣傷害自己。

(而且,因爲我去見了吉路福特大人,就說出了那樣的話……也就是說,他懷疑我是去做了這樣那樣的事嗎!?)

就算不去細想,說起平常的菲爾,就是一個經常痛罵丈夫,時不時給他下颚來一記如來神掌,常常把離婚挂在嘴邊的妻子。

雖然值得信賴的地方連針孔大小都找不到,不過被他這樣懷疑——

(爲什麽心情變得這麽難受啊,我也真是的!不管他怎麽看待假新娘,我都該無所謂才對。)

唉,像個笨蛋一樣。

菲爾在內心吐槽。

但是,聽到他說了這樣的話,還是無法舍棄擔心他的心情,我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傻瓜!

突然,視野開始變得模糊。

「餵」

開始撲簌撲簌掉下眼淚的菲爾,似乎讓克勞大吃一驚。但是對于視野模糊的菲爾來說,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的變化。

「討厭……」

菲爾想也不想就把松動的胳膊狠狠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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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 頁 5 Empty 回復: 替身新娘的貴族生活[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2 am

「妾身最討厭有自虐傾向的夫君大人了!如果要拿過去當做威脅的素材的話,請重新制造出一個直到過了十五歲還尿床,因爲吃甜食過度而蛀牙嚴重,不得不換了整副假牙這種讓人能輕松又愉悅地直接拿來威脅的過去!」

菲爾一口氣喊完之後,跑到床的另一邊。

「席蕾妮……」

「快點睡覺!晚安!」

菲爾把頭埋進毛毯裏,在床和牆壁的縫隙中蜷縮成一團。

在那之後,他什麽也沒說。

不久。

(……睡著了嗎?)

確認菲爾已經哭累,發出輕緩的呼吸聲睡著之後。

假寐的克勞,突然睜開了眼睛。

(………說過頭了。明明我本來不想說那種話的。)

撓了一下額發,克勞側眼看向菲爾的方向。

不知什麽時候毛毯滑落下來了,小小的腦袋歪斜著,銀色的頭發披散在肩膀上。

那是一張天真無邪的睡顔。看著她,就會讓人聯想起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會拼命向前撞然後滾落到地上的小貓。腫脹的眼睑,讓克勞稍微有些心疼。

克勞已經不再認爲她和在尤奈亞的「本尊」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眼前的她破綻百出,質樸而坦率。

——請重新創造出讓人能輕松又愉悅地直接拿來威脅的過去!

忽然,腦海中又浮現出剛剛聽過的那句話,克勞不知不覺地笑了出來。

(來這招啊?)

我還以爲,只要知道這令人生惡的血脈,她就會膽怯地縮成一團,沒想到居然會憤怒地大喊大叫。而且,還喊著「不要自虐」之類的話,真是完全出乎意料。

(她還是那個喜歡亂來一氣的家夥……不過這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事了。)

她察覺到吉爾福特懷著某種企圖而感到不安的事我是知道的。

(我想那是無可奈何的吧。)

克勞確信,菲爾想保護的人,是故鄉的高文。

會這麽想也不奇怪。現在,克勞已經很自然地尊敬著將菲爾和孤兒院的孩子們以發自內心的慈愛撫養長大的高文……但是菲爾每次宣稱這個世界上自己最喜歡老師的時候,總會有種微妙的心情。

可是他不允許菲爾爲了高文總是做出一些魯莽的舉動或是遭遇危險。

(……要是不帶她來這種地方就好了。)

雖然把她留在沒有被咒毒入侵的城堡裏會安全得多——但是如果把真心話說出來的話,自己也就不想出門了。不僅如此,甚至不想讓其他人見她。如果能把她關起來保護她的話該有多好啊。

這次旅行也是因爲判斷出敵人想要活捉『席蕾妮公主』,不會威脅到性命,才把她帶過來的。

本來自己才是咒毒的目標,如果會把她也卷進來的話,克勞便打算立刻中止調查。

但是菲爾完全不知道克勞的心意,哪怕是將要崩塌的橋梁,她也會若無其事地想要踏上去。

其實,他真的很擔心這個總是會出乎意料的家夥。

而且她本人肯定還沒有自覺,自從到這裏來了之後,菲爾就變得非常憔悴。

(連日來,連氣都不喘一口地拼命努力,晚上還是這樣的睡法,會憔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笨蛋)

沒有挺身去試探吉爾福特的必要。

(……你想要保護的東西,由我來保護。)

冷靜地想想,自己似乎弄錯了許多事情。

老實待著,不要再亂來了。

不必再插手危險的事也可以。

其實,本來是想說這種話的,卻不知爲何又成了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吵。

不,原因他是知道的。其中之一是,克勞現在正隱瞞著菲爾在做一件事。克勞判斷那是一旦說出口,就會將她暴露在危險之中的事。

沒有說出具體的理由就把她關起來的是克勞自己,所以他也很有罪惡感。

「啊啾」

睡夢中的菲爾打了一個小噴嚏。仔細看的話,裹成一團的毛毯好像有點發抖。

果然,會覺得冷嗎?

克勞站起來,繞過床鋪,跪在菲爾的旁邊。

小心翼翼地抱起毛毯和她小小的身體,輕輕地讓她躺在床上。這是連續幾天都被閑置的床鋪,第一次發揮作用。

(席蕾妮……不)

克勞苦笑著,張開嘴想呼喚她——但是又閉上了嘴。

呼,她小聲地吐出一口氣。

克勞移開散落在床單上的銀發,把手放在菲爾的臉旁,深深地彎下身子,將嘴唇貼近她的耳邊。

「……菲爾」

——至少在你睡著的時候,用你真正的名字。

呼喚她的時候,她的嘴角就稍微放松了一點。也許用笑咧開了嘴形容更恰當,她露出了無比安心的表情,連帶著克勞也緩和了視線。

用手指輕撫著光滑的臉頰,撫摸著頭發。

不僅僅是滿足,還有種無可奈何的虛無感。

(我只有在她睡著的時候才能叫出這家夥的真正的名字嗎)

事到如今才發現實在是太晚了,克勞撫摸頭發的手停住了。

(我知道你討厭我)

任性地把你留在身邊也讓你討厭。事實上,我還剛剛被你喊了「最討厭了」。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關系直接跌到了無法修複的地步。

如果不戴上公主替身的枷鎖,她一定會逃走的。一旦逃走,即使強行抓到她,下一次也會被身份的屏障所擋住。

只有將其封在虛假的名字裏,才能得她。

(就這樣留在我身邊的話……不管我再怎麽掙紮,對這家夥來說,也只會是不幸嗎?)

銀絲般的頭發,即使纏繞在手指上,也會指間滑落。簡直就是在暗示這種關系一樣。

想傳達給你。

卻無法傳達。即便如此——

「……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我想要的不是席蕾妮。

而是只有你啊,菲爾。

克勞輕輕地攏起她的額發,吻了吻她的額頭,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突然間,濕潤的嘴唇動了起來。

「……夫君……大人……」

(!醒過來了嗎?)

被嘶啞的聲音呼喚著,克勞暫時屏住了呼吸。

「……你這個……臭傻瓜……混賬……」

(餵,連夢話都在罵我嗎?)

而且,不是單純地罵他傻瓜,而是臭傻瓜混賬。會把她培養成這個樣子,可以窺見絕對是那個養父的責任。在半睜著眼的克勞面前,菲爾繼續憤憤地說著:

「稍微……信賴一下……別人啊……」

(!)

之後,她又恢複了原來的睡眠。夜色已深,克勞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俯視著菲爾的睡臉。

「……是啊,你說得對。」

不久,他喃喃自語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柔和了下來。

總覺得,做了一個非常溫柔的美夢,好像有人用溫暖的手撫摸著我的頭發。

第二天早上,懷著平靜的心情醒來的菲爾,起身後大吃一驚。

(唉,爲什麽!?我昨天明明應該是在地板上睡著的!)

爲什麽一起床就躺在了床上!

菲爾慌忙確認身旁。在她睡著的時候,夫君大人已經連衣服都整理好了。以早起而引以爲傲的菲爾,自從來到這裏之後沒有一次起得比他早,菲爾暗暗地感到有些屈辱。

如果只讓他躺在地板上的話,那將是令人痛恨的失態。想到這裏——

(莫非……)

「那個,夫君大人……我之所以會睡在這裏……」

是因爲你把我搬過來了嗎?

是問還是不問?猶豫不決的菲爾視線在不斷地徘徊,克勞忽然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看到他緩和的嘴角,菲爾還沒來得及吃驚——

「你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自己爬上了床,你睡相還真是差。」

「…………」

多管閑事的壞心眼毒龍。菲爾的臉上簡直要噴出火來。

「真是不好意思!那麽從今天開始,爲了不獨占臥鋪,妾身會把身體綁在柱子上睡覺的。」

「我覺得你沒必要做到那個地步。」

夫君大人稍微移開了目光,是對妻子的粗野感到無語了吧。菲爾感到有些不甘心。

克勞抓過垂頭喪氣的菲爾的手,將某樣東西放在她手掌上。

「你要繼續鬧別扭也行,但至少收下這個。」

「?」

握在掌心的,是一枚小巧的銀色呼子笛。

(※注 呼子笛是日本江戶時期捕快們使用的哨子,在發生災害或意外險情的時候吹響。)

「這是什麽?」

「在我發生什麽意外的時候,這個應該會有幫助。」

「發生什麽意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你又要……啊,你不說也沒事。反正你也不會告訴妾身的。」

雖然嘴上還在詢問著,但是菲爾已經有些死心了。擺出這樣一副故弄玄虛的態度,他一定沒有打算和菲爾扯上關系。

低著頭的菲爾聽到下面的一句話,吃驚地擡起了頭。

「由于我的覺悟不足,奪走了你的自由是我不好。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的話,現在我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我可以再次請求你的幫助嗎?」

菲爾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眼。

「而且,這不是盾,而是劍。如果我脫不開身的話,就托付給你了……就是這樣。所以,你也相信我吧。」

「!!」

托付給你。這句話深深地滲入胸口,讓菲爾感到既高興又害羞,一種不可思議的情緒充斥在心中。菲爾慌慌張張地問道:

「吹這個笛子的話會怎麽樣?」

「會有聲音響起。」

「這個妾身當然知道!!」

(但是……雖然完全不知道笛子的意思,不過,他想和我再一次合作!)

菲爾懷著意外的心情,不由得凝視著庫洛的臉。

「你在驚訝什麽啊。叫我信賴一下別人的人不是你嗎?」

「唉?」

面對著歪著頭的菲爾,克勞微微一笑,轉過身去。

「那麽,一會兒見。」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菲爾呆住了。

由于不知會發生什麽,不安的情緒湧上心頭。但是,也有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他信賴我,把他的後背交給我。這樣一想。

回過神來,心頭又湧上一股後悔的浪潮。

(……晚上的事我沒能道歉。雖然會變得有些暧昧……但我要是也能告訴他,我也相信他就好了。)

婚是要離的。但是,作爲一個人相信他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終于注意到了這點。

菲爾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重新振作起來。

(今晚,好好道個歉吧。我擅自行動,還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

反正,一眨眼就會到晚上。

(好不容易得到許可了,我就去散散步吧!然後,去尋找咒毒的線索。也有人提醒說迪卡路的地窖就像迷宮一樣,所以不要隨意地轉來轉去。)

嗯,菲爾點了點頭,叫來了拉娜換衣服。

只要今天這一天結束,他就會回到這裏,還有道歉的機會。而且,關于他的想法,或許也能問得更詳細一些。

——這時候的菲爾,對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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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3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五章 乘霧伐敵

(在這樣的地方有通道?啊,這裏是隨從的准備室吧?有一部分顔色鮮豔的刺繡,一般的女傭人都會穿著比較樸素的衣服……)

從被切割成各種形態的天窗中,照射進細微的光線。

伊魯族的住所,既有裸露的白色岩皮,也有有溫暖的紅色土牆,還有鑲有藍色瓷磚畫的地方。

從外面上去像是蟻冢,一進門就會展現出各種各樣的姿態。奇利亞說也有墓地和監牢,不過可以的話菲爾盡量不想靠近那一帶。

隨季節而變化的『聖域』,現在似乎只限于中央的巨大石冢,菲爾無論如何也進不了那裏。

(據說在『聖域』中,要點上百花香,在房間裏點燃蠟燭,把寶石堆成供品……這是夫君大人告訴我的。)

菲爾一邊走在昏暗的通道上,一邊挖掘著腦中的知識,順便想起了夫君大人的臉,菲爾的表情稍微有些垮下去。

(快點到晚上吧)

如果一直不能把心意傳達出去的話,總覺得難以平靜。

異變發生在午後。

「夫人!您在哪!?」

依靠著取光的天窗,在迪卡路的迷宮裏漫步的菲爾,聽到拉娜尋找自己的聲音而回過神來,變了臉色。

「哎呀,到底怎麽了,那麽著急?」

「大事不好了……總之請跟我來!」

「等一下,拉娜!?」

拉娜不容分說地拉著菲爾的手臂跑了起來。

驚慌失措的菲爾,聽到從昏暗的通道對面傳來激烈爭吵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

然後,菲爾在大廳裏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最先看到的是穿著白色制服的吉爾福特白龍師團士兵。

然後被他們用繩子反綁著的人是——

「夫、夫君大人……!?」

菲爾變了臉色跑過去,強行將扭住克勞手臂的白龍兵的手拉開。

「無禮之徒!這裏是黑龍公領。對領主實行粗暴的行爲,即使是皇太子的士兵也絕不允許!」

「哎呀,這不是弟媳婦嗎!很遺憾,你好像弄錯什麽事了。科爾巴赫在作爲黑龍公的土地以前,是埃爾蘭特的國土。既然找到了反叛者,就必須把他繩之以法!不管他是領主、皇子、我的弟弟。」

「……!?」

菲爾把目光朝這明朗聲音的方向轉去,只見吉爾福特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你說反叛者!?別說這種蠢話,請趕快把夫君大人放了!」

「在說蠢話的人是你吧,弟媳婦。你看,這是今早沒收的文件。」

「……?」

菲爾目不轉睛地盯著擺在眼前的羊皮紙。

上面用伊魯族的文字寫著包含『不眠之蝶』在內的夕輝晶的書面貿易文件,以及——熟悉的徽章。

吞噬劍刃的黑龍。那是克勞的徽章。

「騙人……」

「唔嗯—,真遺憾。這不是謊言哦。雖然我早就懷疑他隱瞞了什麽,不過再怎麽說,我也沒想到我那蠢弟弟就是犯人!」

看吧,果然如此。

吉爾福特發出輕快的笑聲。

「聽說在自己的領土上發生的咒毒騷動也是騙局呢。……唉,真可歎,居然對禁忌之毒出手,看來我那蠢弟弟已經變成一個廢物了!」

「什、什麽地方搞錯了吧!夫君大人怎麽可能散播咒毒呢……!」

「你有什麽證據嗎?不對,既然已經有這樣確鑿的證據,爲什麽你還能相信他呢?」

(無論如何!)

克勞絕對不可能是犯人。

明明知道,菲爾卻說不出話來。

因爲,那個理由關系到自己的雙重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用語言說出來的話,這實在是太暧昧的理由了。

「但是,一定是弄錯了……犯人不是他,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夫君大人,你也真是的!爲什麽您被這樣冤枉了還默不作聲呢!?」

菲爾緊緊地抓著克勞,像是要保護他一樣抱住了他的頭。

在他們身旁,剛趕來的奇利亞神情慌亂。不知所措。伊魯族的貴人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激烈地交談著,拉娜則用不知從哪裏拿來的掃帚,果敢地試圖驅散白龍師團的士兵們。

一切都伴隨著噩夢般的非現實感。

「……席蕾妮」

「?」

突然,把額頭壓在菲爾肩上的克勞小聲說:

「別擔心。」

「欸……」

「到……那裏去,好嗎?」

熟悉而又低沈聲音,有種不合時宜的明朗感。

「那個,這、到底是、怎麽……?」

「之後就拜托你了。」

菲爾一瞬間忘記了狀況,屏住了呼吸。

「夫君大……」

「把他帶走」

在菲爾說什麽之前,吉爾福特下達了無情的指示。

在白龍師兵們的手中,克勞轉瞬就被帶走了。

「等等……!」

他的聲音漸漸遠去,菲爾呆呆地目送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的另一邊。

「……這是怎麽回事,吉爾福特大人?」

菲爾低聲質問留在原地的義兄長。

「那些文件是什麽?」

「我不是都說了,那是沒收來的嗎?」

「開什麽玩笑!你是怎麽捏造出那種東西的?」

「你難道就沒有坦率地承認他是犯人的想法嗎?」

「嘶!」

被他指了出來,菲爾臉上泛起紅暈。

看著沈默不語的她,吉爾福德慢慢地彎下身子。

「坦白說,無論他是否是在國內散播咒毒的犯人,真相都無關緊要。只是既然找到那種東西,就有了抓住那個孩子的借口。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你說什麽?」

「背叛皇帝的人結局是悲慘的。是會馬上斬首呢,還是處以刑罰呢?父親對敢于和自己刀劍相向的人毫不留情,只要一有懷疑,他一定就沒救了……」

只要被帶到皇都,克勞就會馬上被處刑。

「真是可歎啊,兄弟又減少了。」

「你……!」

抓住菲爾情不自禁揚起的手,吉爾福德笑了。

「……我應該說過我想要科爾巴赫才對,弟媳婦。」

伊古雷科自取滅亡,是對國家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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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4 am

「等明天拂曉我們就會出發。如果在那之前克勞的嫌疑還沒有徹底洗清的話,『新娘』就要變成『遺孀』了。可別再做蠢事了哦……至少不要讓我親手傷害弟弟深愛著的新娘。啊,弄錯了!」

馬上就要變成『深愛過的』了吧。他給自己的笑話鼓了鼓掌。

再見,吉爾福德回敬道。菲爾無言地目送著他白色的背影。

在腦海中,克勞留下的話,像回聲一樣回響著。

——別擔心。

——之後就拜托你了。

然後,就是被要求探尋的地方。

「那是,什麽啊?」

在這種時候,還是這樣不直截了當地把話說清楚。

(那到底,是什麽啊?)

菲爾咬緊牙關,臼齒咯咯作響。

不知不覺,菲爾握緊了拳頭。

「嗚嗚,夫人……殿下他,竟然在國內散播咒毒什麽的,一定是搞錯了吧?我們該怎麽辦……」

菲爾緊緊抱住一邊哭泣一邊不停地擤著鼻涕的拉娜,在自己被扔進的房間裏冥思苦思。

我想他不會因爲無計可施而被捕的。

但是,正如吉爾福特所言,既被找到了作爲證據的文件,又被逮捕,處刑幾乎難以避免。

(我應該去幫助他嗎?還是說,應該去找被告知的地方探尋一下呢?)

如果在這之前的菲爾,肯定會選擇前者吧。但是現在,她的手裏有銀色的笛子,還有那個人留給她的話。

(夫君大人說了不用擔心。)

克勞在被捕的時候沒有作任何抵抗。如果憑他的本事,明明可以把在場的白龍兵打得一敗塗地然後逃之夭夭。

(——無論吉爾福大人有什麽企圖,都一定還有勝算。否則,他應該不會輕易被抓住的。)

撫摸著顫抖著肩膀哭泣的拉娜的頭,菲爾故意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沒關系,沒關系!他可是夫君大人,一定是有什麽作戰呀!」

「是啊,就是說呢……」

「嗯嗯,就是這樣。吉爾福特大人說過,讓我們不要插手。雖然很不安,但是現在也沒辦法了。總之只能先冷靜下來,老實待著。然後,考慮一下之後的事吧?」

「是……」

「讓你遭受了無妄之災,抱歉了,拉娜。」

「不!夫人您才是,明明您也很不安,我卻還讓您看到了這麽難看的一面,真是非常抱歉!」

面對慌慌張張地整理儀態的拉娜,菲爾露出女主人般自若的笑容說道:「好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菲爾向一直堅持要待在這裏一段時間的拉娜拜托「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拉娜猶豫了一下,還是告退了。

這時,菲爾用手勢拜托站在房間前面的伊魯族的衛兵幫忙照顧拉娜。

看守只有一個人,他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帶著拉娜離開了。

好像是因爲克勞被抓了,大家都在關注著那邊。平常都是衛兵們等距離站哨的走廊,現在卻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空無一人。

(接下來)

等待著啪嗒啪嗒的紛亂腳步聲遠去。

(……讓我老老實實的待著,怎麽可能啊)

菲爾覺得,把假發和眼鏡都帶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雖然和平時的女仆姿態有點不同。

剛才散步的時候,不是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房間嗎?

(完——成!)

不起眼的栗色頭發弄成齊劉海的長辮發型,造型雖然變得稍微有點時髦,但仍舊戴著瓶底眼鏡的菲爾,現在正身著伊魯族的民族服裝。

(剛才能找到仆人的准備室真是太好了!還有不認識的這件衣服的主人,對不起。)

平時的黑色裝束,變成了對襟的東方風格,代替圍裙,菲爾穿著寬幅的刺繡帶,但其他基本不變。

無論從哪裏看,都是裝扮成了完美的『平民姑娘』。但是仔細看的話,比起普通的伊魯族,白皙的膚色之類稍微産生了一點不協調感。

(怎麽樣?這滿溢的庶民氣息!)

菲爾來回旋轉確認完成後,突然露出了笑容。

再次體會到,庶民才是自己的本分。

雖說眉眼也還是西方人,不過如果退一百步說:「是席蕾妮公主帶來的仆人穿著民族服裝」不會被人發現是公主吧。

(即便如此,被要求探尋的地方……以那個地方爲目標的話,就是說夫君大人所提到的『背叛者』就是他吧?確實,連發光的酒都沒喝,在最先列舉出的十一人中也有他的名字……但是)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思考。

(就托付給你了。被說了這樣的話。這樣一來……)

把以前克勞送給自己的裝飾鞘的匕首插在腰帶上,確認右手無名指上戒指的觸感。順便把凱的『宴會兵器』也藏在了懷中。也許會有什麽用。

「……要是隨隨便便就死掉的話我就揍扁你。」

菲爾輕輕推了一下眼鏡,輕聲說道。

目標地點位于山谷的中心。

多虧了克勞的被捕騷亂,伊魯族的衛兵非常少。

黑龍師團的士兵們因爲主人被抓捕而慌亂不安,可能會引發暴動,所以吉爾福特指示伊魯族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拘留他們。當然,白龍師團的士兵們也聚集在了一起,走廊的防守實在太薄弱了。

(明天一早,夫君大人就要被帶走了。要找出真正的犯人,證明和夫君大人沒有關系的話,那就是最後期限了。)

終于,菲爾來到了散步中沒能踏入的目的地附近。果然守衛的人數增加了。盡管如此,擦肩而過的伊魯族裏沒有人注意到菲爾是『席蕾妮公主』。

(好奇怪啊……我想方向應該是這邊沒錯,但是我該怎麽過去呢?)

——問題發生在菲爾由于找不到出口而彷徨的時候。

在拐角處,「咚」地撞到了某個人。

「啊,對不起」

『不,我這邊才是……嗯?共通語?』(※注 文中用『』框住的部分使用的是伊魯族語言。)

很不走運的是,撞到的對象是『犬鹫族長』——在宴會上遇到的年輕貴人。

『皮膚是白色的,你是埃爾蘭特人嗎?從這裏開始,任何人都不允許通過。不對,難道說你是被白龍公吩咐了來這裏探聽的嗎?餵,來人啊!有入侵者!』

(雖、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我知道你好像很生氣!)

遭到了咄咄逼人的逼問,正當菲爾陷入混亂的時候,數不清的伊魯族戰士們跑了過來。他們一齊舉起武器,包圍了菲爾。

『回答我你是來做什麽的吧,小姑娘。玷汙爲精靈而存在的聖地的人絕對不能原諒!』

(怎麽辦……雖然帶了匕首,但是以這麽多人爲對手怎麽可能戰鬥啊!?)

想找借口,但是手頭的伊魯族詞彙在日常用語中只有三個。

(就算是入侵,也不會說『你好』吧。『謝謝』也絕對很奇怪!那——個——那——個!)

剩下的只有一個。菲爾做好了覺悟。

『請問……』

菲爾深吸了一口氣,用腹部的力量全力咆哮,同時向前方突擊過去:

『……洗手間在哪裏啊——!!』

面對帶著鬼氣逼人的表情,爲尋找廁所全力向前豬突猛進的姑娘,伊魯族的戰士們嚇了一跳,不由得讓過身子。趁著這個空隙,菲爾狠狠地踢向某位阻擋的伊魯族衛兵的重要部位。可憐的犧牲者,發出無聲的悲鳴之後暈了過去。菲爾一邊在內心雙手合十,一邊從那裏突破包圍網。

『快、快追!!』

淩亂的腳步聲不斷向菲爾逼近。要是被追上的話就完了。拼命逃走的菲爾一口氣打開了盡頭的門。

「這、這是什麽情況!?」

剛要踏出去的腳,險險地停在了半空中。從下方吹上來的強風,讓菲爾一陣頭暈目眩。

眼前是紅色的斷崖絕壁。然後,一座古老的吊橋將其與稍遠位置的蟻冢連接在一起。每當風吹過,腐爛的木板就會相互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不吉利的聲音。

(……要是掉下去的話……)

雖然只要有河流的話就還能看到希望,但是在更爲深邃的谷底卻只能看到堅硬的岩石。要是掉下去的話,下場可能也就比絞肉好上那麽一丁點吧。

(討厭,不能朝下看!)

沒有猶豫的時間。菲爾屏住呼吸,盡量不去想多余的事情,正當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橋的中段的時候,突然,什麽東西掠過了頭發。

(箭——!?)

沒想到居然連那種東西都用出來了,菲爾嘴角抽動著說,但對方也不是開著玩笑就射出箭來的。緊接著,三支飛矢掠過肩膀。

在仿佛即將要墜落的吊橋上,沐浴著箭雨飛奔而過,讓菲爾覺得之前泡在熱乎乎的溫泉裏的時光簡直像謊言一樣。

她忽然將視線轉向身後,只見一名戰士用劍抵住了吊橋的繩索。

「拜托饒了我吧!?」

連血色褪盡的閑暇都沒有,吊橋劇烈地搖晃著。雖然極大地失去了平衡,但是菲爾馬上改用四足爬行的方式飛快地向對岸奔去。同時,男人也同時砍斷了另一邊的繩索。

目光追隨著發出巨大的聲音墜落到地面的吊橋,菲爾懸挂在對岸的邊緣,一邊松了一口氣。

(得救了……)

正當她放下心來的時候,一支箭突然插在她的臉旁邊。

「……」

一瞬間的沈默。馬上,菲爾狼狽不堪地爬上了懸崖,背對著他們呼喊著什麽的聲音,跑進了漆黑的蟻冢裏。

「到了……!」

——這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吧。

有種讓鼻子癢癢的甜味,是百花香。借著天花板上傾注下來的光和無數亮著的燭台,眼前模糊地浮現出寬敞房間的樣子。

中央蟻冢中一個人也沒有。菲爾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摘下假發,把臉頰上流淌下來的汗水和假雀斑一起擦去。

(……伊魯族的、『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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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6 am

爲妖精准備的特別場所。

但是,房間裏沒有表現出那種用途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幾個木箱。

(這個,難不成)

由于緊張,脈搏迅速加快。

菲爾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在鋪得滿滿的稻草上,有一顆黃昏色的石頭,朦胧地散發著微弱的磷光。

(果然……!成爲咒毒媒介的夕輝晶,會發出磷光。)

摘下眼鏡用肉眼重新確認,菲爾深吸了一口氣。

迅速地合上蓋子,作爲證據菲爾打算抱一個在腋下返回。

「……請您把箱子回去。」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菲爾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是加工到一半的結晶。但是,上面撒著毒蛇的磷粉。觸碰『不眠之蝶』的半成品,對身體可沒有什麽好處。」

那是一個耳熟的聲音。

雖然對這個發現有焦慮感,但菲爾並不感到意外。

因爲這個人是唯一能夠將這個『聖域』選爲咒毒的隱藏場所的人物。但是,同時響起的幾個腳步聲,讓菲爾咬住了嘴唇。

環視四周,強壯的伊魯族戰士們手持武器,包圍住了菲爾。

「這可真是叫一個弱女子膽戰心驚啊。」

菲爾慢慢地回過頭,瞪著隨戰士們一同站立的身影。

「背叛者就是你嗎?——奇利亞大人。」

聽到菲爾的質問,奇利亞歎了一口氣。

「因爲黑龍公被捕,所以我也就放下心來了。」

總是溫和地笑著的他,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那般沈著冷漠,面無表情。

「犬鹫族長大驚失色地跑來通知我,我還在想著是什麽事呢……真是的,本以爲趁著關系不和的埃爾蘭特皇子們自相殘殺的時候,就能順利地把貨物走私出去……您可是從來沒有隨隨便便地抛頭露面過呢,是爲了讓我大意吧,真是個令人出乎意料的伏兵呢。」

(這位大人既沒有喝葡萄酒,又會說共用語,雖然有點兒羅嗦,但無論怎樣的對話都搭得上話。他從一開始就有是背叛者的可能性)

菲爾慢慢地和他保持距離。

「爲什麽,要在埃爾蘭特散播咒毒?您對夫君大人目前的統治不是很滿意嗎?」

「……尊敬黑龍公,這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他。」

「那麽、爲什麽……」

奇利亞把目光從歪著腦袋的菲爾身上移開,看向咒毒的罐子。

「……您還記得昨天說的話嗎?黃昏之子爲新娘,朝霞之子爲晚宴。」

「是想講故事嗎?您並沒有回答妾身的問題喲。」

「我會回答的,這就是答案」

然後,奇利亞露出了微笑。但是,那是忍耐痛苦般的笑容。

看上去稚氣未脫的外表,因笑容的方式不同,給人的印象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現在看起來像個與年齡相稱的大人。

「我是生活在蝶群裏的毒蛾。但是,即使是虛僞的家人,我也同樣珍視著蝶群。……是啊,爲什麽呢?」

聽到奇利亞獨白似的喃喃自語,菲爾歪了歪頭。

「您也一樣,爲什麽會支持作爲敵人的黑龍公呢?您自己明明也很重視虛僞的家人」

「您在說什麽呢?」

看起來臉色似乎有些蒼白的菲爾,聽到奇利亞微皺著眉頭投出的問題瞬間凍住了。

「作爲人質的新娘,席蕾妮公主。……不對,還是叫你替身的菲爾蒂亞小姐比較好嗎?」

「……!」

爲什麽這個會……

雖然菲爾在最後關頭控制住了表情,但卻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安。

縮緊身體,正想後退一步的菲爾,被一個迅速逼近的戰士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好痛……!」

菲爾就這樣手被反扭起來。她呻吟著,拼命掙紮想要踩對方的腳,但是反而被更加強烈地壓制住了。

(大意了……!)

「但是,新娘小姐。來的人是您,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就更加萬無一失了。」

奇利亞走近被制住的菲爾,感到抱歉似的低下了頭。

「你什麽意思?」

「我打算對你和黑龍公做非常惡劣的事,但即便如此……只要能保護家人,就算成爲惡魔我也在所不惜。」

菲爾停止了抵抗,靜靜地看著奇利亞。

提出這個問題,需要勇氣。

「……你要、殺我嗎?」

「怎麽可能?……我本打算用來威脅的加入了咒毒的酒,你沒有喝吧?」

被好不容易改變了姿勢的菲爾狠狠地瞪著,奇利亞移開了視線。

「我想要你成爲我的同胞。所以,不會殺死你的……只不過,你可能再也無法回到黑龍城了。」

因爲黃昏的孩子會成爲新娘。

他反複地自言自語,把手伸向了菲爾。

「嗚、……!」

爲了避開逼近的手指,菲爾拼命扭動著身體,被扭成難受的姿勢的四肢嘎吱嘎吱直響。

被身後的戰士用手臂鎖住了喉嚨,連轉頭都做不到。

(必須要證明夫君大人是無辜的……!)

怎麽能在這種地方被抓啊!

在菲爾咬緊牙關搖著頭的瞬間,從懷裏滾落了下來了什麽東西。——從克勞那裏得到的銀色笛子。

(夫君大人……!)

沒有思考的時間。菲爾狠狠地咬住了纏在脖子上的手臂,然後甩開瞬間松弛的拘束,菲爾將嘴裏叼著的笛子用盡全力地吹響。尖銳的金屬音響徹四周。

「……?你在做什……」

就在奇利亞停下手,怪訝地皺起眉頭的時候。

許多靴子踏地的聲音,仿佛地鳴一般逼近。接著,就像是要掩蓋不知所措的戰士們的喧嘩一般——

(※注 『地鳴』指地震時地盤鳴動的聲音。)

「到此爲止了!!」

伴隨著耳熟的制止的聲音,大廳的門打開了。

(欸)

緊接著,突然響起了更加誇張的宣言。

「呼哈哈哈!天網恢恢,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反派就要急著露出馬腳了!」

從打開的門的另一邊出現的是穿著白色制服的軍隊,還有——

「……吉爾福特兄長大人!?」

「你立大功了哦,弟媳婦!」

但是,還有更加令人意外的情況。

吉爾福特就像初次見面時一樣舉起一只手打招呼,意外的是穿過他的腋下,向這邊跑來的人物。

「……不要毫不客氣地觸碰別人的妻子啊!」

被劍柄擊中的戰士,發出沈重的呻吟趴倒在地上。

「沒有受傷吧,席蕾妮?」

菲爾目瞪口呆地擡頭看著那個抱住踉踉跄跄的自己的人。

「夫、夫君大人……!?」

(欸欸欸?爲什麽!?你不是被吉爾福特大人抓起來了嗎!?)

克勞一邊幫助完全無法接受事態的巨大變化而眨巴著眼睛的菲爾站起來,一邊追問道:「受傷了嗎?」

與此同時,身著白色和黑色軍服的士兵們一下子湧進了房間。

——不僅僅是白龍師團兵。本來應該被關進監獄的克勞的黑龍師團兵也在那裏。

「妾身沒有受傷,但是……那個,究竟發生了什麽……您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正如你所見。」

「怎——麽樣?弟媳婦!兄長大人的反派角色,演得相當不錯吧?」

看到越過克勞的肩膀,朝這邊閉上一只眼睛的吉爾福特,菲爾察覺到了什麽。

「難道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夥的嗎!?」

面對尖叫著的菲爾,面色各異的兩兄弟相互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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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7 am

「唔——嗯。這倒也不是。」

「因爲沒有商量過嘛。」

「等一下!沒有商量過嗎?蠢弟弟你說明有誤啊!不是你單方面地無視了我的提案嗎?」

「提案?真可笑。要使用把別人的妻子當成誘餌的低級下流伎倆,別開玩笑了。一收到我的警告就死纏爛打地撲過來,盡是胡作非爲……總的來說,我連你的目的何在都不知道,也就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吧。」

「……那個?這是怎麽回事?」

克勞皺起眉頭,咋了一下舌,向菲爾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第一天,吉爾福特兄長明顯地散發出敵意了吧。……如果是吉爾福特兄長的話,應該會更好地把爪子藏起來。我當時就想,說不定他有什麽特別的意圖……但是……」

話說起來,好像從吉爾福德闖進來的第二天開始,就用混在無聊問答中的話,向克勞提出了「用誘餌來抓住散播咒毒的犯人吧!」

但是,所謂誘餌,就是指席蕾妮公主——也就是要『以之前被襲擊過的席蕾妮公主爲誘餌,引誘敵人上鈎』。那是一個將她完全暴露在可怕危險中的提案,克勞沒有理會,兄弟之間的溝通也因此一度陷入了困境。

「如果是平時的話,爲了科爾巴赫,他一定會在哥哥面前表現出冷靜透徹的樣子,所以這可一點都不像我那蠢弟弟啊!雖然很不滿。不過,昨天和弟媳婦談了一下我也同意了。所以勉強采用的折中方案就是這個!」

「哈、哈……」

克勞想讓菲爾遠離吉爾福特,似乎是爲了警戒等得不耐煩的吉爾福特擅自讓她成爲誘餌。

相比之下,剛才雖然似乎遭遇了相當大的危險,但即便如此,對于吉爾福德來說,似乎還只是『折中方案』。

「什麽『反派角色演得相當不錯』啊……明明一半以上都是在本色出演吧……」

哇哈哈,吉爾福特豪爽地笑了出來,于是克勞歎了口氣,把臉轉向菲爾: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把你卷進來。」

「是啊,沒想到,居然不是讓黑龍師團兵,而是讓身爲妻子的妾身去搜查,就算是妾身也很出乎意料啊!」

「……我被捕後,我的士兵也就無法行動了,計劃可能會因此而泡湯」

克勞皺起眉頭,不經意地輕輕彈開不停拍打著自己背部的吉爾福德的手。

「如果要演戲的話,我和哥哥的行動都會被封印。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尋到守衛變得薄弱的奇利亞身邊的人,我認爲只有你一個。」

正因爲在實戰中不允許失敗,所以才有想要托付的人。

「對我來說,最值得信賴的人——就是你。」

「……」

一邊說著這沒什麽了不起的,菲爾把頭扭向一邊。

她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注意到她潮紅如血的臉色。

(在最後關頭,能把賭注下在自己身上,真是我的光榮……)

才怪咧!怎麽可能這麽想啊!

對沈默不語的菲爾,吉爾福特說道:「擅自懷疑你,讓你嚇一跳,我感到很抱歉。」

他瞥了一眼房間裏放置咒毒的箱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但是,一想到如果全國範圍內出現了這麽多咒毒的話,我就有些不寒而栗了……呼……」

「關于今後的事情以後再決定吧。現在先把席蕾妮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請等一下!」

菲爾正打算要撤退的時候,急促的聲音突然響起。

「新娘小姐要被帶走的話,會讓我非常困擾。」

「奇利亞。稍後再慢慢地聽你申辯。」

「不是的!之後,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會再強留你了……!」

被抓住肩膀的奇利亞咆哮般地訴說著。正當黑色與白色的士兵們打算把鬧騰的他拖走的時候。

「咕啊!」

響起了一聲沈重的慘叫。猛然回過頭去,映入菲爾眼中的是彎曲著膝蓋倒下的士兵們。

「!?」

突然,菲爾被拉住手臂向後仰。

脖子上傳來冰涼的觸感,菲爾發覺喉嚨被刀刃抵住了。

「弟媳婦!?」

「你在做什麽,奇利亞!」

「請讓一下……如果你們也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如果是現在,把新娘交出去的話或許還能被原諒。」

菲爾一時忘記了掙紮,把視線投向背後的奇利亞。怎麽回事?

突然間,視野中某樣閃閃發光的東西飛舞著,讓菲爾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不止一個。兩個,不,還有更多——

「這是什麽?發光的蝴蝶……?」

是從哪裏湧出來的呢?不知不覺間,大廳裏飛舞著無數閃爍著不可思議紅光的蝴蝶。

「太遲了……!」

面對還在發呆的菲爾一行人,奇利亞露出了絕望扭曲的表情。

「快點!把塔的出口全部封鎖起來。這座塔位于山谷的中心,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伊魯族就要滅亡了!」

在奇利亞抛開菲爾,對戰士們下達指示的時候,蝴蝶也從後邊湧了出來,然後,聚集到附近的人們身邊。

「嗚哇!?」

吉爾福特用手臂遮住臉。蝴蝶停留在他的手腕和脖子處,然後在皮膚上融化了。

「這是什麽?」

皺著眉頭的吉爾福特突然呻吟地倒在地板上。

「兄長……!?」

克勞正打算跑過去,然而奇利亞尖叫道:

「黑龍公,不可以觸碰您的兄長!那只蝴蝶是『不歸夢』……它觸碰到的一切物質都是致死的咒毒。不管是發光的蝴蝶,還是寄宿著蝴蝶的人類,一旦碰觸,肉體就會在四分之一刻之內腐爛殆盡!」

聽到這番話,克勞瞪大了眼睛:

「……奇利亞……你散播咒毒的原因,就是因爲這個嗎?」

「將咒毒流通……的約定,如果不能兌現的話,『不歸夢』就會一口氣被釋放,散播到整個伊魯族中。因爲我被抓住了,已經變得沒有價值了……」

在這個石冢中,到處都被安置著咒毒,奇利亞咬著嘴唇說道。

繼吉爾福特之後,所有的士兵、戰士們都被閃光的蝴蝶群纏繞,身體重疊著交替倒下。他們的皮膚染上了像木炭一樣的漆黑色。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簡直如同惡夢。

「席蕾妮,快趴下!」

當菲爾突然被克勞呼喚回過神來的時候,蝴蝶群就在眼前。

她被克勞緊緊抱在懷裏,庇護在身後。看到克勞的胸口吸入無數只蝴蝶,菲爾發出一聲尖叫。

「夫君大人!?」

菲爾正想扶起跪倒在地的克勞,克勞卻大喝一聲「不要碰我!」。他的臉因爲痛苦而扭曲,皮膚染上了如同流動的墨水一般的黑色。

焦躁、不安、後悔。面對一切混雜在一起的衝動,菲爾揪著頭發不停地喘息著。

(騙人……再這樣下去,夫君大人就……)

這之後的情況,僅僅只是說出口都很可怕。

而自己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有什麽我能做的嗎?什麽都可以,什麽都——!

這時,菲爾突然注意到。

——明明四處都有蝴蝶在飛舞。

(爲什麽,我卻平安無事呢……?)

菲爾回想起了,和自己有著相同容貌的公主說過的話。

——“可愛的菲爾,如果遇到像普通的詛咒之類的東西,請你將它奉還回去吧”

災禍什麽的,把它推開就行了,只要使用你所持有的那個瞳色。

「新娘小姐!如果是你的話……」

「诶?」

「這個『不歸夢』是『所有人都會死亡』的詛咒。」

「所有人都會死亡……?」

思考産生的熱度讓頭腦發昏,菲爾一邊遠遠地聽著奇利亞的話,一邊死死盯著蝴蝶群。

「不」

視野漸漸模糊,黃昏色的瞳孔朦胧地增添著光輝。

「就憑這種東西,誰也不會死!」

就在那時候。砰,一聲驚人的巨響。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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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9:58 am

克勞。吉爾福特。埃爾蘭特的士兵們,伊魯族的戰士們。從他們身體內部,蝴蝶一只又一只地脫落。

就像時間倒流一樣,他們被染上黑暗色彩的皮膚,開始恢複原來的顔色。

(……?發生了什麽?……比起這個!)

「夫君大人!!」

菲爾跑向克勞,支撐著他的肩膀。可能因爲毒藥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吧,他的呼吸還很急促,但是皮膚上已經褪去了死亡的色彩。在視野的邊緣,也可以捕捉到吉爾福特一邊呻吟,一邊站起來的身影。

「席蕾妮?發生什麽了……?」

「不、不知道。這究竟是爲什麽?……不過我們算是得救了,對吧?」

「不,還沒有!」

回答不知所措的菲爾的是奇利亞。

菲爾循著他的視線擡頭向上看去,只見脫落下來的蝴蝶們飛舞著,在天花板附近盤旋。

巨大的紅色旋渦在空中回旋,仿佛在害怕著什麽似的。

但是,中途有一只仿佛心血來潮,突然飄落下來,事態急劇變化。剩下的蝴蝶們,也如同雪崩般再次向這邊湧來了。

『又來了嗎……!』

士兵們拔出劍,想要砍下襲擊過來的蝴蝶。但是,被斬斷的蝴蝶不但沒有死,反而變成了兩只,再度像嘲笑一般地開始在空中玩耍。戰鬥越持續,蝴蝶的數量就越增加。

「什麽、這蝴蝶……是不死的嗎!?怎麽會,沒完沒了……!」

這樣下去,又會馬上出現下一個犧牲者。而且,誰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得救。再加上,萬一把這些蝴蝶放到外面去的話,整個迪卡路都會變成死亡的山谷。

在臉色鐵青的菲爾面前,克勞抓住奇利亞的手臂。

「奇利亞!沒有水嗎!?如果這是『不歸夢』的話……在人的身體完全攝入之前,應該可以用水中和吧?」

「欸?啊、對啊!」

看到一線光明,族長曉色的雙眸閃現出光芒,但立刻察覺到了不可行的地方,並搖了搖頭。

「不行,沒用的!這個石冢裏沒有水。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石冢已經變成了蝴蝶的巢穴了。如果不能全部衝走的話,就行不通……!」

聽到這番話,菲爾感到一陣絕望。

(連同石冢一起衝走?這麽多水,怎麽可能准備得出來呢……)

面對仿佛放棄了的奇利亞,克勞咬緊了嘴唇。突然,他的眼睛捕捉到了石冢的牆壁。

在那裏流淌著的,渾濁的東西是——

「……等一下。水的話,那裏有。」

「诶……?」

「奇利亞,間歇泉!」

「!」

奇利亞反射性地朝著某個方向回頭的瞬間,菲爾就毫不猶豫地抓起了手邊的燭台。

想到了放在懷裏的另一個武器,歸功于菲爾動物般的直覺和奇迹降臨。

「夫君大人,各位!快躲開,不管怎麽說,總之請盡快逃走吧!」

菲爾用絲毫不顯得色氣的動作把手插入領子的合縫中,取出一個用竹皮卷著的小包裹。

那是旅行之前凱交給她的『宴會兵器』。

嚴禁煙火,在寬敞的地方使用。有生命危險——如此一來,自然就知道這東西的真面目了。

(雖然沒有真正見過,但至少聽過類似的形容。是東方的商品,用火焰華麗地一擊,之類的……)

菲爾把點燃的那個東西猛烈地揮舞起來。從經驗上預感到不妙的克勞,抓起奇利亞的脖子迅速躲開,逃離菲爾的攻擊範圍。

「玉——屋——!!」(※注 「玉屋」與「鍵屋」是日本人在燃放煙火的時候口中常常說到的加油助威口號。)

喊出武器的名字以增加氣勢,菲爾用盡全力扔出了手中的東西。

「玉屋」擊中脆弱岩壁的瞬間,耀眼的光芒讓人瞬間失明。

啊,做過頭了。

菲爾不由得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紅、綠、藍。雖然各式各樣盛開的色彩奔流不息,但這恐怕不是爲了在這麽近的地方看到而設計的吧。

「咚」的一下,響起了華麗的破裂聲,然後天花板被吹飛了。就在菲爾承受不住衝擊滾落到地板上的一瞬間,大廳裏充斥著令人窒息的蒸汽和煙霧塵土,熱水像濁流一樣流入石冢內。(※注 「濁流」是一種含多量懸移物質的海水順海底運移的密度流。濁流中的懸移物質主要爲砂、粉砂、泥質物,有時還夾帶礫石,即海底的泥石流。)

噴出的間歇泉瞬間吞沒了向上方飛舞著想要逃跑的蝴蝶,順便也毫不留情地朝附近的人類席卷去。

「要崩塌了!!所有人,快點逃到外面去吧!」

是誰的呼喊呢?引導大家的聲音與吉爾福特有些相似,不過,他能發出這麽可靠的聲音嗎?

(前方、看不見……)

「這邊!」

爲了盡快逃出滿是煙塵和蒸氣、開始發出不穩固的聲響的蟻冢,克勞抓住了拖著腳步向前移動的菲爾的手。在熟悉的大手觸感中,菲爾不知不覺間就松了一口氣。

不久,已脫離危險的菲爾一行身後,被水淹沒的蟻冢開始崩塌了。砰的一聲,一個明亮的火球從頂端騰空而起。

在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火球綻放出明亮的花朵。

(诶诶,這樣啊,這個叫做「玉屋」的東西……)

連續點綴著天空的煙花,讓人清楚地體會到那個小包裹的威力。

(凱大人!?雖然很漂亮!但是這作爲宴會用道具來說也太誇張了……!)

那個哈哈大笑的家臣的臉浮現在腦海裏,菲爾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爲了開個玩笑他會搞到什麽地步,但是這次確實從他那裏得到了幫助。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正在發呆的菲爾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只見吉爾福特笑容滿面。

「沒有蝴蝶逃出來的迹象……這應該就是世人所說的,一件事情圓滿解決了吧!」

「……好像是這樣吧。」

克勞歎了口氣應聲回應道。吉爾福特把目光轉向面無表情的弟弟,笑著說:「不過……」

「……關系良好,真是太好了!」

「诶?」

被這麽一說,菲爾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和克勞手牽著手。

一瞬間,兩人彼此目光交彙,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動作——然後慌慌張張地猛然甩開彼此的手。

面對用咳嗽敷衍場面的克勞,一直在調整氣息的奇利亞突然回過神來,開口說道:

「黑龍公、白龍公……萬分抱歉,都怪我這個不稱職的族長……給兩位添麻煩了……」

但是,他說到一半突然咬住嘴唇,低下了頭。剛剛擡起的那張臉,馬上露出了沈思的表情。

「不,雖然我知道即使道歉也無濟于事。但是,這次的事件,你們打算要處罰伊魯族全族嗎?」

「確實……如果父親大人知道的話,連整座山谷都一起燒掉也不足爲奇……但是……」

「拜托了!!與之相關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族人……不,所有的責任都在于身爲首腦的我。你們想砍掉我的頭也好,或是把我大卸八塊都沒有關系。所以,請只懲罰我一個人就好……!」

奇利亞當即跪下,把額頭貼到地面上。面對他悲痛的呼喊,克勞暫時保持沈默,與吉爾福特交換了視線。

「……兄長。這件事,你打算怎麽向父親大人報告?」

「嗯……說真的……伊魯族人如果是因爲背叛了埃爾蘭特而引起騷亂的話,那麽不用等父親大人的裁決,我就會先親自下手了。」

聽到那個突然響起的冰冷聲音,奇利亞縮成一團。但是,吉爾福特忽然放松了表情,露出和往常一樣潔白的牙齒,突兀地笑了起來。

「不過伊魯族的族長似乎也是被脅迫而不得不服從的受害者。也就是說,這次你好像不用再向兄長大人報告了呢……」

因爲迪卡路是你的土地,吉爾福特繼續說道:

「這件事情的——事後處理,我可以偷偷交給你嗎?克勞,我想作爲皇太子將這件事托付給你。請你去調查族長奇利亞·伊魯·迪卡路,查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面對颔首表示「我不會將這件事報告給皇帝」的他,奇利亞提心吊膽地擡起頭來。看到他懇求的眼神,克勞在奇利亞面前單膝跪下,凝視著他的眼睛:

「那麽……奇利亞。作爲族長,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隱瞞你背後的人。只要你能全盤托出的話,我保證,我一定會保住你們一族。」

「感激不盡……!」

奇利亞對接替吉爾福特的克勞,再次用力的低下了頭。

看到這一幕的菲爾,不由得心中歡欣雀躍。抓住『背叛者』然後找出幕後黑手。這次『新婚旅行』的目的,似乎可以算是圓滿達成了!

「不過話說回來,弟媳婦!這次你可是相當努力啊,雖然我早就聽說你身體虛弱,但是你先是只身闖入敵陣,然後又在牆壁上開了一個大窟窿,要說真的體質虛弱的話,你這不是還狂怒著大顯身手了一把嗎?」

「……那是因爲妾身在泡過溫泉之後暫時變得健康了。」

「很高興你能保護我弟弟喲。」

「!」

爲了不讓背朝這邊,正在指揮著士兵們的克勞聽到,吉爾福特將嘴唇靠近菲爾的耳邊。

「看到那副破爛不堪的畫的時候,我一時間還想著會變成什麽樣子呢。嗯,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信賴!但是那幅畫,如果不是弟媳婦的話,到底是誰送來的呢……?」

聽到這句話,無法作出回答的菲爾眉間籠起了陰雲。

(這麽說來……對了。是能夠自由出入尤奈亞王宮的人……對吧?那就只有斯坦特陛下,和席蕾妮大人……嗎?難道說、怎麽會這樣……)

兩個人因爲各自不同的理由而陷入煩惱,但是,「畫?你們在說什麽?」克勞驚訝地問道,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一會兒再說吧」「沒什麽!」蒙混過去。

吉爾福特苦笑了一下,然後瞞著克勞再次小聲對菲爾說道:

「弟媳婦,蠢弟弟在書信中告訴我,咒毒在國內暗中流通。同時他也寫下了咒毒的特征。」

「诶……夫君大人嗎?」

「嘛,畢竟是我那蠢弟弟嘛!如果連我的領地都受到咒毒的侵害的話,也許會對科爾巴赫産生不好的影響,大概他是懷著這樣的想法吧。在自己的領地引起騷亂的事他也毫不猶豫地對我隱瞞下來了。我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就擅自調查了那些他沒有寫下來的事件。」

「你們就不能不要打那麽多啞謎,開誠布公地好好相處不行嗎?」(※注 原文「腹芸せずに」,「腹芸」有兩個意思,一是指沒有台詞,靠表情展現心理活動的演技,二是指憑膽量、經驗進行判斷處理。此處稍稍意譯了一下。)

「嗯,不過,多虧如此,我們才能將咒毒的被害情況防患于未然。──對于那個箱庭之子來說,我覺得這是很大的進步。」

「!」

(之前只有格裏弗雷領平安無事……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那麽,我那性格乖僻,箱庭主義,看上去十分冷血的蠢弟弟。現在看來,他還是有相當重感情的一面啊。」

「……妾身非常清楚這一點喲。」

「這樣啊~這樣啊!」

吉爾福德突然破顔一笑,輕輕地撫摸了菲爾的頭。

「您不是想要科爾巴赫嗎?」

「是啊?大概是我想要親自治理的意思吧。我想要這片土地,作爲埃爾蘭特帝國的一部分。這是一片美麗而重要,並且時有災厄的地方。我那蠢弟弟如果不付出數倍的努力的話,就無法治理好這片土地。」

克勞一直被過去囚禁著,根本不願意把目光投向箱庭以外的地方。吉爾福特說那種狀況令他很擔心。

「可是,如果有你在的話……也許蠢弟弟他可以看到更寬廣的世界。不是作爲箱庭的科爾巴赫,而是處于埃爾蘭特中的科爾巴赫。」

蠢弟弟明明只是蠢弟弟而已,卻盡耍些小聰明,早晚要把那家夥的腦子爲了我們的國家而榨幹,像小老鼠一樣拼命地使喚他!

哇哈哈,面對豪爽地笑著的吉爾福特,菲爾想道:對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沒錯。

他確實是克勞的『哥哥』。

但是即便如此,在「爲了國家」這句話的基礎上,說不定這種關系總有一天會瓦解掉。

「弟弟就拜托你了。但是,如果遇到什麽麻煩的話,隨時可以來依靠我。埃爾蘭特的皇太子,永遠會站在你這邊。」

「非常感謝」

這只是暫時的關系。一定,不會有需要依靠他的日子。

話雖如此,那句話還是很令人心動。

面對微笑著的菲爾,吉爾福特也露出白皙的牙齒跟著笑了起來。

「那麽,總有一天,我希望弟媳婦也能理解“裸”的美妙之處哦!」

「這個黃段子還沒說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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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0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第六章 床與邊界線

「那麽,兄長大人也是很忙的,就在這裏華麗地告辭吧。蠢弟弟,弟媳婦,雖說我知道你們非常舍不得我,但是千萬不要因爲想念我而哭泣啊!」

「是啊,我可能會喜極而泣呢。」

「夫君大人真是的。兄長大人,請保重!」

事件解決的同時,吉爾福特精神抖擻地回到了格裏弗雷。

雖然克勞用平常的諷刺語氣來回應,但菲爾一想到要就此分別,還是覺得有些寂寞。

而協助奇利亞的,只有犬鹫長等數名伊魯族的貴人。

除此之外,這次的事對于伊魯族來說好像也是晴天霹雳。在克勞的身邊,輔佐族長的長老飛奔過來,俯伏在地。

關于對伊魯族全體的處置,克勞以不向烏貝爾帝報告爲交換,提出了條件。

「其中之一就是將原本歸屬權模糊的迪卡路夕輝晶的采掘權再次歸爲科爾巴赫公爵……夫君大人,您本來就是出于這個目的的吧?」

「你在說什麽啊?」

即使菲爾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克勞也還是一副「這是吹著哪陣風啊」的嘴臉。除此之外,他似乎還提出了許多追加條件,但是如果這樣就能避免被烏貝爾帝的憤怒殃及的話,克勞反而被伊魯族的貴人們哭著表示感謝。

出于監視的目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爲了防止迪卡路再次成爲咒毒的目標,有必要留下士兵加強警戒。一路上帶來的黑龍師團兵,如果只是出于禮節而已的話就顯得過于聲勢浩大了,但是現在看來克勞似乎一開始就考慮了將之留駐的可能性。

(還是老樣子,太精明了)

菲爾瞪大了眼睛。

順帶一提,根據黑龍公的吩咐,族長奇利亞已經早一步被送往都城。

菲爾想起了他在出發前對自己說的話。

——“新娘大人,如果您想知道真相的話,也許需要稍微做一點心理准備。”

在詳細詢問他這是什麽意思之前,奇利亞就轉過身去了。菲爾雖然很在意,但是之後應該有機會再仔細聽一聽。

不知不覺中,當地的事後處理迅速地進行著,等菲爾回過神來,歸去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了。

稍微遠離迪卡路的紅色山谷,來到綠之高原後再往前走一段——在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伫立著帕西瓦爾的墳墓。

建造以不吉利的形式死去的他的墳墓,本來是被禁止的。

另外,雖說他是因爲中毒而發狂,但是一想到他虐殺伊魯族的經過,如果埋葬在山谷旁邊的話,也會有被揭發的危險。

「……既要瞞過埃爾蘭特人,又要瞞過伊魯族,墓地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了這樣的地方。」

「是、是這樣嗎?」

菲爾將手掌貼在被埋入綠色草地的四方形黑色墓碑上。大概是下過雨了吧,光滑的玄武岩表面濕漉漉的。

(據說所有的神職人員都拒絕爲了帕西瓦爾大人而前來迪卡路)

所以,除了克勞之外,沒有人會爲他詠唱聖詩篇。

「爲什麽,您要帶妾身來這個地方?」

菲爾突然問道。

(聽說……明天就要回黑龍城了)

今天早上,菲爾突然被克勞以一句「一起出門咯」的話敲醒,連目的地都不知道就被拉了過來,讓她驚訝不已。

(明明是重要的弟弟的墳墓……)

克勞站在蹲著的菲爾旁邊,俯視著黑色的墓碑,良久後他嘟囔了一句:

「……因爲他想見見你。」

「诶?」

「沒什麽。」

面對歪著頭的菲爾,克勞沈默不語。

一陣風嘩啦嘩啦地吹過,在青色的草原上,描繪出一道道波紋般的軌迹。

「……?」

多虧風吹動了草菲爾才注意到,在黑色的墓碑旁邊,還有一個用石頭砌成的小墓。她定睛一看,墓碑光溜溜的表面上連名字都沒刻。

「夫君大人,那個是?」

「那是姐姐的墓……和帕魯一樣,她不能被葬在埃爾蘭特的中央。」

(姐姐大人?是說……啊啊)

出生後不久,在母親——亡國的公主眼前,被砍下了頭顱的嬰孩。

(夫君大人,爲她……建造了墳墓啊)

「我不想再殺人了,救救我……那家夥,帕魯是這麽說的,在他臨終的時候。」

聽到克勞輕聲吐露出的話語,菲爾擡起了視線。

「他一邊哭泣著,一邊抓住我的劍,刺進自己的胸膛……我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

「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這並非夫君大人的錯,對吧?」

「不。——都是我的錯。是我、殺了他。」

克勞斷斷續續地說道。

他的母親,莉葛琳·芙蕾娅梅爾,在繼承了濃厚的皇家血統,並且擁有與父親一模一樣銳利目光的克勞身上看到了仇敵的幻覺。

她相信,只要將仇恨的矛頭指向身邊的克勞,折磨他,就能讓死去的丈夫和女兒的靈魂安息。

——被詛咒的孩子。你不會被任何人愛上。

莉葛琳不停地對自己的孩子輕輕訴說著代替搖籃曲的詛咒,最後,她判斷自己生下的第三個孩子對身在科爾巴赫的克勞來說是心靈的依靠,于是——

「……這種事」

「我從父親那裏繼承了冰冷,從母親那裏繼承了黑暗。也許如果沒有我的話,帕魯就不會死了。那家夥明明就是被這片冰冷和黑暗吞噬掉的……即便如此,那家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擔心我的身體。」

淡然地將這番話說出口的克勞面無表情,菲爾也無法從他的聲音中讀出任何情感。

——但是,

菲爾站起來,啪嗒啪嗒地甩開禮服的下擺。她沒有回答克勞的話,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席蕾妮?」

在皺著眉頭的克勞面前,菲爾慎重地調整著聲音,然後乘著獨特的旋律,編織起了詩歌:

「汝之骨爲白珊瑚,汝之血肉爲紅珊瑚……」

十多年來,菲爾一直作爲吟遊詩人的養子度過。

她協助高文在孤兒院所在的貝爾法提斯挨家挨戶地拜訪,一遍又一遍地吟誦著聖詩篇。這是最常用的祈禱死者靈魂安甯的一段。

「汝之眼爲白珍珠,汝之瞳爲黑珍珠。汝之身化爲塵土,汝之血彙于河川,汝之魂休憩于岸……」

菲爾閉上雙眼,悠長的聖句,琅琅上口。

克勞沈默地聽著她高亢的吟唱。

「——在心中許下誓言,以雙唇訴說真相,于手中緊握長劍。在旅途的終點,爲汝獻上祝福。」

不久歌唱完畢,菲爾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能讓他稍稍安下心來了吧。」

在吟唱的期間,菲爾想著要不要悄悄地拜托高文老師。

如果是他的話,就不會害怕國境和尊敬妖精的異教之地,一定會說著「這很容易啊—!」然後前來吊唁的。

「你……」

剛要說些什麽,克勞就閉上了嘴。菲爾仔細地凝視著他的臉。

(他說自己從母親那裏繼承了黑暗,從父親那裏繼承了冰冷。那是因爲他的頭發遺傳自母親,眼睛遺傳自父親。但是,他爲什麽要這麽說呢?)

一定是因爲他每次照鏡子都會想起,自己沒能救下弟弟那一天。

(但是)

菲爾垂下雙眼。

在思考之前,嘴就動了起來:

「妾身,非常喜歡。」

「……什麽?」

「您的臉,妾身非常喜歡喲。」

(話說,我在說什麽啊!)

一時衝動地脫口而出之後,菲爾相當後悔。同時也是自我暗示,她慌慌張張地進行了訂正:

「是、是說、臉而已哦! 臉! 只有臉! 倒不如說夫君大人您除了臉,其他部分都一無是處。」

「……那個席蕾妮。你不覺得某些人的心簡直是用鋼鐵做的嗎?」

「欸欸?真的嗎?」克勞一瞬間將目光望向遠方發了個牢騷,然後歪著嘴問道:

「即使頭發是漆黑色的?」

「什麽漆黑色的啊。人只有在夜晚才能得到安息吧!」

「即使眼睛冷徹如冰雪?」

菲爾用鼻子哼了一聲。比克勞個子小很多的她聳起了肩膀,恨恨地說:

「被迷信所困什麽的真不像您的作風啊,給妾身豎起耳朵聽好了——您的冰雪非常溫柔喲!」

很久以前,菲爾在某個地方聽說過,據說在雪國的大海上,鳥獸都是被冰雪所哺育的。

「帕西瓦爾大人思念著兄長。但是被那個弟弟愛著的您如果自厭自棄的話,弟弟就無法安心地沈眠吧。冰雪是寒冷的沒錯,但是現在的您不是正守護著那層冰雪下人民的生命嗎!」

「……!」

——沒有任何要被反駁的迹象。

被嚇得失聲的克勞,真是少見啊。自從只穿著一件連衣裙去救他的那次之後,菲爾就再沒有見到過。

(辯贏了! 讓他無話可說了! 這個,至今爲止一次都沒贏過的毒舌男!)

正當菲爾得意地呵呵笑著的時候,突然從背後被拉起了手以致破壞了平衡。

「哇!」

在菲爾倒下之前,背就撞到了某人的懷裏。

腰上環繞著他的手臂,菲爾被克勞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不由得讓她驚詫不已:

「夫君大人! 這麽突然的做什麽呢!?」

他的手輕輕地放在菲爾腹部,令她心跳加速。但是,從耳邊輕輕傳來的低語,卻不帶任何甜蜜的味道:

「……真是令人安心啊。」

「是吧!」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帕魯的。他大概會一直在弟弟沈睡的這座箱庭裏守護著他,直到他擺脫迷茫的那一天吧。

但是,只有現在。

「真是的,你這家夥……」

輕撫著耳朵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開心。

「總是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啊。」

是心理作用嗎?聽著這個明朗的聲音,不知爲何,菲爾的心情也變得輕松起來。

這是在迪卡路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咳,妾身有一個提案。今晚要不要兩個人都睡床呢?」

聽到菲爾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克勞對她投以可疑的目光。

「你這是吹的那陣風?……難道你又撿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吃了嗎?」

「真是失禮啊! 妾、……妾身只是在想,明天我們就要回到城堡了對、對吧?」

回去的時候又是長途旅行。

會有很多讓身體疲憊的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菲爾很在意一直爲各種事操心的克勞。

與基本上很快就能進入夢鄉的她相反,克勞每晚都會做噩夢。

(讓他在沒有完全消除疲勞的情況下出發,微妙地,再次強調真的只是微妙地有點罪惡感。)

菲爾已經變得結結巴巴的了。

「您沒注意到吧?自從您、來到這裏,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

「……是、嗎?」

「但是、就算讓您一個人睡床,您也會拒絕的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一開始、說兩個人都睡床不就好了的人是您對吧。妾身今晚也同意這一點。但是!」

菲爾慢慢地從衣箱裏拉出裝飾帶,掀開床上的布。

(仔細想想,也許從一開始就做出這樣的妥協就好了)

「?」

在感到納悶的克勞面前,菲爾匆匆忙忙地——在床的正中間用帶子劃出了一條邊界線。

「您睡那邊,妾身睡這邊,讓我們決定各自的領土吧。」

呼,菲爾擦了擦額頭,然後用力地用手指著宣言道:

「千萬不要越界哦。」

「有分開的必要嗎?我倒是不介意。」

「妾身很在意!哪怕您只是向這邊的領土伸出了一根手指,妾身這次也一定要用鐵拳制裁到您的下巴消失爲止!」

面對竭盡全力將手臂交叉在胸前的菲爾,「唔嗯」克勞眯起了眼睛。

「互相對侵犯領土的行爲予以嚴懲嗎?原來如此?我不介意。」

「……诶诶……正、正是如此!」

(他說了互相這個詞……诶別在意!我怎麽可能跑到那家夥那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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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1 am

就算自己的睡相激烈到讓人發笑,但是這麽寬敞的鋪位。只要盡可能靠在邊上睡覺,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滾到克勞那裏去吧。

(還不如像屍體一樣硬邦邦地蜷縮在角落裏睡覺呢!)

菲爾堅定地在心裏發誓,「那麽晚安!!」鑽進了被褥。

然後,爲了不再看他,菲爾轉過身去,把簾布挂上。

不久,在菲爾的背後,克勞好像也上了床。

(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

克勞解開頭發,發出沙沙的聲音。

床顫動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知爲何就和菲爾訴說著心律不齊的心跳聲重疊在一起了。

(零錢三百二十五枚,零錢…………不行,睡不著……!)

果然不出所料,一直到深夜都清醒地睜著眼睛的菲爾突然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在同一個被窩裏睡覺會這麽緊張。

(在那裏的是高文老師,在那裏的是黑頭發的高文老師……)

雖然試圖改變戰術進行自我暗示,但最後菲爾還是以失敗告終。

「……啊、……」

——這時。

在旁邊沈睡的克勞的鼻息,突然變得痛苦起來。

呼喚名字的聲音。

不要走,微弱的懇求。

菲爾感到一股錐心的疼痛。

在這片土地上,他大概反複地做了同一個夢吧。一次又一次地經曆了弟弟去世的那一刻。

「夫君大人」

菲爾改變了身體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朝他呼喚了一聲。

這樣一來,克勞那痛苦的鼻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在那之後,克勞就不吭聲了。可是菲爾卻十分擔心,一注意到他那個樣子就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至少,如果只是擦睡汗的話……)

突然間,菲爾在意起了自己畫的裝飾帶邊界線,但是他現在睡著了,而且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菲爾起身,把手伸向床邊的桌子。在裝入了冰冷泉水的銀水瓶表面,零散地凝聚著幾滴水珠。

她試著把手帕弄濕了,涼飕飕的很舒服。

(看上去睡得很辛苦呢……如果只是稍、稍微越過一點點的話……)

(不不,你在想什麽呢,剛剛才說過不能越過邊界線的吧)

菲爾體內的惡魔和天使,從剛才開始就在頭頂上爭論著。

(擦幹汗水然後一下子就把手縮回去的話,就算是毒龍公也肯定不會醒過來吧)

(你在說什麽蠢話!萬一發生了怎麽辦?那不就只能把靠墊壓在他的臉上讓他再次失去意識了嗎?)

(這樣他會死的吧)

中途,在已經分不清誰是天使誰是惡魔的情況下,菲爾放棄了思考。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踮起腳,窺視著丈夫的情況。雖然看起來的確睡得很深,但令菲爾無奈的是邊界線很礙事。

背對著這邊睡覺的他,黑發在床單上披散著,看不到克勞的臉。

菲爾慢慢縮短了距離。他還是沒有醒來。

(好!沒問題!)

菲爾從邊界線探出身體,伸出手將手帕貼在克勞的太陽穴上。

「……抓住了」

突然,菲爾的手腕被緊緊抓住了。耳朵捕捉到含笑的呢喃。

「欸?」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在熊熊燃燒的燈光下,自己與冰海般的瞳孔視線交織在一起。

菲爾眨了眨眼睛。

本該是背對著這邊的夫君大人的臉,爲什麽會朝向這邊呢?

而且沒有任何睡眼惺忪的感覺。

——也就是說。

「夫君大人,您一直醒……!」

就在菲爾想要退縮的瞬間,視野突然翻轉起來。

伴隨著輕微的衝擊,身體有一種溫暖的觸感。

「欸? 欸?」

菲爾被克勞緊緊抱在懷裏,額頭被壓在他的胸前。

在明白這一點的瞬間,菲爾的意識就快消失了。

「等等夫君大人! 好近好近好近!太近了啊!」

「那又怎樣?越過了邊界的人,可是你啊。」

「假裝睡著太卑鄙了!您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一開始我睡得很好。醒來的時候,應該是你窸窸窣窣地開始行動的時候吧。」

「窸窸窣窣?妾身可不是蟲子啊!」

「好了,你就老實點吧,作爲膝枕和抱枕都差不多吧。」

「這在接觸面積上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感覺怎麽樣是妾身說了算吧!!好痛好熱好難受,快放開妾身!」

對著吵吵嚷嚷的菲爾,克勞淡淡地笑著說:「這是規定」

「真遺憾……侵犯領土的家夥,可以被另一方任憑喜歡地處置,這是之前規定好的吧?」

「……嘶」

(任憑喜歡!?)

在臨終前,菲爾雖然焦急地掙紮著,但爲了阻止她的抵抗,克勞的手臂也更加用力了。在那以後,菲爾連想動彈一下都無法實現。

這就是即將被蛇吞沒的青蛙的心情。

(冷靜點!在第一天的晚上,不是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嗎!?)

回想起那個毫無魅力的夜晚,菲爾試圖安撫自己狂暴的心髒。

但是,隨著兩人重疊的面積增加,菲爾的心率也越來越快。

那個時候,菲爾沒有注意到。

但是現在她終于發現了。

啊啊。這個人的手,是那麽的寬大。梳理著她的頭發的指尖,就像是在觸摸寶物一樣。

(知道他是個謀士,知道他是個恐怖,壞心眼,既溫柔又可怕又溫柔的人)

替身新娘和敵國的皇子大人。離別才是計劃中的圓滿結局。

——可是,自從嫁過來之後,我到底得到過他多少次的幫助呢?我應該是被這個聲音所鼓勵了吧……。

(不行。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討厭!」

注意到的時候,菲爾拼命地叫著,就像是對自己說的那樣。

「討厭討厭討厭,最討厭您了!」

「我知道。」

「那麽,放開妾身……」

「我拒絕。這可是懲罰啊。……違反約定的人,是你吧?」

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當得知這是他在咬著自己柔軟的銀發的時候,菲爾從頭頂到腳尖一下子都噗噜噗噜地沸騰起來。

作爲一個人,我覺得是他是可以信賴的。只是,現在才發現——

(……他是個男人、什麽的……)

爲什麽至今爲止都能若無其事地將膝蓋借給這個人呢?

回過神來,菲爾仰面躺著,她擡頭看向壓在自己身上的夫君大人。他散開的頭發宛如黑色瀑布般流淌著。呆若木雞的菲爾,因爲被貼在臉兩側的手臂夾住而動彈不得。

「你明明自己就擁有著過于強烈的色彩。」

克勞凝視著菲爾的眼睛,輕聲耳語道。

「真是白皙啊,你的肌膚。仿佛能輕易地染上任何顔色。」(不是,我吐槽一下,黑龍公你這真的是誇人的話嗎?——by煙)

「您在說什……」

就在菲爾不斷發著牢騷的時候。

克勞用修長的手指分開頭發,然後俯身在菲爾的太陽穴上吻了一下。接著,他吐出的氣息靜靜地撫摩著菲爾脖子。雖然他的嘴唇很冷,但是被觸碰到的地方簡直就像是燙傷了一樣。

「嘶、」

這感覺,滾燙,苦澀,而又甜蜜。就像是被火焰炙烤的,融化的蜜蠟一般。

(不對。甜蜜、什麽的……)

否定的言詞,出乎意料地軟弱無力。連菲爾自己都很吃驚。

「別再戲弄妾身了……請離開、妾身,夫君大人。」

明明已經拒絕了,他卻反過來緊緊地抱住了菲爾。猛然伸出的雙手,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抵抗,回過神來菲爾才發現自己正緊緊地抓著克勞松松垮垮睡衣的胸口。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觸摸著自己的指尖,變得如此溫柔。

每當與冰冷的藍色瞳孔視線交彙時,心髒就會在與緊張和恐懼所不同的意義上狂跳起來。

我想和你在一起度過更多的時間,想靠近你,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想聽到你的聲音。希望你能笑起來。想被你碰觸。

這份感情的真面目是——

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不行)

——心中,有一種悲傷的甜蜜。

還有一種讓人想要大聲尖叫的罪惡感。

「按照慣例,我們應該等到沃爾普吉斯之夜。但是……」

吵死了,心髒,給我好好聽著!從剛才開始,菲爾的血液就已經沸騰了。只是她實在太熱了,已經什麽都想不出來了。

落在雙唇緊閉,緊緊閉上眼睛的菲爾耳朵裏的是,獨白般的呢喃:

「……要不要就這樣玷汙你呢?現在,在這裏……」

──已經到極限了。

(那到底算什麽啊啊啊!)

頭腦一片空白。

無法處理。從腦袋的某處傳來束手無策的聲音。

就這樣,跟不上事態的菲爾的意識一下子中斷了。

一開始克勞的確什麽都沒想就睡著了,然後被和往常一樣的噩夢纏身。那完全不是謊言。

只是,被小聲叫醒的時候,克勞知道了她在窺視著這邊,所以想出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本來只是打算調侃她幾句。動機仍在以往的延長線上。

——但是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克勞不否認理性真的已經飛出了腦海。

「……?」

感受到在手臂中手腳亂蹬掙紮的菲爾突然老實了下來,克勞皺起了眉頭。

她將臉貼在自己的胸前,一動也不動。

「怎麽了,席蕾……」

將手搭在她被白色睡衣包裹的肩膀上,克勞注意到了。耳邊傳來的,是微弱而安甯的睡著的呼吸聲。

在那一瞬間,克勞感到自己被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襲擊了。

(一般人、會在這種時候睡著嗎!?)

雖然知道自己被討厭了——但是如果不把自己當作男性對待到她那種地步的話,多少還是會有一些想法。

實際上,菲爾的意識已經悄悄地有所轉變了,不過當然,克勞完全不知道。

——這時。

(怎麽了?)

感到衣服上傳來輕微的重量,克勞瞪大了眼睛。只見菲爾的小手正緊緊地握著克勞的胸口。

(……)

這麽說來,最近,她在自己面前也能稍微笑一笑了。還陪他去掃了墓。克勞原以爲自己在她眼中,完完全全是個過分的人。

(難道說,自己多少還是被她信賴著的——嗎?)

這讓克勞感到既高興又心情複雜。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重新抱住了懷裏的身體。雖然不知道該怎麽發泄自己昂揚的心情,但是她看起來睡得十分舒服的睡臉,卻消除了克勞內心的邪念。

「要做好沃爾普吉斯之夜的覺悟哦,菲爾。」

——克勞那仿佛浸染了毒藥般的表情,就只有夜晚的黑暗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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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2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尾聲

「這還真是一趟毫不甜蜜的旅行呀!」

菲爾昨晚就那樣失去了意識,然後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早,她容光煥發地轉頭看向夫君大人。

「……是啊……」

總覺得輕輕按住自己額頭的他,眼圈周圍一片青黑。

「? 夫君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你以爲這是誰的錯啊……算了,沒什麽……」

他把手指埋進劉海裏,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菲爾歪了歪頭。

(他昨天不是還挺正常的嗎?)

倒不如說,他昨天捉弄菲爾捉弄得那麽開心。

不過——就算菲爾不願意去回憶,昨晚她還是一整晚都睡了在他的臂彎之中。

她能感受到從他略低的體溫深處傳來真切的熱度,還有那有規律的心跳……

菲爾已經完全習慣了他身上的古龍香水味。(※注 原文「オードコローニュ」即古龍香水,英文名Eau de Cologne。此香水最先在1709年由意大利人吉歐凡尼·瑪麗亞·法麗娜(Giovanni Maria Farina),在德國的科隆推出。在調香界人士看來,“古龍”代表一種香型,它是以柑桔類的清甜新鮮香氣配以橙花、迷疊香、薰衣草香而成。具有明顯的新鮮油爽令人有舒適愉快的清新氣息。因此,雖然描述不同,男主使用的一直是古龍香水。)

自己只要一聞到他的香味就能平靜下來。事實告訴菲爾她已經習慣到了這種程度……

還有就是,被他抱在懷裏的時候,他在自己耳邊輕輕低語的那句話——

——要不要就這樣玷汙你呢?現在,在這裏。

(噫喲哇啊啊啊!)

菲爾的臉瞬間一直紅到耳根,她好不容易才把怪聲壓制在腦內,把自己回想起來的那些事情全部趕出腦外。

(臂彎中到底算什麽鬼啦!? 之前明明沒有過做到這種程度的鬧劇!)

克勞詫異地看著臉頰發燙的菲爾。

「怎麽了? 又發燒了嗎,席蕾妮?」

是泡溫泉的時候著涼了嗎? 克勞一邊歪著頭,將手掌貼在菲爾的額頭上。

他可能只是想量一下體溫,但是——

(別,別碰我!)

本來他充滿色氣的低語就已經讓自己小鹿亂撞了,這種若無其事地接觸更是讓她煩惱萬千。理所當然伸出來的手,讓她更加感受到彼此的距離之近。

(……我也想……把這,當成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大概,並不是錯覺。僅僅是把那種感覺化作語言的瞬間,菲爾的胸口就會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興奮感。

然後,心中馬上會泛起另一股像是要把這些全部抹消掉的,洪水般的虛無感。

(明明早應該做好覺悟的,自己還跟個笨蛋一樣。)

這個人的妻子是『席蕾妮大人』。

就算在他身邊的時間再長,他也不是『菲爾』能夠得到的。

而且就連現在這種短暫的關系,也必須在夏天到來之前徹底舍棄。

(……不討厭他,明明是不行的)

明明必須得主動地讓自己離開他。

既然如此,就不要去理會無法實現的、毫無意義的想法啊。

很快我就會確實地扼殺掉自己的內心,騙過自己的。

(我會忘記的)

菲爾用左手輕輕撫摸著在右手上閃爍的鈴蘭戒指。雖然將它戴上左手的日子,永遠不會到來。

(再讓這段時光持續一會兒就好……從旅行回去之後,我一定會將這些忘得一幹二淨然後恢複往日的生活。我會像之前一樣,繼續努力和他離婚的)

所以,至少現在……

(怎麽辦。我——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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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3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年輕國王的憂慮

這並不是自己第一次惹妹妹不開心。

但是這次,說不定已經「搞砸」到了無法和她修複關系的程度。

尤奈亞王國國王,斯坦特・麥克納瑟・尤奈亞站在一扇用金色藤蔓的裝飾的白色大門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席蕾妮? 差不多該和我見見面了吧?」

就在昨天,她的寢室不聲不響地化作了「無法打開的房間」。

只不過,具體惹她生氣的事則是在很久之前——在蘆葦之月臨近結束的時候發生的。

——“斯坦特兄長大人。您把妾身的那個孩子弄到哪裏去了?”

每當被妹妹問及她最喜歡的那個孩子的去向時,斯坦特都會閃爍其詞,可是不知她是如何得知的,她發現了申請政治婚姻的敵國皇子的畫像。

聰明的她,很快就察覺到了真相。

和大部分時候都只會率直地表達情感的替身『她』不同,自己的妹妹基本上只會流露出安靜的、溫文爾雅的微笑。

可是,當她知道真相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斯坦特從沒見過如此歇斯底裏哭喊著的妹妹。

——“好過分。斯坦特哥哥太過分了! 派她去當新娘的替身……? 怎麽這樣。您都做了些什麽!”

——“偏偏還是嫁給那個毒龍? 啊啊。斯坦特哥哥您不知道。您並不知道把那孩子送給科爾巴赫究竟意味著什麽。”

——“讓她去了那種地方,哥哥您……”

(她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斯坦特知道自己的妹妹隱瞞了許多事情。

而且他也知道,妹妹異常地疼愛那個被她稱爲“那個孩子”的替身少女。

盡管如此,妹妹卻從不遠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斯坦特曾經數次向她提議,若是這麽喜愛這個女孩,幹脆就將她留在離宮內吧——可不知爲何,妹妹依舊堅持讓她回到那個破舊的孤兒院。

爲何,那個少女會與妹妹如此相像。

爲何,妹妹會對『她』如此執著。

斯坦特並不是沒有去尋找答案。

最近,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那個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席蕾妮? 不管怎樣請振作些,和我這個兄長談一談吧。我給你准備了你最喜歡的洛亞連産的蘋果酒和木莓撻。」

他曾經用滿滿一銀盆的寶石和甜點作爲禮物來讓妹妹消氣。實際上,到昨天爲止,妹妹都和往常一樣。

作爲北方大國的尤奈亞王國可與西方的埃爾蘭特帝國比肩,但是尤奈亞王國的國王在自己的妹妹面前也束手無策。若只是偶爾耍耍性子倒是挺可愛的,斯坦特絕不會想讓妹妹真的討厭自己。對他而言,他們是獨一無二的兄妹,妹妹是無可代替的存在。

盛滿了雪白色奶油的木莓撻,用洛亞連地區蘋果制作的蘋果酒。這兩樣,都「成爲了」妹妹最喜歡的東西。

——那孩子在妾身面前吃的時候,一個勁兒的誇這個很好吃喲。所以,妾身也決定把木莓撻當做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搖動了夜晚的寂靜的,是妹妹呵呵的笑聲。那個曾經除了自己的兄長和讓兄長成爲了王的國家以外,對任何事物都興趣寥寥的妹妹,那時露出了恍惚的,幸福的表情。

她那病弱的身體無法承受強烈的陽光,所以每次都只能在月光下與她見面。甚至連普通的空氣都會侵蝕她的身體,因爲不時侵襲的咳嗽而讓赤紅的液體浸濕了雙唇卻依然微笑著妹妹,擁有讓即使是身爲哥哥的斯塔特也不禁爲之膽顫的美麗。

「席蕾妮?」

她不可能永遠待在裏面不出來。

雖然她最近都對斯坦特不屑一顧,但是這一天,情況有些不同尋常。

(——?)

最開始他是感到了一股違和感。

這股違和感就像是,鳥籠裏沒有小鳥。魚缸裏沒有色彩鮮豔的魚。本應放置在寶石箱裏的夕輝晶不見了。

(該不會是……)

他臉色大變,猛地推開房門。

房門並沒有上鎖。

(……這到底是)

斯坦特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散落在地板上的蝴蝶的殘骸。

白,黑,藍,紫,綠——五顔六色的蝴蝶們,簡直就像是路標一樣不斷向前延伸。所有的蝴蝶都被扯去了翅膀,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面上。

他順著翅膀的指引,走進房間。不祥的預感在斯坦特的心中不斷膨脹。

「……席蕾妮? 你在裏面吧?」

沒有人回應他。

——只不過,布置在中庭裏的,那個空空如也的玻璃淨室,印證了他心中的那個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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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4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後記

感謝您拿起這本書。我是夕鹭。

本作品,是圍繞著認爲以五折以上的價格買到東西就輸了的守財奴冒牌新娘和傲慢的抖S丈夫的離婚戀愛喜劇第三彈。

這次是新婚旅行的故事。第一卷是「一攫千金」,第二卷是「大戰爭」。漸漸的,離婚故事的規模也變大了,在還沒有變成「離婚的盡頭是世界滅亡」、「離婚,那是外星人的侵略」的時候我試著轉換了方向。

話說回來,在完成這一卷之前,我拔掉了智齒。

之前,先行體驗過的周圍人警告我說「痛得要死」「吃不了東西瘦了兩公斤」,勸我打消這個念頭。當醫生在牙齒上毫不留情地揮下器具之後,我向醫生诘問道:「我的下巴不會脫落吧!?」,結果對方作出了「沒關系。因爲這裏是口腔外科,所以即使脫落了也能重新給您按回去。」這樣令人提心吊膽的回答。

作爲一個普通人,我認爲這裏實際上是一個說話像放屁一樣的地方!我們應該聲援那些可能從現在就要開始接受同樣治療的人,嗯,說真的我相當痛苦。

從口中聽到施工工地的聲音是一個相當恐怖的體驗。更令人害怕的是,醫生們在我頭頂上的對話:「咦?真奇怪呢。」「算、算了。放棄吧。」……等一下你放棄了什麽啊!? 要是嘴巴遭你們毒手的話我就沒辦法吐槽了!

無聊的話題差不多該過去了,我想對一直以來承蒙關照的各位表示感謝。山下奈奈大人!!數不清的超漂亮的插圖,就算連續看二十四小時也不會厭倦!特別是,最初的膝枕作畫真是太棒了,我一看到畫面就感動得無法動彈。最重要的是,非常熟悉的封皮背面的那一格非常可愛!在一閃而過的地方,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請大家務必在讀完本篇後觀看。

另外,給您添了極大麻煩的擔當I小姐。雖然總是被您電話裏明朗的笑聲治愈,但智齒拔出的那一天,聽了您「臉腫起來的話不是相當有趣嗎,請拍一張照片啊哈哈!」的話,我還以爲您是降落在地上的天使路西法之類的存在。

通過來信和主頁,寄給我溫暖感想的各位。很抱歉每次都回複得晚了……我反複讀了很多次,每次都深受鼓勵。

然後請讓我對現在正在閱讀這本書的你,傾注最大程度的感謝。存在離婚之類的不吉利文字的少女向小說,能向大家發行到第三本,完全是多虧了大家的支持。以輕松愉快的愛情喜劇爲口號,我今後也會繼續努力的,請多多關照。

如果能再和大家見面的話就太好了。

夕鹭 拜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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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2月 28, 2021 10:05 am

第三卷 離婚不成還要新婚旅行!? 插圖
https://www.wenku8.net/novel/2/2485/11675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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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29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序章

最近,殿下和夫人似乎突然變得親近了——侍奉他們的侍女拉娜心想。

殿下,不言而喻就是黑龍公,也就是埃爾蘭特帝國的第三皇子克洛維斯殿下,夫人是他立冬時迎娶的妻子——席蕾妮·艾裏斯特爾·尤奈亞公主。

至今爲止,一直保持著“不要靠近妾身”、“不要碰觸妾身”以及“離婚吧”三點原則的席蕾妮公主(對拉娜來說,這只是可愛的夫人隱藏害羞的一環而已),在這次新婚旅行中,上述三種行爲驟然減少了很多。

「夫人,您和殿下之間有什麽進展嗎?」

在離開迪卡路高原的那天早晨,拉娜大膽地問道。

「沒那回事……只是差點被殺,完成了一場爆破,然後一起去掃墓,之後又陪著他睡了一覺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喲!」

雖然拉娜很在意到底是什麽狀況,但是臉頰染得通紅的夫人堅持主張「所以說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除此之外就再也問不出什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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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0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一章 我喜歡上了(冒牌)夫君大人

——雖然事出突然,但是,我喜歡上了皇子殿下。

(嗚哇啊啊啊怎麽可能啊!!)

作爲尤奈亞王室秘藏的千金,席蕾妮公主──的替身嫁了到鄰國,但真面目是在孤兒院長大·砍價超強·貧困到沒有空暇時間三拍子統一的小姑娘。

另一邊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埃爾蘭特帝國的克洛維斯殿下。

我好像是、喜歡上他了……

雖然試著把它當成像是別人的事一樣來緩和衝擊。但是毫無效果。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說起來,之前不是還很討厭他嗎!)

更何況,菲爾還背負著和克勞圓滿離婚,把名字還給病弱的公主大人的使命。

要說『喜歡』這種心情對現在這份差事是否有益,用平民區的話直截了當地說的話那就是『並沒有什麽卵用』。

總而言之就是雜念。如果一直懷著這種心情,還不知道會不會對今後順利地完成業務産生什麽阻礙。

(步履維艱啊……!)

要說困難到了什麽程度,假如把大雨天落在坑裏的零錢花一晚上找的困難程度比作一的話,那麽現在這種情況也就是二百五十的程度吧。

因此,菲爾感到一陣煩惱,她揉了揉自己那夾帶著绯色的銀發,發出哼哼的呻吟,在察覺到這種心情的那一天起,菲爾就握緊拳頭下定了決心。

(准備好了——,我要忘掉咯——!)

缺乏工作的動力是菲爾最討厭的事。

(呼……不僅如此。我現在沒有閑工夫去想雜念。離婚的期限是立夏前一天的沃爾普吉斯之夜。之後只剩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了)

這邊可是專業人士。

走著瞧,菲爾想道。既然已經因爲工作的關系嫁到這裏,那就把難度二百五十的『喜歡』一瞬間忘掉吧。

(回想一下斯坦特陛下的話)

“你能以尤奈亞王室的唯一直系的身份,扮演一位氣度優雅、舉止大方、性格惡劣又蠻橫高傲、不論蒸煮烹炸都奈何不得、史上最強的惡毒新娘,去把那條毒龍好好教訓一頓嗎?”

是的。

我的目標是成爲連『毒龍公』都要退縮的惡毒新娘。作爲關系冷淡的夫婦,克勞,我會當一個討人嫌的妻子給你看!

(快點恢複正常狀態啦!怎麽說的來著,病由心生?嘛,什麽都行。居然會喜歡上那種毒男,如果以平常的工作能力去忘記的話,怎麽可能忘不掉嘛!暫且,就把旅途結束之前定爲自己的期限吧。)

等回到黑龍城的時候,再變回最討厭克勞的自己吧。

沒問題,沒問題!雖然菲爾點頭表示贊同,但是理性往往是與感性不和的。

總而言之,事態並沒有那麽天真。

(……首先,從不喜歡夫君大人的地方開始吧)

冷靜下來的菲爾爲了實現「再次回到討厭克勞的狀態」,最先計劃實行的是「列舉他討厭的地方」作戰。

畢竟從新婚的初夜開始,菲爾就是被他用劍刃抵在脖子上的關系。討厭的地方,應該不勝枚舉。

由于同行的侍女正在駕駛座上和馬車夫說話,所以現在菲爾正和問題中的夫君大人面對面地被馬車搖晃著。

以新婚旅行爲名,爲了調查讓埃爾蘭特全境騷動的『咒毒』而前往迪卡路高原,成功捕捉到與事件的幕後黑手關系匪淺的人物的菲爾和克勞,正在返回居城的途中。

(……討厭夫君大人的地方……)

克勞將視線從菲爾身上移開,用手指稍微拉開馬車的窗簾,眺望著外面。

菲爾凝視著他的身影,竭盡全力地思考著克勞令人討厭的地方。

(首先,打扮奇異之類的)

考慮到生活在科爾巴赫邊境的少數民族,他不同于一般的埃爾蘭特貴族,將長長的黑發編成了長辮。

鍛煉得當的瘦削身軀穿著修身的黑衣,目光順著托著臉頰的手臂往下,是形狀清秀的修長手指。

菲爾呆呆地盯著入了迷,在心裏不停地搖頭。

(眼、眼神凶惡!又尖銳又恐怖!)

清澈得讓人聯想到刀刃的端正側臉,如同封印了凍結的北海般的藍色眼瞳。

菲爾曾多次目睹,那給人冰冷印象的臉龐,偶爾會浮現出令人驚訝的溫柔。

可惡,不得不承認,外表很帥氣。

(所以應該怎麽說呢?……這不是人類的外表吧。本質既性格惡劣又毒舌,總之最差勁了)

不管怎麽說,他在祖國都是被稱爲毒龍公被人們所畏懼的男人。

有傳言說每晚都浸泡在灌滿年輕姑娘鮮血的浴池裏,從嘴裏吐出毒炎,身體被漆黑的鱗片所覆蓋。

無血無淚,超越了智將的魔將,埃爾蘭特的毒龍公——

(大家都在說些任性的話)

想著想著,菲爾漸漸生氣了。

(他怎麽可能無血無淚。作爲弟弟活過的證明,他可是一直在守護著科爾巴赫公爵領的人啊。)

守護箱庭的龍。

熟悉克勞的人常常這樣評價他。

這片箱庭是克勞的同母弟弟帕西瓦爾所深愛的土地,他在三年前被咒毒所侵害,哭著請求克勞結束他的生命。

帕西瓦爾——帕魯長眠在東南部的最邊境,迪卡路。

菲爾在這次旅行中得知,克勞把沒能保護住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弟弟當作是自己的罪責,一直懷著自責的心情生活著。

(怎麽可能冷漠無情呢?其實,他是個溫暖、溫柔的人,是個悲傷的人)

有時會使壞,有時也很毒舌。

他那冷酷的一面,以及偶爾表露出的激情,都讓我不由得嚇一跳。

但是,包括這些在內,都是他。

所以,看吧。

在了解了全部之後,自己果然還是對他——

(搞錯了吧——!!)

咚。

菲爾猛地把頭撞到馬車的窗框上。

(我是白癡嗎!不是應該列舉出討厭的地方嗎?但是再次確認喜歡的地方就沒有意義了吧!?而且這次旅行,去的時候不是也一樣和他一起被馬車搖晃著嗎!)

爲什麽現在才開始在意兩個人獨處的事情呢?

「!?怎麽了席蕾妮?」

面對突然做出奇怪行爲的妻子,克勞驚訝地問道。慢慢擡起變紅的額頭,菲爾呵呵地笑了。

「沒什麽,只是有只飛蟲而已。」

「可以用手去拍。」

菲爾無視了這過于合理的吐槽。

(可惡……討厭的地方列舉作戰,失敗了?)

而且話說,仔細想想,光是近在咫尺地看著他的臉,菲爾就覺得自己已經各種方面都不行了。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你累了嗎?」

「不,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因爲您的關系,您不用擔心。」

菲爾像是要掩蓋臉上的紅暈似的轉過臉去,這時,她發現克勞露出一絲苦笑。

(啊——,又要被反咬一口了。不過,這畢竟是我的工作……會被他說些什麽諷刺的話呢?)

菲爾抱著甘心接受的覺悟,偷偷地朝那邊看了一眼,發現他正在窺視自己的瞳孔。

那是近在咫尺的一對藍色。

「我不想強迫你。想休息就說吧,席蕾妮。」

「唔……」

不該朝那邊看的。菲爾嘎啦嘎啦地石化了。

這種情況應該絕對會被他說「你真不可愛啊」之類的話不是嗎?啊啊真是的。

明明一點都不像樣。希望你,不要突然變得溫柔啊。

(誰、誰手上拿著鋤頭!)

菲爾陷入一片空白,向腦內農民們振臂高呼。要是再這麽下去,菲爾的腦海就要變成一片盛開的花圃了。

(不,還可以……我還能戰鬥!)

菲爾不斷地告訴自己,拼命鼓舞鬥志。

(振作點。要面對現實啊。所謂「普普通通溫柔的夫君大人」,不就是白日夢或者妄想的産物嗎!啊,這樣啊。我有點累了吧。這樣的話,到旅館休息一下的話,肯定就沒事了吧!)

果然從結論上來說——非常遺憾,並沒有那麽回事。

穿過奇岩遍布的迪卡路高原的菲爾一行人,終于到達了位于科爾巴赫首都契卡拉街道上的驿站町——尤特。

這個以各種花朵名産,以及通往沙漠大商路的「天蠶之路」而聞名的這個城市,爲東西方商人流通財富和文化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雪白的石階,像煮雞蛋一樣的白色牆壁,與映在一片雪色的尤特街道上的紅色山茶花,一同營造出了不可思議的氛圍。

考慮到『體弱多病』的新娘身體狀況,克勞決定在這個城市住兩晚。順便說一下,如果是科爾巴赫領主,並且再利用一下第三皇子的身份的話,當然能租到最好的旅店。

作爲「旅館?露宿才是常態好嗎!」的菲爾,正在對旅館住一晚的開銷精打細算,但問題還不止于此。

(爲什麽這麽照顧新娘呢?夫君大人!?)

——在馬車上非常溫柔的老爺,到了旅館後還是那麽溫柔。

與其這麽形容,不如說距離基本上都很近。

下馬車的時候,會低聲說「小心腳下」,然後牽著她的手。

如果只是那樣還好,但是並排走路的話,他會非常自然地手挽著腰把菲爾拉到他的身邊。

會幫菲爾梳頭發,一邊用手貼著她的臉頰,甚至用大拇指描繪著她的嘴唇。菲爾陷入了大混亂。

(那算什麽?這是誰啊?我不明白。完全不知道什麽意思……!)

進入旅館之後,夫君大人已經輕輕松松地超越了『保持冷靜,不介意就好了』的極限,馬上大腦就要迎來沸點的菲爾拼命地甩開了他。

(我所認識的夫君大人,更適合那種嗜虐性的嘲笑,比起三頓飯更喜歡毒,一開口就盡是諷刺。)

確實如此,但仔細一想,兩人的距離本身從一開始就很近,只是她沒有注意到罷了。時而被抱起,時而被擁抱,時而被借用膝蓋。

(如果我累了,他就會若無其事地照顧我,這也是從最初就開始的……似乎)

——只是,菲爾沒有想過而已。

(我很奇怪嗎?等等,一般情況是怎麽樣的?真是的,想不起來了,我之前是以什麽表情和夫君大人說話的!)

腦袋裏一團糟。

狼狽地逃進了旅館自己的房間的時候,菲爾已經快哭了。

(拉娜……也不能和她商量)

這就身爲替身的痛苦之處。看著自己身穿的昂貴禮服,菲爾歎了口氣。

侍女拉娜爲她准備的禮服是在深藍色塔夫綢下面重疊著幾層色彩鮮豔的雪紡紗,上面的布料被裁剪成纖細的花朵模樣的新穎設計,就像教堂的彩繪玻璃一樣。

這是拉娜爲了襯托菲爾那夾帶了绯紅色的銀發而選擇的衣服,她對呈現出的效果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說著:「我想殿下也會喜歡的!」打了謎之包票。「所以呢」,菲爾心裏莫名地忐忑不安,總之就是內心十分迷惑。

怎麽辦?即使不去看夫君大人的臉過日子,但是如果又被抓住,被他挑釁的話——

(毫無對策。就和平時一樣,就和平時一樣。這次一定要幹淨利落地把這一頁揭過,以平常心來度過喲。)

唔嗯,菲爾剛握緊拳頭,就聽到了一聲「夫人」。

回過神來,菲爾發現自己最值得信賴的侍女拉娜就站在她身後。她把紮得很整齊的黑發塞進棉質帽子裏,穿著筆挺整齊的制服,一雙總是給人以嚴肅印象的琥珀色眼睛閃閃發光。

「哎呀,拉娜,你來得正好。能陪妾身去散散步嗎?妾身想在旅館轉轉……」

「非常抱歉,夫人。我非常想和您同去,但是我已經有約在先了。」

「欸、拉娜你?」

難道在這座城市有認識的人嗎?面對著眨巴著眼睛的菲爾,拉娜笑得更深了。

「不,夫人。聽殿下說,有一件只有兩個人能知道的重要事情要跟您說呢!」

可是我沒有這樣的事要說。

突然菲爾靈光一現。

「對不起,妾身好像有點頭痛,肚子也好像有點腹痛的症狀。」

面對著急急忙忙回答的菲爾,拉娜愣住了。

「您要拒絕嗎?不過,好像也不是什麽氣氛很愉快的事。似乎是因爲殿下在迪卡路有新發現,所以請夫人來……聽起來像是很認真的話題,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那是……)

——實在是叫人難以拒絕。

大約四分之一刻之後。

結果菲爾還是站在了克勞正在等待的旅館的特別房間前。

克勞從讀過的文件中擡起頭——真是叫人淚流滿面,他好像把工作一起帶到了旅行目的地——克勞的目光穿過打開房門,朝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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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1 am

他和菲爾目光相對,微微皺起眉頭。

「剛才好像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用腦袋去打蟲子的衝動平息了嗎?」

「呵呵。用腦袋去打蟲子?是您在做白日夢的時候看到的吧,夫君大人。」

菲爾努力地微笑著。

然後,她在克勞的招手示意下進入了特別房間。

順便一提,他所坐的天鵝絨長椅,正好只有兩個人的長度。如果菲爾坐下來的話,必然會陷入緊緊地靠在丈夫身邊的困境。

(平常心要保持平常心。面前的只是一只紮著三股辮的稻草人,是的重複一遍,只是一只紮著三股辮的稻草人。)

菲爾一邊在腦海中詛咒般地喃喃自語,一邊木然地邁出腳,以優雅的步伐走近長椅。

然後,在克勞催促下,菲爾抓起褶邊裙的邊緣,坐在了他的旁邊。

是的,和他距離最近的位置被空開了——菲爾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

「…………」

也就是說,像貴族一樣彬彬有禮地坐在椅子上的丈夫,和在高出一個上半身的位置上雄赳赳地一屁股坐在扶手上的妻子的畫面呈現了。

「我說席蕾妮。……你要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吧?」

「哦嚯嚯。妾身看來您才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呢。有什麽不可思議的地方嗎?」

「那麽,爲什麽不坐到我的身邊呢?」

「妾身不是正好好地坐著嗎?」

「我說的身邊不是扶手,而是椅子的旁邊。」

「涅呵呵呵討厭啦,夫君大人。丈夫坐在椅子上,妻子坐在扶手上。最近街上很流行這種坐法喲。被命名爲“妻子們的叛逆”——所以……、嚇啊!?」

菲爾打心底裏想要表揚一下當時沒有突然發出「咕喲——」、「哚咻——」之類的怪聲的自己。

爲什麽呢,因爲她被人用力抓住手臂,從扶手上拉了下來。

(哇、噗)

菲爾並沒有感受到衝擊。

取而代之的是,她被某種強勁而溫暖的東西緊緊地抱住了。

得知那是夫君大人的胸口後,菲爾立即從頭頂冒出熱氣。

(嚇哇——嘶!)

「流行?在邊境旅行的家夥,怎麽可能知道街頭的流行趨勢呢?而且,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不過這才是所謂的身邊哦。」

克勞將她耳朵周圍的頭發梳好,菲爾凝固了。

有他的香味。

他的溫暖就在身邊。

(所以說搞什麽嘛,露宿的時候用來當枕頭的圓木不也是差不多的大小嗎!)

「那、那、那什麽,不是說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不要開玩笑,請馬上離開妾身,放、請快放手!」

「啊啊。」

面對菲爾的主張,他意外輕易地放開了手。

「就在剛才,我從遺留在伊魯族的黑龍兵那裏,收到了急件送到的——變成咒毒的帶有磷光的夕輝晶的標本,取自伊魯族崩潰的聖域之中。」

「……欸?」

(我還以爲全部都被溫泉和泥沙衝走了呢)

克勞從長椅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個白木箱,靜靜地揭開蓋子。

昏暗的室內,隱約浮現出紅光。

菲爾的眼睛仿佛被魅惑了一般,被這塊閃耀著無盡光輝的黃昏色石頭吸引住了。

「詳細的分析從現在開始。不過我想預先告訴你已經到手的情報。……席蕾妮?」

「這塊、石頭……」

菲爾像是被吸引著似的看著它。

被溶解在紅色液體中的咒毒所發出的光芒,之前並沒有讓她聯想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我之前也看到了隱藏在聖域中的東西……我、這塊石頭。這個光芒……以前、在某個地方……)

「席蕾妮,怎麽了?」

「不,沒什麽……」

菲爾心不在焉地回答著,一邊陷入了沈思。夕輝晶原本就是寄宿著茜紅色和藏青色的珍稀寶石。據說根據時價的不同,有時會以比鑽石更高的價格進行交易。

如果能被自己看到的話,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一處。

(在席蕾妮大人那裏)

作爲替身對象的尤奈亞公主席蕾妮對菲爾格外關注。

六年前,席蕾妮偶然發現了倒在路邊的菲爾,並挽救了瀕臨死亡的孤兒院的同伴,不知爲何她非常喜歡自己,經常把她作爲聊天的對象召到王宮。

(要說看到昂貴的物品的機會,就只有那個時候了……但是,總覺得,只要一去回憶那個房間裏有沒有夕輝晶,腦袋就變得模糊了。而且,我看到的、也是紅色的光芒……嗎……?)

不過,和科爾巴赫特産的夜光石完全不同的,從內部發光的不可思議的石頭,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不是作爲咒毒,而是別的、什麽。

(在哪裏看到的呢……)

——“不要告訴任何人喲。妾身只告訴你,可愛的菲爾。”

這是我的、秘密。

月光皎潔的庭院。

堆積在銀盆裏的,星塵色的石頭們。

透明的玻璃淨室,閃亮的藍色蝴蝶。

——“毒害之紅,純淨之藍。如同糖果一般的寶石顆粒,以及美麗蝴蝶們的翅膀。這就是……”

耳邊響起了令人懷念的聲音。菲爾把注意力集中在想要更加詳細地回憶起的內容上——然後……

「好、痛……!」

「! 席蕾妮? 怎麽了?」

克勞凝視著由于突然襲來的頭痛,捂住額頭的菲爾。

(什麽、剛才的那是……)

「是不是哪裏疼了?」克勞一邊問著,一邊將睜開眼睛顫抖著肩膀的菲爾抱入懷中。

(嗯?我、剛才在想些什麽事情來著?)

菲爾搖了搖還有些暈眩的頭,苦笑著說:「沒什麽。」

(……是什麽呢?我……沒有……忘記什麽嗎?奇怪的感覺……)

腦袋的隱隱作痛,讓菲爾皺起了眉頭。

「席蕾妮,你——」

面對再次按住額頭的菲爾,克勞想說些什麽,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不,沒什麽。我本來還想著之後要去會見某個人的時候,把你也帶去……現在看來還是把你送回去比較好。」

「欸?」

「之後再談結果。今天就先休息吧。」

「不用了,妾身真的沒事了。怎麽了?在這種地方突然停下話頭,妾身也很在意接下來的事,不聽到後續妾身也不能好好休息。」

雖然菲爾提出了抗議,但是他到底吹的是哪陣風?

「夠了,快去休息吧。聽說街上有賣鈴蘭的精油,之後我會讓人送到你的房間裏去。鈴蘭,是你喜歡的花吧?而且那種花的香味,對恢複疲勞也很有效。」

「不用了!!就算想用這種東西收買妾身也……」

「已經買了。如果你不需要話,我就把它扔掉。」

「那妾身就收下了。」

(糟糕!)

菲爾反射性地點了點頭。看到克勞開心地揚起嘴角,她感到一陣後悔。

(嗯?但是稍等一下,夫君大人,說起來您是怎麽知道『席蕾妮』姿態的我會喜歡這種花呢?我之所以會喜歡鈴蘭,是因爲恩人席蕾妮大人每年鈴蘭祭的時候都會送給我。那是身爲『女仆菲爾』的時候說過的事……)

「說起來……」

看著混亂不堪的菲爾的臉,克勞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補充道。菲爾沒有看到他臉上浮現出一副惡作劇少年般的笑容。

「你爲什麽喜歡鈴蘭呢?」

「诶?妾身都說了,因爲那是恩人……」

前幾天我不是以傭人姿態回答過你嗎?剛要開口,菲爾急忙修正了一下:「因爲妾身成爲了某人的恩人!」

「成爲了某人的恩人?」

對著看起來似乎很意外的克勞的反問,菲爾揚起了下巴。

(嗯。恩人,已經不小心說出口了。以這位夫君大人爲對手,與其用奇怪的借口搪塞過去,還不如從『席蕾妮大人』的視角出發,找出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實來說比較好。)

不擅長說謊的菲爾,下定決心地吸了一口氣。

「很久以前……妾身保護了一個倒在路邊的女孩。她是個孤兒,因爲有一個生病的朋友而哀求妾身的幫助……那個……然後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呢?」

「是席蕾妮嗎?」

就在菲爾語無倫次,作出等于沒有說明的說明的同時,克勞壞心眼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措手不及的表情。

「救助了那個孤兒的人,是席蕾妮嗎?」

「欸?是的。正是妾身。」

雖然眼前的人問出了一個稍微有些違和感的問題,但菲爾還是受他的氣勢壓迫點了點頭。

「怎麽了,夫君大人?」

「不……沒什麽。」

克勞將視線投在地板上,手捂在嘴邊,但不久之後,他又苦笑著輕輕撫摸菲爾的頭發。

接著,某樣柔軟而冰冷的東西觸碰到了她眼睛的正上方。

柑橘系的、他的香水的氣味,稍微變強了。

啊啊,是因爲我的耳朵後面錯滴了一滴男士香水吧,從菲爾那無法工作的大腦的角落,茫然地浮現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哇?……哇、哇——!?)

那是他的嘴唇。

眼睛被他親吻了。

回過神來的瞬間,菲爾想起了之前忘記掉的害羞,從臉上噴出火來。

「夫、夫夫夫夫君大人!?」

菲爾用手使勁地揉了揉眼角,克勞輕輕地抱住了掙紮著的菲爾,然後像要哄她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這樣一來,所有的抗議和疑問此刻都從菲爾的頭腦中一點不剩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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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4月 17, 2022 9:32 am

第四卷 離婚前解除替身!? 第二章 膝枕逆襲

——「真~遺憾。要是您能喝下去就好了。」

「咔乓」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克勞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那飛濺起的葡萄酒的鮮紅。

在白色的桌布上不斷擴大的汙點,確實有著一種不詳而又妖豔的,不可思議的光澤。

沒錯,他記得是在春天到來之前的那個季節。作爲父親烏貝爾帝所派遣的使節之長,克勞有機會重訪尤奈亞王宮。

『歡迎您的到來,克洛維斯大人。您在尤奈亞過得還愉快嗎?』

那是在弟弟去世還不到一年的時候。

看著來前來迎接的公主的面孔,克勞想起了曾經和弟弟的對話。

是的。帕魯非常想見一見克勞所說的破天荒公主。

雖然那個願望沒能實現——。盡管如此,和她的重逢,也多少讓克勞的心情恢複得明快了一些。

『很榮幸見到您,席蕾妮殿下。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曾收到過您將仔羊肉塞進嘴裏的問候。』

『嗯……妾身不記得了呢。』

『……?』

正因爲這是和她第二次見面,所以克勞才會覺得奇怪。

黃昏色的眼瞳,绯銀色的秀發,還有淡雪般的肌膚都如出一轍。但是,她的笑容給人的印象卻截然不同。

以前他所看到的是,如同綻放在原野上的花一般樸素的笑法。

而再次見到她時,她所浮現出的笑容,是揚起紅潤的唇角,微微露出潔白的牙齒的笑容。

雖然美麗,但深不可測。給人的印象就像是生病的月亮碎片一般。

當時,克勞只是單純地覺得尤奈亞王宮的環境對她來說可能並不是一個溫柔的場所。

不是忽然綻放出的自然的微笑,而是扭曲著嘴唇制造出來的笑容。甚至變成了有毒之物。

——那個「再會」,在那不久之後,就變成了差勁到一生難忘的回憶。

首先,克勞差點被她下毒殺害。

那真是恐怖且又狡猾的手段。而且,就在他想要追究的時候,席蕾妮非但沒有裝傻,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本國的大失態,將暗殺埃爾蘭特帝國第三王子未遂的罪責嫁禍給了對王室持批判態度的貴族,作爲將其處刑的借口。手法實在是高明。

而且,她最後抛出的台詞讓人不寒而顫。

『爲什麽、要做出這種事情』

在質問的克勞面前,她微微歪著頭,露了和最初一樣優雅的笑容。

『鏟除礙眼的雜草,需要什麽理由嗎?』

因爲,如果沒有了礙事的東西,庭院裏就能夠開出更多漂亮的花朵。

她接著以不可思議的語氣繼續說道,『……您爲什麽要那麽生氣呢?我還以爲您會很開心呢』。

『——那個毒,如果您喝下去的話,就一定能品嘗到和您的弟弟一樣的感受。』

『……!』

因爲對方是女性,所以在最後關頭,克勞自制住了險些抓住她的手。

雖然在被下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但是,在那一個瞬間,克勞再次意識到那個過去曾給自己溫暖笑容的少女已經不存在于這世上任何地方了。

——是的,沒錯。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只要喝下去就能理解弟弟的感受,她想給克勞用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咒毒。

(這麽說來……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兩年了嗎?)

克勞一個人在走廊上走著,不知爲何,他想起了和菲爾所代替的真正的『席蕾妮公主』相遇時的情形。

(剛才菲爾那個表情,不像是在信口開河的樣子。居然說她幫助了孤兒。……那個女人?倒不如說她更像是會一邊看著垂死的孩子一邊笑的人呢。)

每當想起真正的席蕾妮,克勞嘴裏就會泛出苦澀。

話雖如此,原本應該已經消失的少女實際上是菲爾假扮的『席蕾妮公主』,而且還作爲替身新娘來到了克勞的身邊,真是人生難料。因爲曾經認爲已經一度失去了,所以得以重逢的喜悅更加強烈。盡管如此,自己還是被過于那相似的外貌所迷惑,才會在一開始對初戀對象做了很過分的事。

不久,克勞到達了這個位于街市高地上的旅館,也是朝北的、日照最差、光線最暗的房間。

在那裏,住著先一步從迪卡路出發的『客人』。這也是克勞決定滯留在這條街上的另一個理由。

克勞敲了敲經曆了歲月洗禮光彩奪目的柚木門,向應該在裏面的人打了聲招呼。

「奇利亞? 我進來了哦。」

「請進。」

雖然聲音有些嘶啞,但確認到了有明確答複後,他從外面打開了房門。

房間裏的空氣果然有些潮濕、涼飕飕的。克勞微微皺起了眉頭。

從房間中配備的木質床上起身的青年——居住在迪卡路的『高原之民』伊魯族的族長,奇利亞·伊魯·迪卡路向克勞深深低下了頭。

「黑龍公,感謝您將我帶來這裏。非常抱歉穿成這個樣子跟您見面,我不習慣旅行,身體狀態不佳。」

他正被押送往黑龍城。本來是先一步出發的,但由于體弱多病,在行程還沒來得及推進的時候,就被大部隊追上了。

奇利亞低頭看著自己穿著睡衣的樣子,垂下了肩膀。克勞輕笑著回應道。

「無妨,不過……我這邊才是,士兵們對你有沒有什麽無禮的舉動?在這種陰暗寒冷的地方對身體不好吧。」

「沒有,黑龍師團的各位,對我都非常好。但是,其實比起陰暗寒冷,太陽光、會讓我、更加痛苦,所以沒事的。」

「這樣啊。那就好……但不要勉強自己,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要是你出了什麽事,對伊魯族,對已故的令尊我都沒法交代。」

奇利亞對苦笑的克勞眨了眨眼,隨後他那雙曉色的眼瞳就不安地動搖起來。

「我是、罪人。在埃爾蘭特流通的咒毒,我有參與制作的罪責。您不需要溫柔地對待我。」

「把你當作罪人的話,那就等同于把伊魯族的罪行公之于衆。所以,你從始至終都是黑龍城招待的客人。」

「诶……」

雖然沒有特意說出口,但這之中也還有別的意圖。

(雖然犯下了重罪,但伊魯族的族長就是這家夥。要是因爲輕慢的招待,招致伊魯族的反抗就難以處理了。……最重要的是)

關于奇利亞的待遇問題,克勞已被身爲皇太子的長兄吉爾福特全權交付處理。

他和奇利亞是老朋友,加上已故的帕魯,三人就像青梅竹馬一樣,對彼此的性格也十分了解。

從以前開始,面對不講理的要求或威脅,奇利亞總是會不顧自身安危地進行抵抗,但另一方面,他對別人的好意卻過于認真,是個一板一眼的男人。如果要讓他開口的話,太陽比北風會更加有效,這對奇利亞來說是定勢。

「這不是你出于自己的意願而做的吧?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強迫你。」

「感謝您,黑龍公。……我會努力報答這份恩情。」

一邊用蹩腳的共用語回應,一邊溫和的微笑著的他,有著少年般的姿容,泛著琉璃色的銀發,和像朝霞一般交織著藍色的紫瞳。

他是正好和擁有黃昏色的菲爾與席蕾妮形成鮮明對比的拂曉之子。

(……細細想來,這也是奇妙的巧合嗎?)

腦海中正恍惚地浮現出妻子的臉時,「新娘小姐沒有和您在一起嗎?」,被奇利亞這麽一問,克勞皺起了眉頭。

「那家夥的話,她在看到那個發出磷光的夕輝晶之後,突然就身體不適,現在讓她在房間裏休息。」

「身體不適? 沒事吧?」

「啊啊,應該是累了吧。等到了黑龍城我再讓她過來和你聊聊。……那真是一塊奇怪的石頭啊。」

「和一般的夕輝晶不同,那是能成爲咒毒樞紐的石頭。那個您應該是沒有見過的。」

通常所說的夕輝晶,只是有擁有仿佛黃昏一般色彩的罕見寶石而已。

但是,據說以這種自身發光的特殊夕輝晶爲媒介,就能生産出擁有超越人類智慧和力量的詛咒之毒。那就是『咒毒』。

由于這種毒藥無法以人類的力量合成,所以有『妖精所造』之類的傳聞,其存在本身就令人存疑。

但是,以一族人的安全爲脅,奇利亞「被迫」制作了咒毒。

「從能夠操縱人心的『不眠之蝶』中,誕生出了殺戮人類的紅色蝴蝶『不歸夢』……到底是用什麽材料和方法,才能做出那種不應存在于這世上的東西? 還有,那個閃耀紅光的夕輝晶……」

「原本,夕輝晶就有兩面,藍色和紅色,祝福的拂曉和災禍的黃昏。」

就像在黃昏時分,有著接近夜晚的紅色和白晝殘余的藍色一般,夕輝晶也有紅色和藍色的部分。

「夕輝晶的紅色部分,會吸收被忌諱之物。動物的毒、昆蟲的毒、礦物或草的毒,甚至是被處刑的罪人的血……」

放出光芒的部分帶有詛咒,將這部分碾碎,混入毒液中,就可以産生『咒毒』,再加入蝴蝶的磷粉,就可以做出前幾天襲擊我們的毒蝴蝶。奇利亞如此說道。

「紅和藍,嗎……」

克勞將手放在嘴邊,視線落在地上,突然他想起了什麽,追問道:

「假設,紅色的部分會助長詛咒的話,反過來思考,如有有閃耀藍光的夕輝晶的話能與之對抗嗎?我在尋找決定性的咒毒解毒方法。之前不論是『不眠之蝶』也好,『不歸之夢』也好,雖然都避免了重大的危害發生,但每次都是險之又險。」

「啊啊。的確有各種各樣,像奪取意識、用水中和一類的方法。如果是早期的話,那種粗暴的對症療法也能解決……」

說到這裏,奇利亞曉色的眼睛遊移了一下,他皺起了眉頭。

「閃耀著藍色光芒的石頭,確實有著增強生命力和淨化的力量。但是……要想將咒毒無毒化,還需要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是的,那就是——唔、……哈、咳」

「奇利亞!?」

奇利亞說到一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克勞不假思索地扶住他的背。

「對不起,沒事、的。」

「話說你知道得真詳細啊。我想確認一下,你是說過你能夠制作咒毒的吧?」

「是的。但是,雖然夕輝晶産自迪卡路,但並不是說伊魯族擁有制作咒毒的技術。我是因爲繼承了一點特殊一族的血統……所以,能制作的只有我而已。」

面對言外之意訴說著「所以,希望您將在領地內流通的咒毒和伊魯族完全分開思考。」的奇利亞,克勞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但是,特殊一族?」

克勞進入了最想知道的正題。

「你的意思是說,那一族和在背後操縱你,讓你制作咒毒的幕後黑手有關系咯?」

「那是——」

正要回答的奇利亞,在下一瞬間捂住嘴彎下了身子。

看著他再次開始激烈咳嗽的樣子,克勞皺起了眉頭。

「奇利亞?」

(這家夥、剛才也是)

克勞正想要把扶他起來,卻發現他捏住咽喉的手指發出了微弱的白色磷光。

從被握住的地方開始,光粒開始漸漸散開。如同精巧的瓷器人偶裂開了一般,光之碎片散落後融化在半空中,伴隨著噼裏啪啦的脆響。

(指尖快要碎裂了——?)

在啞然無語的克勞面前,奇利亞低聲說道:「到此爲止了嗎……!」。聽到這句話,克勞領悟到了一件事。

「奇利亞,難道說你的身體被做了什麽手腳,讓你沒法說出幕後黑手的真面目,或者咒毒的秘密嗎?」

「不、我會說的! 作爲發誓恭順的血族之長,我說了什麽都會說的。所以……」

「那麽、你回答我的問題。」

奇利亞因爲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肩膀,不甘心地咬著嘴唇,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是的」。

「你還有什麽能說的嗎?」

奇利亞動了一下嘴唇,一度想要發出聲音,但最後還是搖了搖並低下了頭。

「黑龍公,對不起。到此爲止了。現在……我體內的咒毒注意到了這段對話了。……只要不解毒,就沒法繼續。」

「毒的種類呢?」

奇利亞還是沈默地搖了搖頭。克勞在內心裏咂了下嘴。

看來沒那麽容易就能讓我抓住它的尾巴。

(既然得到了奇利亞,就應該已經相當接近幕後黑手了……)

咒毒的全貌被謎團所包圍著。

如果從毒的種類開始尋找解毒方法的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既然有使用夕輝晶這一共同點,那裏會不會有什麽蛛絲馬迹呢。

黑龍城已經受到了毒藥的入侵。我們能從奇利亞這裏得到多少情報呢?

(強行讓他吐露出來的話,奇利亞可能會死。……只有這點想要避免。那麽、該怎麽辦呢?)

克勞皺起眉頭,回憶起過去的事例。

實際上,親眼目睹症例的毒只有三種,連通稱都知道的是『不眠之蝶』和『不歸之夢』。

不論是哪個,克勞都有一個在意的地方。

(不僅僅是最初用木炭解毒的時候。被逼到臨近發狂的高文殿下,用身體接下讓肉體腐爛的幻之蝶的我……從死亡的深淵生還的時候,必定會有菲爾在場。)

不止是容貌與席蕾妮公主過分的相似,還有能夠擊退咒毒的某種能力,這是不是也和她那不可思議的身世有關——?

在不經意陷入沈思的克勞面前,奇利亞嘟囔道「……不過」。

「不能全盤托出,反而是萬幸也說不定,我不會再將您也卷入進來了。」

「反而是萬幸……?」

「黑龍公,要回頭就趁現在。不要、再深究、咒毒的事了。這樣下去,您也會像帕魯殿下一樣——」

「!!」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克勞抓住了奇利亞的肩膀。

「帕魯他怎麽了……!?」

「那位、大人……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唔」

奇利亞被劇烈地搖晃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聲音就完全被咳嗽聲淹沒了。

不知何時,白色的床單上飛濺上了血花,不光是他的指尖,連手腕的一半都化作透明的光飛散開來。

(再繼續下去就危險了嗎——)

能讓身體碎散的毒連聽都沒聽說過。事到如今,克勞才終于明白爲什麽幕後黑手輕易就放過了奇利亞。

因爲幕後黑手很清楚,克勞沒法從他那裏得出重要情報。

(調查正在穩步推進。關于咒毒的性質,也得到了一些新情報。如果用不同的方式來質詢,也許還能引出什麽線索來。但是……針對這來曆不明的被詛咒的毒,如果找不到明確有效的對策,一切努力都無濟于事。)

但是,這和帕魯的死因有什麽關系嗎?弟弟之所以被下咒毒,難道不是因爲生母莉葛琳的瘋狂嗎——?

爲了讓緊張的情緒平複下來,克勞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俯視著力竭倒下的奇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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