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文庫]

而在這裏交易最主要的理由，也許只是像哈特哈勒那樣的村子，所需要的金錢收入跟要購買的生活必需品，都沒有特別高的需求而已。

「……唔，好難過……」

就算下了馬車，菁凜依舊不停叫苦。

我轉頭看看周圍，由于這裏是個有屋頂籠罩的地方，感覺或許仍有些封閉，所以我想帶菁凜到比較開闊的地方去可能會比較好。

「菁凜，我們到這裏來。」

所以我拉著菁凜來到與裝卸貨區有些距離的地方。

而我當然也沒有忘記普拉薇塔婆婆的吩咐。

我們並沒有走得太遠。

至少我們還留在可以看到馬車的位置。

菁凜來到比較開闊的地方，似乎也總算舒服了點。

只見菁凜深呼吸了幾次之後，暈車的症狀似乎也逐漸平複。

「……呼，感覺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麽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聽到我這麽說，菁凜立刻露出不悅的表情。

「難得有機會到隔壁城鎮來，人家還想再多到處看看！雷特，我們走吧！」

菁凜這麽說完便拉著我的手，開始跑了起來。

由于我還謹記著普拉薇塔的告誡，所以立刻喊道：

「不、不行啦！普拉薇塔婆婆有說我們不可以跑太遠……」

「沒關系。別管那個老太婆。她成天就只知道挑剔……偶爾讓她擔心一下也好。」

這麽答覆我的菁凜完全不理會我的忠告。

當然，我想她這番話也不是認真的。

因爲菁凜在說話時的表情並非氣憤而是不安，比起怨恨更像是在鬧脾氣。

菁凜是村長夫妻的獨生女，處于將來遲早要承擔整個村子大小事務的立場。

現在回想起來，正因爲這樣，她接受的教育應該相當嚴厲。

雖然跟我比較可能不太妥當，但她在五歲的時候已經懂得許多事情。

當時菁凜已經會基本的讀寫與算術，對于村裏的特産品，從如何制作到有哪些人家負責生産也都瞭如指掌。

她想必接受的是英才教育。

正因爲是置身在那種環境底下，當菁凜正接受教育的時候，看到我跟其他同年的孩子可以毫無拘束地四處嬉鬧，在她心裏可能也有不少對我們感到羨慕的部分。

這也難怪在她偶爾可以出來玩的時候，會顯得格外好動。

由于我當時只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雖然當時不會這樣細想，可是對于菁凜內心的糾葛還是多少有所察覺，因此就算我在嘴上制止菁凜，其實也還是有沒法完全抗拒她的部分。

所以到頭來我就那樣被菁凜拉著到鎮上亂逛。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的是一件相當不好的事。

◆◇◆◇◆

「當時雷特的個性確實跟現在不一樣，不過容易惹上麻煩的體質，似乎從以前就沒什麽變呢。」

羅琳對我這麽說道。

其實就連我自己都這麽認爲。

「尤其我當時還特別沒有主見。因爲我消極又內向的關系，跟性質完全相反的菁凜在一塊，就經常會變成那樣。雖然我現在比較常像是我自己去招惹麻煩就是了。」

要說最近惹上的麻煩，無論是遇到《巨龍》，與尼芙•馬裏斯的邂逅，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爲我莫名的好奇心，或許都不會發生。

……從我倒楣的程度來看，最近搞不好還會再碰到其他麻煩。

我如此心想。

「也罷，既然是身爲冒險者，主動投身到危險當中的狀況，在某些程度下也算是難以避免的……說起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羅琳用這樣的說法給我打氣。

羅琳的說法確實算是真理。

畢竟冒險者這種工作，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面臨危險的職業。

如果是不願遭遇危險的人，那麽從一開始就不該成爲冒險者。

盡管爲了保命還是得在工作時格外謹慎，而我也認爲自己有保持該有的謹慎。

如果那樣還是賠了性命，其實也是有其無可奈何的部分。

這是一種可能隨時喪命的生活。

也因爲這樣，冒險者才會被人看成是一群莽夫。

「說得也是……只是當時的我並不是冒險者。所以我也許還是該制止菁凜才對。」

我繼續敘述往事。

◆◇◆◇◆

我們兩人對于一路上看到的街景感覺相當壯觀。

當然，如果跟馬爾特或更大的都市相比，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麽。

但對當時的我們來說，感覺自己就像是來到了大城市。

街上有許多在村子裏看不到的商店與攤販……就連街上行人的打扮都遠比村裏人要洗練許多，還有許多村子裏看不到的雄偉建築。

我們一邊在街上閑晃，邊聊著像是某棟房子說不定是貴族的住處、國王的城堡肯定會更加巨大等話題。

當時真的很快樂。

這也讓我再次確認哈特哈勒真的是個鄉下村莊。

不過那並不代表我討厭哈特哈勒……只是知道除了哈特哈勒之外，也有像是這樣的地方罷了。

至少我是這麽想的。

雖然我不清楚菁凜的想法，不過我猜她應該跟我差不多。

現在想想，哈特哈勒有哈特哈勒的優點，城市有城市的好處，而我們能夠抱有這樣的想法，其實算是挺幸福的。

因爲有不少貧困到連想過普通生活都有困難的村子，哈特哈勒雖然位置偏僻，但卻不至于窮困。

不過當時的我們還不會想到那麽多就是了。

後來大概是在我們把整個城鎮大致逛過一遍，差不多滿足的時候。

菁凜突然開口：

「……？雷特，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菁凜對我這麽問道。

因爲我並沒有聽到什麽，所以……

「……沒有啊，我什麽都沒聽到。」

我給了她這樣的答覆。

但就在下一瞬間。

──救命！救救我！

我聽到一個異常尖銳的呼喊聲。

那聽起來不像是人類會有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連忙四處張望。

菁凜也跟我一樣，轉頭觀察四周，但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于是我們對望了一眼。

「……剛才那應該是有人惡作劇吧？」

「不可能！我聽得那麽清楚！」

我們之間進行著這樣的對話。

實際上我確實有清楚聽到聲音。

況且就算是有人惡作劇，完全找不到聲音來源也未免太奇怪了。

所以我們拚命尋找聲音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

不久之後，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終于耐不住性子。

──上面！上面！

那個人這麽說道。

原來如此，我們剛剛確實沒有找過上面。

我們只有在找前後左右而已。

人類意外地不會去注意上方。

可是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後，我們便老實地擡頭觀望。

我們在上方看到一個延伸出的樹枝，在樹梢上有個看來像是「小人」的東西，因爲衣服被樹枝鈎住而挂在上面。

所謂的小，並不是因爲那個人跟小孩差不多大。

而是只有大約十五公分不到，真的就只有跟玩偶差不多的尺寸。

這讓我大吃一驚。

可是菁凜卻沒有特別驚訝。

因爲她知道那個存在究竟是什麽東西。

「雷特！那是妖精！媽媽說過妖精是幾乎不會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呢！」

雖然菁凜的語氣頗爲興奮，但我並沒有因此而特別激動，只是單純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比起那個，我們不用去幫那個東西嗎？他好像挂在那裏下不來，很傷腦筋的樣子。」

◆◇◆◇◆

「……你就不知道什麽東西是興奮嗎？如果五歲左右的孩子有機會遇到妖精，正常都會像菁凜那樣，顯露一些特別的情緒吧？」

雖然羅琳傻眼地這樣吐槽，但我也答覆道：

「……還好啦，我其實也不是一點都不興奮。只是看到那個妖精處境挺糟糕的，考慮到狀況，他也好像是從之前就一直在大聲求救，所以我才會先那麽說而已。」

這並非是我在找藉口，而是我當時確實是那麽想。

「好吧，聽你這樣說，我也不是完全無法理解啦……」

「對吧？那我要接著說下去啰。」

◆◇◆◇◆

「啊！也、也對。得救他下來才對……可是，要怎麽救？」

所幸當時我跟菁凜都是小孩，所以我們很快就開始去想該怎樣救妖精脫困的事。

而我們之所以會對該怎麽救下妖精感到困惑，是因爲那個妖精正挂在高處的樹枝上。

那是一個以我們的身高怎樣都沒法觸及的高度，就算是大人可能也不容易碰到。

話雖這麽說，如果是個頭比較高的人，應該也比較容易解決這種問題。

我立刻閃過這個念頭，開口提議：

「我們去找大人幫忙吧。那樣應該就能碰到樹枝了。」

這應該算是相當合理的方法。

菁凜也贊成我的意見，于是我們兩人便開始去拜托附近不認識的大人幫忙。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個頗爲危險的行動，不過就算在我們眼中看來像是城市，那裏終究只是一座鄉下小鎮。

那裏的鎮民也都還頗爲善良，沒有因此發生什麽綁架事件實在是萬幸。

只是還是有其他問題……

就算我們跟人解釋有妖精被困在某根樹枝上，也沒有人能夠理解。

雖然大家多少都會看一下我們所說的那根樹枝，不過似乎沒有人能夠看見挂在樹梢上的妖精身影，所以每個人都是在感到不解後離開。

而我到現在才知道，妖精也是有各種種類，有任何人都能夠看到的類型，也有只有擁有魔力的人才能看到的妖精。

當時我們兩人都不知道有那樣的區別，只覺得自己似乎被人當成騙子，感覺相當尴尬。

我們明明說的是真話，但卻沒有人願意相信。

那種感覺相當難過。

可是就算是那樣，我們並沒有就此放棄。

因爲我們看到那個妖精看來越來越沒有力氣，感覺如果不快點救他下來，情況可能會相當不妙。

面對那種狀況，要說我們最後做出的決定……

姑且不說我，至少菁凜的想法相當明確。

簡單來說，就是……

「……雷特，我爬上去救他！」

菁凜這麽說完，便靠近樹幹，開始爬樹。

我見狀連忙喊道：

「菁凜！那樣太危險了，別爬了！」

盡管我不斷大叫想制止菁凜，但她沒有罷手的意思。

好動也該有個限度。

好吧，畢竟菁凜在哈特哈勒時就相當會爬樹，以五歲小孩來說，她爬樹的本領也意外高超，可是在哈特哈勒時，菁凜爬的樹基本上就是那幾顆，在熟悉度上有所差別。

而且村子裏的樹都比較矮，地面也是泥土跟草地，因爲知道就算我們從樹上摔下來也不容易受什麽重傷，大人們才會在遠處觀察，沒有制止我們。

但眼前的這棵樹完全不同。

這棵樹不但特別高，地面也不是泥土跟草地，而是方便讓馬車通行而特別壓實的地面。

如果五歲小孩從那顆樹上摔下來，很可能會受重傷。

然而菁凜就那麽爬上去了……

◆◇◆◇◆

仔細想想，我當時應該在這個時候去找大人幫忙的。

因爲有小孩試圖去爬那顆高樹，只要利用這件事當藉口，大人也不會像我們之前說有妖精的時候那樣不予理會。

可是我現在雖然能夠想到該怎麽做，但當時……

我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我根本沒想到那種方法，只是滿腦子在想好危險，得快點讓菁凜下來，不停在樹下大叫。

只是菁凜也是頑固到不行，不管我怎麽呼喊，她一點都不想中斷自己已經決定的行動。

當時菁凜說不定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爬樹跟妖精身上，根本聽不到我的呼喊。

盡管我當時擔心得要死，不過菁凜的爬樹技術相當精湛。

不知是否是菁凜的運動神經格外傑出，就算是她過去未曾爬過的樹，因爲以往的爬樹經驗，似乎讓她很快就掌握到了爬樹訣竅。

她像猴子一樣往上爬，一下子就爬到了挂著妖精樹枝枝幹的地方。

接下來，自然就是沿著樹枝往枝頭移動。

老實說那根樹枝其實也沒多細。

至少還擁有足以穩穩支撐一個小孩體重的粗細。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也能說那是一個只能支撐一個小孩重量的樹枝。

然而菁凜仍大膽地抓住那根樹枝，用同樣俐落的動作熟練地爬向樹枝枝頭。

樹枝承受重壓的聲響傳進我耳中，讓我感到格外緊張。

當時擔心樹枝隨時可能斷裂的我，心裏實在是七上八下。

樹枝隨著菁凜爬向枝頭，也開始隨著重量彎曲。

然而菁凜依舊不打算罷手。

而且她甚至還松開一只手，把手臂朝妖精伸去。

「看，我來救你了……」

菁凜這麽說道。

她的表情完全沒有因爲置身高處而有絲毫畏懼，甚至還帶有類似興奮的情緒。

救人……雖然對象並不是人，不過或許是那種自己正在幫助他人的感覺，讓菁凜的情緒顯得亢奮。

妖精察覺到菁凜伸出的手，顯得有些畏懼。

大概是那大到感覺能將妖精捏扁的手，讓妖精感到害怕吧。

畢竟跟妖精的尺寸相比，就算是人類小孩也像是巨人一樣。

菁凜似乎也立刻察覺到這件事，因此決定改變方法，讓自己更往樹枝枝頭爬去。

菁凜接著將手伸到妖精背部，緩緩幫妖精解開那被樹枝鈎住的衣服部分……

就在這個時候。

──啪叽啪叽！

樹枝從連接樹幹的部分開始斷裂，發出這樣聲響。

「菁凜！」

在那個瞬間，我緊張地呼喊菁凜的名字，並朝菁凜落下的位置衝去。

雖然我當時根本沒空思考自己究竟能做什麽，但腦中從未有片刻閃過是否要遠離樹下，免得遭到波及的想法。

我當時只想到菁凜有危險，很可能受傷，無論如何都得幫她……然後就跑過去了。

而菁凜則是在察覺自己即將從樹上摔落的時候，連忙將妖精握在手中，把妖精移到自己胸前。

那多半是菁凜想保護妖精所采取的舉動。

雖然正常來說妖精都會飛，但當時那個妖精已經全身癱軟。

或許也是因爲那個妖精看起來不像還有能飛的力氣，所以菁凜才會那麽做。

而護著妖精的菁凜就這樣從樹上摔落。

我跑了過去。

然後……

我在菁凜摔落地面的前一刻，趕到了菁凜的正下方。

然而當時我只有五歲。

所以我當然不可能展現俐落身手將菁凜抱住。

盡管如此，我還是抱著至少要爲菁凜緩和衝擊的念頭待在底下。

因爲我想比起摔到地上，人的身體應該比地面要軟。

沈重的衝擊落在我的手臂跟胸口上，沒法站住腳步的我立刻倒在地上。

樹枝落地的聲響意外地小，我甚至聽不到聲音。

畢竟那終究只是一根連小孩重量都承受不了的樹枝。

而在那之後，要說菁凜處于什麽狀況……

「……好痛……」

她整個人壓在我的身上，發出這樣的抱怨。

「……菁……凜……你……還好吧？」

全身都十分疼痛的我開口確認菁凜的狀況。

「嗯……其實並沒有那麽痛……」

她給了我這樣的答覆。

實際上在她身上也確實看不到什麽特別嚴重的創傷。

這讓我明白自己應該是做了正確的決定。

我之後也看了看自己的狀況，我自己也並沒有受到特別嚴重的傷害。

雖然有些擦傷跟淤青，不過這點皮肉傷平常在村裏嬉鬧的時候也少不了。

這讓我松了一口氣。

我接著對菁凜說道：

「那麽危險的舉動，你下次不可以再做了啦。」

雖然我也只能這麽希望，由于當時的我沒法改變菁凜的想法，也只能在嘴上這麽說。

我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也許露出了相當難過的表情。盡管我內心有許多無奈與氣憤，不過我並不是懂得將那種感情顯露在臉上的孩子。

可是菁凜的反應卻意外老實。

「……嗯。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她對我這麽說道。

這讓我感到相當驚訝。

「……菁凜，你願意聽我的話？」

我訝異地提出這個疑問。

「因爲雷特生氣了吧？」

菁凜回答我。

「這個……是沒錯啦……」

「所以……對不起。」

雖然因爲我生氣而道歉這種狀況說起來也有些問題，不過既然菁凜願意認錯，那也不錯。

而且她也答應下次不會再那樣了。

想到這裏，我也決定不再責怪菁凜。

「好，那就沒關系了。」

「真的嗎？你不生氣了嗎？」

「嗯。可是如果你再做同樣的事，我可能還是會生氣喔。所以既然答應我不會再犯，下次就要記住喔。」

「嗯……」

看到菁凜點頭，我的說教這次就真的結束了。

我接著露出微笑，對菁凜問道：

「對了，菁凜救的妖精怎麽樣了？」

聽到我這麽說，菁凜才想起這件事。

「啊，對喔……」

菁凜松開她握在胸前的手。

在她手中，我們看到了先前那個被樹枝鈎住的小小妖精。

◆◇◆◇◆

「……好痛喔。」

那個妖精用有別于人類的聲音這麽說道。

那是一種相當奇特，讓人覺得奇怪的聲音。

不過我們還是可以清楚分辨他所說的話語。

妖精的外觀是有著約十五公分的身高，身上穿著輕薄且顔色鮮豔的服裝，而在背上還帶有像是蜻蜓般的翅膀。

至于性別……雖然應該是雌性，不過我也聽過妖精根本沒有性別的說法，所以我也不敢確定。

不過那個妖精頭發很長，看起來就像是雌的。

菁凜對那個妖精問道：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被菁凜這麽問，妖精也做出回應：

「沒問題！沒受傷……啊！糟糕，我必須走了！」

妖精話說到一半，突然那麽說道，隨後妖精望向菁凜。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蒂露雅！如果有機會再見的話，我會報答你的！」

妖精丟下這句話，便拍了拍背上的翅膀飛走了。

「啊，等、等一下……啊。」

雖然菁凜想把妖精叫住，但妖精飛得實在很快。

一轉眼就不見蹤影了。

我記得自己腦中當時閃過妖精明明沒什麽力氣，但不知爲何卻能飛那麽快的疑問。

「……他飛走了。感覺好像很忙的樣子。」

我這麽說完之後，只見菁凜不悅地鼓起臉頰。

「人家還想多跟妖精說幾句話的說！至少給點謝禮也好嘛！」

「你原本是打算獲得什麽謝禮嗎？」

「才不是……算了，也罷。其實得趕快回去這件事，我們其實也一樣……」

就在菁凜話才說到一半的時候。

「……喔，你也知道是時候該回去嗎？既然這樣，那我就不需要拖著你們兩個走了是嗎？菁凜、雷特。」

一個低沈的女性嗓音傳進我們耳中。

那有些許沙啞的嗓音，讓我明白那是有相當年紀的女性嗓音。

那個帶有獨特壓力的嗓音，我們自然是相當熟悉，所以要我們轉頭確認，那可是讓我們相當害怕的一件事。

不過我們也不能不轉頭，所以我跟菁凜在對望一眼之後，兩人一起戰戰兢兢地轉頭回望，而我們也在身後看到我們預料中的對象。

「普拉薇塔婆婆……」

菁凜用絕望的嗓音這麽說道。

站在我們身後的人是菁凜的祖母普拉薇塔，我們看得出她臉上充滿怒氣。

事實上……

「你們兩個！」

普拉薇塔發出怒喝。

聽到普拉薇塔的怒吼讓我跟菁凜立刻挺直身子。

普拉薇塔接著說道：

「在陌生的地方亂跑，你們到底在想什麽！？在離開村子之前，我不是再三交待過村子外頭很危險嗎！？我也吩咐過有危險的地方不只是郊外，只要是陌生的地方全都一樣。會抓小孩的壞蛋是無處不在的！而且還會有因爲好玩就殺人的壞蛋。結果你們卻……我原本以爲你們要比普通孩子要聰明，所以才帶你們出來的，結果你們卻辜負了我的信任！你們知道這有多嚴重嗎！？」

在這樣的開場白之後，接著便是一連串又臭又長的說教。

◆◇◆◇◆

「……真是夠了，那種事我再也不幹了……」

我們那天抵達住宿旅店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在旅店的床上，模樣看來疲憊不堪的菁凜這麽說道。

我們租了兩個房間，一間是給我的父母睡，另一間則是我跟菁凜與普拉薇塔睡。

普拉薇塔這時候已經入睡了。

大概是爲了教訓我跟菁凜，教訓到累了吧。

其實婆婆雖然對我倆訓斥了一番，最後還是慶幸我們平安無事，然後給我們擁抱，所以我們也能接受。

至于我的雙親，雖然也有訓斥我跟菁凜幾句，不過大概也有看出我跟菁凜回來時早已經疲憊不堪。

所以與其說是訓斥，其實就僅止于簡單的告誡而已。

不過這也已經足以讓我們深深理解下次絕對不能再犯，因此雙親的反應也沒有任何不妥。

只是普拉薇塔生氣的模樣實在很可怕……

也正是因爲這樣，菁凜才會到現在還把那種話挂在嘴上吧。

「我相信這是聰明的決定……那麽危險的事，絕對不能再做了。」

我自己也因爲精神上的疲勞，有氣無力地這麽說道。

而在我那麽說完之後，菁凜接著開口：

「沒錯……就先忍耐到長大再說吧。」

菁凜說出這個大出我意料之外的發言。

我對這個發言感到相當吃驚。

「……忍耐到長大是什麽意思？」

我這麽問道。

對于我的疑問，菁凜不假思索地給出答覆：

「長大之後，就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啦。到時候我要當冒險者。」

菁凜說出這個令我大吃一驚的話語。

這讓我一下亂了手腳。

「菁凜，你不是要成爲村長的人嗎？你的父母都是那麽想的耶！」

我試著說出這個看法，不過菁凜似乎完全聽不進去。

「反正村長又不急著輪我去當。而且也不是一定非我不可。還有其他堂兄弟可以當村長啊。」

菁凜給了我這個答覆。

這樣說也沒錯，現在的村長，也就是菁凜的雙親在卸任之前，都還可以由他們繼續當村長，而且讓菁凜的堂兄弟接村長的位置，確實也是選項。

不過我當時也很意外菁凜竟然可以想得到有那些選項。

而我同時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我開口對菁凜問道：

「……你不想當村長嗎？」

「不是的，我不是不想當村長，而是我更想當冒險者。我想到外面去見識這個世界。雷特，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真的就像圖畫書講得那樣，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像是從天上巨鳥身上落下的瀑布，被水環繞的城鎮，還有能像海市蜃樓一樣消失的城堡喔！」

現在我已經知道那些全都是實際存在的東西。

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那些聽起來都只是童話。

因爲那些神奇的東西在村裏一個都沒有，所以我根本不相信現實中真的存在那些。

所以我當時是這麽對菁凜說的：

「那些東西……只是幻想而已。你不該老惦記著那些幻想，該努力學習怎麽當村長才對。而且，菁凜，明天還得早起，我們該睡了……我已經很困了……」

我說完這些話之後便閉上眼睛。

實際上我也真的很困。

……回想起來，那也是我現在很懷念的感覺呢。

總而言之，我的意識就那樣緩緩沒入黑暗，不過當時我耳朵最後聽到的是……

「……真是的，雷特真笨！這樣我以後不帶你一起走了！」

我記得是這樣。

在她的計畫裏，我也是要陪著她四處去冒險的人嗎……？

我抱著這樣的疑問進入夢鄉。

第六卷 第三章 悲劇與根源

「呃，我說到哪裏了……」

「說到你跟菁凜將來想成爲冒險者那裏。」

「喔，沒錯……」

聽到羅琳這麽說，讓我想到自己確實是說到那個部分。

述說這些感覺像是在遙遠世界發生的故事，讓我忍不住會有不知該說是意識逐漸模糊，還是嘴巴自己在說話的感覺。

在我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就會突然産生「咦？我剛才說到哪裏了……」的感覺。

雖然有快樂的回憶，但由于那是會連結到痛苦回憶的過去，所以可能更讓我沒法維持意識去敘述。

然而因爲那是身體清楚記得的記憶，因此我的嘴巴會自動地不停說下去。

而那些脫口說出的故事，正逐漸往破滅走去。

邁向我不想回憶的破滅。

◆◇◆◇◆

隔天我們的行程並不是在鎮上悠哉逛街，而是已經要啓程了。

要說我們要啓程到哪去，其實就是回哈特哈勒村。

我們在旅店起床，跟菁凜與普拉薇塔吃完早餐後便動身前往裝卸貨場，而我的父母都已經等在那裏。

雙親之所以比我們早睡，應該也是爲了提早來這裏完成許多作業跟手續吧。

實際上在昨天，卸下的貨物價格似乎就已經談妥了。

而哈特哈勒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等物資，現在也都已經裝上了馬車。

再來就是把我們這些最後的貨物裝上馬車，一揮馬鞭就能出發的狀態。

「雷特，菁凜，要出發了。快上車吧。」

聽到普拉薇塔這麽說，我們便在點頭之後快步搭上馬車。

我們之所以會像是遵從長官命令的騎士一樣迅速行動，當然是因爲昨天才被普拉薇塔狠狠教訓過的關系。

我可不想再被那樣教訓了……

無論是我還是菁凜，都打從心底抱有這個想法。

不過我們迅速的行動或許也因此幫到了一點忙。

出發的准備以相當快的速度完成，坐在駕駛座上的父親洛克斯塔朗聲喊道：

「我們要走啰。都准備好了嗎？」

此時我跟菁凜、普拉薇塔，還有我的母親梅裏莎都已經上了馬車，行李也全部都裝好了。

梅裏莎在完成確認之後，便對洛克斯塔說道：

「嗯，沒問題，出發吧。」

「好！」

在完成確認之後，父親便揮鞭讓馬車出發。

馬車開始緩緩行駛……

雖然我們在這裏只有短暫停留，不過我跟菁凜都認爲自己經曆了一場大冒險。

實際上我們差點受了重傷，也見到了妖精，以小孩來說，確實已經算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冒險。

而且在成爲冒險者之後，我也親身瞭解到妖精究竟是多麽罕見的存在。

在回程路上，普拉薇塔婆婆雖然有告訴我們關于妖精有多麽罕見的知識，不過提到罕見，我當時也只是認爲大概就跟沙裏亞花差不多。

對了，沙裏亞花是生長在哈特哈勒附近，只有在特定季節的滿月之日才會開花的花。

那算是頗爲珍貴的花。不過沙裏亞果倒是想采就能采到。

不過妖精不同于那些東西，真的不是想看就能看到。

等回到村裏之後，再拿這件事跟加爾、多爾他們炫耀吧。

我猜菁凜在半路上肯定是這麽想的。

我嗎？

我雖然做了很多反對的舉動，不過回想在城鎮經曆的事，其實還是挺開心的。

雖然談不上是炫耀，不過我也是打算把在鎮上的經曆說給加爾他們聽。

當然也包括菁凜的大冒險與大失敗。

也就是說，在返回故鄉的路上，我也是相當開心的。

至少在半路上是那樣。

◆◇◆◇◆

「……你們救了妖精？這就是你們爲什麽會去做那麽危險的事嗎？」

在搖晃的馬車上，我跟菁凜向普拉薇塔婆婆解釋了在鎮上發生的事。

聽到我們的遭遇，普拉薇塔自然是相當吃驚。

擔心重啓這個話題可能會讓婆婆生氣的我，其實有些畏縮，不過在這方面菁凜不知是神經大條還是怎樣，她看來一點都不擔心。

可能是因爲她平常早就已經被普拉薇塔罵習慣了，也可能就只是菁凜的膽量特別大……不，我想應該都有吧。

「嗯。因爲我們聽到妖精喊救命嘛。」

聽到菁凜老實點頭給出這個答案，普拉薇塔有些傻眼地說道：

「妖精可不是隨便都有機會看到的東西呢……沒想到你們第一次離開村子就能有這種經驗。該不會是受到哪顆星星眷顧吧？……算了，先不管那個。不過，菁凜、雷特，如果以後再看見妖精，可別隨便靠近喔。」

婆婆這令人意外的吩咐，讓我忍不住問道：

「因爲那也是是危險的事嗎？」

聽到我這麽問，普拉薇塔搖了搖頭。

「並不是那樣。不對，說起來也算吧……總之妖精那種東西，最好不要太過靠近。因爲那些東西跟我們人類在想法上有根本的差異。很難知道妖精會想對人類做什麽。當然也是有個體差異跟種族差異，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你們實際跟妖精接觸，都不覺得妖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被婆婆這樣一問，我跟菁凜對望了一眼。

我們接著回想當時的狀況。

……這樣一說，那個妖精確實有些古怪。

好像有點難以溝通，又好像是完全不在乎人類想法似的。

回想起那段經曆，確實會讓人覺得妖精跟人類在想法上有所差異。

「你們也有感覺到不對勁吧？」

普拉薇塔這麽對我跟菁凜說道。

看來菁凜跟我似乎有相同的想法。

普拉薇塔將我跟菁凜的沈默視爲肯定，接著繼續說道：

「你們這次遇到的危險，不單只是從樹上掉下來而已。我想你們也不想要被妖精調包（Changeling）吧？」

聽到婆婆這麽說，讓我們想起我父母跟親戚偶爾會嚇唬小孩說如果不乖，就會被調包的說法。

雖然大人並沒有說是被什麽東西調包……

「小孩會被調包那件事，原來是妖精幹的嗎？」

對于菁凜的疑問，普拉薇塔點了點頭。

「沒錯。妖精會趁人類不注意的時候，把人類小孩跟妖精小孩調包。妖精就是有那樣的習性。看在人類眼裏，拿自己的小孩去換其他小孩，而且還是跟其他種族交換，是怎樣都難以想像的行爲……這也是爲何會說妖精跟人類在想法上有所差異的原因。他們是我們難以理解的東西……」

婆婆對我們這麽說道。

◆◇◆◇◆

在馬車一路行駛的路上，我跟菁凜都比去程時要更能適應馬車的晃動。

話雖這麽說，因爲菁凜是容易暈車的體質，所以不是光靠習慣就能搞定，因此普拉薇塔在鎮上幫我們買了暈車藥，在出發之前要菁凜吞下。

雖然我也有吃暈車藥，不過我原本就完全不會暈車，所以可能沒有半點意義。

暈車藥很苦，味道讓人難以下咽，不過菁凜似乎更討厭在馬車上暈車，所以很乾脆地就把藥吞下。

或許是藥的副作用，在普拉薇塔跟我們說完妖精的事情之後，我跟菁凜的眼皮都開始變得沈重。

婆婆確實有在我們吃藥之前說過可能會有點想睡，所以我記得自己並沒有感到特別奇怪。

我們是可以抗拒那股睡意，不過就算睡著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就算我們睡著，媽媽跟普拉薇塔也會醒著。

抱著如此想法的我沒有抗拒那股睡意，就順著睡意進入夢鄉。

◆◇◆◇◆

──砰哐！！

當我因爲巨響跟衝擊而醒來，已經是不知我睡著後又過多久的事情。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騰空，緊接著景物劇烈上下翻轉的感覺讓我完全嚇傻了眼。

盡管我完全沒有余力確認四周，但當時的體驗實在相當奇妙。

騰空的水果、雜草的形狀，眼前的景象看起來格外清晰……就算到現在我都能清楚記得當時看到的光景。

甚至要我畫出來都沒問題。

時間變得異常緩慢……然而那卻是一種彷佛被焦躁追逐的可怕體驗。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當我明白應該是馬車翻覆的時候，馬車裏的東西早已散落一地。

我全身也因爲撞到馬車的木框跟車上的木箱多了許多淤傷。

渾身上下都是讓我難以動彈的劇痛。

可是，我得先……得先確認其他人究竟怎樣了。我抱著這個想法，開始觀察周圍的狀況。

我得先確認菁凜的安危……

我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爲對當時的我來說，父親、母親，還有普拉薇塔，都是讓我覺得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不容易死的人，但只有菁凜不一樣。

因爲她是個會讓我覺得可能某天就會突然消失，讓人放心不下的女孩，所以在碰到這種狀況的時候，我會更加擔心她的安危。

我到處找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菁凜的身影。

雖然菁凜被木箱跟行李給壓在底下，不過還有呼吸。

「唔……雷特……」

她還能在呻吟中喚著我的名字。

所幸車上的東西都不算太重，就算當時還是小孩的我，也只要賣力一點就能把壓在菁凜身上的東西移開。

菁凜當然不會毫發無傷，不過她似乎還有辦法讓自己站起來。

「菁凜！你沒事吧！？還走得動嗎？」

面對我這一連串的問題，菁凜雖然冒著冷汗，但還是有能力答覆。

「……嗯，我沒事。先別管我，伯父、伯母，還有婆婆呢……？」

聽她這麽說，我這才意識到這件事。

並不是我把他們給忘記，而是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意識到他們三人並沒有來找我們。

因爲這實是很奇怪的狀況。

我很清楚大人總是無時無刻在爲我們這些小孩擔心。

發生馬車翻覆這樣嚴重的意外，照理說他們應該會先來找我們才對吧？

我們又不是在距離多遠的地方。

而且就只是在馬車周圍找找，立刻就能看到的距離。

可是卻沒有任何大人在找我們……

這還不奇怪嗎？

察覺到這個事實的瞬間，讓我開始感到不安。

那是一股難以壓抑的不安。

菁凜也跟我一樣，露出不安的表情。

就在我們手足無措的時候，從翻覆的馬車前方傳來一聲巨響。

我們驚訝地順著聲響望去，看到一道衝天的火柱。

當時的我無法理解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菁凜立刻開口說道：

「……是魔術！？」

菁凜說完這句話，便立刻朝火柱的方向跑去。

我見狀連忙追了上去……然後，在我們沒跑幾步之後所看到的東西，讓我跟菁凜都大吃一驚。

那個東西……該怎麽說呢？

我不太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那是一頭無比駭人的怪物。

怪物的外觀就像是一頭銀色的巨狼。

然而那巨狼的雙眼滿布血絲，帶著彷佛要將世間萬物破壞殆盡的神情。怪物所散發的邪惡氣息在那龐大身軀周圍冉冉搖晃。

也許可以形容成是破壞的化身，或是魔界的使徒。

眼前的存在讓人腦中不禁浮現出這樣的比喻。

而普拉薇塔正手握手杖，站在那巨狼前方與巨狼對峙。

剛才的魔術就是她施展的。

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婆婆會用魔術，不過身爲婆婆孫女的菁凜似乎知情。

說不定菁凜還有跟婆婆學過魔術。

作爲在必要時的武力。

正與巨狼對峙的普拉薇塔應該是察覺到我跟菁凜的氣息。

普拉薇塔回頭望向我們這裏。

「……是你們！？你們還活著嗎！快跑！我來把這只魔物……」

……這成爲了婆婆最後所說的話。

狼爪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普拉薇塔的身後。

普拉薇塔的口中噴出大量鮮血，她的雙眼也逐漸失去光亮。

……死了。

普拉薇塔就這麽死了。

姑且不論人的屍體，當時是我第一次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

我完全無法思考，腦袋一片空白……然後。

必須逃跑。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

總之先逃再說。

發現菁凜跟我一樣在原地發楞，我立刻抓住她的手，試著帶菁凜遠離巨狼。

「雷特！？雷特，婆婆被……」

菁凜用欠缺某些感情但仍可聽出想要尋求依靠的語氣這麽喊道。

我當然明白她想說什麽。

可是，普拉薇塔已經死了。

我們必須活下去。

所以一定要跑。

就只是這樣。

菁凜接著說道：

「你的爸爸媽媽也……」

肯定還在附近。她應該是想這麽說吧。

菁凜八成要遠比我混亂許多。

畢竟置身在這種狀況。

所以她似乎沒有看見。

看見在巨狼腳邊，有一對男女的屍體。

但我清楚看到了。

啊，只剩我們還活著。

我腦中確信了這個事實……

我這個人是否很冷血呢？

我覺得當時完全無法動彈，應該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因爲菁凜現在就是這樣。

可是……可是。

我絕對不能讓菁凜喪命……

◆◇◆◇◆

我們不停奔跑。

只是爲了能活下去。

爲了不死在這裏。

爲了回到村裏。

爲了保護自己的兒時玩伴。

我不停地跑著……

不知道跑了多久。

「……呼！呼……跑這麽遠，應該……」

我跑到一個與翻覆馬車有相當距離的地方之後，這麽說道。

可是……

「……雷、雷特……」

菁凜用滿懷恐懼且顫抖的聲音開口，並伸手指向我前方。

在那裏究竟能看到什麽東西，答案實在太過明顯，讓我甚至都懶得解釋了。

簡單來說，那頭邪惡的巨狼就站在那裏。

那對雖然充滿血絲，但卻讓人感覺到野獸冷酷意志的雙眼正盯著我們。

仔細想想，這個狀況實在不太合理。

以小孩的腳力根本沒可能逃離那種魔物多遠，但我卻跑了很久。

這代表的是……那頭巨狼在玩弄我們。

那頭狼型魔物在拿我們尋開心。

它把我們究竟能逃多遠，逃得多麽賣力，當成一出有趣的戲碼。

真是太可惡了。它明明可以乾脆解決我們的。

不過巨狼的遊戲在這個時候也快要結束了。

剛才始終不讓我們察覺到任何蹤迹的巨狼會這樣出現在我們面前，應該就代表它已經玩膩了。

可是當時的我一點都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只是想說如果那家夥擋在前面，就必須繼續轉身逃跑而已。

但是，就算想要逃命，我的雙腿卻已經不聽使喚。

菁凜看來也是連一步都跑不動的模樣……

我們無計可施了。

雖然我並不想那麽做，可是……我讓自己一個人緩緩往巨狼那裏走去，站在它面前。

我想那實在是個不怎麽聰明，而且也毫無意義的舉動。

可是那是我當時唯一能做的選擇。

如果想保護菁凜。

如果想讓她活下去。

如果在她逃跑的時候，在巨狼殺我的時候，菁凜能趁機逃走……

我心裏滿是那樣的念頭。

我伸開雙臂，眼睛望著巨狼，開口向菁凜說道：

「菁凜，你快逃。我來拖住它……」

聽到我這麽說的菁凜死命搖頭。

巨狼仍在觀察我們究竟會如何掙紮。

巨狼肯定認爲無論我們如何掙紮，都不可能逃出它的掌握。

實際上我們確實也無法再逃了。

就算我犧牲自己，其實也沒法改變什麽。

可是因爲我當時並不明白這個事實，所以……

「不可以！雷特，我……我！」

「別再說了！你快跑！我會留在這裏的……！」

我們在重複幾次類似的對答之後，巨狼似乎終于感到厭煩。

巨狼發出一聲像是歎氣般的吐息，接著擡起前腳。

它的動作十分緩慢。

我可以清楚看到那尖銳的狼爪，還有依舊留在上頭的血迹。

那應該是普拉薇塔跟我父母的血。

他們就是被那尖銳的狼爪刺穿、撕扯，然後喪命。

我在幾秒之後也會有相同下場……

可是，我可以藉此幫菁凜爭取逃命的時間。

那樣或許也不錯……

想到這裏，站在巨狼面前的我，心情突然輕松許多。

我就只是站著而已。

我閉上眼睛，感受到巨狼揮落前腳時的風壓，並且在那個瞬間。

──砰！

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推擠，讓我摔了一跤。

我原本預期的利爪衝擊遲遲沒有到來……感到不解的我緩緩睜開眼睛。

結果映入我眼中的，是我當時所能想到的最糟結果，同時也是我最不願見到的光景。

「……雷……特……」

「……菁凜……？」

菁凜用虛弱的聲音喚著我的名字。

鮮血從她口中滑落。

我將視線往下望去，看到在菁凜的胸口附近，多出一個尖銳的物體。

……是巨狼的……爪子……

那應該是要刺在我身上的。

菁凜代我挨了那一下。

這讓她……

就在這個時候，巨狼緩緩將狼爪從菁凜的胸口抽出。

大量鮮血在我眼前飛濺。

菁凜整個人癱倒在地上，而她倒下的地方立刻形成一片血泊。

「……菁凜……菁凜！！別這樣！菁凜！！」

我立刻衝到菁凜身邊，激動呼喊。

巨狼？

我早就不在乎了。

管它是要殺我還是怎樣。

巨狼想挑什麽時候殺我，我都覺得無所謂了。

比起那種事，我只在乎菁凜的狀況。

救她，我必須要救她。

她流了這麽多血，臉色也迅速變得慘白。

我要怎樣才能讓菁凜活下去？

我該怎麽做……

可是，不管我怎麽想都想不出辦法。

「……雷……特……對不起。我……已經……」

「菁凜……沒關系……你別說話！你會死的……會死掉的……！！」

「幫我跟我爸爸，還有媽媽……說對不起……雷特，你要活下去……都到這種時候，我就說了……其實我……一直想說哪天……可以……跟你結婚……」

「可以的……只要你活下來……就可以的……」

「呵呵……就算我死了，你也要跟其他人……幸福……」

人要死的時候，真是一下就死了。

菁凜話還沒說完，全身就突然失去力氣。

這讓我明白，她已經……

不管我再說什麽，菁凜都不會動了。

「菁凜……菁凜……！爲什麽……！」

我當時發出那樣的哭喊。

我真的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雖然菁凜要我傳話，不過反正那頭狼型魔物還在眼前，我根本無計可施。

無論是好是壞，當時我豁出去了。

所以我隨手抓起了一根在地上的棍子，擺起架勢。

對著那頭巨狼。

那是很愚蠢的行爲。

我根本不會有任何勝算。

老實逃命遠比這麽做更有可能活下去。

我當時只是想說反正橫豎都是一死，至少也要在挺身戰鬥後再死。

所以，我才會……

巨狼用看著有趣玩具的眼神望著我，並將先前放松站立的姿勢轉變成即將攻擊獵物的架勢。

這也讓我明確知曉到巨狼剛才只是在玩弄獵物。

雖然我到現在都不清楚爲何巨狼在看到我擺起架勢後會轉換成認真攻擊的姿勢，說不定其中包含了某些巨狼特有的美學在裏面。

仔細想想，巨狼在與普拉薇塔對峙的時候，似乎也是這種全力應戰的姿勢。

不過實際上究竟是基于什麽理由，恐怕只有本人……本狼才會知道了。

我就這麽高舉木棍，朝巨狼靠近。

我的姿勢相當狼狽，舉起棍子的動作也很笨拙，腳步更是拖泥帶水。

我當時完全沒有能跟魔物對抗的本事。

但當時的我並不在乎。

我並不是真的想要跟對方戰鬥。

一定要說，我其實是去死的。

不知那頭巨狼是否明白我的想法，只見巨狼帶著開心的眼神，張大嘴巴朝我逼近。

我就要被巨狼咬碎了嗎？

雖然我心中湧現那種想法，但卻不帶絲毫恐懼。

巨狼的血盆大口逼近到我眼前。

巨狼的嘴巴內部或許要比外皮脆弱幾分。

說不定用木棍也能制造一點傷害。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將原本打算揮落木棍的姿勢轉變成用木棍刺擊的姿勢，使勁將木棍往前刺出。

結果十分意外的是，木棍掠過巨狼的牙龈，留下了一點點擦傷。

是我蒙到的？是巨狼太過大意？還是巨狼刻意讓我擊中……我不知道。

可是我在確認到那個傷痕之後，感到十分滿足。

我當時想著我成功報了一箭之仇了。

就這樣，我抱著被巨狼咬碎的覺悟，放松了力氣。

嗯，結束了。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

──锵！！

伴隨著這樣的聲響，巨狼的利牙被擋了下來。

◆◇◆◇◆

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我抱著這個疑問擡頭望去，看到一名成年男子正站在我前方。

而且那名男子還用遠比我整個人還要大上許多的巨劍，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巨狼的利牙。

他是什麽人？

當時的我首先浮現出這個疑問。

「……你先退後。這家夥讓我來設法處理。」

男子用彷佛正壓抑怒氣的低沈嗓音這麽說道。

當時我完全沒有余力多做思考，所以立刻老實聽從男子的吩咐。

看到我往後退，巨狼原本還想用狼爪朝我攻擊，然而男子巨劍一揮，讓巨狼不得不被迫後退。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人的身手實在相當了得。

當時的我雖然對于劍術與體術一竅不通，不過男子優雅的動作讓我也能立刻明白他是一名高手。

而男子接下來自然是與巨狼展開交戰。

巨狼朝男子撲去，男子也朝巨狼揮舞巨劍。

雙方的動作都快到讓我眼睛難以跟上的地步。

這時我才總算理解剛才巨狼爪下留情到何種地步，而男子的本領又有多麽驚人。

在我眼前是一場屬于不同世界的戰鬥。

男子與巨狼打得難分難解。

那是一場讓人覺得雙方都難以找到機會了結對手的戰鬥。

巨狼總是能以毫厘之差避開男子的劍刃，而男子也總是能用巨劍擋下巨狼的利牙。

男子不僅可以用巨劍擋下狼爪與利牙，同時也用令人眼花缭亂的動作閃避攻擊。

就在雙方體力似乎都快要到達極限的時候，男子決定賭上一把。

男子抓住一個短暫的破綻侵入巨狼懷中，猛力舉起巨劍往上方揮砍。

那道斬擊明確地在巨狼胸口留下一道傷痕，巨狼也因爲疼痛而大聲哀號。

這時巨狼擡起前腳往男子揮去，雖然男子整個人因爲衝擊而退後，不過巨狼那用來掩飾狼狽的攻擊同樣被男子用巨劍擋住，男子毫發無傷。

從巨狼胸口滴落的暗色鮮血逐漸在地面形成血泊。

巨狼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眼神也失去先前的從容，完全被殺意占據。

就連身在遠處的我也不禁因爲那股殺意而打起冷顫。

可是男子卻若無其事地與巨狼對峙。

然後……男子跟巨狼在這樣的對峙下，不知又經過了多久。

充斥周圍的緊繃氣氛突然消散，巨狼開始緩緩後退。

令人驚訝的是，巨狼後來調頭跑開。

……它逃跑了。

在一旁看到整個過程的我實在難以置信。

讓人難以想像會采取那種行動的怪物，竟然在男子面前狼狽逃命。

男子對著巨狼離去的方向維持架勢觀察了一段時間，直到巨狼遠遠離開，再也感受不到巨狼身上那股駭人氣息之後，男子這才解除架式，朝我這裏跑來。

「你沒事吧！？」

男子這麽問道。

我似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得救了。

我就這樣脫離了險境。

男子對我說的話語，是對遭到魔物襲擊之人表達再正常不過的關心。

可是，我當時的反應卻是……

我對男子脫口說出非常不講道理的話。

「……爲什麽……」

「……嗯？」

「爲什麽……你不早點來呢……！！」

這真是再糟糕不過的回應。

要是現在的我在幫助他人之後，有人對我說出相同的話，那肯定是會讓人無比煎熬，甚至是以後連作夢都會夢到的回應。

正常來說，這種時候我應該要道謝才對。

我自己也很清楚。

可是，當時的我……

我正看著在自己腳邊那已經回天乏術的菁凜。

不管我怎樣克制……都沒法制止自己說出那種想法。

可是那名男子並沒有動怒。

他看了看已經喪命的菁凜。

「……對不起。如果我能夠再早一點趕到……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對……」

這當然不是事實。

事實就只是我們運氣太差了。

無論是菁凜，我的雙親，還有普拉薇塔都是。

而我……只有我，是運氣比較好的那個。

因爲遭到那麽凶狠的魔物襲擊，我竟然還能活下來。

大概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而且我還是因爲得到眼前這名男子的幫助才撿回一命，照理來說，我根本沒有任何權力去怪罪這個救我的人。

然而男子卻願意向我道歉……

而且他還幫我擦去從我眼眶中不停湧出的眼淚，然後將我擁入他的懷中。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開始放聲大哭。

◆◇◆◇◆

「……沒問題了嗎？」

在大哭過之後，男子對我這麽問道。

我點了點頭。

「……嗯。剛才很對不起……」

雖然我並沒有因爲哭過之後就因此感到舒坦，不過腦袋也稍稍恢複冷靜。

盡管我依舊十分難過，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腦袋也一片混亂，但我還是冷靜到足以明白這名男子根本不該受到我任何責備。

所以我才向男子道歉。

然而男子卻對我說道：

「沒關系……你很了不起。不只是你懂得道歉，像你這樣的小鬼，一般是不會有膽量敢迎戰那種魔物的。比起那件事，這個……關于你身邊那些人的屍體……」

「……我是希望能將大家送回村子，不過應該不可能吧……」

人的屍體應該要得到妥善安葬。

可是遇到這種狀況，死心讓屍體曝屍荒野，任憑魔物及動物啃噬，而生者則早早離去，這也是常識。

除了搬運困難的問題外，運送屍體也容易吸引魔物，所以那單純是危險問題。

雖然當時的我並不清楚這些詳細的理由，不過我也不難明白在沒有交通工具的狀況下，要運送屍體是強人所難。

可是男子卻在這時搖頭。

「不，並非不可能。先假設要搬，那麽該送去的地方……是哪裏？你提到村子，以這附近的村子來說，是哈特哈勒、亞爾加，還是姆爾呢？」

男子所說的都是在這附近的村子，看來男子對這一帶的地理環境相當熟悉。

我點頭答覆道：

「是哈特哈勒。我們原本正在回村的路上……」

「是嗎……這還真是災難……」

「沒關系，我不要緊。比起那個，有可能把屍體送回去嗎？」

「嗯，因爲我也是搭馬車來的。雖然我是在察覺到那個魔物的魔力之後一路跑來這裏，不過只要等半天時間，我搭的馬車應該就會跟上來。到時候可以把屍體放到車上。所幸那輛馬車是被我整個包下、除了我跟車夫之外沒有其他乘客的馬車。」

在這名男子的這番話當中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當時的我並不清楚。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代表他是從馬車半天車程的距離外一路跑來這裏，而且就算說是強大的魔物，他可以在那個距離感知到魔物存在，依舊相當驚人，另外也能知道他特地包了一輛駛向這個鄉下地方的馬車。

冷靜想想，這名男子可說是個有許多疑點，相當奇妙的存在，不過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當時對他抱有完全的信任。

「原來是這樣……那麽你可以幫忙把大家都送回去嗎……？」

「可以。馬車車夫跟我也不是僅止于工作關系的朋友……要他通融一下應該不成問題。既然這樣，在那家夥到這裏來之前，我們得等在這裏，我想利用這段時間把屍體集中在一個地方。如果有什麽重要的遺物，你也可以趁這段時間先收起來。畢竟什麽是重要的東西，只有身邊的人才會知道。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所以就看你的啰。」

男子這麽說完，便開始吩咐我該做的工作。

這應該也是男子特地我爲設想的安排。

爲了讓我能做些事情，轉移悲傷。

而實際上……我不太確定。

我感覺自己在那段時間，確實是比較沒有那麽難過。

◆◇◆◇◆

「……嗯，喔。來了，來了。馬車到了，雷特。」

男子將手放在額頭上，望著火堆彼端這麽說道。

此時天色早已黑透，因爲前一刻我們才在說馬車可能得要等明天才會趕到，所以這時男子的臉色格外興奮。

我自己原本也處于如果默默獨處，搞不好會想自己跑進森林讓魔物殺死的狀態，可是在男子陪我說話的過程中，我的心情也漸漸趨于平穩。

男子相當健談……他特地爲我選了一些小孩會喜歡聽的故事。

像是存在于遙遠彼方，樹木與泥土之國的故事，有關空中飛船的故事，有愚者妄想能取代太陽的故事，還有人的靈魂從何處而來，往何處而去的問題……

在我詢問這名知道許多事情的男子究竟是什麽人的時候，他先是猶豫了一下。

「我是冒險者。我是神銀級冒險者，韋菲特•魯格。」

雖然聽到男子自報身分，但當時的我並沒有特別驚訝。

因爲我雖然知道冒險者這種職業，但對于階級是一竅不通。

我當時只是在想這個人原來就是菁凜說她將來想要成爲的冒險者罷了。

我還想到如果菁凜在這裏，肯定會很高興。

當時我就只有這些想法。

不過仔細想想，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某個想法開始在我心中萌芽。

菁凜想做但卻已經沒機會去做的職業。

她已經沒法再追求的東西。

還活在世上的我，不是應該要代她實現那個夢想嗎？我心中開始萌生這種感情。

「……韋菲特。你突然跳出馬車，我還想說是有什麽狀況呢……這究竟是……」

一輛馬車停在我們面前，車夫一下車就先對韋菲特這麽問道。

那名車夫是一名長相清秀的青年，是名留有一頭長發，有著奇特氣質的男性。

明明是男人，但卻有著讓人聯想到女性的豔麗，一點都不像是會在鄉村駕駛馬車的車夫。

該怎麽說，現在回想起來，貴族或是神官之類的身分，或許比較符合那名男子給人的感覺。

那名車夫話才說到一半，只見韋菲特對那個人搖了搖頭。

「……我晚點再仔細解釋。總而言之，我想把這些屍首送回他們的故鄉。你可以幫忙嗎？」

如果只是光憑這幾句話，正常的車夫多半不會答應，不過那名青年卻是乾脆點頭。

「這個嘛……雖然車上沒有棺材，可是有很多可以用來包裹屍體的布料。那就來搬吧。」

車夫這麽說完便立刻返回馬車，接著帶著大量布料回來。

那些看起來都是價格不斐的布料，如果作爲商品販售，價值應該相當可觀，不過青年卻毫不吝啬地用那些布料包裹菁凜等人的屍體。

而且青年在包裹時的動作也很細膩。

能夠遇到這兩個人，對我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幸運。

在把所有人的屍體用布包裹並搬上馬車之後，韋菲特爲我介紹了那名青年的身分。

「這家夥叫阿賽爾。阿賽爾•科特。他的本業是行商客，不過其實是個沒有特定行商路線、隨興亂跑的家夥。我偶爾會趁他有空的時候雇他用馬車載我。他也有做一些冒險者的工作，所以我偶爾也會跟他搭檔。」

「我叫阿賽爾。請多指教。你是……」

「雷特。」

聽到我這麽答覆，阿賽爾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你叫雷特是吧？我記住了。關于接下來的行程，現在天已經黑了，所以我打算明天再啓程送你回村。這樣可以嗎？」

他這麽說道。

我當然不會對這樣的安排有任何意見。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還另當別論，但他們還幫忙載運了大家的亡骸，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條件了。

所以我點了點頭。

「麻煩您了。」

聽到我這麽說，阿賽爾露出笑容。

「不用這麽客氣。比起這個，你也快去休息吧。守夜的事交給我跟韋菲特就行了。」

阿賽爾說完這些話之後，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關懷與慈愛，光是聽他這樣說話就讓我湧現睡意。

沒過多久我的眼皮就開始變重，而我也就這樣入睡了。

◆◇◆◇◆

隔天早晨，我們立刻出發前往哈特哈勒村，大約在傍晚的時候抵達村莊。

村裏的人看到陌生馬車來到村裏都有些吃驚，看到我從那輛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大家更是驚訝。

這也難怪。

這樣大家一定會好奇我原本搭的馬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狀況。

不過我想有大半的大人多少都已經有一點頭緒。

而且韋菲特跟阿賽爾一進村也立刻去找村長夫妻……也就是去到英格他們那裏，說明我們的遭遇。

村裏年紀跟我相近的孩子也都跑來問我許多問題……但我完全不打算回答。

雖然我可能應該要向大家仔細說明，可是我辦不到。

我沒法開口去說明那些我自己都還難以接受的事實。

之後發生的事情，感覺都是轉眼間就結束了。

村長向大家告知我雙親、普拉薇塔，還有菁凜的死訊，並舉辦了葬禮。

而我則由村長收養，成爲了村長的養子。

處理這些事情前前後後花了三天時間，讓我驚訝的是，韋菲特跟阿賽爾在這段時間也都留在村裏。

事後我聽父親……聽英格的說法，那兩人似乎是擔心我的狀況。

好像是當時遭遇到那種意外的我，模樣相當令人擔憂。

聽說我當時是處于不知會做出什麽事的狀態，原本在那種時候，應該得要有人待在我身邊留意我的舉動，可是在葬禮結束前，村裏也沒人有余力能照顧我。

而當時的我確實也是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湧現尋死的念頭，所以他們的擔憂並沒有錯。

好不容易撿回一命的人卻抱有那種想法，說起來可能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我當時所受到的打擊就是如此強烈。

除此之外，要憑吊死者，似乎也是一件相當需要人手的工作。

聽說他們實際上也幫了不少忙，像是一些必須要去森林裏才能收集到的葬禮供品，那兩人很快就能把東西找齊。

他們真的是好人。

在葬禮與各種事務性的工作全部完成後，我這才初次理解自己接下來必須要嘗試面對現實。

然而這對我來說十分痛苦。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我成了村長的孩子，所以我要努力讓自己成爲村長嗎？

不……

菁凜說過她想成爲冒險者。

她說希望自己有天能出外去見識這個世界。

我這個活下來的人，也許必須要代她去實現那個夢想……

冷靜想想，那或許並不是一種很好的想法。

可是腦中開始滿是那種念頭的我，讓我決定去找就在我身邊的冒險者。

◆◇◆◇◆

「……你想當冒險者？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在我突然向韋菲特問說該怎樣才能成爲冒險者的時候，他做出這樣理所當然的反應。

而我也答覆了他的疑問。

「……菁凜……我的朋友，她說過自己有天要成爲冒險者……所以……」

聽到這裏，韋菲特似乎也明白了狀況。

不過他還是先稍做確認。

「……那個朋友，是這次走掉的人嗎……？」

「嗯。」

「是這樣啊……」

看到我點頭回應，韋菲特閉上眼睛，稍微想了一下。

這段時間讓我感覺格外漫長。

因爲我擔心他會要我打消這個念頭。

至少在這個村子裏，說自己想成爲冒險者，並不是一個被看好的決定。

雖然常有小孩會這麽說，不過我們也總是能從大人身上感受到不希望我們那麽做的氣氛。

大人們之所以會有那種反應，當然也是來自于冒險者都是粗魯莽夫，甚至可說是流氓無賴的認知，但除此之外，最主要的似乎是哈特哈勒的村民明白冒險者是在從事非常危險的生意，而且也是一份極可能會送命的工作。

我一開始跟村裏的大人說出這個想法時，大人多半是勸我打消那個念頭。

算了，那些事就先不提了。

韋菲特在整理過思緒之後，睜開那帶有堅定意志的雙眼，語氣平靜地對我說道：

「……你如果真有心想當冒險者，我不會阻止你，不過要成爲冒險者，你得先好好鍛煉自己。首先，你必須等到十五歲才能去冒險者公會登記。現在距離你到可以登記的年齡，還有十年時間。在那之前，練就能充分對抗魔物的武藝是很重要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這充滿實踐性的答覆，實在是超乎我的想像。

一般來說，如果有五歲小孩說自己想成爲冒險者，應該都不會有人給出這種回答。

就算是對冒險者很有好感的人，應該最多也只是會給出「如果你肯努力，可能真有機會喔。」或是「那你就要好好努力喔。」之類的鼓勵話語。

可是韋菲特卻不是那樣。

「再來就是知識。至少你要懂得閱讀跟書寫。否則一定會被騙。基于同樣理由，算術也要會。還有要知道諸如藥草之類與植物有關的知識，並且得瞭解魔物的種類跟性質，另外還有能在村子外頭讓自己活下去的求生技能……這些全都很重要。哈特哈勒雖然是個小村莊，但就我所知，藥師婆跟村長夫妻家裏都有一些書籍，也擁有不少知識。如果你真的很想當冒險者，就先試著從說服他們教你各種知識開始吧。」

他十分認真地告訴我這些東西。

實際上他的建議也真的對我很有幫助。

「如果那些我全都學會，就能成爲出色的冒險者嗎？」

聽到我這麽問，韋菲特也給我答覆。

「我不能保證。而且就算那些你全都學會，也只是能站上起跑線而已。之後就得看你的努力而定，看你能爬到什麽位置。我只能說，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就盡量去嘗試……那樣你應該好歹能學會該怎麽在這個世界立足跟行走。所以，你要記住，在實現夢想之前千萬不能死。」

韋菲特表情嚴肅地這麽說道。

他大概看出來了。

他知道我接下來如果過著沒有任何目標的生活，很可能會在某天走進森林內讓自己喪命。

所以就算是難以實現的目標，只要有一個能讓我努力追求的目標，就能夠讓我舍棄尋死的念頭，大概也是因爲這樣，他才會認真地告訴我那麽多東西。

雖然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這些道理，不過我也明白他是很認真地在跟我說這些話，所以我便點了頭。

「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

我這麽說道。

◆◇◆◇◆

葬禮已經結束，我成爲村長夫妻養子的手續也已經完成，在村子于各方面都恢複平靜之後，沒過多久時間，韋菲特跟阿賽爾便重啓他們的旅程。

而韋菲特在即將離開的時候……

「……雷特，你以後成爲冒險者並具備實力之後，就來找我吧。雖然我沒法知道自己十年後會在什麽地方，所以我沒法告訴你該去哪裏找我，不過只要我還活著，應該都會是冒險

者。到時你來找我，我請你喝酒。」

韋菲特這麽說完，摸了摸我的頭。阿賽爾也接著說道：

「我想到時候我應該也會有自己的商店吧。如果到時你有看到我商會的名字，就過來看看吧。我想自己應該會用『科特商會』這個名字。如果真的能建立商會的話啦。」

他用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語氣這麽說道。

由于行商客通常目標都是擁有自己的商店，所以他說的這些話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然而韋菲特卻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如果不改掉喜歡閑晃的習慣，想開店恐怕很難喔。雷特，我猜就算十年後他的店也八成開不起來。所以來找我比較快。」

韋菲特對我這麽說道。

兩人對我說完這些話，就這樣離開村子……

之後我便開始了我的新生活。

之前的我在空閑時都是待在家裏玩。

偶爾菁凜會來找我，拉我去爬樹，或是跟人玩打仗遊戲，不過其他時候我幾乎都待在屋內。

可是從那天開始，我有了明確的目標。

就是要成爲冒險者。

那是我要代菁凜實現的夢想。

當然，不只有那樣。

我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我……應該也想除掉那個魔物。

除掉那個逃走的魔物。

那頭殺害菁凜與我雙親的邪惡巨狼。

說是複仇，感覺又有些不太一樣……

該怎麽說……對我而言，那頭巨狼算是悲劇的象徵。

我希望自己可以成爲能打破那個象徵的存在。

我是這麽想的。

還有實力足以跟那頭巨狼對等戰鬥的韋菲特。

他說過自己是神銀級的冒險者。

所以我也想以那個階級爲目標。

從那天起，我便開始努力朝神銀級冒險者的目標邁進。

在我確信那是在我心中勝過其他一切的目標後，我便開始鍛煉自己。

話雖那麽說，我一開始做的，其實是到處去求人教我各種技術。

我求自己的父母……是指養父母，教我讀寫與算術，也去求村裏的獵人大叔們教我如何使用山刀與弓箭。

另外也去拜托村裏的工匠大叔們教我各種技術。

我還請藥師婆婆教我如何分辨包含藥草在內的各類植物，制作藥品的方法，以及與魔物種類有關的種種知識。

起初大家都是一臉以爲我在胡鬧的表情，但在我求了幾次，甚至幾十次之後，也總算答應我的請求。

到後來大家反而都很樂意教我各種技術。

因爲我學得十分賣力，從來不會偷懶，只要肯教，我都會盡全力學習，那對教人的人來說，或許也算是一件樂事。

◆◇◆◇◆

「在這樣的努力當中度過了十年時間，結果就是造就了現在的雷特•費納。這就是我的故事。」

說到這裏，我的回憶也到此結束。

「原來你會一直堅持要成爲神銀級冒險者，是因爲有那樣的過去……」

羅琳用滿懷感慨的語氣這麽說道。

我從以前對于給人說自己想成爲神銀級冒險者這件事，其實不會有任何猶豫，不過造就我有那種想法的根本原因，我從來沒有仔細跟人說過，因此羅琳當然也是第一次知道。

與其說是我不想說，正確來說，是因爲那是一段讓我難以述說的回憶。

除了內容偏長，要把自己的不幸過去講給他人知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冒險者這個圈子裏，不只是我，幾乎每個人都有一些不幸的過去，而不去觸碰那些往事，把心思優先放在當天的美酒佳肴上頭，這也是冒險者之間的規矩。

這並不代表要人遺忘過去，也並非藐視他人的過往經曆。

而是那些過去對本人來說，雖然是十分重要，也是在建立人格時具有重大意義的經驗，但在他人眼中往往是難以觸碰的話題，而且大家也不希望因爲那種話題，把氣氛變得沈重。

在大家正打算跟夥伴喝酒拋開平日辛酸的時候，沒道理還刻意把自己的舊傷挖出來給其他人看。

總之就是這樣的想法。

然而我今天會對羅琳說出這些過去，究竟又是爲什麽呢？

只是因爲我碰巧想說的關系嗎？

我仰頭望向夜空的滿天星鬥。

如果是馬爾特，夜空會更暗，而且看不到什麽星光。

因爲那裏就算是夜晚，街上也到處都是火光或魔力燈光，微弱的星光很容易消失。

然而在哈特哈勒幾乎不會有那些東西。

所以就算今天在村莊中央生起火堆，還是可以看到無數星光。

「……話說回來，盡管我那麽賣力鍛煉，後來我也只是到銅級就上不去了。人生真的很難盡如人意呢……」

聽到我這麽說，羅琳接著開口：

「不久之前是那樣沒錯。不過，接下來就很難說了。」

她這麽回道。

羅琳說得沒錯。

這麽想可能有些得意忘形，不過換成現在，我真的認爲自己說不定有機會實現夢想。

成爲神銀級的夢想。

話雖這麽說，結果又在某個階段碰壁的可能性，其實也不算低。

應該說很有可能。

現在也只是我還沒察覺到自己的極限而已。

畢竟我小時候就有類似現在這樣的想法，所以過度期待可能也不太好。

雖然能夠努力的地方，我還是打算盡可能去嘗試。

就在這個時候，羅琳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在你回憶中出現的那個魔物……那種可以跟神銀級冒險者打到難分高下的強大魔物，就棲息在這附近嗎？」

羅琳這麽問道。

我想那確實是會令人在意的一個事實。

畢竟如果附近有那種東西，也不會有人有那個心情悠哉地辦什麽宴會了。

我搖了搖頭。

「不，至少從那次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了。事實上……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過那種魔物。我也試著找過圖鑒之類的資料，始終都找不到。我記得以前我也有跟羅琳問過吧？我應該是問有沒有那種要遠比人高，體積龐大，而且身上還帶有黑霧的狼型魔物。」

「啊……這樣一說，我確實記得你在很久以前有這麽問過。我當時並不知道你有這樣的理由。我記得那時候……我應該跟你說了巨狼、血狼、雙頭犬之類的魔物吧。」

「沒錯。真虧你還記得。不過……結果全都不是。」

羅琳所列舉的魔物我全都有用圖鑒再確認過，不過都不是我當時看到的魔物。

那些魔物的尺寸跟形狀都跟我遇到的魔物不同，身上也沒有那種像是披著黑紗的黑霧。

魔物的生態跟存在，原本就不是全部都有明確資料，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是知道自己完全找不到線索，也讓我有些遺憾。

「可能會是新種或特殊個體嗎？如果是那樣，那麽要找就更困難了。可能是它一直都沒有再被其他人看到，也可能是看到那個魔物的人全部都被殺了。如果去問那個神銀級的人，他說不定知道些什麽……」

「……韋菲特嗎？要是知道那個人在哪裏就好了……」

聽羅琳那麽說，我這麽回應道。

聽到我的話語，讓羅琳微傾腦袋。

「……你沒有去找他嗎？」

羅琳這麽問道。

這是當然的疑問。

可是我搖了搖頭。

「沒有。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雖然我有好幾次試著找過，但是……他似乎不在這個國家裏面。我想他應該是在其他國家活動，所以我就想說等我冒險者的階級再提升一些再去，這樣面子也比較挂得住……」

「結果你過了十年都沒有提升。」

「……你說得沒錯。」

雖然說起來丟臉，不過就像羅琳說的那樣。

理由其實不只是我的自尊，如果不讓自己至少升到銀級或金級，想要到處行走其實也不容易。

如果是有隊伍的冒險者或許還可以，但像我這樣單獨行動的人，實在有困難。

就算是像護衛委托那類要遠走他國的工作，也很少有人會雇用單獨行動的銅級冒險者。

不過如果是銀級，就算是單獨活動，就有機會被雇用。

「……那說要開商會的那個人呢？就是那個叫阿賽爾的車夫，他不是說要創立一間科特商會嗎……？」

「至少我在這個國家找不到用那個名字的商會。他有可能同樣是把商會開在其他國家，也可能現在仍在幹行商客，當然就算創立商會，也不一定是那個名字……這些都有可能。」

以他給人的感覺來看，現在仍在當行商客的可能性似乎最高。

雖然實際上是怎樣，我也不知道。

真的在其他國家開了商會也不奇怪。

畢竟亞蘭王國真的是個鄉下國家……這裏不是什麽適合發財的地方。

當時那兩人會到這裏來，感覺也不是來做生意，應該是有其他理由。

雖然我知道他們的出身是西方諸國，不過冒險者到了神銀級，活動範圍就不太會受出身地影響，可能遍及世界各地。

所以那種情報沒有太大幫助。

盡管如此，找機會到西方諸國看看，說不定也不錯。

畢竟還是有可能發現什麽線索。

「那兩人說要人去找他們，結果他們一點都不好找呢……」

羅琳對此感到有些傻眼，不過冒險者就是這樣。

阿賽爾雖然是四處遊走的商人，不過在居無定所這個部分，或許也與冒險者有幾分相似。

這也沒辦法。

「再怎麽說，他畢竟是神銀級的人，如果真的要找，說不定意外容易找到……大概吧。」

「……會嗎？有神銀級實力的人，相關情報受國家管控的情況也不少喔。」

我們說的兩種狀況都是有可能的。

就算是神銀級，也都有所不同。

有喜歡出風頭的人，也有極端的秘密主義者。

「總之我會另外再找機會認真去找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目前我得先等自己變回人類再說……不過這樣想，感覺我可能永遠都沒法認真去找，我想在自己尋找怎樣變回人類的方法時，應該也會找時間去找吧。」

聽到我這麽說，羅琳忍不住歎氣。

「感覺好像要做的事情越變越多了……沒問題嗎？」

羅琳語氣有些擔心地這麽說道。

「至少我現在幾乎不用睡覺了，應該還不成問題吧。更何況那些全都不是必須急著處理的問題，慢慢來就是了。」

我帶著苦笑這麽說道。

對于我這樣的說法，羅琳回道：

「話雖這麽說……算了，就算說了你也不會聽。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做吧。不過真的覺得有困難的時候，記得跟我說。雖然你現在的身體比較耐操，但也是有界限的。」

她最後這樣作結。

就在我想說差不多該回去火堆附近，正准備起身的時候。

「……喔，你在這裏嗎？雷特……還有……我記得那個小姐是叫羅琳吧？」

一個聲音從我們後方這麽說道。

我們轉頭一看，看到一個臉上帶著壞心眼笑容，怎麽看怎麽古怪的老太婆。

而我當然十分清楚那個人的身分。

這個人就是村裏的藥師……嘉爾布。

要說她跟我的關系，她是我養祖母的妹妹，所以可以算是我姨婆吧。

另外她也是我這個不專業藥師的師父。

「……師父，您怎麽會來這裏？」

「還真是很久沒聽你這樣叫我了……算了，也罷。我來這裏的理由，這還需要問嗎？大家特地舉辦了宴會，你這個主角跑掉還像話嗎？而且我原本就因爲身體受不了宴會那種環境才待在家裏，結果英格特地跑來要我來做這種雜事，真是的……」

雖然嘉爾布嘴上發著牢騷，不過她不管怎麽看都相當健康，實在讓人很想吐槽她說沒法參加宴會是胡說八道。

除此之外，在我魔力變強的現在，這樣站在嘉爾布面前，也明白了一件事。

就是這個老人其實是魔術師。

這也讓我相當驚訝這個讓我做她徒弟的人，竟能一直把這件事瞞我瞞到現在。

……其實說起來，在這個村子裏也沒什麽機會施展魔術，所以要隱瞞自己是魔術師這件事，也不算太過困難。

畢竟如果不是擁有魔力的人，也沒法感受到他人的魔力。

不過嘉爾布有仔細教過我關于魔術的基本知識，現在回想起來，我是應該要有所懷疑才對。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嘉爾布似乎也察覺到我眼神的變化。

「……喔，你注意到了嗎？你這個在離開時還只有那麽一丁點魔力的小子，現在魔力似乎多了不少呢。是因爲有那邊那個羅琳幫忙嗎？」

嘉爾布這麽說道。

既然我可以感受到她的魔力，那就代表她也一樣可以感受到我的。

不過嘉爾布光是用看的就能推測出我的魔力量，這也代表她身爲魔術師的實力相當高明。

羅琳似乎也跟我有相同想法，表情有些吃驚地說道：

「不管怎麽說……幸會。我叫羅琳•維維耶。正如您所說，雖然只是一點皮毛，不過雷特的魔術確實是我教他的。」

「嘻嘻！我叫嘉爾布•費納。是雷特的姨婆，也是他的藥師師父。另外雖然在這個村裏沒有明說，但我姑且也是個魔術師……村裏知道我這個身分的人，大概就只有英格了。」

「芳莉也知道吧？我聽說她是您的徒弟。」

聽到羅琳這麽說，嘉爾布露出傻眼的表情。

「我明明跟那丫頭說要保密的……算了，我原本就知道她管不住嘴。我也說過不用勉強隱瞞，也許就是這樣她才會說溜嘴吧。羅琳既然是魔術師，也可能是她認爲瞞不住你才說的。所以說，莉莉也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可是，這樣沒問題嗎？雖然您說是秘密，但您似乎沒有什麽想要隱瞞的意思。」

「沒關系。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要緊了。只是在我年輕的時候，這個村子一直處于劍拔弩張的狀態，所以我才必須要隱藏身分，但最近跟以前相比，已經有很大的差別。在我決定要教芳莉的時候，我就明白這個身分遲早都會曝光了。」

原來這個村子曾有過那種時代嗎？

不過嘉爾布說是她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

而在我正打算開口詢問這個村子過去的狀況時……

「算了，那樣也好。總而言之，你們快回去吧。羅琳也是。大家都說還想再看一次你的幻影魔術呢。我之前沒有看到，所以你如果願意，我也想看。」

「是沒問題，可是……以嘉爾布女士的實力，感覺也用得出來吧？」

這應該算是羅琳推測嘉爾布身爲魔術師實力之後所得到的看法。

不過嘉爾布卻搖了搖頭。

「我沒有那個本事。你在用那個魔術的時候我是有感受到魔力，不過架構那麽複雜又要消耗那樣大量魔力的魔術，對我這個老人來說負擔太大了。」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調頭沿著來時的方向邁開步伐。

看著她的背影，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師父。我有件事想跟您請教。」

嘉爾布聽到我這麽說，又重新轉過身子。

「什麽事？」

她這麽問道。

我開口詢問：

「在這村子裏有一間靈廟吧？那個靈廟還留著嗎？」

說起來，那正是我們這趟旅程的目的。

我原本想說跟大家打過招呼後，明天再找時間去找嘉爾布，到時也好向堪稱是村裏活字典的嘉爾布打聽那間靈廟的由來。

現在正巧能在這裏遇到她，所以我就先問了。

聽到我的疑問，嘉爾布則回問我：

「你說的是英格家附近的那間靈廟嗎？」

「不是啦。不是那個，是西邊廢屋那邊，從那裏再過去的那個。」

聽到我這麽說的瞬間，嘉爾布的表情隱隱多了一層陰影。

可是那個表情一閃即逝，如果沒有特別留意，根本看不出變化。

嘉爾布很快就做出回應。

「……那種地方有靈廟？」

她這麽說道。

感覺她明明知情，但現在卻又裝傻？

可是，她有必要這麽做嗎……

這樣說雖然有些失禮，不過那就只是一間被棄置的小靈廟罷了。

雖然我有稍微修繕，不過依然不怎麽起眼。

加上又是蓋在那種地方，搞不好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

如果不是被我看到，八成也就是破爛到徹底消失而已。

那種東西有什麽好隱瞞的？

真是搞不懂。

總而言之，我還是給了嘉爾布答覆。

「有啊。我之前還親手修繕過呢。」

「……所以你的聖氣就是那麽來的嗎？原來如此……」

嘉爾布立刻看出了其中的關系，這麽開口說道。

我在得到聖氣後不久就離開了村子，所以關于取得聖氣這件事，我甚至連對嘉爾布都沒提過。

可是如果本身沒有聖氣，基本上是無法判別他人是否擁有聖氣的。

嘉爾布會察覺到我擁有聖氣，這代表嘉爾布同樣也是擁有聖氣的人嗎？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嘉爾布似乎也從我的表情明白我的懷疑。

「我才沒有聖氣那種東西。我只是在你以前偶爾回村的時候，正巧看到你在對儲備的食物動手腳。之後看了一下，我就想你玩的把戲八成是聖氣。」

雖然我早就知道嘉爾布的眼睛很利，不過聽到她這麽說，也讓我再次體認到這件事。

我的確是有那麽做，可是……

「雷特……你對村裏的食物做了什麽？」

羅琳好奇地提出質疑，所以我立刻解釋：

「咦？沒有啦，倉庫裏總是會有一些再過不久就會壞掉的食物吧？只要用聖氣去淨化那種食物，就可以讓食物撐得更久。只是如果是要等待發酵的東西，用聖氣會讓發酵過程停止就是了。」

比方說容易腐壞的新鮮葉菜類蔬菜，如果持續淨化，就算在常溫下也能保持一個月的時間。

一般來說，不管怎樣在保存方法上下功夫，那類蔬菜也最多撐一兩個星期就會壞掉。

所以不做白不做。

相對的，如果是要發酵後才能吃的東西……例如腌漬類食物或酒類，要是用聖氣淨化，發酵就會停止。

如果是要維持自己喜歡的發酵程度，那是沒有問題，但就保存的角度來說，就只是壞事而已。

如此這般，我在這方面是有用心做出區別的。

而且做那種事用不了多少聖氣，因此相當實用。

況且我本來就不會在戰鬥中用到聖氣，我的聖氣對不死魔物也沒有絲毫淨化效果。

所以我的聖氣全都是用在飲水跟食物上面。

「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在糟蹋聖氣那種力量……」

羅琳用傻眼的表情說出如此感想。

「反正我也不會少什麽東西，沒差啦。況且既然是神聖的氣，這種和平的利用方式，說不定才是正確用法。」

不過，我給出這樣的回應。

……好吧，其實是會少一些聖氣。

不過反正我睡一覺起來就會恢複，所以也沒什麽影響。

「……聖氣要怎麽用，是每個人的自由，所以你那麽做確實是無所謂，只是……還有其他人像你這樣嗎？說起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有那種作用的？」

「我是在知道自己可以用聖氣時，就開始進行各種嘗試。我試過食物、水、植物、人……不過大多不會有很明顯的效果。與其說那是聖氣的界限，應該是以我當時的聖氣量，本來就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可是除了延長食物保存期限這種不起眼的效果外，還有很多作用喔。只是實在太多，多到要一一列舉都會讓人覺得麻煩呢。」

關于物品的劣化方面，我大多都有試過。

就結果來說，我明白聖氣可以讓絕大多數物品減緩劣化。

食品部分也算是其中一環。

所以我才說要舉例會舉不完。

羅琳聽到我這麽說後回道：

「感覺如果現在重新調查一次，可能會有有趣的結果喔……」

她看起來一幅等不及要進行實驗的模樣。

我懂她的心情。

感覺如果是現在的話，搞不好可以從灰燼中長出草呢。

……以我現在的狀態，如果對食物進行淨化，會不會從裏頭長出植物呢？

真希望不要出現那種礙事的效果……

不過凡事總是該嘗試，所以我也打算晚點找機會試試看。

而聽到我們這番對話，讓嘉爾布露出傻眼的表情。

「……唉，我還想說雷特終于帶女人回村，結果卻……這算是物以類聚嗎？感覺你們兩人的想法跟行動方式還真像。」

嘉爾布這麽說道。

而我則是這樣答覆：

「會嗎？我是覺得我們挺處得來的啦。」

羅琳也接著說道：

「雷特不會對我做的事大驚小怪，而且還會提供協助，所以我跟他在一起也很自在。說像似乎也是挺像的。尤其是一旦要調查一件事，就會格外認真的部分。」

我的狀況是可以用認真來解釋，不過羅琳她是會有接近執著的研究意欲，所以應該不太一樣。我忍不住這麽想道。

至于提供協助這件事，我現在其實就正在協助羅琳研究魔物的《存在進化》。

對我的狀況不會大驚小怪並將想法專注在事實上的羅琳，確實也是個令我覺得能自在相處的存在。

「……嗯。是這樣啊。雷特以前確實是個會對奇妙東西感興趣並進行調查的孩子……靈廟那件事也是。你是什麽時候修繕那間靈廟的？」

聽到嘉爾布提出這個疑問，我回她：

「是有次師父要我去采藥草，我在村子跟森林裏到處找藥草的時候正好看到那間靈廟，我就記了起來。之後我在快要離開村子出發前往馬爾特的時候，想說要做些什麽事情回報這個村子，就想起了那間靈廟……」

「然後你就跑去修繕靈廟了嗎？你怎麽不會去修在英格家附近的那間？」

在村長家附近確實也有一間靈廟。

不過那跟我修繕的破舊小廟不同，是有相當規模，而且有經過細心打理的靈廟。

負責打理那間靈廟的人，都是村裏的工匠，而他們的技術當然遠比我要精湛許多。

那種東西當然輪不到我去插手。

「那間靈廟根本輪不到我去修吧？我修的那個是因爲規模很小，我才想說自己應該處理得來。而且如果搞砸了，也不會有人怪我。」

老實說，這或許才是最主要的理由。

雖然說不是沒有被神靈詛咒的可能，但反正那裏頭祭祀的東西，也沒有去詛咒長時間把那間靈廟棄置在那裏的村人。

所以我才想說試試看應該沒差。

就結果來說我確實修好了，而且還獲得了聖氣，可說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你這小子……真不知你是膽大還是膽小……好吧，我知道狀況了。那間靈廟現在是還在那裏，不過……」

「喔，現在怎樣了？」

該不會已經被打壞了吧？我對這件事其實一直有些不安。

我並不是擔心會有村人把靈廟打壞。

那間靈廟的位置是在村子邊緣幾乎被森林覆蓋的廢屋後頭，所以我是擔心會有動物或魔物把靈廟弄壞。

如果是那樣，反正都來了，我其實也可以再次修繕靈廟作爲神靈給我聖氣的回報，不過沒壞當然是最好。

嘉爾布接著回答我的疑問。

「那裏是個沒人會去的地方。我也很久沒去看過了，所以現在究竟怎樣，老實說我也不清楚。我想你們明天天亮的時候再去看看好了。」

她給了我這個等于沒有回答的答覆。

由于嘉爾布看起來像是知道什麽的樣子，我還以爲她一定很清楚那裏的狀況，所以這個答案讓我有些失望。

不過，不管怎麽說，我原本就打算親眼去確認狀況，所以這其實也無關緊要。

我點了頭。

「好吧。我們會那麽做的。」

我這麽答覆道。

我原本期待可以從嘉爾布口中打聽到什麽線索，不過就這個樣子來看，我的期待應該是落空了……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

「對了，你們明天先去看過靈廟狀況之後，再找時間一起到我這裏來。說不定我可以跟你們說一些東西。」

嘉爾布這麽說完，這次真的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我跟羅琳被留在這裏。

「……她會跟我們說什麽？」

「我也不清楚……而且她從以前就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婆婆……」

我們說到這裏才想到，嘉爾布原本是來叫我們回去參加宴會，所以我們便接著動身回到火堆旁邊。

◆◇◆◇◆

我們返回宴會之後，宴會沒過多就便結束了。

大致來說，就是羅琳又表演了一次幻影魔術，然後看過魔術的村人對我展開激烈的質問攻勢。

我總覺得因爲那個幻影的關系，讓村人把馬爾特想成是什麽臥虎藏龍的魔境。

……雖然以前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再看一遍，可以肯定我跟塔拉斯庫對決的幻影是羅琳的精心傑作，不過內容實在讓我忍不住想高聲大喊未免太誇張了。

莉莉還說爲了能趕上我，也要努力變得那麽厲害，不過如果能擁有跟幻影一樣的實力，別說是趕上，根本是已經遠遠把我拋在後面了。

拜托別鬧了。這是我發自心底的感想。

◆◇◆◇◆

「……這附近看來沒怎麽打理過呢。」

在宴會結束後的隔天，一起跟我來到村莊西側的羅琳這麽說道。

我們所行走的地方嚴格來說不是道路，而是雜草叢生，完全沒人打理，只是「曾經」有路的地方。

由于這裏十分靠近森林，是動物與魔物可能在附近往來，較爲危險的地方，所以在這裏的屋子都是從很早以前就被人棄置，才會變成現在這種狀態。

所以嚴格來說，這裏與其說是村內，比較像是被當成村莊外圍的地方，不過偶爾也會有小孩跑來試膽，所以在地理關系上相當模糊。

其實雖然說這裏靠近森林，還是有不少開闊的空地，如果把雜草處理一下，要住人其實也不成問題。

「這裏從我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聽說以前有魔物從那邊的森林裏跑出來攻擊村人，之後這邊就完全荒廢了。」

那是遠在我出生之前發生的事，而且還是在嘉爾布婆婆還年輕時發生的。

現在知道那個時代的人，村裏也就只有嘉爾布跟一些老人。

「稍微離村莊中心遠一點就會碰到魔物啊。這裏還挺危險的呢。」

「鄉下地方都是這樣。」

羅琳的感想是幾乎不用擔心城鎮裏會有魔物出現的城市人才有的。

雖然哈特哈勒是個格外偏僻的村子，不過就算是其他地方的村子，或多或少也都時時暴露在魔物的威脅下。

有巨大外牆圍繞整座城鎮，在門口還有衛兵或騎士團把守的城市，跟鄉間村落的環境原本就截然不同。

雖然可能會有人想說爲什麽不所有人都住進城鎮，不過這其中牽扯到許多因素，所以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是必須要有的房屋問題，城鎮內的房屋都得支付相當昂貴的租金。

因此如果真的想住在城鎮裏頭，必須要有能確保充足收入的工作，可是以村人的教育水准，很難在城鎮中找到合適的工作機會。

所以就算鄉村的人想住進城鎮，大多在這個問題上就會碰壁。

而無論如何都想住進城鎮的人，最終就會走到冒險者這個選項，不過這可說是最嚴酷的選擇，如果沒有一定的戰鬥技能，很快就會送掉性命。

魔力或氣之類的力量，也不是很多人都擁有的東西，所以村人幾乎沒有能夠讓自己住進城鎮的手段。

除此之外，還有像是不願離開祖傳土地，或是因爲材料問題，運用當地特有材料打造物品的工匠，以及爲了就近前往職場，只能住在職場附近等諸多理由，所以村人才會住在村裏。

所以就算危險，除了住在這裏之外，村人也別無選擇。

「……我記得應該是在這棟屋子後面。」

我在一棟廢屋前停下腳步這麽說道。

這棟屋子我還隱約記得。

在我身邊的羅琳也仰頭望向那棟廢屋。

「……看起來……就只是很普通的一間廢屋吧？」

「當然啦。不然你以爲這屋子裏會有什麽東西？」

「聽你說那個祭祀某種神靈的靈廟就在這棟屋子後頭，所以我想這搞不好是背負著什麽特殊作用的屋子。也罷，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原來如此，我是知道你想說什麽啦，可是……如果真是那樣，我肯定會對這棟屋子的印象更加深刻吧。嗯，應該是這裏吧……」

雖說以前我有在這裏往來一段時間，不過那也是好幾年以前的事情。

之前回村的時候，我也很少會來這裏。

所以我以前走的路早已消失，我們必須穿過雜草才能前進。

不久之後。

「有了有了，還挺漂亮的呢。」

聽到我對自己發現的東西說出如此感想，羅琳反駁我：

「……你竟然能說這叫漂亮，雷特，你腦袋有問題嗎……」

她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我可以理解爲何羅琳會想那麽說。

因爲在我們面前的靈廟雖然保有完好的形狀，可是上頭爬滿了茂密的藤蔓，加上風雨侵蝕的痕迹與鳥糞點綴，模樣相當難看。

再怎麽說也很難讓人覺得漂亮。

可是。

「……跟我以前看到的時候相比，現在可要漂亮多了。至少還有完整的形狀呢。」

「以前有那麽糟糕嗎？」

「是啊。那時候屋頂部分完全被腐蝕了，主體部分用來支撐的地方也被腐蝕到只有跟線差不多粗的部分勉強相連。當時可是只要稍微碰一下，就有可能會整個崩塌的狀態呢。」

「所以你就決定特地把它修好嗎……你還真愛多管閑事。」

羅琳露出一臉真虧你會想去做那種麻煩事的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挺佩服自己當時竟然會想那麽做。

「那時候我雖然想修，可是如果不知道原樣也無從修起，所以我是先從將靈廟解體開始。接著我試著把不能用的部分換掉……可是因爲幾乎都不能用，所以我幾乎等于是重建了一座新的。不過也是有些還能用的部分，柱子也有一些是完好的，所以最後還是搞定了。」

「就算花那麽多功夫修繕，如果十年都沒人打理，就會變成這樣嗎……好吧，考慮到這是棄置十年的東西，或許可以算得上是漂亮。」

羅琳說到最後，似乎也理解了我的看法。

「就是這麽回事。好，羅琳，那我們就來大掃除吧。」

「……嗯？」

在羅琳因爲我的發言微傾腦袋的時候，我則取出事先放進魔法袋裏的掃除用具，交到羅琳手中。大致就是水桶跟抹布之類的東西。

「麻煩羅琳你先用魔術在水桶裏裝水，我先去把藤蔓砍掉。希望可以在傍晚前搞定。」

雖然我的作法有些強硬，不過羅琳又看了一次靈廟的狀況，似乎對我的決定也有所理解。

「……好吧，畢竟這裏頭的存在給了讓你能活下去的重要力量。身爲朋友的我，大概也是要表達一點感激的意思吧……」

羅琳這麽說完後歎了口氣，然後重新拿起身邊的掃除用具。

◆◇◆◇◆

「……這樣看過去，感覺真的漂亮多了。」

羅琳看著清掃完畢的靈廟，心滿意足地這麽說道。

雖然羅琳臉上滿是汙垢的模樣頗爲滑稽，不過她的表情在落日余晖當中顯得相當耀眼。

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雖然花了很多時間，不過能夠把靈廟清理得這麽漂亮，也會讓人感覺努力有所回報。

雖然我自己的模樣也差不了多少，不過因爲面具跟長袍多少能夠擋下髒汙，所以並沒有太過狼狽。

這件在迷宮裏取得的神奇長袍性能實在優秀，不僅是火焰跟毒物，就連灰塵都能阻擋……只是在耐性方面可能得打點折扣。

羅琳接著開始用魔術洗去自己身上的髒汙。

只是一轉眼的功夫，眼前的羅琳便恢複到以往常見的模樣。

看到這個景象，我忍不住說道：

「……要是可以用洗淨魔術來清洗靈廟就好了。」

我毫不避諱地說出這個感想。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因爲你是爲了向這個靈廟表達感謝而決定掃除的。這種時候任何宗派都是要自己動手清理。而且洗淨魔術其實是相當粗糙的法術。面對清理長年累積的汙垢，其實不怎麽管用。」

不過，羅琳給了我這樣的回應。

我試著對路邊的木棍施展洗淨魔術，結果木棍上發黑的部分並沒有變乾淨，感覺就只有潑水後稍微洗過的效果。

或許就像是用在生物身上，雖然能夠去除皮膚表層像是灰塵、血迹、墨水等痕迹，然而卻無法清除屬于女性敵人的暗沈是相同道理。

這樣說起來，傷口的結痂好像也洗不掉……

墨水也是在乾掉之前才能洗掉，如果已經乾了一陣子，要洗掉也不容易。

魔術的世界真不知是方便還是不便。

雖然就算這樣，可以洗掉表層汙垢其實還是挺管用的，不過我們沒有使用那個魔術的最主要理由，就像羅琳說的那樣，我也認爲要表示感謝，就應該要親自動手清洗。

東天教也是會在每個季節最後，安排讓信徒動手打掃祭壇的活動。

在信徒當中也不是完全沒有魔術師，而且洗淨魔術是連我也能使用的生活魔術。

如果從效率角度去想，用魔術自然是又輕松又快。

之所以不那麽做，基本上一樣是認爲要表達感謝，就不該使用讓自己輕松的魔術，而是該費力用自己的手去進行。

「話說回來，這份辛苦是值得的。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我看著靈廟這麽說道。

附著在外頭的汙垢已經全部洗去，爬滿靈廟的藤蔓也全都切掉了。

想到以後我們不能來這裏的時候如果又變回原樣，之前的費心修繕跟清掃也會白費，所以我們還拔去了生長在靈廟周圍的雜草。

不過長在附近的苗木我們並沒有去除。

因爲感覺那些植物在生長的時候，彷佛也有要刻意避開靈廟的意思。

雖然我們不清楚這個靈廟裏究竟是祭祀什麽樣的神靈，不過從我擁有的聖氣性質來看，很可能會是植物系的神靈，如果是那樣，太過鏟除周圍的植物可能也不太好。

話雖這麽說，如果是那些把靈廟覆蓋的植物，雖然說起來不太好意思，但我們還是會基于人類的標准將植物去除就是了。

在這方面的感覺相當暧昧，也會讓人有些心虛，不過這也沒辦法。

「在這麽乾淨的狀態下去看這間靈廟，感覺你的技術還真是不錯。雷特，你還真有一套。」

在能清楚看到靈廟的全貌之後，羅琳說出這樣的感想。

如果我做出肯定的附和，聽起來可能會有點自以爲是，不過我應該可以肯定自己的技術要比一般以興趣在做木工工作的大叔要強多了。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我好歹是在專業工匠底下學習，要是技術比普通人差，那才真的糟糕。

雖然我不敢說自己擁有一流工匠的水准，但好歹也是有工匠學徒等級的技術。

「這都多虧我在村裏什麽都學的關系。在人生當中究竟什麽東西能派上用場，還真讓人猜不透呢……那麽，我們來拜一下神吧。」

雖然做了許多事情，不過我原本來這裏的目的，其實就是這件事。

我是爲了向一直持續給我加護，讓我能保護自己生命那股力量根源表達感謝而來的。

至于這裏究竟祭祀的是什麽樣的神靈，大概也只能之後去問村裏的老人，或是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書籍紀錄，或許可以勉強知道一點線索。

我對這個部分並沒有抱太多期待。反正我這趟回來也是抱著一點類似度假的感覺，所以這並不成問題。

我先是跪在靈廟前面交握雙手，而羅琳也接著做出相同的動作。

雖然她並不需要那麽做，但或許是被氣氛影響吧。

羅琳這次跟我一起清掃靈廟，搞不好也會因此被靈廟中的神靈視爲自己的信徒呢。

只有兩名信徒的神靈嗎……

想想還挺莫名其妙的，規模再怎麽小，也該有個限度吧。

正當我想到這裏的時候……

──沒禮貌。

我似乎聽到這樣一個不知從哪來的聲音。

「……？羅琳，你剛才有說話嗎？」

覺得奇怪的我向羅琳這麽問道，但羅琳卻只是擡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我剛才並沒有說話……」

她給了我這個答案。

……是錯覺嗎？

抱著如此想法的我重新開始默禱。

真的很感謝您過去一直讓我擁有這股力量。

老實說，我這個人幾乎沒有信仰心可言，然而不知爲何，您一直都沒有拋棄我。

如果不是有您給我的這份力量，現在我就不可能在這裏。

希望日後也能一直得到您的加護……

大概就這樣吧。

其實在我內心一隅還想著真希望能知道靈廟裏究竟是在祭祀什麽神靈，到底要怎樣才能夠知道是什麽神靈之類的，不過感覺對神靈提出那種要求似乎有些不敬，所以我立刻就把那種想法給收了起來。

就算真的要提那種要求，或許也該先回村裏好好調查過再說。

也罷，所謂的神靈通常都很莫名其妙。

就算我真的那樣要求，八成也不會得到回應。

其實光是給我加護這件事，本身就是個莫名其妙的決定。

──莫名其妙……給修繕靈廟的人加護，應該是很有神靈風範的行爲才對吧……

我聽到這樣一個有些不悅的聲音。

……等等，剛才這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可是就算我轉頭觀察四周，在這裏的人就只有我跟羅琳而已。

這究竟是……

「……雷特。剛才的聲音我也聽到了。有什麽人住在這附近嗎？」

聽到羅琳提出的這個疑問，我搖了搖頭。

「並沒有……羅琳也看到這附近只有廢屋吧？最多就是偶爾會有小孩跑來探險而已。如果是比較靠近馬爾特的村子，這類廢屋是有可能被盜賊之類的人當成藏身處使用，不過應該沒有人會在哈特哈勒那麽做。」

因爲這裏實在太偏僻了。爲了躲人類卻招惹到魔物，怎麽想都不劃算。

而且哈特哈勒的人在察覺氣息方面相當敏銳。

如果有人躲在村子附近，很快就會有人發現。

「那又會是什麽人……」

當羅琳這麽說的時候，我的視線被羅琳的腹部吸引，並被自己看到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我對羅琳說道：

「……餵，羅琳。」

「怎麽了？」

「……在你肚子那裏扭動的玩意，是什麽東西……」

「……肚子？唔……」

羅琳在聽到我這麽說之前似乎都沒有察覺，現在才低頭去留意自己的腹部。

直到這個時候，羅琳似乎才察覺有東西在自己的腹部蠢動。

「……這是什麽……」

盡管看到羅琳一臉困惑，但我還是先開口確認：

「這應該不是你爲了某種實驗而養在肚子裏的什麽生物吧？」

被我這麽一問，羅琳沈默地想了一下。

「……現在我應該沒有在身上養那類東西才對。」

她這麽說道。

「現在」是什麽意思？

偶爾真的會有嗎？

雖然我很想針對這點吐槽，不過那真的不是現在該在乎的事。

「總而言之，你可以把那東西拿出來嗎？」

「……嗯，也對。我試試看。」

羅琳這麽說完便將手伸進衣服的縫隙當中，接著似乎抓到了什麽。

「嗯，是這個嗎？好……」

羅琳邊說邊取出那個在她衣服裏的玩意。

她握在手中的東西是……

「……嗯？這該不會是你以前從我那裏沒收的東西吧？」

「……好像是耶。不過這到底是什麽狀況？這玩意會自己動呢。」

羅琳手裏拿著那個玩意這麽說道。

那是以前我用灌木靈木材根據羅琳模樣制作的人偶。

然而現在我跟羅琳並沒有用任何力量，但那個人偶卻會自己緩緩活動。

老實說，感覺還挺恐怖的。

「……這玩意該不會被詛咒了吧？」

我向羅琳這麽詢問。

「不，我想應該不是……因爲我感覺不到咒物常會有的邪惡氣息。不過要這麽說，其實你臉上的面具也是這樣……」

在羅琳這麽解釋的時候，那個人偶仍不停蠢動。

人偶的動法……就不能再好看一點嗎？

我都特地裝上手腳了……好歹也做點比較像人類會有的動作嘛……身爲制作者的我忍不住湧現這些想法。

好吧，先不管這個，現在該先做的……

「……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應該就是先向人偶確認這件事。

正常來想，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光景。

我並不是指我毫無防備地與未知存在嘗試接觸，而是指我正用認真表情跟人偶說話的這個舉動。

好吧，世界上也是有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在一定程度自律活動的人偶，也有一種被稱爲人偶師的職業，專門運用那種人偶表現戲劇，甚至是成爲冒險者隊伍中的一員發揮貢獻，所以仔細想想也許還不算太奇怪，只是社會看待那種人的眼光也不會多麽友善。

一般都會覺得那些被稱爲人偶師的人，好像都是些怪人。而事實上也是那樣。

因爲那種職業必須對魔導技術有極爲高深的理解，還必須要對人偶抱持非比尋常的熱情，因此大多都是人格有些偏差的人物。

當然也是有跟平常人沒有兩樣的人，不過怪人總是會比較顯眼。

我其實也曾想過是否要稍微涉足那種世界……但我並沒有那麽做，畢竟那算是要有相當勇氣才能做出的行動。

人偶聽到我說的話，用僵硬的動作把臉朝我轉了過來。

「對啊對啊。你好。」

人偶嘴巴的動作跟聲音並不一致。

這實在是一個會讓人內心産生不安的對話。

雖然對話內容本身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我先是跟羅琳對望了一眼，接著繼續對人偶說道：

「……那麽……你究竟是什麽？我是猜想你既然會在這裏現身，所以可能是祭祀在這個靈廟裏的某種存在……是嗎？」

一聽到我這麽說，人偶突然用異常迅速的動作站直身子，接著對我說道：

「差不多就是那樣。話雖這麽說，我其實只是分靈。有另外的本殿，本體也在那裏。所以我也沒有多大力量……雖然我有給雷特加護，但抱歉喔，只是不怎樣的加護。誰叫我信徒只有兩個人，我也沒辦法。」

我肯定在這段發言當中有許多值得吐槽的部分。

該先從哪個部分開口好呢……

就在我正猶豫的時候，羅琳先開了口：

「……我想先問一個問題，你……抱歉，您是神靈嗎？」

啊，確實該先問這個。

這是個我也想知道的問題。

人偶說道：

「可以算是吧。不過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只是分靈，所以……幾乎跟精靈差不多。而且我跟本體分開太久，已經獨立了。」

「……本體是……？」

「是植物之神，維洛蓋特。」

植物神維洛蓋特是掌管植物與肥沃之神，同時也是掌管戰爭與收獲的存在。

那是一個頗爲好戰的神，據說擁有不惜爲了豐饒而引發戰爭的火爆性格。

以從那種神身上分出的存在來說，這個附身在玩偶上的存在，感覺似乎還挺溫和的……

「您爲何要附在這個人偶上？」

羅琳繼續問道。

「當然是因爲我們如果不找東西附上，很難以普通人能看到的方式顯現啦。如果是在神殿裏還另當別論，但像這樣的靈廟，而且又在深山裏，實在……這次是我想跟你們說話，正愁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正巧在羅琳肚子那裏看到這個恰好能用的東西。」

「爲什麽這人偶恰好能用？」

「這玩意是用帶有魔力的材料制成的吧？而且還是由信徒制作的。我們沒法附在用普通材料制作的東西上。所以這次真的很走運。」

所以是因爲羅琳正巧把這個人偶帶在身上，我們才得以直接見到這個不知是神靈還是精靈的東西嗎？

這樣確實是很走運……不過，羅琳又爲什麽會把這玩意帶在身上呢？

晚點再問她好了。

「說到這個，你剛才好像提到有兩個信徒……」

我說出這個突然想到的疑問，只見人偶用僵硬的動作將手指向我跟羅琳。

「信、徒。」

人偶這麽說道。

……等一下。

我們究竟是什麽時候信仰你了？

雖然我們確實有拜一下，不過這十年我拜這個靈廟的次數用一只手就能數完。

這樣沒問題嗎？我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而人偶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想法。

「……因爲根本不會有其他人到這裏來，我也很無奈啊。我自己也很清楚這間靈廟已經沒人要了。對了，比起那個，我還得要給新的信徒加護呢！」

人偶嘀咕到一半，突然興奮地飄到空中。

緊接著人偶開始發亮，並且在羅琳身邊打轉，口中還念念有詞地說些讓人聽不清楚的話語。

不久之後，從羅琳身上開始散發出微光。

那是一種我十分熟悉的光。

那是……

「……聖氣。」

「聖氣？這就是聖氣嗎……」

羅琳驚訝地看著那些從自己身上射出的光芒。

不過她的表情與其說是因爲獲得神靈加護而感動不已的信徒，更像是發現新的觀察對象而喜不自勝的瘋狂科學家。

那個感受不到絲毫虔誠心的光景，同樣讓人忍不住擔心這樣是否妥當。

不過給予加護的當事人……當事神？看來一幅滿足的模樣。

「太好了，信徒增加啦。今天真是好日子。快拿禦神酒來！」

人偶的反應讓我很想吐槽祂是否把靈廟跟酒館搞混了。

「……我這裏有。」

話雖這麽說，我手邊確實有酒。

因爲羅琳說希望能拿一些哈特哈勒烈酒擺在自己家裏，所以我把昨天宴會剩下的酒收了起來。

由于村子給了我們近二十瓶的酒，拿其中一瓶作爲供品應該也不爲過。

村人之所以願意給我們這麽多酒，主要是爲了答謝羅琳用幻影魔術炒熱宴會氣氛，所以這些酒的所有權應該有大半算是在羅琳身上，不過我畢竟是幻影中的角色藍本。

想到我丟的臉，這樣分一瓶酒應該不算過分。

看到我取出的烈酒，羅琳雖然露出些許嘴饞的表情，不過她也沒有特別抱怨，我也明白這時心疼一瓶酒也沒什麽意義，所以乾脆地伸出拿著酒瓶的手。

「……喔！我原本只是開玩笑的，你還真的拿酒來了！你真是模範信徒！」

人偶邊說邊讓那木制的身體往我這裏靠近。

祂這身人偶身體要怎麽喝酒啊……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我手裏的烈酒酒瓶緩緩飄到空中，一路飄到人偶面前。

只見酒瓶連瓶蓋都沒有打開，但裏頭的酒卻迅速減少。

「呼～喝得真爽，真過瘾！」

將一整瓶酒喝光之後，人偶用跟剛才沒有兩樣的語調這麽說道。

神靈難道都不會醉嗎？

如果真是那樣，喝酒好像也沒什麽意思吧……

還是說他們能感受到什麽人類不知道的樂趣？

我搞不太懂……也罷，他高興就好。我是這麽想的。

而在這段時間，羅琳似乎也稍微嘗試了自己身上的聖氣。

「……這玩意的感覺跟魔術差挺多的。雷特，真虧你可以那麽若無其事的切換。」

就像羅琳說的，魔力跟聖氣在感覺上有不小差異。

其實氣的力量也是那樣。

所以要在用過魔力之後立刻使用聖氣，接著再發動氣，實際嘗試就會發現意外困難。

不過難歸難，只要習慣，其實還是辦得到。

以我的情況來說，雖然力量很弱，但也一路用了十年。

而且由于我是處在如果不懂得切換力量就沒法活下去的環境，因此自然是有勤加修練。

在這方面的控制上，我想羅琳是很難勝過我的。

……不過關于魔術的出力與應用，我也是怎樣都不可能勝過羅琳就是了。

先不管切換力量的部分，單論聖氣不知又是如何。

「我自己是已經用過很多次，所以習慣了……對了，你聖氣的量大概是怎樣？要是比我多，我會很想哭的。」

被我這麽一問，羅琳的反應是……

「……因爲是剛剛才得到的力量，我還沒法清楚掌握，可是……我想應該相當小。感覺我剛才稍微用一下，幾乎就用光了。」

羅琳給我這樣的答覆。

實際上從我這裏看去，也感覺她體內的聖氣幾乎都沒有了。

應該是已經耗完了。

這樣稍微施展就會耗盡的量，就跟我以前擁有的量差不多。

「所以我才說是不怎樣的加護吧？以我的本事，最多就這樣了。雷特也是……咦？我剛剛才注意到，雷特會不會太猛？爲什麽你會有那麽多的聖氣？大概有我給你時的百倍多耶。」

人偶把視線從羅琳轉到我身上，接著吃驚地這麽說道。

的確，我身上的聖氣量確實要比以前增加許多。

不過這些增加的聖氣，我一直以爲是這個神靈給了我什麽幫助。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樣。

好奇這究竟是什麽狀況的我提出疑問：

「……這不是您幫我增加的嗎？我原本以爲聖氣的量跟強度，是根據加護的強度決定的。我還以爲是您體諒我最近經曆的種種遭遇，爲我把加護增強呢……」

就像神明那樣。

我原本是猜想說不定是這裏的神靈在關照信徒的生活。

至少我原本是那樣想的……

可是人偶卻僵硬地搖了搖頭。

「我才沒那麽好心……我是很想那麽說，不過我唯二的信徒遇到危機，我也是會想幫忙。只是我力量爆弱的，所以……我沒有辦法去頻繁注意雷特的狀況喔。現在我也是要相當賣力才能在這裏出現呢。」

「那爲什麽我的聖氣增加了？」

被我這麽一問，人偶微傾腦袋，接著對我上下打量過一番之後說道：

「其實努力訓練也是能讓聖氣慢慢增加，可是……雷特的聖氣實在不是正常狀況。我猜應該是那玩意的影響吧？那個莫名其妙的面具。我感覺上面好像有某個不知道是哪個神的氣息喔。」

「……是這個……」

莉娜在攤販購買的詛咒面具。

我實在沒想到這個完全脫不下來的面具，竟然還有那種效果。

話說回來，原來這不是帶有詛咒的面具嗎？

雖然說上面有神的氣息，但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當然，羅琳也跟我一樣。

「嗯～那應該是神具吧……我想就是那個東西把我給你的加護增強了。說不定制作那個神具的神，讓面具上面也帶有一點那個神的加護。」

人偶這麽說道。

自己究竟獲得什麽神的什麽加護，人類通常是沒法掌握的。

最多就是根據像是我修繕了這間靈廟之後，得到加護的因果關系去加以推測。

換句話說，我的聖氣會反常地增加，應該是在我沒發現的時候，得到某個其他存在給我的加護。

而且是跟這個面具有關的存在。

「……究竟是什麽神的加護啊？」

「我哪知道？我剛才也說自己不知道了啊。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就去鑒定神的本神殿看看吧。姑且不論普通的東西，如果是神具，本神應該會願意幫忙鑒定吧。」

就在人偶說到這裏的時候。

「……啊，不妙。」

只見人偶突然著急起來，這讓我跟羅琳都面露不解。

而人偶也接著解釋：

「時間好像快到了。下次記得准備材料更好的宿體喔。把宿體制成人型，我附身時也會比較容易喔。不管在什麽地方都可以，只要你們呼喚我，我就會現身喔。」

人偶很快地丟出了這些話。這也讓我們明白他似乎就要離開。

「等一下！你至少留個名字……」

我試著這樣喊道。

「名字？沒有人給我取過名字，所以我沒名字呢。我是維洛蓋特的分靈，就隨便叫我維洛還是蓋特就好了。改天見啦～」

人偶用輕松的語氣這麽說完，下一瞬間，從人偶身上升起像是蒸汽般的白氣，白氣在空中短暫形成某個人的身影，接著便消散在空氣當中。

至于人偶則是在不到幾秒內瞬間變黑，接著就像是松散的沙粒般崩塌。

「……這、這……你不能想點辦法喔，雷特！」

羅琳不知爲何手足無措地這樣大喊，但我當然也不能怎樣。

「……反正就只是個人偶，沒了就沒了吧。」

姑且不論那個不知叫維洛還是蓋特的神靈，那人偶就只是我以前做的普通人偶而已。

我抱著這種想法那麽說完，但羅琳的反應卻相當激動。

「怎麽可以沒了！啊啊……完了，全都崩掉了……」

當沙粒開始往地上四散的時候，羅琳似乎也死了心，整個人無力地攤在地上。

我對羅琳說道：

「……你很喜歡那個玩偶嗎？那種玩偶要多少我都能再做給你啦。而且剛才那個神靈也說要我們再准備其他宿體了。」

聽到我這麽說，羅琳的表情這才稍微好轉。

「……真的嗎？那就好……不過說到宿體，就是像剛才的人偶那樣嗎？」

羅琳表情嚴肅的提出這個疑問。

我先稍微想了一下。

「應該是吧。不過他還說必須要有魔力的東西才能附身，可能要先從材料開始考慮……還有，如果有宿體的話，似乎只要大概呼喚一下，他就會現身的樣子。」

雖然是否真的會現身還不能確定，不過也只能先試試看了。

我們這裏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沒問清楚呢。

他還提到不管什麽地方都可以，所以應該就算不是在哈特哈勒也行。

聽說諸神原本就是無處不在，卻又處處不在的存在。

如果相信那種說法，那麽在什麽地方呼喚神靈，確實是沒有影響。

不過我也聽說靈廟及神殿就像是連接諸神世界與人類世界的門扉，在那類地方也比較容易看見諸神現身。

不過這部分的知識，應該算是那些在宗教團體當中的人比較清楚。

如果有人能夠請教，應該可以有比較詳細的答案。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正巧認識一些宗教團體底下的神職人員。

例如莉莉安跟缪莉亞絲……尼芙或許也算一個吧。不對，那家夥並不是隸屬在宗教團體底下，感覺比較像是在利用宗教，所以應該不能算……可是就熟悉諸神或神靈角度來說，或許是一樣的。

我不太想找她幫忙就是了。

羅琳接著說道：

「可是不管是叫維洛還是蓋特……怎麽說，只因爲是維洛蓋特的分靈就那樣命名，未免太草率了吧？」

因爲沒有名字，所以可以那樣隨便叫，這是那個精靈自己說的。

維洛蓋特是植物之神，因爲是那個神的分靈，所以就乾脆把那個神的名字分開來作爲稱呼，這種想法確實是很草率。

諸神都是那樣嗎？

我是第一次與那種存在接觸，所以還不太敢確定，可是……還真是一點神聖的感覺都沒有。

對方說自己與其說是神，更接近精靈，也許是因爲並不是特別高階的存在，才會讓我有那種感覺吧。

還是說其實所有神都是那種個性呢……那樣還挺討厭的。我不禁産生這種感想。

想到這裏，我決定以最直接的方式向羅琳說出我的疑問。

「我是覺得那個神靈很隨便啦……所謂的諸神，都是那個樣子嗎？」

羅琳對我的疑問稍微想了一下。

「根據書籍與口傳的敘述，諸神擁有就算身在遠處也讓人難以忤逆的威嚴，並擁有神聖且莊嚴的存在感，是高高在上並且不容侵犯的存在，可是……雖然有些失禮，不過從剛才那個神靈身上，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呢。」

雖然羅琳並沒有特定的信仰，但對神明似乎還多少抱持著敬畏。

然而不管羅琳怎樣挑選措辭，把她的話意譯之後，就是一點都不覺得神聖。

而我對這個說法也深有同感。

「感覺把這些話拿去對本人……還是對本神說，祂也會說我也這麽覺得……不管怎麽說，改天找機會來做人偶吧。好像要挑蘊含高魔力的材料會比較好。聽衪的說法，衪附身在宿體上的時候，好像也要很努力才能維持呢。」

如果一樣用差不多的材料去做，結果又是不到幾分鍾就消失，那可讓人受不了。

不管是去迷宮找，還是花錢買，看來都需要准備比灌木靈材料品質更好的材料。

「也對……既然這樣，那麽就是等我們回馬爾特之後的事了。不過這趟路也不算白跑，而且還知道跟你面具有關的事，好像只要到鑒定神那裏去，鑒定神就有可能親自幫忙鑒定呢。」

「雖然我對這個說法半信半疑就是了。如果後來是神殿裏的鑒定士看過，結果什麽都看不出來就結束，那可就尴尬了。」

據說鑒定神是掌管物品價值與評價的神，主要是商人及貴族所信仰的神。

而信仰鑒定神的神官都是眼光銳利的鑒定士，聽說每天都有許多人帶自己手上的東西去請他們判定價值。

雖然我沒有去過，不過要判定我臉上這個面具是什麽東西，那裏似乎是個不錯的地方。

只是還有其問題。

那就是信仰鑒定神的神官對于咒物的態度相當嚴厲。

雖然是可以拿東西去鑒定，但如果帶去的物品確定是咒物，那些人就會想把東西淨化到連渣都不剩……

也因爲這樣，聽說那些只是想把咒物當成收藏品的怪人，絕對不會把東西拿去那裏鑒定。

我自己也是因爲這個理由，所以不想到那裏去。

不過就剛剛那個神靈的說法，我的面具似乎並不是咒物，甚至還是神具。

如果真是那樣，那麽到那裏去請人鑒定應該是不成問題。

最糟的狀況也就是面具會被淨化，然後我可以把面具脫掉，其實那樣也不錯……

要說還有什麽問題，大概就是我的身分有可能曝光，不過鑒定神神殿的鑒定士是根據龐大知識與經驗，靠著自己純粹的眼力進行鑒定，所以並不是擁有什麽可以一眼判別價值的特殊能力。

所以只是看到我，他們也無法區分我究竟是人還是吸血鬼，所以基本上跟我在城鎮活動時沒有兩樣，應該不成問題。

◆◇◆◇◆

這樣我們就大致決定好離開村子返回馬爾特之後要做什麽了。

總之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前往鑒定神神殿的目標。

問題大概就是神靈有特別說要到本神殿去了。

如果是分神殿，亞蘭王國也是有，不過那裏似乎不行。

理由我大概可以想到。

神殿跟靈廟是最接近諸神與精靈世界的地方，而本神殿更是最容易讓諸神顯靈的場所。

話雖這麽說，從曆史上的例子來看，諸神降臨的例子並不多見，可是剛才的神靈……就先叫衪維洛好了。

從維洛可以隨意現身這點來看，這部分的規矩說不定意外寬松。

不過維洛其實也說衪是努力現身的，所以有可能只是語氣輕松，其實必須遵循相當嚴格的規範才能現身也說不定……

這部分的問題，也可以讓人想像鑒定神可能也有只能在本神殿現身的規矩。

維洛比較接近精靈，說起來算是比較小的神，但鑒定神是從很久以前就被信仰的大神。

其實人類也差不多，會隨著身分提升，要見面就會有越多障礙。

例如見面的時間、人數、地點等等……

如果把神也想成類似的狀況，那就不難理解爲何一定要到本神殿去。

話雖這麽說，鑒定神的本神殿位在他國。

所以必然需要長途旅行。

由于我還有幫蘿拉采取《龍血花》跟教導艾莉潔等事情得做，所以怎樣協調也是問題。

等回去之後再跟他們商量看看吧……

正當我想到這裏的時候，羅琳開口說道：

「總之在這裏的事情應該就算辦完了。再來……應該是要去你師父那裏吧。天差不多快黑了……沒問題嗎？」

羅琳是指嘉爾布婆婆嗎？

這樣一說，她確實有找我們過去。

記得是說把靈廟的事情辦完後，到她家去找她。

婆婆好像是有什麽話要跟我們說，不過也可能只是我很久沒有回村，想跟我聊天而已。

畢竟我的那個師父是這個村裏最讓人猜不透的人，所以我很難推測她到底想幹什麽。

想到可能是有其他我完全猜不到的理由，就覺得有些可怕，不過……就算那樣，我也沒有不去的選項。

畢竟我能以冒險者的身分討生活，師父也是許多幫我打好基礎的人之一。

對于師父的吩咐，徒弟是需要服從的。

不過時間確實也是個問題……

天已經黑了。

師父原本可能是以爲我們只是去稍微看看，大概過中午不久就會去找她。

可是如果已經入夜，在不像馬爾特那樣到處都有魔力燈的哈特哈勒這裏，夜晚是個沒有特定事情要做的時間。

大家會在入夜時回家吃晚餐，接著立刻就寢，隔天一早在日出的同時起床。

這裏就是過著這種生活。

跟城市相比，生活樣式截然不同。

換句話說，現在跑去人家家裏，換成在馬爾特的感覺，就像是在人家已經睡覺的時間找上門一樣，是十分沒有禮貌的行爲。

所以我才會感到猶豫。

話雖這麽說……

「我們就去看看吧。如果師父要我們明天再去，就再等到明天就好了。」

我給了羅琳如此答覆，接著我們兩人就動身前往嘉爾布的住處。

第六卷 第四章 哈特哈勒的秘密

「……喔，你們總算來了。我等好久了。」

我們抵達嘉爾布的家敲了敲門，屋門很快就被打開，迎接我們的是一張壞心眼老太婆的老婦面孔。

不知該說是不管看幾次都會害怕，還是該說是很難習慣……那是一張讓人在本能上會覺得難以忤逆的面孔。

其實師父的五官本身並沒有說是像怪物一樣醜陋。

如果要說會因爲那種理由感到害怕，那麽我在還是食屍鬼的時候要可怕多了。

「別楞在外面，快進來吧。還有其他客人呢。」

由于嘉爾布這麽催促，因此我們也匆匆進到嘉爾布家中。

話說回來，還有其他客人？

究竟是誰啊……

哈特哈勒村是個小規模的村落，說所有村人的交情幾乎都像親戚一樣也不爲過，在其他人家裏吃飯也很常見。

所以這本身並不奇怪，但是……嘉爾布卻是例外。

由于這種狀況相當罕見，因此讓我不禁産生疑問。

我們往屋內走了一會兒，來到設有餐桌的房間……

「喔，雷特，你來啦。還有……你是那個用幻影魔術的大姊吧。」

有一名男子坐在餐桌旁，對我們舉起手這麽說道。

那名男子的面孔我當然認識。

而且宴會時他也有出席。

他是在這村子裏擔任獵人頭領的人，名叫卡比丹。

除此之外，他也是我的另一個師父。

他是教我如何使用山刀跟弓箭，還有在森林中如何行走求生的人。

卡比丹有兩個年紀十多歲的孩子，本身已經有一點年紀，不過似乎還寶刀未老，他身上一身彷佛盔甲般的肌肉，感覺就算跟馬爾特的劍士交手也不會落于下風。

實際上他也真的有那個實力。

卡比丹是用《氣》的高手。

那是冒險者也不一定會的技術。

而卡比丹在《氣》方面有相當高深的造詣。

在卡比丹手底下的獵人也全都懂得用《氣》，雖然功夫沒有他那麽純熟，但實力也不容小觑。

要說我現在的實力能否打贏卡比丹手底下的獵人，甚至是他本人……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

因爲我從沒看過卡比丹全力戰鬥的模樣。

他理應不該是會在這種深山村落埋沒才幹的人，可是他本人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不知該說是沒有欲望，還是隨興到讓人難以捉摸。

總而言之，他是一個可以說是怪人的人。

而羅琳似乎也已經在昨晚的宴會上與他見過面，彼此也都做過自我介紹。

聽羅琳的說法，卡比丹似乎對幻影魔術中我經曆的戰鬥很感興趣，連番追問了許多問題。

……光是聽羅琳提到這件事就讓我相當尴尬。

正確來說，就跟我現在在這裏一樣尴尬。

我的兩個師父……不對，羅琳也是我的魔術師父，所以在場的三個人都是我的師父。

這讓我真的很不自在……

「爲什麽卡比丹會在這裏……？」

對此感到不解的我決定先這樣提出疑問。

順帶一提，雖然我會稱呼嘉爾布婆婆爲「師父」，但對于有相同立場的卡比丹，我則是不加任何稱謂，直呼名字。

原因是以前他在教我許多技術時，如果我用「師父」稱呼他，他就會說自己的個性不適合挂那種頭銜，要我別那樣叫他。

最後他乾脆就要我直接叫名字了。

實際上那雖然是真話，不過感覺也有一點掩飾害臊的意味。

由于偶爾叫他一次師父，可以讓他心情變好，所以我記得自己曾在惹他生氣到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就有用過這一招。

不過基本上卡比丹是個性溫厚的人，所以那種狀況也不常發生。

可是爲什麽那樣的人會出現在這裏呢？

真是奇妙。

聽到我的疑問，卡比丹微微颔首。

「當然是因爲我想知道你究竟進步多少啊。我之前就跟嘉爾布婆婆聊過很多。這次正好那個用幻影魔術的大姊……羅琳她也讓我們看到你怎樣戰鬥了。」

羅琳的幻影魔術雖然加入許多誇張表現，不過確實也有忠實重現出我的身手與戰法。

由于重現度高到讓我不禁佩服羅琳對我的觀察竟然那麽入微，我還小小吃驚了一下。

因爲那同時也能讓我看到自己的弱點跟能改善的部分，所以我在看那個幻影時也有不小收獲。

可是對于我的師父們也看到那個幻影這件事，也讓我頗爲尴尬。

「卡比丹，你別再嚇唬他了……雷特，我們並不是要挑你毛病，這點你不用擔心。可是我們也有不少問題想要問你。」

嘉爾布這樣爲我解釋卡比丹話語的用意。

他們想問我什麽？

我可以想到太多可能，所以實在很難預料……

我跟羅琳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希望她能幫我判斷究竟哪些事情能說出口……只不過我究竟能否瞞過我這兩個師父，這本身也是問題。

「可是……在我們問你問題之前，只是要你答覆我們問題也不太公平，所以我們決定把這個村子的秘密告訴你。當然，這件事我們也已經跟英格說過了。」

嘉爾布用含有深意的態度這麽說道。

「……這個村子的秘密？哈特哈勒這種……這樣說是不太好意思，可是這裏不就只是個在深山裏的偏僻村落嗎？雖然確實是有一些人像師父跟卡比丹那樣，擁有連在馬爾特都看不到的高超技術啦……」

有好幾個那樣的高手都剛好住在這一個鄉下村落裏，這肯定有問題。諸如此類的想法我不是沒有想過，不過這也不是什麽絕對不可能的事。

如果到達白金級的冒險者某天突然退休，回到故鄉的村子開始過隱居生活，這種故事從以前就不勝枚舉。

就算是曾貴爲一國將領或宮廷魔術師的人，也都有類似的故事。

所以去到某個偏僻村莊，卻看到鼎鼎大名的人物穿著居家服走在路上，這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事。

至少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去認定哈特哈勒並不是什麽特別奇怪的村子。

可是聽嘉爾布的語氣……其中似乎真有什麽隱情。

我看了一下羅琳，只見她露出像是在說「我就知道，這村子果然有問題」的表情。

因爲羅琳對哈特哈勒的印象，一直都認爲這是一座相當奇特的村子。

也難怪她會有那種表情。

對于我的話語，嘉爾布說道：

「你的認知基本上並沒錯。應該說對大半的村人來說，你的看法都是對的。你自己從過去到現在也都認爲這是一個普通的村子吧？雖然可能偶爾會覺得這裏跟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但也僅止于那樣吧？」

「是沒錯……我常會想師父跟卡比丹不該是會待在這種村子裏的人，不過最多也就是這樣而已……」

實際上這兩人確實擁有在馬爾特會被人當成寶的本事。

嘉爾布會是高明的藥師，而卡比丹會是出色的戰士。

但他們卻……這是我在馬爾特從事冒險者工作時偶爾會有的想法。

「現在會說這些，代表這裏實際上並非普通村莊嗎？」

羅琳對嘉爾布與卡比丹這麽問道，這次是卡比丹開口回應羅琳的問題：

「不……現在應該還是普通村莊。就像嘉爾布婆婆說的一樣，對大半的村人來說是那樣沒錯。無論是過去，還是以後。可是對我跟嘉爾布婆婆，還有擔任村長的英格來說，情況有些不同。」

卡比丹所提到的三個人，是在村裏可說是負責人地位的三個人。

由于是小規模的村子，因此並不像馬爾特那樣有「參事會」負責決定每個人的正式頭銜，不過如果說村子遇到麻煩時，最終要徵詢什麽人的意見，要由誰做決定，就是由這三人當中的某人負責，這也是所有村人自然抱有的認識。

英格自然是因爲他身爲村長的關系，嘉爾布是這個村子裏知識最爲豐富的人，而卡比丹是村裏擁有最大武力的獵人領袖。

而對這三個人來說，這個村子並不是普通的村子，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當然立刻就吸引了我跟羅琳的興趣。

雖然這八成跟我變成不死魔物的理由無關，不過可能會跟那個靈廟爲什麽會被棄置有關，更重要的，單純是知道我從小長大的村子裏藏有秘密這件事，正讓我的好奇心興奮不已。

我跟羅琳都是十分好奇的人。

要不是那樣，也不會想幹冒險者這種工作。

冒險者是願意爲了探究世界上的一小部分秘密而拿自己生命做賭注的人。

那種人聽到這麽有趣的話題，自然不可能會有什麽都不聽就走人的選項。

「這話怎麽說？哈特哈勒對卡比丹你們三人來說，究竟是什麽樣的村子？」

聽到我立刻提出這個直觸核心的疑問，嘉爾布接著開口：

「現在就在這裏說也可以，不過……我想那樣你們可能難以體會，詳細內容我想明天再說。其實我原本是打算讓我們這四個人去一個地方的。所以我才說要你們看過靈廟再過來，可是……再怎麽說天黑了不太方便。現在去那裏太危險了。今天大家吃過我做的晚餐就先休息吧。等到明天天亮再過來。到時我就會讓你們知道了。」

嘉爾布這麽笑著說道。

◆◇◆◇◆

「究竟能知道什麽秘密呢？真教人期待。」

到了隔天。

在前往嘉爾布家的路上，羅琳愉快地這麽說道。

我十分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這個比被稱爲邊境都市的城鎮更加偏僻，簡直就是在深山裏的偏僻村落，雖然乍看之下是普通村莊，但其實卻藏有某個特殊的秘密，這聽起來簡直就像從以前就常被拿來作爲故事題材的存在。

這種冒險只有相當受命運眷顧的冒險者才有可能遇到，而像我們這樣平凡的冒險者，常常在有機會體驗那種冒險之前，冒險者人生就結束了。

然而我竟有機會在返回故鄉後有這種經曆。

這當然會十分令人期待。

「確實是很值得期待……可是，真虧他們能瞞我瞞這麽久。而且不只是我，連村子裏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因爲知道那個「秘密」的人，只有嘉爾布、卡比丹、英格三人，這也代表其他村人也都不知情。

那個感覺應該是相當重要的秘密，他們竟然能隱瞞這麽久，真是令人佩服。

好吧，我會沒能察覺到嘉爾布他們有事情瞞著我，或許可以說是因爲我年輕時就離開村子有好一段時間的關系，但像是莉莉跟芳莉那種幾乎一直在身邊的人也都能一直隱瞞，這就不得不令人佩服。

……搞不好是因爲那個秘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其實很好隱瞞。

雖然如果真是那樣，在趣味性上就會大打折扣了……

「唔～雖然說是一直隱瞞到現在，不過聽他們的語氣，好像是對現在的村人來說不怎麽重要的事。所以說隱瞞，可能比較像是沒有必要提起吧。所以才能一直藏到今天……」

羅琳這樣說出自己的推測，不過現在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這個推測是否符合事實。

「喔，到了嗎？餵～！」

我將視線轉向前方，嘉爾布的房子就在那裏。

在屋子門口，可以看到老婦與壯漢早已在那裏等待我們到來。

嘉爾布罕見地穿上出遠門時用的外套，卡比丹則穿著獵裝，兩人都明顯是一副外出裝扮。

尤其是卡比丹在腰際還挂著山刀，肩上挂著弓，背上也背著箭筒，完全是獵人的戰鬥裝扮。

不過說起來，其實我們也按照兩人的吩咐，換上一身能夠在村外行走的服裝。

雖然我們自從抵達村子之後就一直穿著較爲輕松的裝扮，不過現在身上幾乎是換上旅裝。

我把單手劍挂在腰上，而羅琳身上也帶著短杖與短劍。

「這樣人就到齊了……人要衣裝這句話說得真好，雷特，一陣子沒見，你看起來已經挺有冒險者的樣子了。」

嘉爾布看了我的裝扮後這麽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我之前那身長袍、面具、單手劍的詭異裝扮。

關于面具拿不下來這件事，我之前已經跟嘉爾布說明過理由。

至于其他村人，我則是隨便掰了一個這是馬爾特流行裝扮的藉口，而大家也真的信了。

……再來我也只能求神保佑，希望不會哪天大家去馬爾特觀光的時候變成面具集團了。

維洛大神，這件事就拜托您了。

……就算你這樣拜托，我也不能怎樣啊。

我感覺自己似乎産生這樣的幻聽。

不管怎麽說……

「我其實也不是自己喜歡這種裝扮的……不過這身裝扮活動起來意外輕便，而且很便利，幫我省了很多麻煩呢。」

聽到我這麽說，卡比丹立刻問道：

「便利？這話怎麽說？」

由于卡比丹這樣問我，我自然是老實回答。

對于師父問的問題，當然也是絕對服從。

只是如果要我說出我隱瞞的身分，我也不會說。

結果根本就沒有絕對服從嘛。

「這身玩意要比普通的金屬制盔甲強度還高，又能隔絕毒物。而且還不會髒呢。」

說完這些話，讓我不禁湧現如果把這個袍子賣掉究竟能換多少錢的邪念。

雖然我現在已經很難想像沒有這個袍子的生活，所以並不會賣，但還是很好奇。

等以後到鑒定神那裏去，不知鑒定神能否順便也把這個袍子鑒定一下……

聽到我那麽說，卡比丹的反應是……

「喔……我可以用弓射射看嗎？」

見他開心地這樣問我，我連忙搖頭拒絕。

「等等等等，當然不行！如果是卡比丹射的箭，搞不好就會射穿了！」

這並不是客套話，而是事實。這個人認真射出的箭，我還不知道有什麽東西不會射穿的。

當然這並非他手裏的弓特別厲害，而是因爲他身上的《氣》使然。

如果是握在手中戰鬥的武具……例如劍或槍之類的東西，要在上頭灌注氣，雖然需要經過努力修練才能辦到，不過有那種本事的人也不少。

可是要讓會離開身體的武器保有《氣》，是難上加難的技術。

然而卡比丹就擁有那種本事，他所射出的箭就連岩石都能射穿。

就算是我身上的袍子，也很難保證能夠抵擋。

……雖然我是認爲應該沒問題，不過我一點都不想拿這麽可怕的事情打賭。

我的答覆讓卡比丹滿臉遺憾，不過他接著說：

「那就算了……好吧，先不管那個，晚點跟我來場模擬戰吧。我想知道你現在的本事。」

就這樣，話題轉到了討厭的方向。

關于這個提議，如果要我說實話，我還真不想幹。

畢竟卡比丹是建立我戰鬥基礎的人之一。

雖然比較像樣的單手劍劍術是我跟在村裏停留的冒險者學的，但關于我身手的深層部分，一直都是在運用卡比丹教我的技術。

雖然說我如果仗著現在的身體能力硬來，應該也不會輸給他……不對，這還很難說。

畢竟我從沒見過卡比丹認真拿出實力的模樣。

但就算打不贏，我也不能拒絕。

因爲徒弟對師父是要絕對服從的。

我歎了一口氣之後說道：

「……唉，好吧。那就晚點……那我們今天要去哪裏？」

對于我的疑問，嘉爾布回答：

「是去北方森林。我們要到那座森林的最深處。」

聽到這個答案，讓我稍稍感到驚訝。

因爲北方森林在哈特哈勒是被認爲不得進入的森林區域。

有強大的魔物在那裏活動，就連哈特哈勒的獵人都很難在那裏活動。

「這就是爲什麽你們兩人都全副武裝的原因嗎……」

就某些角度來說，這也解答了我一些疑問。

雖然我沒有看過嘉爾布戰鬥的模樣，不過羅琳說過她作爲魔術師應該有一流的實力。

而卡比丹，我也認爲他身爲戰士擁有一流水准。

這兩個人如果只是要去那些哈特哈勒村民也常走的森林，應該可以用更加輕便的裝扮，但不知爲何，今天這兩人都帶有些許緊張感。

這是代表他們打算帶我們去頗爲危險的地方嗎？

「沒錯，就是這麽回事。你們也別大意喔。那座森林跟其他森林可不一樣……我們走吧。」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率先邁開步伐。

我們也隨即跟了上去。

◆◇◆◇◆

卡比丹揮動山刀，將哥布林的腦袋斬下。

雖然另外三只哥布林看准卡比丹山刀揮盡的瞬間高舉生鏽的短劍一擁而上，但所有攻擊都被卡比丹輕巧避開，接著卡比丹再用山刀將對手一一劈倒。

在不遠處，嘉爾布則正對巨大的蜘蛛型魔物施展風刃，精准地將大蜘蛛的腳一一切斷。

盡管巨大蜘蛛仍試圖用僅剩的腳攻擊嘉爾布，但嘉爾布用不符合年齡的俐落動作躲開了所有攻擊。

嘉爾布是魔術師，所以很可能會一些能夠強化體能的法術，因此倒也不怎麽奇怪，不過老太婆像猴子一樣在森林中東跳西竄的光景，其實還挺嚇人的。

而且那個老太婆在東跳西竄的同時，還能施展魔術。

要說魔術師這種職業，大多人都是使用類似固定炮台般的戰法，不過嘉爾布的戰法卻遠遠跳脫了那種基本認知。

感覺那比較接近魔劍士或戰鬥魔導士的戰法。

……搞不好她用徒手去打魔物會比用魔術更有威力？

可怕的是，說不定真是這樣。

「……應該是正職冒險者的我們，幾乎沒有機會出手呢。」

又過一段時間，在戰鬥結束之後，羅琳低聲這麽說道。

而我們四周當然已經滿是魔物的屍體。

這裏不愧是我從小就一直被大人告誡不能靠近的《北方森林》，危險度確實遠高于其他地區。

在一般的森林內，通常不會遇到數量如此驚人的魔物。

這種情況只有在遇到「大浪」或「泛濫」之類的狀況才會發生……

當然在世界上還是有不少危險地帶，在那種環境情況又會有所不同，但在我從小長大的村子附近，我還真不知道有這種地方。

「……這裏有這麽多魔物，哈特哈勒不會有問題嗎？」

我脫口說出的這個疑問，自然也被耳尖的嘉爾布給聽見。

「沒問題。這些魔物不會跑去哈特哈勒的。」

她這麽說道。

如果嘉爾布說的是真話，確實是令人安心，可是……我不知道她有什麽根據能這樣斷言。

如果是強大的魔物，通常都擁有自己的地盤，而那種魔物也很少會跑到地盤外，這點我還知道。

可是在這裏的不只有那類魔物，看起來也有很多像是哥布林與黏液怪之類，相當常見的低級魔物。

對那類魔物來說，用地盤這種東西來劃分活動範圍並沒有什麽意義。

也許是那類魔物不是以強大，而是以繁殖力作爲生存戰略的關系，它們會積極前往各種地方。

所以那類魔物並不會有一個劃定之後就幾乎不會跨越的地盤。

雖然哥布林之類的魔物，有時會形成有點類似地盤的聚落，不過在與人類敵對的時候，它們就會在聚落到達一定規模後以該處爲據點，開始去侵略附近的村子。

黏液怪則更加單純，它們只會不斷增加數量，不管什麽地方都會去。

因此能在這裏看到這些魔物，那麽它們跑去哈特哈勒村的狀況，應該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然而嘉爾布跟卡比丹理應能理解我跟羅琳會抱持如此疑問，但兩人都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繼續往森林深處前進。

由于從兩人的背影能感受到「等到了目的地就會告訴你們答案，現在不好說」的沈默主張，因此我跟羅琳對望了一眼，在無奈搖頭後便跟了上去。

◆◇◆◇◆

「到了，就是這裏。」

之後我們又在森林裏不知走了多久。

就在快要開始覺得不耐煩的時候，嘉爾布這麽開口說道。

而在我們眼前的是……

「……是城堡嗎？而且是相當老的……」

羅琳看著眼前的景象這麽說道。

在我們眼前的東西，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城堡」。

那是一座石造的小規模城堡，不過似乎承受不了歲月摧殘，能看出有不少部分已經崩塌。

而且周圍也被植物侵蝕得相當厲害，幾乎都被綠意覆蓋。

從哈特哈勒那裏不管怎麽朝這邊看，應該都只會覺得這是森林的一部分。

然而無論多麽老舊，這裏確實有一座「城堡」。

我從來就不知道哈特哈勒附近竟然有這種東西。

對此我是感到有些吃驚，不過……

「所謂哈特哈勒的秘密，就是這個東西嗎？」

「應該……就是這個吧。雖然我對這是哪個時代的東西有點興趣，不過……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老實說，我跟羅琳兩人都有期待落空的感覺。

在村子附近有座應該年代久遠的遺迹。

好吧，以曆史角度來看或許是能說是一個重要的秘密，不過這樣的遺迹其實並不難找到。

甚至還有些地方根本把古代遺迹當成觀光資源在經營。

這樣一想，感覺這實在不是什麽特別的秘密……

還是說，這個遺迹有什麽不同于其他遺迹的特別之處嗎？

也許是理解到我們內心産生的疑問，嘉爾布跟卡比丹繼續往前走去。

「……跟我們來。別急著下結論。」

……看來是真的還有什麽東西。

說不定這次是不會讓我們感覺期待落空的東西。

我抱著如此想法跟了上去。

我們進到城堡內部，這座城堡看來真的十分老舊，可以看到有許多地方已經崩塌。

可是似乎多少有經過整理，地上甚至還鋪上方便人行走的木板，感覺有些不太自然。

是以前嘉爾布跟卡比丹到這裏來整理的嗎？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答案，不過普通的村人根本不可能來到這裏。所以大概也只有這種可能了……

我們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個開闊的場所。

「這裏是……」

「大概是爲國王或領主之類身分高貴的人准備的谒見廳吧……嗯，所以說在古代的這個地方，可能曾有過擁有一定勢力的貴族吧。」

就像羅琳所說的那樣，這是個感覺像是谒見廳的地方。

在廳堂深處有高出一階的平台，在上面設有一張石椅。

以前可能上面會鋪有布匹之類的東西，不過……現在完全是石材外露的狀態。

時間能夠風化一切。

因爲無論是以前可能曾在這裏的權力，還是以前握有那些權力的貴族，現在甚至連紀錄都沒有留下。

所以說嘉爾布跟卡比丹，還有英格等身爲村莊負責人的人，其實是保有這座城堡相關紀錄的人嗎？

可是走在前面的兩人，似乎讓人感受不到他們對這個空間有抱持什麽敬意或感慨。

不過……

「就是這裏。在這裏面。」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走進谒見廳王座旁邊的一個通道。

看來這個地方似乎並不重要，我們也立刻跟了上去。

我們穿過通道抵達一個房間，在那裏我們看到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東西。

「……這是……怎麽可能？爲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脫口說出如此感想的羅琳，她的視線正盯著一個占據整個房間地面的圖形。

而那個圖形，是一個正散發青白色光芒的巨大魔法陣。

我記得那個魔法陣的形狀。

身爲魔術師的羅琳，似乎也能一眼看出那是什麽東西。

羅琳用接近呻吟的語氣開口：

「……是轉移……魔法陣。」

她這麽說道。

◆◇◆◇◆

轉移魔法陣。

那幾乎是只有迷宮裏會看到的東西，理所當然的，那種魔法陣不該會這麽隨便地出現在這裏。

要說理由，最根本的就是沒人知道畫法。

不對，那樣說可能有些語病。

如果只是要畫出相同的圖案，只要依樣畫葫蘆就能辦到。這反而是特別簡單的部分。

可是就算用模仿的方式畫出相同圖案，魔法陣也絕對不會發揮作用。

魔法陣就是這種讓人搞不清楚原理的東西。

也因爲這樣，新的轉移魔法陣只有在迷宮裏面才能找到。

由于迷宮的內部構造會隨時間持續變化，而在這類迷宮的深層部分會出現新的轉移魔法陣，然後又隨著時間消失。

可是，這裏並不是迷宮。

這是在距離哈特哈勒村不遠處，某座應該是由人類建造的「城堡」當中。

爲什麽轉移魔法陣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不只是羅琳，我內心也對此抱持疑問。

看到我跟羅琳那滿是驚訝的表情，嘉爾布與卡比丹都露出滿足的微笑。

「……看來終于輪到你們吃驚了。真是的，又是帶媳婦候補回來，又是幻影魔術，又是那身奇妙裝扮的……從你們進村開始，就一直在讓我們吃驚，這次總算回敬你們一次，真是讓人高興。」

嘉爾布這麽說完，卡比丹也接著開口：

「如果你們說這種東西其實在馬爾特很常見，那我們可就頭大了。畢竟我們對于中央的魔術研究也不是多麽熟悉……看來轉移魔法陣似乎是都市也還沒能弄懂的東西，真是太好了。」

他這麽說道。

雖然兩人說的都是槽點滿滿的發言，不過我還是先考慮了一下，想出應該要先問的問題。

「……爲什麽在這裏會有這種東西？這應該是被認爲人手無法造出來的東西。無論是在亞蘭的中央，還是遠比這裏更繁榮的城市也一樣。」

我口中那個遠比這裏繁榮的城市，是指羅琳的故鄉。

如果這是已經弄清楚的東西，羅琳自己應該沒理由不知道。

從羅琳同樣也爲轉移魔法陣而感到吃驚的反應，自然就代表連她故鄉的雷爾姆多帝國，都還尚未搞懂轉移魔法陣的構造與制作法。

好吧，帝國基本上是軍事國家，如果是軍事機密，那麽終究只是一介學者的羅琳是有可能不知道。說起來那本來就是一個無論何時都想著要稱霸大陸的國家，這也是羅琳說的。

如果帝國擁有像轉移魔法陣這種能夠隨時隨地無限運送物資、士兵、武器的裝置，亞蘭王國應該早就被消滅了。

之所以沒發生那種事，也證明雷爾姆多帝國也還沒能解開轉移魔法陣的制作法。

雖然雷爾姆多帝國並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先進國家，不過肯定能名列先進國家之一，所以說轉移魔法陣是那類國家的最新研究也沒法理解的存在，其實也沒有錯。

對于我提出的疑問，嘉爾布緩緩給出答覆。

「這個東西並不是我們造的。這東西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爲人類無法造出這玩意的說法，有一部分是錯的。」

「……？這話怎麽……」

在我還想繼續追問的時候，嘉爾布先開口制止了我。

「別急，只要站上去就會知道答案了。我先上去了。你也來吧。」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把嘉爾布也拉到轉移魔法陣上頭。只見轉移魔法陣隨即發亮。

嘉爾布跟卡比丹的身影在亮光中逐漸轉淡，最後只剩下迅速沒入空氣中的光粒，以及留在原地的我及羅琳。

我們對望了一眼，開口說道：

「……雖然我之前一直把有意思、有意思挂在嘴邊，不過……餵，雷特，這真的很有意思呢……你的村子太神奇了。竟然會有這種村子。」

羅琳罕見露出這種難掩興奮的反應。

想必是她的學者魂受到刺激了。

我很能體會她的感受。

應該說，我自己也有些激動。

我現在正處于想要大叫的狀態。

我看到的東西實在太神奇了。

我原本還在想會有什麽秘密，沒想到竟會看到這種世界首例等級的玩意，這真的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我感覺自己彷佛就像在經曆故事中那些傳奇冒險者所經曆的冒險……

在窮酸迷宮每天拚死拚活解決約十只窮酸魔物的日子，彷佛是遙遠的過去。

雖然實際上並沒有多遠就是了。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對羅琳說道：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們應該也要站上去吧？站到這玩意上面……」

我在說這些話的同時，眼睛當然是看著轉移魔法陣。

迷宮裏的轉移魔法陣，我過去其實也踩過不少次，羅琳應該也差不多。

但不是在迷宮裏的轉移魔法陣，至少我是第一次看到。

當然，要站上去也是第一次……這其實還挺可怕的。

例如究竟會被送往哪裏，是否回得來等等。

我心中會有這些顧慮。

由于嘉爾布跟卡比丹毫不猶豫地站了上去，所以八成沒問題，不過……就算那樣，我的本能還是會警告我這玩意相當危險，是否要站上去，必須慎重考慮。

以前冒險時步步爲營的習性，感覺在這時又重新擡頭……

不知該說是最近比較常做無謀行動，還是在行動時變得比較敢冒風險，但我其實在根本上是個膽小的低階冒險者，所以也難怪我會如此猶豫。

不過羅琳似乎並沒有這個問題。

「如果站上去會有危險，那兩個人應該就不會放著我們不管，那麽乾脆地走掉。我想應該沒問題。好，雷特，我們上去吧。」

羅琳這麽說完，便拉著我的手臂，把我拖到轉移魔法陣中。

等一下，我還需要一些心理准備……

雖然我腦中閃過這種想法，但都已經無濟于事。

好吧，她說的也確實沒錯。

照道理來說，應該沒有危險。

應該吧。

可是我還是有點怕。

這種狀況該怎麽說？我想到了。

這就像是站在高聳的懸崖邊緣，身上綁著預防墜落的繩索往下觀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就是雖然明白不會有事，但心裏還是會害怕的那種感覺。

話雖這麽說，既然都站上去了，其實也只能認命。

在我旁邊的羅琳則是一臉期待會發生什麽事的表情。

下一瞬間，在地上的魔法陣射出光的奔流，而我跟羅琳的身影同樣也隨著強光消失。

◆◇◆◇◆

「喔，你們總算來了。我還以爲你們怕到不敢來了呢。」

在我們眼睛睜開的同時，嘉爾布那帶有些微調侃的聲音也傳進耳內。

緊接著……

「其實我第一次被帶到這裏來的時候也很害怕。會不怕的人，大概也只有你而已。」

我還聽到卡比丹這帶有勸誡口吻的聲音。

我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到兩個聲音的主人都毫發無傷地站在那裏，讓我頓時放心不少。

當然，在我身旁的羅琳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

看來轉移魔法陣似乎順利發動了。

……其實如果是不會發動的東西，嘉爾布跟卡比丹也不會讓我們使用，所以這其實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可是……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好暗……是牆壁嗎？這是在某個洞窟裏面？」

羅琳好奇地觀察四周。

我也同樣看了一下周圍的景色，乍看之下，這裏確實會給人洞窟的感覺。

帶有些許光澤的岩壁，可以看出這裏有些潮濕。

「……嗯？不過那裏倒挺亮的。」

我往稍遠的地方望去，在不遠處能看到光線。

那裏應該是洞窟的出口吧。

這個洞窟大概是爲了讓轉移魔法陣不容易被人發現，用來藏魔法陣的地方吧。

就是因爲這樣，才會一直都沒被人發現。

但如果要藏……好吧，也不是講不通啦……

看到我們東猜西想的模樣，嘉爾布跟卡比丹相視露出難以捉摸的微笑。

「就快到目的地了。你們快跟上來吧……」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邁開步伐。

雖然我們依然搞不清楚狀況，不過現在也只能跟著她走……

不過既然知道沒有危險，所以應該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只是……

「這樣被嘉爾布女士帶著走在洞窟裏，感覺有點像被領著走上黃泉路一樣……」

羅琳望著嘉爾布的背影用開玩笑的語氣這麽說道。

嘉爾布的背影確實有幾分死神的味道。

簡直就像死後世界的居民在將生者領向陌生的場所。

跟在嘉爾布身旁的卡比丹，大概就相當于被認爲是死神手下的死神騎士吧。

我不難理解爲何羅琳會有如此聯想。

因爲實際上我們確實完全不知會被帶去哪裏，也難怪會讓人産生那種想法。

不過可以確定兩人並不是想取我們性命，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大概是吧。

◆◇◆◇◆

那份不知該說是期待還是信任的感情，在我們抵達剛才那個較爲明亮的洞窟入口時，立刻就産生動搖。

因爲伴隨著空氣晃動的聲響，某個巨大的物體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是……！？」

羅琳在發出驚呼的同時也抽出挂在她腰際的短杖。

我也同樣拔出配劍。

……但奇妙的是，嘉爾布跟卡比丹並沒有那麽做。

不僅如此，他們還主動走向那個朝我們靠近的物體。

「喔，好乖，好乖。」

嘉爾布邊說邊伸出手，摸了摸那玩意的腦袋。

難以置信。

然而無論眼前的狀況多麽令人難以置信，嘉爾布跟卡比丹的反應都很明確。

這讓我們明白自己抽出武器才是錯的。

我跟羅琳緩緩收回武器，然後……

「……餵，師父，那是怎樣？」

我這麽問道。

我指的是嘉爾布正在撫摸的東西。

那是一個高度遠遠超過成人身高，高度應該有五公尺以上，全身帶有黑色虎紋的巨大老虎。

那頭老虎豈止是能一口咬掉嘉爾布的腦袋，它根本大到要把整個人吞下去都不成問題。

可是那頭老虎在嘉爾布面前就像一只貓咪似地撒嬌。

它似乎很享受被撫摸的感覺，眼神也展現出對嘉爾布的完全服從。

「這看就知道吧？就是老虎嘛。」

「……你在說笑嗎？」

看到我難得用帶有憤慨的語氣吐槽，嘉爾布笑了起來。

「哈哈！真抱歉，我只是開個玩笑。它當然不是普通的老虎……它是魔物。它是被稱爲黑王虎的強大魔物。這種事你們應該比我清楚吧？」

嘉爾布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身爲冒險者的我們，對于魔物種類的知識應該會更加熟悉。

而我自然也是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種類的魔物，因此嘉爾布的說法並沒錯。

可是問題不在那裏。

我想問的並不是那種事。

而是那種東西，爲什麽會對你……對嘉爾布那麽聽話。

黑王虎那種東西，並不是隨便去哪個魔物棲息地就能看到的魔物，而是一頭就足以匹敵一支軍隊的強大魔物。

如果要進行討伐，最少也得要是白金級，甚至需要有神銀級的實力。

它就是這種階級的魔物。

嘉爾布可以那麽自然又悠哉去撫摸那種東西的舉動，就算被人當成發瘋也不奇怪。

我接著坦率說出這些疑問：

「我想問的並不是魔物的種類……它爲什麽會這麽聽話？它應該不是那種會被人馴服的東西吧？」

雖然從魔師有許多方法能讓多種魔物聽自己使喚，不過基本上也只限于與人類較爲親近，而且有馴服前例的魔物。

因此並非所有魔物都能馴服。

正因爲這樣，那種幾百年才有一次，透過近乎奇迹的因緣際會讓強大魔物成爲從魔的人，才能享有無比的贊賞與名譽。

如果嘉爾布是從魔師，而且還馴服了黑王虎，那麽肯定能獲得與那些傳奇人物同等的贊賞。

可是對于我的疑問，嘉爾布答覆我：

「它並不是聽我的話。它只是會認我的血脈……這樣說吧，雷特，你過來。」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要我靠過去。

不要，我不想過去，好可怕。

不過這些藉口當然對身爲我師父的嘉爾布不管用，她後來一把將呆站不動的我給拉過去，讓我站在黑王虎前面。

我重新望向那近在我眼前的黑王虎。

……好大。好可怕。

它的雙眼中帶有知性。這讓我更加害怕。

這頭魔物不可能什麽都沒想就出現在這裏。

它肯定有什麽目的。

有誰能保證它並不是想把我們聚集在一處之後再一起殺掉呢……

我忍不住閃過這種念頭。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我們應該早就沒命了，所以大概也真的沒問題吧……

◆◇◆◇◆

令我吃驚的是，黑王虎看到我不僅態度完全沒變，甚至還主動靠過來用腦袋在我身上磨蹭。

那意外柔順的體毛跟肌膚接觸，感覺相當舒服。

而且它還像貓一樣發出打呼噜的聲音。

雖然說是魔物，但姑且也算是貓的近親嗎……

不過這又該怎麽解釋呢？

我跟它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從嘉爾布說它是認血脈的說法來看，我想指的應該是身爲哈特哈勒村人的血……不過仔細想想，我已經變成吸血鬼了。這是代表就算我是吸血鬼，我體內依舊保有部分身爲哈特哈勒村人的血脈嗎？

不管怎麽說，至少現在看起來還沒問題。

……說到這個，羅琳不知會有什麽反應。

看到這頭巨大老虎，她是會令人意外地感到害怕嗎？還是會跟往常一樣冷靜觀察呢……

對此感到好奇的我轉頭望向身後，發現羅琳臉上正帶著完全不在我意料之內的表情。

她的表情……該怎麽形容才好呢？

應該就像困惑與驚愕兩者交雜的表情吧。

……這也難怪，畢竟這可不是普通的魔物。

看到這個魔物之後，會有那種表情也不奇怪，可是……該怎麽說？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感覺羅琳並不是因爲看到強大魔物才變成那種表情的。

對此感到在意的我，走到羅琳身邊問道：

「……餵，羅琳。你怎麽了？你有點奇怪喔。」

就在這個時候，羅琳說道：

「……黑王虎……古代城堡……設置好的轉移魔法陣……洞窟……不對，不可能的。抱歉。我有點失態了。我大概是一下看到太多東西，被嚇壞了。」

羅琳在念念有詞之後搖了搖頭，給我如此答覆。

這是什麽狀況？

剛才她舉的那些東西，有什麽共通點嗎？

搞不懂。

算了，晚點再問她吧。

比起那個……

「師父！卡比丹！羅琳也可以靠近它嗎？」

我從遠方試著這麽問道。

羅琳並非是哈特哈勒出身的人。

如果黑王虎是認血脈，那麽豈不是有可能會攻擊羅琳嗎？

不過嘉爾布卻說道：

「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沒問題。雷特，她跟你在一起也可以。所以放心過來吧。」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招手要我們過去。

但就算那麽說，一般來說都會跟我一樣，不會老老實實地過去，然而羅琳在這方面卻相當有膽量。

她立刻大剌剌地走到黑王虎面前，並伸出手。

只見黑王虎往嘉爾布那裏看了一眼，看到嘉爾布微微颔首，它這才在羅琳面前垂下腦袋。

被羅琳撫摸的時候，黑王虎同樣發出像貓咪打呼噜的聲音。

看來只要是跟村裏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其他地方的人也不會遭到它加害的說法並不假。

不知這是事前下達的指示，還是原本就有這種特性……

也罷，現在就先不管了。

比起那個。

「所謂村子的秘密，就是有養這個嗎？」

這才是重點。

不過嘉爾布卻搖了搖頭。

「不，不是這件事。值得說是秘密的東西在那裏。這家夥只是來跟我們打招呼的……我們走吧。」

嘉爾布這麽說完便邁開步伐。

她走的方向當然是洞窟裏較亮的方向，也就是洞窟的出口。

而那個出口就近在眼前。

我們很快就抵達了那裏。

從那裏望出去，肯定就是洞外的景色……

我是這麽想的。

可是實在在那裏的，並不是那種東西……

「……這是……城鎮……？」

我的話語靜靜地在周圍回蕩。

◆◇◆◇◆

在眼前的，在往洞窟外所看到的，是會讓人認爲是某個城鎮的風景。

話雖這麽說，那裏看起來並不像是實際有人居住的城鎮。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那裏完全感受不到有人在其中居住的迹象。

換句話說，眼前的城鎮很可能是一片遺迹。

而且還是規模相當大的遺迹。

如果說是足以容納好幾個馬爾特的大小，或許比較容易理解那個遺迹的規模。

那是個放眼望去盡是無數建築的景象。

然而這裏八成不在地上。

雖然這是個無比寬敞的空間，但上方能看到洞頂。

側壁部分是跟先前洞窟內壁一樣的岩壁，洞頂雖然也是類似的岩壁，但卻可以看到光亮。

洞頂柔和的光亮，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閃爍的星光。

而且在街上還能看到一些類似魔力燈的燈光，將整座城鎮照耀得燈火通明。

那是一片讓人難以相信這裏是無人城鎮的壯麗景色。

如果被人知道有這種地方，那夢幻般的光景就算讓這裏變成情侶聖地也不奇怪。

如果說這座遺迹就是哈特哈勒的秘密……確實是個不小的秘密。

不過想到一個鄉下村莊擁有這種規模的秘密，從許多角度來說，其實還挺可怕的。

「……這到底是什麽？」

聽到我的疑問，嘉爾布給出答案。

「是城鎮。」

「餵。」

「……表情別那麽嚇人。就只是開玩笑而已。不過，這是事實。這裏是一座城鎮。是古代的……同時也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毀滅的城鎮。你們應該知道古王國吧？」

「嗯，我們當然知道……」

那是一個在冒險者世界很有名的名稱。

簡單來說，那是指可能擁有魔法袋制作技術的國家。

也是曾經繁榮的超技術文明大國。

除此之外沒人清楚詳情，籠罩在神秘當中的古代王國。

雖然被稱爲古王國，不過這並不是指以前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國家，而是因爲那個國家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只是仍留存在各地的超技術，還有罕爲被人發現的間接證據，讓人認爲以前曾有過那樣的大國而已。

可是那跟現在眼前的景象又有什麽關聯？

雖然我大概能夠推測，不過在嘉爾布開口說明以前，我沒法確定究竟什麽才是真相。

我耐心等待嘉爾布的話語。

嘉爾布在間隔一段時間之後，才再次開口：

「這個城鎮就是由那個古王國的後裔所打造的。而我們……雷特，包括你在內的哈特哈勒村民，都繼承了古王國後裔的血脈。這就是那個村子的秘密。」

嘉爾布的話語說得十分直截了當。

至于內容……應該能說相當具有衝擊性吧。

我原本以爲單純的鄉下村莊，突然變成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

如果只是口頭上這麽說，其實世界上有不少類似的故事，但在這裏有十分明確的證據。

能在地下建造如此城鎮的技術，並不是哪裏都有的。

以現代技術投入大量人力跟物力或許是能辦到，但是……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城鎮。

而且不只是建造城鎮，如果經過那麽久的時間，魔力燈都還能運作，就代表應該還有其他仍維持運作的設備。

如果連這點也考慮進去，就算以現代技術可能也辦不到。

而且如果真如嘉爾布所說，這也讓我想提出許多疑問……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羅琳要比我更先開口。

而羅琳所說的話，更爲我帶來了另一波衝擊。

「這裏是古王國後裔建造的都市？怎麽可能……因爲，這裏不是善王費爾托的迷宮都市嗎！？」

◆◇◆◇◆

「羅琳……你到底在說什麽？」

八成是在場最無法理解狀況的我，對羅琳這麽問道。

至于嘉爾布跟卡比丹就算聽到羅琳的話語，也沒有絲毫動搖。

這應該代表他們很清楚羅琳話語的意思。

聽到我的質問，羅琳答覆道：

「我以前也跟你提過吧？關于善王費爾托迷宮都市的傳說。那並不是一座周圍有許多迷宮的都市，而是一座真的在迷宮裏的都市。」

這樣一說，我確實回想起羅琳說過那種傳說。

但那是……

「……那是在你故鄉的故事吧？也就是說，那個都市應該是在雷爾姆多帝國……」

說到這裏，我才想起自己中間有穿過轉移魔法陣的事實，這樣一想，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腦中浮現這個想法的我，開始大致理解了狀況。

羅琳也在確認我開始理解之後繼續說道：

「……沒錯，我曾見過這個光景。我見過這座雖然位在地下迷宮當中，但卻燈火通明的美麗古代都市。也目睹過在那裏恣意橫行，對侵入者毫不留情的魔物……還有那些魔物的王，黑王虎的樣貌。」

「所以說……這裏是……」

「沒錯。這裏是雷爾姆多帝國境內迷宮《古蟲迷宮》的第六十層……俗稱《善王費爾托的地下都市》……」

◆◇◆◇◆

這究竟是什麽狀況？

在場會驚訝到想說這種話的人，似乎只有我一個。

羅琳雖然看起來也頗爲吃驚，不過這裏畢竟是她曾見過的光景，所以她似乎也沒有太過驚訝。

至于我現在則是有點搞不太清楚我究竟該找誰問些什麽問題。

不過我腦袋很快就浮現出一個應該先問的問題。

我也知道那個問題該問什麽人。

我轉頭對嘉爾布跟卡比丹提出疑問。

「……剛才羅琳說的，都是真的嗎？」

對于我的疑問，卡比丹答覆道：

「跟詳細名稱有關的事情，我們是鄉下人，所以不太清楚。不過這裏是位在雷爾姆多帝國境內的迷宮內，這的確是事實。也就是說那個叫善王費爾托的人似乎是我們的祖先。很有意思吧？」

一定要說的話，或許確實算是挺有意思的故事。

畢竟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個不折不扣的傳奇人物，是挺教人興奮的。

「究竟是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對于羅琳提出的疑問，嘉爾布開口說道：

「當然是因爲那個轉移魔法陣就是連到這裏的關系嘛。」

她又用這樣開玩笑的語氣。

不過實際上也是這樣，所以也很難說她在說笑。

羅琳對于這個答覆的反應是……

「……那個轉移魔法陣其實帝國也有發現。可是怎樣都沒法啓動。我想現在應該也一樣。可是，爲什麽你能……」

羅琳這麽說道。

關于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所以我開口向羅琳確認。

「帝國知道這裏有轉移魔法陣嗎？」

「沒錯。不過這裏是第六十層。光是要來到這裏就是一大門檻，到這裏之後又有黑王虎爲首的強大魔物在其中橫行。就算想進行比較像樣的調查，一般學者來這裏也只是送死。所以帝國至今都沒法對這個地方進行什麽調查。我所知道的，就只是這個景色，以及有人發現這裏有轉移魔法陣，還有魔法陣沒有作用，就只有這些。」

原來如此，看來是想調查也調查不了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