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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魔術劍士[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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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37 am

既然如此,葛萊達肯定體力已經有所消耗。雖然剛才一時之間輕忽大意,但絕非無法取勝的狀況。

「哦哦──!」

受到德肯這句話所鼓舞,士兵們一同殺向葛萊達。悲哀的是他們的劍鋒根本無法觸及魔物。魔物閃過重裝兵揮出的劍,而原以爲能砍中的一擊卻被看不見的力量彈開。反倒是葛萊達的尖爪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揮出,將士兵連同铠甲一同撕裂。

「呃啊……!」

緊接著,一旁的重裝兵也被尖銳的嘴喙敲破頭顱而倒地。簡直不成對手。

「這……!」

德肯啞口無言。

贏不了──這句話絕對不能說的話掠過腦海。

「德肯小隊長!第三十二分隊,前來支援!」

愣在原地的德肯身後傳來友軍的呼喊聲,緊接著是複數的沈重腳步聲響起。是剛才位在德肯分隊西方的另一支分隊。

純就數量來看這樣就有十二人。但是已親眼目睹葛萊達強悍的德肯已經十分明白,區區十二人根本沒有勝算。

槍兵與重裝兵自德肯身旁跑過,朝著葛萊達突擊。

「等等!別衝!」

但德肯的制止沒有生效。葛萊達對著全力奔跑衝向自己的士兵揮出銳利尖爪。

槍兵的胸口被撕裂。另一名士兵手臂被切斷。嘴喙貫穿重裝兵的盾牌直達頸部。葛萊達每做出一個動作,士兵們的性命便接連被奪走。

若不撤退只會全軍覆沒──這想法掠過德肯的腦海。

然而葛萊達難道不會追殺撤退的部隊?那家夥和人類不一樣,展翅就能飛上天空。要追上人類的腳程簡直是輕而易舉吧。

當德肯進退維谷而不知所措時,一根突然刺中葛萊達下半身的箭矢救了他。

不知從何處射出的一擊,讓毫無防備的葛萊達受了不輕的傷。

緊接著冰塊自葛萊達頭頂上浮現,砸在它的雙翼。

「哦哦哦哦!」

在怒吼聲中,渾身肌肉有如铠甲般厚實的魁梧劍士舉劍砍向葛萊達。劍士任憑一頭紫檀色的發絲散亂在風中,全力劈出大劍。劍鋒劃傷了葛萊達的側腹。

「啾──!」

葛萊達掙紮扭動身軀。

「提德,讓開!」

女人的聲音響起,手持大劍的劍士立刻後跳拉開距離。彷佛預備已久般,銳利的一箭射向葛萊達的頭部。

但魔物彷佛早有預料,立刻壓低身子閃過那一箭。

「歐菲莉亞!」

「閃耀蒼藍是爲飛舞于幻影之地的永恒時刻與靜寂────極北風暴!」

射箭的男弓手的呼喚聲與身穿長袍的女人的詠唱彼此重疊。在詠唱結束的同時,挾帶著冰雹的暴風雪撲向葛萊達,像是要覆蓋全身將它冰封。

然而暴風雪同樣被肉眼看不見的障壁所阻擋,絕大部分都被擋下。

葛萊達使勁搖晃身軀,甩落沾附在身上的冰雪,站在原處用那四條馬一般的腿連連跺地。

「嗚哇~好像沒什麽效果耶。」

鐵灰色頭發的弓手漫不在乎地說道。

「看就知道了!與其講這些廢話,還不多射幾根箭!」

「用不著你說我也曉得啊!嘿!」

箭矢再度射向葛萊達,也許是它已經開始提防,一陣風霎時卷起偏轉了箭矢的方向。

這時手持大劍的劍士砍向它。

葛萊達以尖爪擋下大劍,朝劍士的頭頂刺出嘴喙。

劍士以固定在手臂上的圓盾巧妙地架開這一擊。

就德肯所見,這場戰鬥的進展持續著五五分。

阻擋在葛萊達面前的戰士並非直接擋下那沈重的攻擊,而是專心招架以化解力道,並且找到破綻就反擊給予輕傷。弓手與魔術師的攻擊雖然也尚未造成決定性的傷害,但是就限制對方行動自由的意義上而言確實發揮著效果。

也許能贏。就在這希望就要浮現于德肯腦海中的瞬間,劍士因爲招架失敗而讓圓盾被勾爪撕裂。

「混帳東西!」

劍士咒罵道。

以盾牌招架攻擊並非嘴巴上說的那麽容易。必須在瞬間計算力量的方向、強度、速度與時機,並且調整身體和盾牌的位置。只要有些微誤判,或者時間有一瞬間的差距就無法完全偏轉攻擊,使得盾牌與自身承受攻擊力道。剛才屢次化解並閃躲葛萊達的攻擊,完全是因爲手持大劍的劍士的優異技術。

然而,那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雖然在那之前先奪走敵人的戰鬥能力就沒問題,但現況下確實缺乏擊殺葛萊達的手段。

「真是的!阿爾迪到底是跑到哪邊去遊蕩了!」

身穿深綠色長袍的女人歇斯底裏地叫道。

「吵死了。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在玩啊。」

原本應該無人回答女人的怒吼聲,卻傳來了回應。

「阿爾迪斯!」

弓手與魔術師,以及劍士的聲音彼此重合。

這時德肯看見了,不知何時一名黑發少年手持闊劍出現在葛萊達身後。

「啾────!」

轉頭察覺背後那人物,葛萊達縮起身子露出膽怯似的反應。

葛萊達立刻就展翅想往天空逃走,但這時有個人影從更上空處直墜向它。

「這回可不會再讓你逃走。」

冰藍長發隨風翻飛,身穿白袍的女人以手中匕首割開葛萊達的其中一邊翅膀。

鮮血噴濺。

當葛萊達因痛楚而失去平衡時,少年揮出的闊劍飛馳。

劍光一閃。

原本毫發無傷的另一邊翅膀就這麽輕易地自根部被斬斷。

失去一邊翅膀,另一邊翅膀受傷的葛萊達已經沒辦法往天空逃走。

「別讓我太麻煩。」

少年語氣平淡地說著,隨意橫揮手中的闊劍,葛萊達就這麽身首異處。失去頭部的身體緩緩倒下,發出沈重的墜地聲癱倒在地。

剛才那樣輕易蹂躏領主軍的葛萊達,在這瞬間因爲更加壓倒性的力量而喪命。

「得救了嗎……」

目睹葛萊達的龐大身軀橫躺在地,德肯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但這一瞬間的輕松也只持續到他掃視周遭的被害狀況爲止。

領主軍受到的損害相當慘烈。德肯原本率領的分隊中幸存者包含他只有兩名。途中前來支援的分隊也只剩六人。二十名士兵中十二名戰死,可說是一敗塗地。

除此之外,在德肯等人束手無策只能等死時,化解領主軍險境的偏偏是地位卑賤的傭兵們。

對德肯而言這比什麽都令他不愉快,同時也無法接受。想說服自己這是一場惡夢的聲音,彷佛就要從心底竄至喉嚨。

「吾主。除了首級之外,身體部分要帶回去嗎?」

「扔在這裏就好。反正換不到錢。」

「遵命,吾主。」

與少年交談的女性嗓音似曾相識,吸引了德肯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冰藍長發與天藍眼眸,身穿白袍的女性。

德肯瞪大了雙眼。

與無法忘懷的對手狹路相逢。

當著侯爵與將軍的面玩弄自己,使他成爲衆人笑柄的女人。不懂得任何禮儀,只是追求力量的卑賤女傭兵。而在當下這瞬間,更奪走了他挽回榮譽的機會,對他加諸了新的恥辱。

幽暗的感情侵蝕著德肯的精神。

四周洋溢著領主軍的士兵贊美少年少女的歡聲,德肯站在那人群外懷著憎恨低聲呢喃:

「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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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38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第四章 拯救者與獲救者

提德等人組成的「白夜的明星」成功討伐了葛萊達,獲得了五十枚金幣的討伐報酬。就每個人分得十枚金幣來看,算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葛萊達的威脅消失,在對物價造成影響前物流已經恢複原樣。各處的酒店都能聽聞對及早處理的侯爵與領主軍的贊賞。

當然討伐葛萊達時也付出了犧牲。起初遭到襲擊的主力部隊,以及之後遇襲的分隊,兩者相加將近有二十人戰死。

不過,面對葛萊達卻能以這麽少的犧牲收場,終究是多虧有阿爾迪斯等人參戰。如果阿爾迪斯等人沒有參加這次的討伐,恐怕主力部隊已經全軍覆沒,而分隊也將一一遭到殲滅,犧牲者將增加到無法比擬的數量吧。

不過,衆人認知中討伐葛萊達的還是領主軍。

阿爾迪斯對此沒有怨言。組織討伐隊的確實是領主軍,阿爾迪斯等人也領取了符合其功勞的報酬。討伐隊主要也的確是由領主軍構成,這些都無法否認。

──盡管領主軍不曾立下任何功勞,實際上與葛萊達戰鬥的也是阿爾迪斯等人。

────*────

托利亞領主宅邸。作爲谒見場地的大廳中,有著四個人的身影。

大廳裏側高出一段的地面上擺著一張豪華的大椅,一名男性坐在椅子上。他右側站著一名氛圍冰冷的中老年男性,另一側則站著一名留著白胡須的老人。最後一人面對著三人,隔著一段距離單膝下跪。

那三人依序是托利亞的領主弗雷德立克侯爵、托利亞領主軍的將軍,以及托利亞的首席政務官柯斯塔斯。最後一人則是小隊長德肯。

「你可知道你爲何被叫到這裏來?」

首席政務官對著垂首聆聽的德肯問道。

「……我想……應該是與前些日子的討伐有關吧?」

德肯戰戰兢兢地回答。

「既然如此就直接進入正題吧。老夫明白你的劍術卓越優異,事實上領主軍內恐怕也無人能勝過你。然而名聲一旦受損,就形同磨損的寶石。」

「……」

德肯的臉色倏地轉爲鐵青。

「難得領主大人給你挽回名譽的機會,沒想到你指揮的部隊全軍覆滅,只是讓那個女傭兵立下功勞。真是不中用。」

「我……十分抱歉……」

德肯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謝罪。這時托利亞侯爵伸出救援之手。

「就到此爲止吧,柯斯塔斯。人都不免有一兩次失態。我相信德肯必定能以挫敗爲契機,更加向上成長。」

「閣下……」

感動至極的德肯眼中閃爍著淚光。

「既然閣下都這麽說了,我柯斯塔斯也沒什麽好多說的。」

托利亞侯爵對著柯斯塔斯滿意地點頭後,將視線轉向德肯,面露擔憂開口說道:

「然而,德肯,我不由得擔心。那個女傭兵是很強悍。聽說在這次的葛萊達討伐中也立下莫大功勞,也聽聞那身手簡直超乎常人。然而──」

閉上眼睛停頓一拍,托利亞侯爵吐露心聲。

「你不覺得那簡直令人顫栗嗎?擁有強大力量卻不受任何束縛,只要稍有錯誤就可能成爲擾亂秩序的罪犯。更何況那女人就如同你也知道的,對我或領主軍絲毫不懷敬畏之心。那個人本身恐怕就是種危險。」

「是,您說的我完全同意。」

德肯眼中浮現堅定的光芒,如此同意道。

「而且她的夥伴不就正好是那個之前拒絕了將軍親自邀請的粗鄙魔術師嗎?真令人傷腦筋。放任那種人住在城裏,說不定會對維持治安造成問題。」

托利亞侯爵那彷佛事先准備好的台詞,讓德肯頓時表情大變。他理解了侯爵的言下之意。

「德肯啊,我在此解除你當下的任務,包含你所指揮的小隊也是。」

站在托利亞侯爵身旁的將軍如此下令。

「將軍的意思是……要我閉關反省?」

柯斯塔斯立刻否定德肯的疑問。

「不,並非如此。離開職位一段時間自由活動,也是增廣見聞的好時機吧?你可以鍛煉自己,也可以參加演習鍛煉士兵。」

「同時,目前編制中的第六中隊也暫時交由你指揮。」

將軍緊接著繼續說道。

「這、這是……」

德肯平常指揮的小隊再加上一個中隊的人員,合計共五個小隊,人數甚至超越兩百。實在不是區區一介小隊長應當指揮的規模。

而且將軍並沒有清楚指派任何任務,換言之就是要他隨自己的意思去做。

「就這樣一輩子被困在小隊長這位子無法晉升,或者是成爲新中隊的初代隊長,一切都看你的意思。」

侯爵彷佛要他識相般如此提點後,一旁的將軍立刻接著說道:

「德肯小隊長。雖然不特別指派任務,但允許你爲了你認爲對托利亞有益的行爲,動用麾下的部隊。」

「是、是!」

德肯表情緊張地回答。

「你可以退下了。」

「是!失禮了!」

德肯得到托利亞侯爵的許可而離開谒見廳,他的臉上浮現下了某種決心的神色。

德肯消失在門的另一頭之後,侯爵背靠向椅背對一旁的首席政務官問道:

「那樣沒問題嗎?」

「是的,沒有任何問題。剩下的一切都是德肯未經命令擅自行動。我們並沒有下達命令,也沒有證據。如果真能排除那女傭兵當然是最好,就算失敗了用一小部分軍官情緒失控作爲理由處理即可。」

彷佛一切都按照預定計畫般,柯斯塔斯流暢地說道。

「不過只爲一名傭兵就動用一支中隊,稍嫌太誇張了些吧?」

侯爵提出疑問後,統領軍隊的將軍立刻回答:

「畢竟是討伐了葛萊達的傭兵。由于對方實力深不可測,就該派出看似過剩的兵力。但如果動員更多的兵力未免太過不自然……」

將軍絕沒有看輕女傭兵的實力。但是領主軍是一個組織同時也是團體,能在隱瞞事實的同時調動的人員規模也有其限度。

雖然能理解將軍的憂慮,但首席政務官的老人一句「事實如此多說也無益」作結。

「不過人類和沒有理智的魔物不同。欠缺的戰力只能期待他們的臨機應變。我記得北邊的要塞現在空著。就用演習爲名義將使用許可書交給德肯。在該處就算發生大規模的戰鬥也不至于太過醒目吧。」

爲了盡可能提升計策的成功率,狡詐的老政務官開始思考如何活用現在無人使用的要塞。

────*────

討伐葛萊達之後經過了數天。

阿爾迪斯一如往常與涅蕾搭檔忙著打獵,但漸漸開始察覺圍繞著他們的氣氛逐漸降溫。

一開始還以爲只是錯覺,但似乎並非如此。以前態度和藹可親的城鎮居民突然變得疏遠。走在路上時常受到衛兵攔路盤查。出入城鎮時的檢查變得莫名嚴格。爲了購買食物與日用品而拜訪常去的店家,老板卻擺出一副困擾的表情。爲了補充手上只剩下一份的治療藥時,甚至吃了閉門羹加上一句「以後別再來我店裏了」。

當阿爾迪斯走在路上,指向他的城鎮居民們的視線也同樣算不上友善。雖然不至于有害,但是不舒服的感覺與搞不懂理由的納悶終究無法拂拭。

就在這樣的日子中,有一天有人在路上出聲叫住了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先生、阿爾迪斯先生。這邊,看這邊。」

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有個女人站在小巷中對他招著手。一頭褐色頭發盤在後腦杓,看起來活潑伶俐的年輕女子。那張臉阿爾迪斯還記得。

阿爾迪斯維持著基本的戒心,走進女人所在的小巷中。

「呃……我記得……你叫卡西赫吧?」

「啊,你還記得我啊。大姊姊有點開心。」

女人正是阿爾迪斯之前與雙子共同借住了一段時間的旅店「棲木亭」老板的女兒。

「找我有事?」

「啊~嗯……老實說,幹涉已經退房的客人不太好……唉,不過也沒辦法……阿爾迪斯先生狀況特別嘛……」

雖然是她主動叫住阿爾迪斯,一開口卻又吞吞吐吐。最後她終于切入正題。

「阿爾迪斯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被衛兵盯上了?」

「……你知道些什麽?」

「呃……這個嘛,之前領主軍的士兵來到我們店裏。是一個叫德肯的年輕士兵。那家夥一直想跟我追問你的事……」

「你該不會把雙子的存在告訴他了?」

受到阿爾迪斯銳利眼神的瞪視,卡西赫倏地縮起肩膀。

「沒、沒有啦。怎麽會呢,旅店不張揚客人的私事可是最基本的信用。因爲不能對士兵說謊,我告訴了他你之前住過多久而已,沒說你帶著那對雙子。但是……」

「但是?」

「他好像有去找投宿我家的其他客人調查……我想雙子的存在應該曝光了……」

阿爾迪斯有股直想咂嘴的衝動。

表情苦澀地按捺那股衝動,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銀幣遞給卡西赫。

「謝了。我終于明白這幾天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不好意思。幫不上忙……」

「別介意。光是告訴我這件事就很夠了。」

阿爾迪斯與她告別後便走向大街。

「找提德他們問問看好了……」

他改變預定計畫前往提德等人落腳的旅店,與剛吃完午餐正悠哉品味飯後茶的衆人解釋了這幾天的狀況。

討伐葛萊達時的詳細情況並未向一般領民公布。當然領主軍簡直束手無策以及最後是由傭兵擊殺葛萊達,也只有當事人知情才對。

然而當時置身現場的士兵們也都知道。特別是負責指揮的隊長與小隊長,等于是在屬下面前丟光了面子。阿爾迪斯認爲這可能演變成對他們的敵意與怨恨。

但是一問之下,提德等人這幾天並未感受到這方面的變化。換言之,認定領主軍的敵意恐怕只針對阿爾迪斯個人而來較合理。畢竟領主軍和統領軍隊的將軍過去就與阿爾迪斯有過節。也許是因爲討伐葛萊達一事,讓嫌惡變成了敵意。

阿爾迪斯向衆人解釋情況後便回到家,但兩天後他接到提德等人的通知。

「我知道理由了。」

諾利斯切入正題。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詢問是什麽事的理由,阿爾迪斯默默以眼神催促他往下說。

「雖然直接的原因是那對女孩們的存在曝光,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住在阿爾迪斯家的那個女人──涅蕾。」

諾利斯似乎昨天花了一整天幫忙調查。

關于直接的原因,阿爾迪斯自己也這麽認爲。光是從棲木亭的卡西赫口中得到的消息就十分足以推測。

但是,士兵找上棲木亭若是因爲前些日子的葛萊達討伐,爲何領主軍只針對阿爾迪斯一個人調查?這一點阿爾迪斯想不透。

「還記得那個由我們轉告阿爾迪斯的委托吧?請你把涅蕾帶到領主宅邸的那個委托。」

「記得啊。第一次遇見涅蕾也是在那時候。」

「阿爾迪斯只負責帶她抵達宅邸門口,之後沒跟著進去吧?」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又沒義務陪她一起去,況且守衛也不會放我進去吧。」

「嗯,是這樣沒錯。聽說問題發生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

阿爾迪斯帶涅蕾抵達領主宅邸之後,到她自己來到阿爾迪斯家門之前這段時間內,阿爾迪斯當然毫不知情。他也沒興趣知道,所以從未過問。

「這個嘛,因爲讓侯爵和領主軍丟光了臉,所以對這件事其實下了保密令。不過那個叫涅蕾的人,聽說當時她做了許多事喔。」

「許多事?」

「聽說啊,她不只是對首席政務官和將軍擺出失禮的態度,而且還把號稱領主軍第一劍士的小隊長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對之後現身的侯爵甚至沒有行禮,甩下一兩句話就徑自走人。」

那女人幹了什麽好事啊。阿爾迪斯伸手扶額。

雖然阿爾迪斯對這名自稱自己的仆從,就工作夥伴而言已懷抱相當程度的信賴,但有時她還是會做出遠超他想像的行爲。

她來到阿爾迪斯家之前幹了什麽好事,阿爾迪斯只想說關我何事,但事到如今也無法置身事外了。表面上態度服從,但她居然就這麽抱著一團超乎想像的火種大大方方住進了自己家了啊。

「然後喔,當時那個和涅蕾交手的領主軍第一劍士,好像就是我們當時討伐葛萊達時旁邊那個小隊長德肯。阿爾迪斯,你有印象嗎?」

阿爾迪斯默默搖頭。雖然名字已經從卡西赫口中得知,但相貌一點印象也沒有。

「從那小隊長的角度來看,他在侯爵與各長官和同僚隊長們的衆目睽睽之下,被當成小孩子一樣修理。他想必打算在葛萊達討伐戰上挽回名譽,但是他不但讓指揮的兵力戰死超過一半,戰功還全部都被傭兵奪走……」

這樣一來,會懷恨于心也是正常的吧?諾利斯露出輕佻的笑容繼續說道:

「他原本的目標大概不是阿爾迪斯而是涅蕾吧。不過因爲住在同一個家,開始調查阿爾迪斯的經曆後,偶然間發現了阿爾迪斯正養育那對雙子。他的恨意似乎深到讓他開始四處散布雙子的謠言喔。」

諾利斯認爲,雙子的謠言是領主軍的士兵們向城鎮居民散播。

「不過那只是那個叫德肯的小隊長個人的怨恨吧?就算有雙子這個問題,會讓所有衛兵都配合一個小隊長行動嗎?講白了,我不覺得區區一名小隊長有這種權限和影響力。」

「這個問題喔,阿爾迪斯,追根究柢來說,一開始會把涅蕾叫到領主宅邸,原因好像就是領主軍的中隊長曾經輸給她喔。」

「啥?」

「之前她在馬車幹道上攔路找人決鬥的時候,聽說手下敗將中就包含了領主軍的中隊長喔。」

「所以說……」

阿爾迪斯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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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41 am

「沒錯。所以說領主軍爲了抹消中隊長的敗北而把涅蕾叫到宅邸內,派出領主軍最強的劍士決鬥,但還是慘敗。再加上討伐葛萊達的功勞也被奪走。這已經不僅止于德肯個人的問題,而是領主軍整體的怨氣。」

「所以說,我現在是被整個領主軍盯上了?」

「嗯~……這種講法也不太對啦。原本阿爾迪斯就被領主軍盯上了,這時涅蕾又火上加油,這樣講比較符合事實。」

阿爾迪斯無力地趴在桌面上。

雖然點火的是涅蕾,但之前就遭領主軍注意的阿爾迪斯也是一部分的原因。這樣一來他也沒資格單方面責怪涅蕾。

因爲之前不耐煩地拒絕了指導劍魔術的要求,讓將軍和隊長級的士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現在又加上涅蕾的問題,新仇舊恨一並發作才讓阿爾迪斯也遭到敵視吧。最終導致了雙子消息走漏的現況。

「就大部分的領主軍來說,我們就是奪走他們功勞守財奴。只要上層捏造與事實不符的情報傳給他們,末端的衛兵們也會不由得相信吧?這次看來是小隊長對涅蕾個人的怨恨,再加上領主軍顔面盡失的怨恨兩者相加的結果。」

諾利斯如此作結。

────*────

多虧諾利斯的調查,這陣子環繞阿爾迪斯的詭谲氣氛已真相大白。

雖然一時之間不至于直接遭到傷害,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話雖如此,由于原因出自毫無根據的禁忌之子的迷信,恐怕無法輕易解決。沒辦法像討伐魔物那般動用實力解決就了事。再加上牽扯到女神和信仰等因素,要根除幾乎不可能。

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涅蕾與領主軍之間已經水火不容。受到小隊長的敵視,同時領主軍整體也樂得順水推舟,實在不認爲能夠和平解決吧。聽諾利斯所說的,涅蕾似乎也受到領主敵視。

與提德等人告別,阿爾迪斯走在歸途中同樣沐浴在居民們那無禮的視線中,一走進家門,阿爾迪斯便沈沈坐在沙發上。如果情況允許他實在想就這樣陷入淺眠。

「唉……乾脆離開托利亞好了。」

「怎麽了嗎,吾主?」

涅蕾手拿著托盤出現在歎息的阿爾迪斯背後。將兩人份的茶擺在桌面之後,她坐到阿爾迪斯身旁,端起自己的茶杯輕啜一口。

這名自稱仆從的女人順理成章與阿爾迪斯開始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于打掃洗衣烹饪等多方面都無懈可擊,在家中建立了不可或缺的地位。現在甚至會幫休息中的阿爾迪斯奉上茶水,展現仆從般的體恤。

另一方面那感覺不到敬意的口吻,以及嘴巴上稱呼阿爾迪斯爲主人卻又理所當然坐在主人身邊,比主人先開始喝茶等等,令人不禁懷疑她是否真有身爲仆從的自覺。

不過至少她會聽從阿爾迪斯的指示,也願意幫忙照顧雙子。最近雙子也漸漸習慣了涅蕾的存在,有時也能瞧見兩人與涅蕾交談。

雖然這回得知了她懷著超乎想像的火種,但至今培養的親昵感讓阿爾迪斯不至于立刻把她轟出家門。

「好像被侯爵跟領主軍盯上了。」

用茶水潤喉後,阿爾迪斯說道。

「那會造成什麽問題嗎?那種不值一提的弱者,只要吾主下令我立刻就能徹底擊潰。」

「別這麽做。」

阿爾迪斯不希望如此。

如果徹底擊潰真能解決問題的話是無所謂。不需要特地拜托涅蕾,阿爾迪斯一個人闖進領主宅邸就好。

問題在這之後。對方是侯爵,背後就是納古拉斯王國。擊潰托利亞侯爵與領主軍就等于是對整個王國宣戰。阿爾迪斯只是一介傭兵,目的絕非想對國家掀起叛亂。

如果有需要也能把活動據點轉移至其他國家,但目前有動作的僅限于侯爵與領主軍,國家本身很可能還沒有牽扯。只要離開托利亞,問題就會自然消解吧。這樣的想法讓阿爾迪斯吐出「乾脆離開托利亞好了」這樣的想法。

「這段時間先安分一點好了。在這狀況下要出門也不放心。」

也許經過一段時間居民們的情緒就會較爲平複,盡管侯爵與領主軍視阿爾迪斯與涅蕾爲眼中釘,他們站在要求人民守法的執法者立場上,能玩的把戲也有限。當然這判斷的前提建立在他們會誠實守法。

「涅蕾你之前和侯爵見過面吧?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將軍的爲人阿爾迪斯也明白。那人雖然自恃尊貴但還是會遵守法律與秩序。只要領主穩穩抓住缰繩,理應不會失控才對。

但阿爾迪斯並未直接見過身爲托利亞最高掌權者的侯爵本人。光就居民口中的評語來看,應該是個有才的執政者。曾經親眼見過一面的涅蕾應該比阿爾迪斯更能正確評斷領主的人格吧。

「卑劣下流腦滿腸肥。」

阿爾迪斯正要將茶杯端到嘴邊的手停在半空中。

「……啥?」

「吾主不是問我對領主的評價嗎?我的回答是『卑劣下流腦滿腸肥』。」

比想像中更惡毒的評語。

「是、是喔……那、那將軍怎麽樣?」

「對野狗吠得特別響亮的無能之輩。」

這點阿爾迪斯倒是能夠理解,她對將軍的評價與阿爾迪斯的認知相去不遠。那麽涅蕾對侯爵的評價恐怕也並非單純來自偏見與個人好惡。

既然如此,不要以「法律准許與否」來判斷比較好吧。也許有動用卑劣手段的可能性。

「看來提高戒心比較好。」

在這之後,阿爾迪斯對房屋整體設下了只阻擋懷有敵意者的障壁。障壁中灌注了阿爾迪斯的魔力,無法輕易打破。

這一天阿爾迪斯同樣在房屋四周設下障壁。涅蕾因雜事外出,而阿爾迪斯本人則因爲晴朗午後的溫暖空氣感到難以抗拒的睡意。

當然就算睡著了,阿爾迪斯也不可能對入侵者渾然不覺。不管是誰,只要想危害在阿爾迪斯身旁睡著的雙子,在敵人動手前阿爾迪斯就能擊倒對方十次有余。

要說這樣的阿爾迪斯大意是否太嚴苛了呢?在雙子身旁打盹的阿爾迪斯沒過多久就真的落入了夢鄉。

在阿爾迪斯落入夢鄉之後一小段時間。穿上孩童用的長袍,將兜帽下緣拉到眉毛處,兩個嬌小的人影跑出家門。

「阿爾迪斯會不會生氣啊?」

「只要快點回來就沒關系。」

人聲來自雙子姊妹──菲莉亞與莉亞娜。

趁著阿爾迪斯睡著時,兩人偷偷溜出家門到街上蹓躂。前陣子兩人有了獨自上街的經驗之後,常常趁著阿爾迪斯與涅蕾外出打獵的時間上街遊蕩。

「去找老爺爺吧。」

「今天也會在嗎?」

兩人第一次上街時偶然遇見了那名老人。因爲老人即使得知兩人是雙子也不因此態度驟變,後來兩人便時常跑去找老人。

那名老人是除了阿爾迪斯與涅蕾之外,少數願意和善對待兩人的對象。從未露出厭惡的表情傾聽兩人說話、教導兩人在家中也能玩的遊戲,也曾將甜美的水果分給兩人品嘗。對兩人而言溜出家門絕大部分的理由可說是爲了去見那名老人。

走過熟悉的巷弄,一如往常般微微低著頭不讓人看見臉龐,兩人在小巷中發現了坐在椅上的老人。

「啊,老爺爺在耶!」

「老爺爺~!」

兩人欣喜喊著就要拔腿跑向老人的時候,突然間人影衝進兩名少女與老人之間。

「咦?」

雙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數個大人突然闖進小巷內。全都是身材高壯的男人。他們穿著輕便的皮革護胸,手持長槍,腰間挂著一柄短劍。他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雙子身上,但那眼神實在算不上友善。

「呃,不好意思……各位士兵大哥,有什麽事嗎?」

老人緊張又困惑地問,其中一名紅褐色頭發的男人代表這群士兵開口說道:

「我們正在追捕危害托利亞的爲非作歹之徒。這兩個小孩很可能與嫌犯有關聯。」

「這怎麽可能……您是說這麽小的小孩子?」

「可不能因爲是小孩子就大意。畢竟這兩個家夥……可是雙子啊。」

那雙原本就太過銳利的雙眼微微縮起更顯肅殺,在那瞪視下兩人的肩膀倏地一顫。

「拿下!」

男人一令之下,一旁的士兵將雙子的手臂折向背後。

「不要!住手!好痛!」

「救救我們!老爺爺!」

蓋著頭部的兜帽掀開,兩人那頭白金色的發絲在空中搖蕩。

「稍等一下!沒必要這樣粗暴對待小孩子吧!」

「哦?你要幫這兩個人說話?」

褐發男人瞪向反射性出聲抗議的老人。

「這兩人和叛賊有關系喔!你應該很明白爲她們說話代表什麽吧?更別說這兩人還是雙子,不只是你,就連全家都可能受到懷疑喔!」

男人這句話令老人畏縮。某些事物彷佛正在老人內心互相爭執。

「老爺爺……?」

菲莉亞尋求救援的聲音顫抖著。

老人自兩人身上挪開視線,緊皺著眉頭閉起眼睛。口中呢喃說著小聲到幾乎不成話語的「抱歉……」。

「很好!綁起來帶走!」

轉眼間雙子的手腳都被綁住,被男人們扛在肩膀上。

「雖然我之前只是半信半疑,但沒想到那女人真在家裏藏著雙子啊。這下可有了不錯的名義。之前還在煩惱該怎麽確認雙子的消息是真是假,看來女神大人站在我這一邊啊。居然就這麽愚蠢地自投羅網……哈哈哈!」

「德肯隊長。請問這對雙子要怎麽處置?」

德肯開懷大笑時,一名士兵尋求指示。

「用這兩個家夥當作誘餌把那女人引誘到北方的要塞。現在要塞那邊應該也做好迎擊准備了吧。那女人不管如何高強,對上一個中隊以上的人再怎樣也不可能獲勝。你的分隊立刻把雙子帶過去。到了之後就扔進地牢就好。」

「遵命!」

「那邊的,之後我會准備好給那女人的傳喚書,去放在她家玄關大門。」

「是!」

「其余人跟我來!做好准備之後在要塞迎戰女傭兵!」

下達所有指令後,他轉身走向自家所在的方向。

────*────

德肯出身于代代服侍托利亞侯爵的軍人世家。其族譜可追溯至超過兩百年前,于納古拉斯王國建國時輔佐當時的托利亞侯爵立下功勞,自此建立家業。之後子子孫孫便遵照傳統加入托利亞領主軍。

傳說中當初只是一介無名兵卒的先祖,在一場人人認定必然敗北的防衛戰中展現了萬夫莫敵的勇猛,顯赫的戰功得到將軍的賞識與提拔。據說在先祖擊退屢次進犯的敵軍時,手中握著一柄劍身刻著咒術文字的巨劍。

德肯讓部下們在門外待命,自己步入了設于自家地下的房間。

德肯手持提燈走進除了族人外嚴禁進入的房間。提燈的光芒微微照亮昏暗的牆壁與天花板。

地下室中陳列著先祖們累積至今的一部分資産──包含藝術品或具有魔力的道具等等。其中武器與防具的數量特別多,這同時也證明了德肯的家系是代代立下武功的軍人世家。

「我記得在房間最裏頭……」

身旁沒有任何人伴隨,德肯在地下室喃喃自語。

不算多麽寬敞的地下室的深處,距離入口處最遠的牆邊安置著那柄劍。

「就是這個。」

一張長桌上頭擺著一具台座,一柄巨劍橫躺在台座上。那正是傳說中德肯的祖先被托利亞侯爵相中時,手中握著的那柄家傳寶劍。

如今這把劍就這麽沈眠于地下室中,無人親眼見過那巨劍揮舞的模樣。因爲德肯家代代相傳著這把劍雖然相當強力,但絕不能輕易使用的規矩。德肯自身則是聽父親強烈叮咛「除非到了退無可退的瞬間,絕不能輕言使用」。

「正因如此,現在不用更待何時?」

對德肯而言,現在正是非得重振名聲挽回一切的時刻。

在領主面前被女傭兵當作孩童般玩弄,在葛萊達討伐戰這個雪清恥辱的機會中,不但讓屬下死傷慘重,功勞又再度被傭兵當面奪走。現在同僚之中也有人開始明顯擺出輕蔑德肯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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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42 am

「能用卻不用才是愚蠢的選擇。」

德肯已經沒有失敗的機會。下次的失敗,就等同于斷送將來飛黃騰達的所有機會。那麽現在就不該受先祖留下的囑咐所束縛。

如果巨劍隱藏的力量真如傳說中那般,肯定能淩駕于那女傭兵之上吧。

「問題在于代價……」

自先祖代代口傳的不只有巨劍的力量,同時也包含了使用那力量時必須付出的代價。不過──

「正好。禁忌之子可以派上用場。」

眼神冰冷的德肯露出笑容,將手伸向台座。他將整齊排列在台座上的五只戒指全部收進懷中,手持巨劍離開了地下室。

────*────

第一個發現傳喚書的是從外頭歸來的涅蕾。

被回到家中的涅蕾叫醒後,阿爾迪斯先是因爲沒見到雙子的身影而納悶。他立刻爲了尋找兩人的氣息而展開魔力膜,但無法感知兩人的存在。

應該沒有任何懷有敵意的人物靠近才對。如果有的話,阿爾迪斯不可能渾然不覺。換言之──

「她們是自己走出去的吧……」

阿爾迪斯表情苦澀地呢喃。

剛相遇時的雙子對人類與外頭的世界非常恐懼,所以阿爾迪斯沒想過她們會主動離開這棟房屋。

「是我思慮不周。我去找她們,涅蕾你看家。」

「吾主啊,且慢。」

叫住了馬上就要衝出家門的阿爾迪斯,涅蕾遞出她手中的信封。

「這是什麽?」

「想必不是什麽好事。」

涅蕾以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尚未拆封的信封。

「寫給『女傭兵』?是給涅蕾的?看起來你也還沒開封,我可以拆開?」

「無所謂。既然用這種稱呼,十之八九不會出自善意。就時機來看恐怕與雙子拖不了關系吧。」

阿爾迪斯以行動代替回答默默接過信封,立刻就拆封檢查內容。

「傳喚書?」

信封中裝著一張紙。那是張寫著「傳喚書」的通知信。當阿爾迪斯的視線隨著文字列而挪動,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凶險。

「啧!這裏的家夥們一天到晚就在找雙子的麻煩……!」

阿爾迪斯的心中湧現難以言喻的憤怒。

傳喚書的內容大致上是要求涅蕾赴會,同時文中隱約暗示雙子已經落入對方手中。雖然沒有直接講明,但顯然是將雙子當作人質引誘涅蕾現身。

自阿爾迪斯手中接過傳喚書,讀過內容後涅蕾阖上眼皮。

「我很抱歉,吾主。因爲我的問題波及了那兩個孩子。」

「不是涅蕾你的錯。雙子的存在總有一天終究會曝光。」

既然雙子是憑自己的意志走出家門,總有一天城鎮居民一定會察覺她們的存在。畢竟也不可能永久隱藏下去,阿爾迪斯原本打算在演變至這個地步前先做好對策,但事到如今已經太遲了。問題在于現在該如何處置。

「那麽,請主人下令。」

這一點涅蕾也十分清楚吧。她立刻切換態度詢問主人的指示。

阿爾迪斯回憶起來到托利亞之後的種種。雖然看在諾利斯眼中,自己的行徑簡直旁若無人,但阿爾迪斯自認已經爲了不引發問題而盡可能留意了。爲了不與領主軍和教會起衝突而與雙方保持距離,爲了不遭其他傭兵嫉恨也盡可能低調行事。之所以參加葛萊達的討伐,起初也是爲了避免與領主軍發生摩擦。

然而這一切努力似乎全都白費功夫了。若一開始就選擇拋棄雙子恐怕不至于演變成這樣,但事到如今阿爾迪斯早已沒有舍棄雙子的選項。

雖然傳喚書是寫給涅蕾,但既然捉了雙子當人質,實質上就等于對阿爾迪斯下了戰書。既然領主軍用雙子爲理由找阿爾迪斯的麻煩,那麽阿爾迪斯自然也會選擇相應的手段。

「雖然我自己沒這個打算,但真那麽想打的話我就奉陪吧。」

阿爾迪斯懷著怒意宣言。

「後果自行負責,我可管不了那麽多。」

────*────

自托利亞騎馬約兩小時路程的場所,有一座作爲郊外練兵場的要塞。

德肯寫下給女傭兵的傳喚書後,與數名屬下策馬抵達要塞。于要塞中原本由德肯指揮的小隊以及新交給他的一整個中隊的戰力正摩拳擦掌等候女傭兵現身。

「要來應該是明天早上……不,也有可能今晚趁夜色溜進來啊。」

德肯向衆人指示強化夜間戒備。

「充分留意敵人的入侵!火光不能斷!監視與巡邏務必兩人一組──」

「德肯隊長!」

「怎麽了!」

打斷德肯的指示,一名士兵報告。

「自托利亞方向,有人影正徒步接近!」

「人影?」

德肯眉心微蹙感到納悶。在他們抵達之後,已經沒有安排其他兵力前來支援。雖然女傭兵遲早會現身,但再怎麽快也是傍晚之後的事。

「人影共兩名!其中一名就裝扮來看應是目標的女傭兵!」

「怎麽可能!」

他反射性地出言否定。

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因爲德肯乘馬抵達此處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就算屬下送達傳喚書之後她立刻自托利亞出發,除非乘軍馬一路飛奔,否則不可能這麽快抵達。但是照理來說傭兵根本借不到軍馬,再者報告也指出女傭兵以徒步移動。

德肯連忙衝上瞭望台,用望遠的道具往南方定睛凝視。

「真的……是那個女的。但是徒步?徒步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不,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衝下瞭望台,德肯立刻向周遭的屬下們下達迎擊指示。數量破百的利劍與長槍,超過百名的弓手,不只如此,甚至動員了托利亞領主軍麾下的魔術師數量達十名。面對這樣的人數想必無人能生還。

「所有人就定位!別因爲對方只有兩人就松懈了!」

要塞內部充斥著指令聲,士兵們奔跑的腳步聲回響著。

進入要塞正門的操練場上持劍或槍的步兵排列成凹字型,環繞操練場的要塞石牆上弓兵整齊排列。操練場裏側矗立著高達五公尺可俯瞰操練場整體的閱兵台,德肯與領主軍的魔術師們就站在台上。

所有的兵員就預先指定的位置就緒後,要塞中恢複一片寂靜。

「很好,開門──」

就在德肯要下達開門指令的時候,轟然巨響打斷了他。

────*────

阿爾迪斯與涅蕾自港都托利亞全速往北方移動,在要塞進入視野範圍後像是故意讓對方發現而放慢步伐。

「那就是傳喚書上寫的要塞吧?」

「應是如此。那麽吾主有何打算?」

「打算是指什麽?」

「要從談判開始?」

阿爾迪斯對涅蕾的疑問嗤之以鼻。

「如果對方下跪求我與他們談判的話,也許還可以考慮看看──」

雖然言詞彷佛打趣般,但阿爾迪斯的眼神毫無笑意。

「但首先還是得讓他們知道,找我麻煩代表什麽意思。」

阿爾迪斯如此說著,揚起右手。霎那間周圍的地面開始搖晃。

周遭的地面迅速裂開,尺寸不下于馬車載貨台的巨大岩塊自大地中浮升,數量不下于十。飄浮在半空中的岩塊,正是阿爾迪斯從地底深處的岩層拖出來的巨大炮彈。

隨著阿爾迪斯默默將右手往下揮,所有的巨岩帶著箭矢般的速度猛然飛向要塞。

在視野中越變越小的衆多巨岩凝聚在一點的瞬間,承受所有衝擊力的要塞大門在巨響聲中迸裂四散。

由于要塞在需要時能轉變爲軍事據點使用,因此外牆與大門都相當牢固,但那終究不足以承受阿爾迪斯的攻擊。

頓時間煙塵四溢,大門與周邊的石牆在碎裂聲中崩塌。恐怕現在要塞中已經一片騷動了吧,不過在這距離還聽不見人聲。

「我們上吧,涅蕾。」

「遵命,吾主。」

彷佛已經與對方打過招呼,阿爾迪斯領著隨侍身旁的涅蕾悠然邁步。

盡管兩人漫步接近要塞,要塞方卻毫無反應。不知道是原本就不打算在兩人抵達前先動手,還是因爲破壞的混亂而無暇攻擊。

在阿爾迪斯與涅蕾抵達大門前,這才明白事實是後者。大門與外牆崩塌,化作成堆瓦礫的另一側傳來怒吼聲。

「救護隊!還要多久!」

「傷者馬上退下!第三十五分隊代替第二十一分隊就包圍位置!」

「這邊!這裏還有人受傷!誰來幫個忙啊!」

大概是阿爾迪斯的攻擊造成了嚴重的損傷吧。看情況現在還沒能重整態勢。

當然那是對方的問題。對阿爾迪斯來說,與他沒有分毫關聯。他若無其事地跨過成堆瓦礫走進要塞中。這時一部分的瓦礫隨著阿爾迪斯的步伐而滾落。

原本吵吵鬧鬧的要塞一瞬間鴉雀無聲。數百只眼睛轉向出現在大門處的黑發少年。

「來、來了啊──!」

「全員就戰鬥位置──!」

「排好隊形!」

下一個瞬間,彷佛突然回過神般,指令聲在操練場上飛竄,士兵們紛紛抄起各自的武器。

在這樣的狀況下,阿爾迪斯與涅蕾一路走到操練場中央。這時閱兵台上軍官樣貌的年輕男子放聲說道:

「我等你很久了啊,女人!」

那頭偏紅的褐發與過于銳利的眼神,阿爾迪斯也似曾相識。他是在討伐葛萊達時負責帶隊的其中一名軍官。

(那就是叫德肯的小隊長吧。)

判斷那人就是指揮官後,阿爾迪斯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劍,毫無預備動作投擲。

「沒逃走而前來赴會這點倒是值得──!」

以魔力操縱的利刃比箭矢更飛快地掠過男人的側頸旁,刺中他背後的牆面。

「──稱……贊……」

他的嘴巴因爲突如其來的事態而愣愣地開阖,吐出斷斷續續的言語。這時他的注意力終于轉向至今從沒放在眼中的阿爾迪斯身上,他憤怒地叫道:

「你、你這混帳東西!你是什麽意思!」

「我才想問你是什麽意思。快把那兩個人還來,現在我還能好心饒過你。」

阿爾迪斯壓抑著情緒如此說道。

「開什麽玩笑!你以爲你的立場有資格講這種話?餵!你們還在幹嘛!封住退路!弓手預備!不要讓人逃了!」

德肯面露憤怒對周遭發出指示。在操練場上擺出陣勢的士兵們遠遠環繞著阿爾迪斯與涅蕾,要塞石牆上人數破百的弓兵正拉弓搭箭瞄准兩人。

「女人!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那張煩人的臉了!和旁邊那個囂張的小鬼一起去死吧!弓手!放箭!」

對著區區兩個人,數百的箭矢如雨般灑落。在劃破空氣的風聲中挾帶著明確的殺意襲向阿爾迪斯與涅蕾。

無論身手多好的傭兵,照理來說是必死無生的危機。然而現在箭矢指的是阿爾迪斯與涅蕾,兩人都是完全無法以一般常識衡量的特異存在。

「吾主啊,這就交給我。」

涅蕾的手臂往旁橫揮。

彷佛以此號令周遭大氣,夏日風暴般的狂風以兩人爲中心卷起。正要射穿兩人的箭矢在那陣強風吹襲下,全數往錯誤的方向飛走。

「這是回敬的。」

阿爾迪斯也不理會對方聽不見,徑自呢喃說道,舉起掌心朝向左右兩側的城牆。下一個瞬間,兩手手掌前方出現了一對藍白色的光球,光球環繞著彼此高速旋轉奔向城牆。右手的衝向右邊石牆,左手的奔向左邊石牆,左右各兩顆飛翔的光球劃出交纏的螺旋軌迹。

站在牆上的士兵們也許一頭霧水吧。射出如雨般的箭矢後,突然間強風挾帶塵埃卷起遮蔽視線,緊接著又見到一對藍白的光衝向牆面。

互相環繞的藍白光球被吸進石牆內部。

下一個瞬間,石牆毫無前兆就開始崩塌。沒有爆炸聲也沒有衝擊力。但是在石牆吸收了那兩顆光球之後,構成牆面的石磚開始瓦解。

「要、要塌了!」

「快避難!快點!」

如此一來也沒辦法繼續站在高處放箭。石牆上的士兵們紛紛拋棄武器,四散逃竄。

「啧!你這家夥!幹了什麽好事!」

站在閱兵台上的德肯露出驚惶與憤怒交織的表情吶喊。

「沒什麽。只是拆了牆而已。」

「你說什麽!」

「接下來就把你腳下的高台也拆了吧?還是要我對整座要塞做同樣的事?不想被埋在瓦礫底下失去部下,就快點把那兩個人還我。」

「混、混帳東西!你以爲和領主軍作對能輕易了事嗎!不管是你或那個女的,都已經是罪犯了!是叛賊!托利亞的任何角落都沒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德肯蠻橫的態度讓阿爾迪斯也忍不住流露憤怒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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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44 am

「少開玩笑了。誰才是罪犯。我只是不講話,你就得意起來了啊。擄走無辜的小孩子,居然還有臉講這種話啊。難道你們所做的就不是犯罪了嗎!」

「無辜?哈哈哈,那是雙子啊!存在本身就是汙穢的禁忌之子,生爲雙子這件事就是女神審定的罪行啊!負責維持治安的我們領主軍要如何處置罪人,你沒資格指指點點!」

自從于提德等人口中得知對雙子的忌諱後,一直累積在阿爾迪斯心中悶燒的純粹憤怒爆發了。

至今究竟有多少對雙子度過了淒慘的一生。原因只是毫無根據的迷信,而且還是女神之敵這般荒謬至極的理由。

簡直無法接受,也無法視而不見。如果所有人都認定無法違逆,那麽至少自己該對菲莉亞與莉亞娜伸出援手。阿爾迪斯也明白自己無法拯救每一對雙子。正因如此,一度救回的幼小生命好歹要守護到最後。

「只是因爲生爲雙子就是罪過,怎麽可能有這種蠢事!女神裁定的?爲什麽只因爲那女人的隨口胡扯,那兩個孩子就非得受苦不可。我不認同。無論是那女人,或是任憑她的鬼話操控的你們!如果你們要危害那兩人,那麽你們全部都是我的敵人!軍隊又怎樣?領主又怎樣?想危害她們倆的家夥全都由我來對付!」

「咕……!區、區區一介傭兵還是要與我們爲敵嗎……!」

遠比自己年輕而且身分卑微的傭兵,對自己投出這般充滿尖銳敵意的開戰宣言,德肯這瞬間也不禁倒抽一口氣。

但他立刻重振精神,像是要遮掩自己剛才的膽怯般下令對阿爾迪斯與涅蕾開始攻擊。

「動、動手!就算能擋箭,也沒辦法擋住魔法的攻擊才對!」

在德肯號令下,閱兵台上待命的魔術師們同時開始詠唱。

超過二位數的攻擊魔法相繼傾注往操練場中央的阿爾迪斯等人身上。

熾熱「火球」扭曲眼前的景物,無形「風刃」劈開空氣。自崩塌石牆中衝出的「岩石」憑著自身的質量撲向兩人。

「白費力氣。」

涅蕾冷冷一笑,揮手創造牢固的魔法障壁。區區地方領主軍的魔術師施展的攻擊魔法,若要打破涅蕾的障壁,招集千人恐怕也難以實現。

轟然巨響與衝擊聲響徹操練場,彌漫的煙塵散去之後,阿爾迪斯與涅蕾悠然立于中央的身影浮現。

「怎、怎麽可能……毫發無傷……?」

遠遠超乎預料的結果擺在眼前,德肯咬牙切齒。

「統、統統上啊!不管再怎麽強,不過就只是個女人和魔術師的小鬼頭!所有人一起上就能殺掉!衝上去在他們使用魔法之前逼近!」

號令一出,環繞阿爾迪斯與涅蕾的士兵們同時衝向兩人。

面對魔術師時盡快逼近纏鬥並非錯誤的戰術。無論是要消滅敵人或是保護自身,需要詠唱的魔法或魔術無論如何都需要空檔。

詠唱一道魔法的過程中,就得先承受槍或劍的數十次攻擊,身手與體力不足的魔術師根本就無法承受。

不過這當然也只限于一般的魔術師。

「不好意思,我可沒自信能手下留情。如果不在乎性命我就奉陪。對這世間沒有遺憾的家夥們就放馬過來吧。」

阿爾迪斯右手拔出闊劍擺出架式,同時解放挂在腰間的短劍。

將剛才投出的那柄短劍也喚回身旁,包含手中闊劍一共三把。三把劍彷佛各有各的意志般招架士兵們的攻擊,甚至彈開並反擊。

「那、那小鬼是怎麽回事?」

「明明是魔術師,但是很強!」

側身閃過刺向自己的槍鋒,飛快衝進對方的死角對大腿揮出一劍。

短短一瞬間內看穿自左右同時殺來的士兵的動作,將其中一名士兵的劍彈向另一側的士兵的肩膀。

兩名士兵害怕誤傷友軍而倒退一步,抓住這個破綻阿爾迪斯向前一步砍傷對方持劍的手。

阿爾迪斯甚至將接二連三失去戰力的士兵當作不讓自己被包圍的障礙物,在四周充滿敵人的操練場中踩著舞步般戰鬥。

在他的背後,涅蕾也與阿爾迪斯同樣將士兵玩弄在股掌間。不時交織著無詠唱的攻擊魔法,接二連三奪走對方的戰鬥能力。

他們之所以能如此,除了敵我間壓倒性的戰力差距外沒有其他原因。

除此之外,就算派出了多于兩人百倍的士兵包圍他們,能同時直接衝上前的頂多就數個人。而且阿爾迪斯與涅蕾就像長年來的搭檔般,放心將自己的背後交給彼此守護,不讓敵人有機會包圍。

陷入這樣的混戰後,也不需要擔心來自遠距離的魔法攻擊和箭矢。

阿爾迪斯與涅蕾彷佛漩渦的中心,將成群的士兵吸入又向四周吐出。若有人從正上方的角度觀察,看到的情景恐怕就像這樣吧。

「奪下首級者有重賞!還在做什麽!這可是晉升的機會啊!還不快上!」

「好啊!功勞是我的了!」

「等等,是我的!」

受到分隊長模樣的男人鼓舞,數名士兵殺向阿爾迪斯。

「既然這樣我也不客氣了。」

原本士兵們只是服從長官的命令,並沒有積極加害阿爾迪斯的想法。雖然阿爾迪斯怒火中燒,但也明白怒氣該發泄在誰身上。他盡可能避免殺害士兵們,僅止于讓他們喪失戰力。

不過若是爲了功名或賞金而與阿爾迪斯敵對,那就另當別論了。阿爾迪斯也沒好心到對這種人也手下留情。

阿爾迪斯舉起闊劍,一劍割開了撲向他的士兵的頸部。

「咿!」

目睹自己身旁的士兵脖子噴出鮮血倒地的模樣,害怕的士兵們在驚叫聲中後退。

那份恐懼迅速往周遭散播。士兵們的戰意轉瞬間消失,現在只是遠遠地包圍著阿爾迪斯與涅蕾。若非隊長也在場,恐怕早已經四下潰逃。

「那麽,接下來輪到我了。」

阿爾迪斯瞪向德肯,下達最後通牒般宣告:

「我不會再警告了。你就爲自己膚淺的判斷好好後悔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話一出,德肯原本蒼白的表情倏地巨變,他像是拋棄顧忌般開始大笑。

「有什麽好笑?」

「呵呵,哈哈哈。厲害,你真厲害啊。超乎想像。這我承認。但是啊,不管你再怎麽強,也沒辦法一直戰鬥下去吧!到頭來你終究無法勝過這個人數!」

「過度樂觀看待現況而誤會是你的自由,但我沒理由配合你。」

「還嘴硬!」

阿爾迪斯的雙腳蹬向地面。

自操練場中央到閱兵台之間的距離莫約三十公尺,絕非一蹴可及。但這常識的前提是以常人的跳躍力。

阿爾迪斯並非跳躍,看似跳躍但其實飄浮在半空中。就算距離高達上百公尺,無論閱兵台有多高,都不構成任何問題。

「什麽……!」

目睹阿爾迪斯眨眼間就來到眼前,雙腳踩在德肯所站的閱兵台上,在場所有人都爲此驚愕。

當領主軍的士兵們都爲那超凡的跳躍力而震驚的同時,少年單手持闊劍朝著指揮官飛奔。

「啧……!」

德肯連忙自劍鞘中拔出巨劍迎擊。招架阿爾迪斯自上方往下的劈砍。

阿爾迪斯的眉梢微微挑起。

確實阿爾迪斯手中的闊劍並非著名的寶劍,但好歹也是請享譽托利亞的老練鍛造師以重鐵打造的精良武器。況且武器之中灌注了阿爾迪斯的魔力,除非對方的兵器是稀世罕見的名劍,阿爾迪斯有自信一劍將德肯連人帶劍一同劈斷。

「灌注魔力的劍嗎……」

阿爾迪斯呢喃說著,德肯聽了揚起嘴角。

德肯手中握著一柄劍身寬且厚的雙手用巨劍。特別吸引阿爾迪斯目光的是刻在劍身上看起來具咒術效果的銘文。光從外觀來看都能感覺到內藏玄機。

阿爾迪斯看穿有不自然的魔力環繞在那劍身四周。

「哼,哼哼……自先祖代代相傳的魔劍之力,你就親身體驗吧!」

彷佛再也無法按捺般露出笑容,德肯舉起巨劍。

阿爾迪斯咂嘴向後退開。因爲還不知道巨劍中灌注的魔力帶有何種力量,又會造成何種作用,輕率與之交鋒有危險。

面對德肯揮出的每一擊,阿爾迪斯靈巧閃躲避免接觸。雖然陷入單方面的守勢,但他的雙眼冷靜觀察著德肯與他手中的巨劍。

附加魔力的武器擁有的特性千差萬別。有的只是純粹提升銳利度,有的則能大幅提升使用者的身體能力,或是對攻擊附加某些特殊效果等等。其他比較稀奇的還有治愈持有者的傷勢或是自動反擊敵人。將魔力注入劍中以實現近似于阿爾迪斯以自身魔力操縱的劍魔術也絕非不可能。

(身體能力似乎稍微有提升,但那應該不是主要的效果吧。)

一面閃躲著接二連三砍向自己的巨劍,阿爾迪斯思索著。

(剛才接下我那一劍的時候,巨劍也沒有特別的變化。那麽應該藏有攻擊時才發揮功效的特性?)

爲牽制而射出短劍,但對方輕易就彈飛。

「雖然不曉得你那個劍魔術是什麽,不過終究只是戲法!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過就是小把戲!」

持續著單方面的攻勢,而且也化解了阿爾迪斯的反擊,德肯勝券在握般叫道。

「既然這樣,這也能擋住?」

面對毫不放松攻擊步調的德肯,阿爾迪斯雖然落入守勢,但那平淡的表情從未改變。

阿爾迪斯凝聚魔力,以魔力産生的冷冽寒氣自他掌中釋出,轉瞬間化作冰槍射向德肯。

一根從正面,一根從頭頂上,一根從背後,此外再加上左右各兩根,一共七根冰槍包圍德肯。

冰槍在空中停頓一瞬間後猛然加速,不給任何閃躲的空檔射向德肯。

一瞬間就從前後左右與上方包夾的攻擊,常人自然無從閃躲。同時那強大的威力也絕非盾牌或铠甲能防禦。

「咕!反擊姿態!」

然而,察覺了危險的德肯口中念出啓動用咒文般的字眼,即將刺穿他身軀的冰槍眨眼間消失無蹤。

「是魔法障壁?……不對,不是彈開而是消失了?」

阿爾迪斯立刻拉開距離,分析巨劍的特性。

德肯手中的巨劍劍身上刻著的文字微微綻放著光芒。

「這就是那把劍的力量啊。」

他爲了實驗般接連射出炎矢。

「哼!沒用的!」

德肯一揮巨劍,炎矢與冰槍同樣突兀地無聲消失。巨劍上的文字更加發光。

「………該不會是能吸收魔力?」

「接下來輪到我了!」

德肯也沒有回答阿爾迪斯的疑問,再度衝上前來將巨劍揮向他。

阿爾迪斯將魔力注入闊劍,架開這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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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雙方的兵器短暫相觸的瞬間,灌注于闊劍的魔力被抽向巨劍。

(糟糕!)

阿爾迪斯連忙在收劍的同時向後退開。巨劍揮出的一擊比想像中更加剛猛,雖然成功偏轉力道但闊劍依然差點被劈斷。

「別想逃!」

德肯吆喝的同時揮出巨劍劈開虛空。

雖然兩人之間隔著一段劍刃無法觸及的距離,但阿爾迪斯霎那間背脊一陣發涼。本能般察覺危機的身體下意識在四周展開了魔法障壁。

伴隨著砸碎玻璃酒杯般的聲響,障壁應聲碎裂。一道帶著黯淡光芒的衝擊波在打破障壁後力量依舊不減,直逼阿爾迪斯。

在千鈞一發之際阿爾迪斯躲過一劫。但衝擊波掠過臉頰時帶來一瞬間的刺痛。用手背抹過臉頰,袖口留下一道血紅。

(原來是這樣。吸收源自魔法的攻擊或直接觸碰的武器中的魔力,同時也能將吸收的魔力轉換成攻擊。)

現在巨劍上的文字已經失去光芒。應該是在剛才那一擊耗盡魔力了吧。

但這樣只是回到原點而已。只要阿爾迪斯再度以魔法攻擊,魔力肯定會再次被吸收並轉化爲德肯的攻擊力。

「既然這樣──」阿爾迪斯呢喃說著,舉起闊劍。

「只要不用魔力,純粹以劍技一決勝負就好了。」

不對任何人如此宣言,主動縮短原本爲了觀察情況而保持的距離,霎那間轉守爲攻。

明白巨劍的特性後要應付也不難。如果魔力會被吸收,那麽就別使用魔法即可。如果連注入劍身的魔力都會被吸收,那別用魔力強化就行。

之後就只剩魔力不足,無法發揮本領的巨劍和重鐵制的闊劍,劍與劍之間的正面對決。

自己的武器是雖然品質優良但人人都能買到的闊劍,對方的則是能灌注魔力的罕見兵器。就武器的優劣而言確實是阿爾迪斯屈居下風,但這點程度的不利以技術彌補即可。

「哈!區區魔術師也想用劍術挑戰我,別笑死人了!」

「你說誰是魔術師?」

德肯目前仍然認定阿爾迪斯是魔術師,擺出如我所願的態度迎擊。肯定是深信自己的劍術不會輸吧。

阿爾迪斯輕盈橫揮闊劍,德肯以巨劍格檔。

順著闊劍被彈開時的力道,阿爾迪斯連同全身一同旋轉,自反方向揮出斬擊。速度遠勝第一擊的劍鋒俐落劃向德肯。

「想得美!」

德肯以巨劍的劍柄爲中心,劃弧般將劍鋒轉到頭頂上,再順劈朝著闊劍劈落。

沈重劍身借助重力加速的雄渾一擊。若直接承受這擊,未經魔力強化的闊劍肯定一瞬間就被劈斷。

「太慢了。」

但德肯的巨劍只劈碎了閱兵台的地面。在沈重的衝擊聲中,碎石自地面向四周噴濺。

早已經抽劍的阿爾迪斯將攻擊目標鎖定在德肯剛出劍後露出破綻的上半身。

巨大的武器自然也有著剛猛有余靈活不足的缺點。黑發少年朝肩口刺出的一擊,尋常劍士想必無法對應。

只見德肯俐落地轉身將自己藏到巨劍後方,以劍柄代替盾牌擋下這一擊。

「哦。」

阿爾迪斯露出敬佩般的神情拉開距離。

視當下爲大好機會,德肯立刻向前踏出一步,將大劍自斜下方往上砍。

金屬巨塊伴隨氣浪襲向阿爾迪斯,他以靈巧的步法閃躲,同時以闊劍偏轉巨劍的軌道。

無法從正面接招。既然無法在劍身灌注魔力,一旦從正面交鋒,重鐵制的尋常闊劍轉瞬間就會應聲折斷吧。

使用魔力的攻擊會被吸收,也不能自正面接下那重刃。

(既然這樣──)

阿爾迪斯拉高速度,更加頻繁出劍攻擊。

「就用速度壓制。」

看准了對方手中巨劍的笨重,阿爾迪斯以不斷變換方向的連續攻擊擾亂對方。

德肯無法一一應對而落入守勢,雖然試圖拉開距離,但阿爾迪斯根本不給機會。每當阿爾迪斯前進一步,劍就被彈開兩次,德肯也被迫後退兩步。

「啧!區區魔術師……!少得意忘形!」

落入劣勢的德肯霎那間目射凶光。

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危機,阿爾迪斯連忙向後跳開的瞬間──

「解放!」

伴隨著德肯口中呼喊的關鍵字,刻于巨劍劍身的文字頓時發光。

(怎麽會!何時得到魔力的!)

理解巨劍能吸收魔力後,阿爾迪斯除了強化自身之外並未使用分毫魔力。因此巨劍理應無法累積任何魔力才對。

在阿爾迪斯還來不及分析時,自巨劍散發的魔力波動轉變成劇烈的爆炸轟向阿爾迪斯。

光是向後跳開實在無法化解這波衝擊。如此判斷後阿爾迪斯立刻朝前方展開三重魔法障壁。

第一層障壁瞬間被破,第二層土崩瓦解,直到第三層障壁終于成功擋下那威力。

然而足以突破兩層障壁的爆炸余波威力驚人,甚至使阿爾迪斯身旁的石質地面迸裂凹陷。

「還沒完!」

咬住形勢逆轉的機會,德肯接二連三以巨劍轟出爆炸。

「背後門戶洞開啊。」

這時平淡的人聲自背後傳來。自稱仆從的女人跟在阿爾迪斯之後也出現在閱兵台上。

操練場上的士兵們目睹了阿爾迪斯與涅蕾的強悍,早已經失去戰意,沒有任何人挺身阻擋涅蕾。

涅蕾纖纖手掌輕拂過大氣,自她指尖出現的風刃奔向德肯的背後。

然而無詠唱釋放的風魔法卻在撕裂德肯的背部前突兀地消失。

「唔……?」

目睹那情景,涅蕾浮現了「還真麻煩」似的表情。

「呵哈哈哈哈!女人!就先把你劈成兩半吧!」

德肯轉身就揮出巨劍。朝著巨劍那巨大劍身也無法觸及的遙遠目標,這一劍揮出的衝擊波直奔涅蕾。

涅蕾創造五層人類尺寸的障壁,朝斜前方展開以偏轉衝擊力的方向。

「居然搬出這種棘手的玩意兒……」

大概是立刻理解了巨劍的特性,涅蕾改以匕首攻擊。然而短刀與巨劍的攻擊範圍終究差距太大。

涅蕾尋找著德肯揮劍的間隔試著衝上前去,阿爾迪斯爲了支援涅蕾從反方向想靠近,但德肯立刻以巨劍擊出爆炸逼退他。

(啧,要是有能正面過招的兵器就好了……)

隱藏著心中的焦躁,阿爾迪斯以德肯爲中心劃圓般保持一定距離移動,等候機會。

(話說回來……)

每當阿爾迪斯與涅蕾想找空隙接近,巨劍就會施展附加魔力的攻擊。

(在涅蕾剛才攻擊之後,應該就沒有機會吸收魔力了。剛才也是這樣。到底是從何處取得魔力的?)

看起來並非由他本人提供魔力。要産生這麽強烈的威力,自然需要供應充分的魔力。並非魔法師的人恐怕辦不到才對。

(是巨劍原本就有的魔力?)

思索這可能性的時候,突然間自德肯後方傳來聲音。

「嘎啊……啊啊啊!」

阿爾迪斯在持續閃避時朝該處瞄了一眼。剛才對阿爾迪斯與涅蕾施展攻擊魔法的魔術師神情痛苦按著胸口跪倒在地。他的手指戴著一只裝飾古怪的戒指。

(什麽?那種魔力的流動是怎麽回事?)

能目視魔力流動的阿爾迪斯馬上就看穿,魔術師全身的魔力都朝著他戴著的戒指集中流動。

「德、德肯隊長……!魔、魔力被──!嗚啊啊啊!」

魔術師痛苦哀號。集中至戒指的魔力不知被吸到何處般消失。

(不知消失到哪裏……該不會!)

阿爾迪斯的視線轉向德肯的巨劍。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毫不隱藏不快的情緒,阿爾迪斯呢喃。

「德肯隊長!這是怎麽一回事!您不是說這戒指是增幅魔力的道具嗎!」

攙扶著痛苦不堪的同伴,其他魔術師拉高音量質問道。那名魔術師也配戴著同樣的戒指。

「反正你們的魔法都對這兩個家夥不管用!因此那些魔力只是交給我有效活用罷了!」

「該、該不會那把巨劍……!」

看來魔術師們也得到了與阿爾迪斯相同的結論。

恐怕魔術師們配戴的戒指就是爲巨劍提供魔力的裝置吧。強制抽取配戴者的魔力,經由不知名的原理注入巨劍中。就算巨劍本身無法吸取敵人的魔力,只要戒指還能供給魔力,就能不斷施展剛才的爆炸攻擊。

「這可是讓你們能夠貢獻自己擊敗叛賊!要感到光榮!」

「這、這太荒唐了……我們可不是物人啊!雖然有義務服從軍令,但這種對待──」

未免太過粗暴蠻橫的態度讓魔術師出言反抗,但他很快就說不出下一句話了。

「完全解放!」

「咕!嗚啊啊啊啊!」

德肯說出啓動的字眼,巨劍銘文的光輝變得比剛才更強,同時戴著戒指的三名魔術師全都開始痛苦掙紮。

「好歹也算你的同伴吧。還真是殘酷。」

「如果你可憐他們,就早點去死吧!這樣一來一切都能完美收場!」

「我拒絕。爲何我得配合實現你的願望?」

涅蕾理所當然般拒絕。

「呵……這可就難說了。」

德肯露出充滿優越感的表情讪笑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口吻讓涅蕾微微眯起眼。

「戒指一共五只。再怎麽說從軍的魔術師可是貴重人才,我設下了限制不至于奪命。」

德肯咧嘴笑著陳述一件事實。

「但剩下兩只就沒那必要了。」

「兩只」這個數字讓阿爾迪斯頓時有不好的預感而追問:

「什麽意思?」

「該不會……」

涅蕾圓睜雙眼,像是察覺了男人的言下之意。

「終于發現了嗎?沒錯,你們之前藏匿的雙子手上各戴了一只。」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純粹的殺意自阿爾迪斯心中湧現。

剛才領主軍的魔術師們因爲魔力強制遭到奪取而痛苦掙紮。他們都是成人,而且擁有比一般人更多的魔力卻仍然痛苦不堪。對于依然年幼的孩子們而言,那究竟會造成多麽劇烈的痛苦,光是想像就讓阿爾迪斯焦躁不已。

而且眼前的男人還說了「限制」。換言之,魔力遭到強制抽取是需要限制的危險狀況。這男人讓年幼孩童受到如此折磨也無所謂的思想,讓阿爾迪斯直想吐口水。

彷佛代替阿爾迪斯表達內心想法般,涅蕾表情冰冷地唾棄道:

「……人渣。」

阿爾迪斯拚命壓抑著即將沸騰的情緒,瞪著德肯。

「無論哪個世界,都有你這種爛人啊。」

「你們越是抵抗,這把劍就越會吸取禁忌之子的魔力。如果珍惜她們的性命,就乖乖死在劍下吧!」

彷佛不願再多談,德肯高高舉起巨劍。刻在劍身上的文字燦然發亮。換言之,從戴著戒指的人身上抽取的魔力量也較剛才大幅增加。

劈向地面的巨劍釋放出至今爲止威力最強的爆炸。

正面迎向那威力的涅蕾向前方展開障壁偏轉威力,同時朝反方向閃躲。

巨劍消耗的魔力立刻透過戒指開始補充,攻擊結束後失去光芒的文字再度發亮。

(這樣沒完沒了。)

閃躲著接二連三揮向自己的攻擊,阿爾迪斯思考著對策。

既然施展魔力攻擊不管用,就只能衝到他眼前給予純粹的物理衝擊。然而大劍釋放的爆炸威力十分驚人,輕率衝上前去恐怕在逼近之前就得正面承受那威力吧。

(還真如涅蕾所說,居然拿出這麽棘手的玩意兒。)

如果有與巨劍匹敵的武器也許就能從正面交鋒後取勝。如果此處是戰場,或許也沒必要執著于擊殺特定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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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49 am

然而阿爾迪斯手中只有一柄品質優良但尋常無奇的重鐵劍。而且若要結束這場戰鬥必然要使眼前的對手失去戰力。

阿爾迪斯開始感到焦急。

只要繼續閃避敵人的攻擊,總有一天對方的魔力會徹底耗盡。如此一來敵我的優劣勢自然會輕易逆轉。

但是對手的魔力耗盡就代表來自雙子的魔力供給斷絕。那究竟代表著什麽,從德肯的口吻也不難想像。

「你們打算繼續逃到什麽時候!」

確信勝利而放聲大笑的同時,德肯朝著阿爾迪斯與涅蕾不斷轟出攻擊。

(拖得越久,她們兩個就越危險。)

雖然阿爾迪斯內心的焦急不斷攀升,但這時德肯從未間斷地轟出的攻擊放緩了。

巨劍上的文字亮度比剛才黯淡。魔力供給量減少了。

阿爾迪斯感到冷汗流過自己的背脊。這時德肯的怒吼聲傳來。

「餵!你們幾個,擅自拔掉戒指是怎麽回事!」

循著德肯的視線看過去,正是剛才那三名魔術師。雖然遭到強制抽取魔力而顯得憔悴至極,但表情中不再有痛苦。異常的魔力流動已經消失,自手指將魔力送向巨劍的戒指也已經不知去向。

三人身旁出現數個人影正伸手攙扶著他們。應該就是他們摘下了三人戴著的戒指吧。

他們的行動就應當服從軍令的士兵而言確實無法褒獎,但就人性而言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德肯對他們的要求,即使在軍隊這樣的組織內也絕對無法獲得諒解。

當夥伴受到不合理的折磨時,想伸出援手是天經地義的想法。上司的命令與身爲人的人性,在兩者之間擺蕩到最後他們做出了這般選擇。

「可惡!給我記住!等我宰了這兩個家夥,就用抗命罪懲處你們!」

德肯激動地嘶吼。

當德肯的攻擊因預料之外的狀況而停止時,涅蕾乘隙飛快來到阿爾迪斯身旁。

「真是悲哀。居然連屬下的心都抓不住。」

「啧……!少了三人份也沒什麽問題!只是禁忌之子的壽命縮減得更快罷了!」

涅蕾語氣平淡的哀憐,令德肯怒目圓睜放聲嘶吼。

────*────

「嗚嗚!啊啊啊……!不要──!」

孩童的喊叫聲在要塞的地下室回響。

雖然要塞平常的用途是訓練,但在戰時自然要發揮身爲軍事據點的功能。既然是軍事據點,自然也准備了容納俘虜的設施。

在這和平的時代,最多能容納五十人的地下牢房原本當然空無一人。但現在這個地下室的一角,一盞提燈照亮著四個人。其中兩人是與這軍事設施顯然格格不入的年幼少女。

「呀啊!救救我們──!」

在提燈亮光幾乎無法觸及的牢房中,被挂上手鐐腳铐的少女痛苦掙紮,放聲求助。

挪開視線不去注視那情景,受上級指派在此看守的一名士兵正忍受著想摀住耳朵的衝動。那是一名蓄著大把胡須的中年士兵。

長官對男人下達的命令是看守牢房不讓關在牢裏的人逃走,同時若有入侵者就予以排除。

這並非多麽特別的命令。在戰時可說是家常便飯,在承平時期偶爾也會發生──若撇開牢房內關的是兩名年幼孩童這一點。

光是把年幼孩童關在牢房裏就已經教人心痛了,盡管她們痛苦掙紮,聲嘶力竭尋求協助,卻只能裝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起與他負責看守的年輕士兵會滿臉鐵青也是人之常情吧。

長官指示兩人「這兩個孩子是禁忌之子,也是叛賊的同夥。不需要同情」。

關在牢內的兩名少女確實是雙子沒錯。淺綠眼眸與白金發絲簡直無法分辨,容貌也異樣相似。

留著胡須的士兵自身並非多麽虔誠的信徒,但也擁有與一般人同等的信仰心。有時心血來潮會到教會獻上祈禱,在人生的重要時刻也會捐獻金錢並請神父祝福。

雙子天生就帶著罪孽與汙穢,這樣的女神的教誨自從他小時候就深植心中。所以他當然也知道雙子是禁忌之子。不過幸好他這輩子從沒有機會與雙子有任何關系,因此至今從未正視這個問題。

在港都托利亞誕生並長大,成人後投身領主軍至今已十五年。長年來的努力受到肯定,內定在不久後就要升上分隊長。在從軍後結婚的他,有幸得到一個可愛的獨生女。

女兒現在也已經十歲了。恰巧與在牢中痛苦掙紮的少女們年歲相仿。

確實這對少女是雙子,是應該忌諱並排除的存在。然而男人終究無法如此說服自己,難以按捺的感情湧現。

將與自己女兒年歲相仿的少女挂上手铐腳鐐,關在牢中,予以折磨,而自己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樣真的對嗎?理性與感情互相碰撞,痛苦充斥著男人的腦海。

「前輩……那個……」

一旁的年輕士兵嗫嗫嚅嚅地說著。

「……我們到底在幹嘛啊?把那麽小的小孩子關在牢裏……」

「你想說的我也懂。我也不願意這樣。」

年輕士兵想說的,男人自身也感同身受。但無論心中怎麽想,社會上的立場時常令人不得不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感。

「但我們是士兵,既然長官下令了,就算那違反個人的想法也必須忍耐。從軍就是這麽一回事。」

「這我也很明白。可是……」

轉身面對依然想反駁的晚輩,男人將手掌擱在他肩膀上。

「別說了。就算說出口,也沒辦法改變什麽。」

我們爲守護人民的領主軍盡忠職守,遵守女神的教誨,但又爲什麽會如此痛苦?男人將那無可奈何的感情硬是吞回。

「剛才那些話,不要對我以外的人說。萬一讓隊長知道可就麻煩了。」

「是……」

無論中年士兵或年輕士兵,兩人都爲自身的無能爲力與無可奈何而阖上嘴。于是石造的地下室內只剩雙子痛苦的喊叫聲回蕩。

────*────

「啧……!少了三人份也沒什麽問題!只是禁忌之子的壽命縮減得更快罷了!」

由于領主軍的魔術師不再受到戒指束縛,供應至德肯的巨劍的魔力大幅減少。然後那就如同德肯所說,對雙子的負荷頓時大幅提升。

「吾主,有什麽打算?要暫時撤退卷土重來?」

在這狀態下繼續戰鬥下去,就是讓巨劍持續奪取雙子的魔力。就如涅蕾所說,一度撤退也是合理的選項之一。

「如果那男人會放雙子一條命,要撤退也不是不行……」

不過從至今爲止的經曆與德肯口中的話語來判斷,兩人離開後雙子恐怕會受到更殘酷的對待,甚至可能危及性命。況且就算阿爾迪斯與涅蕾想離開現場,德肯也不會袖手旁觀坐視兩人逃走吧。

「那就只能打到勝利爲止了。」

理解了阿爾迪斯的想法,涅蕾手持匕首擺出架式。

「那類道具只要魔力吸收對象與供給對象距離太遠,功效就會明顯降低。因此雙子恐怕被關在要塞內部某處。我來牽制那家夥,在這段時間內吾主就到要塞內救出雙子吧。」

如果雙子就在城寨中,那就簡單了。阿爾迪斯與涅蕾其中一人在此與德肯纏鬥,另一人前去找出雙子救援即可。

「不,我留在這裏應付那家夥。」

「這樣好嗎?」

阿爾迪斯的指示讓涅蕾露出意外的表情。

「對。我留下來應該比較好。」

「明白了。那就盡量別刺激他──」

「反了。」

阿爾迪斯堅定地反駁,全身噴發強烈的魔力。彷佛無止境般湧現的魔力突然間轉變爲無數冰塊撲向德肯。

「還不懂這全部沒用嗎!」

面對一瞬間就能轟碎尋常士兵的密集冰彈,德肯一揮巨劍就完全抵擋。刻在巨劍上的文字取回光芒。

被吸收的魔力立刻轉變爲德肯的反擊而殺向阿爾迪斯,阿爾迪斯閃躲的同時緊接著又射出下一波冰塊。

巨劍在攻擊時消耗的魔力藉此立刻恢複,再度取得活力。魔力立刻轉換成爆炸的形式而消耗,這時又再度受到阿爾迪斯的攻擊而補充。

無論耗費多少魔力攻擊,德肯都能利用巨劍的特性吸收魔力,而且還能將吸收的魔力轉變成反擊阿爾迪斯的手段。盡管阿爾迪斯擁有龐大的魔力,但終究不是無窮無盡。越是劇烈使用自然也會隨之消耗。

另一方面,德肯就等于是直接受到阿爾迪斯供給魔力。撇開肉體上的疲憊不談,他不需要擔心因爲戰鬥時間拖長而耗盡魔力。

這一點阿爾迪斯也十分明白。

雖然狀況正不斷重複消耗自身魔力,但也是阿爾迪斯故意創造的情形。

「原來如此,這麽一回事啊。」

目睹那再三重複的攻擊往來,涅蕾明白了阿爾迪斯的用意。

假設涅蕾要離開此處前去尋找雙子,這段時間內阿爾迪斯就必須纏住德肯。但是與德肯戰鬥就等同于讓他繼續強制吸取雙子的魔力。

但是,德肯的巨劍同時也能吸收自身周遭的魔力。那麽只要隨時供給魔力,讓巨劍不需要奪取雙子的魔力就能化解危機。

「那麽我也得完成我的使命。」

當然阿爾迪斯的魔力也絕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曉得這種狀態究竟能支撐多久。

但這樣一來爭取了時間。只要在這段時間內涅蕾能找出並救出雙子,甚至不需要與德肯正面決戰。

在阿爾迪斯的魔力耗盡前救出雙子。涅蕾肯定已經判斷這才是自己的任務吧。她立刻離開現場直奔向要塞內部。

「別想逃,女人!」

「不要左顧右盼,你的對手是我。」

德肯將攻擊目標轉向逐漸遠離的涅蕾,這時阿爾迪斯創造的無數冰塊砸向他。同時以高熱瞬間融解細碎的冰屑,産生遮蔽視線的白霧隱藏涅蕾的身影。

「少礙事,小鬼!」

「你在說什麽?礙敵人的事不是天經地義?」

阿爾迪斯半傻眼半唾棄般說完,持續攻擊。

阿爾迪斯攻擊的威力與頻率近乎瘋狂,若德肯手中沒有那柄巨劍,恐怕撐不過一次呼吸就會失去原型化作一灘肉醬吧。反過來說,吸收了那樣強大的攻擊後,巨劍轟出的反擊威力也異樣強悍。

面對巨劍的反擊,以阿爾迪斯創造的障壁也難以完全防禦。將魔法與物理的兩種障壁分別展開三層,盡管動用了一共六層的障壁,卻只發揮了削減那穿透力與破壞力的效果。

巨劍將阿爾迪斯自身的魔力轉化而成的火力,遠超越過去與他交手過的涅蕾或葛萊達的攻擊。

(但也不能就這樣停手。)

勝負的關鍵就在于究竟阿爾迪斯的魔力會先耗盡,或是涅蕾先找出雙子。

────*────

在阿爾迪斯與德肯的戰鬥迎來轉機時,涅蕾尋找的雙子正被關在要塞地底下的牢房。

自從雙子開始痛苦掙紮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恐怕就時間來說不算太久,但是在回蕩著少女哭喊聲的地牢中,對只能監視著兩人的兩名士兵來說絕不算短暫。

突然間,雙子的呼喊毫無徵兆地停止了。

突然造訪的寂靜讓大胡須的士兵聯想到雙子的死,視線無意識地轉向牢房內,就在這時──

「救救……我們……!」

四目相對。

雙子還活著。因爲倒在地面上打滾掙紮,衣服骯髒不堪,發絲沾黏在滿是淚水與沙子、彷佛抹上泥巴的臉頰,但雙眼確實對著士兵。呼吸淺而急促,好像光是喘氣就已經耗盡力氣,但她們拚命擠出的求救聲確實傳到了士兵耳中。

留胡須的士兵察覺不妙立刻挪開視線。不能與她們四目相對。因爲壓抑的人性會被喚醒。

如果不以上級指派的任務當作理由,冷酷無情地扮演牢房守衛,內心好像有東西就要應聲折斷。然而他卻不小心從正面接下了少女的視線。聽見了她們在這痛苦之中,在這狀況下對士兵拚命擠出的話語。求救聲在他的良知中不停回蕩。就算摀住耳朵閉上眼睛,也無法忍受那想舍棄一切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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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52 am

「前輩。」

對著苦惱不已的男人,年輕士兵像是立下決心般說道。

「前輩,要不要輪流休息一下?」

「休息?突然提這個幹嘛?」

在這情況下你是在講什麽──留胡須的士兵不禁將差點說出口的這句話吞回喉嚨。

「看來也沒人要來跟我們輪班,不過我們差不多也該去上個廁所了吧?」

「喔,這樣說也對。確實不一定會有人來跟我們輪班。」

年輕士兵所說的也合情合理。一般的牢房守衛都會事先排好輪值表,爲了不讓守衛的集中力耗盡,隔一段固定的時間交替。

但是在這次的狀況中,幾乎所有指令都非常態。雖然兩人被指定爲牢房守衛,卻沒有接到關于輪班人員的任何指示。就任務開始到現在也差不多三個小時了,也有可能就這麽沒人前來與兩人交替。

年長士兵如此思索,剛才的驚惶失措終于逐漸平息。

「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就先休息吧。不過可別打混太久了。」

「不不不,這種時候應該按照年紀請前輩先休息吧。稍微久一點也沒關系。」

平常年輕士兵這種時候總會面露喜色趁機休息,反常的反應讓胡須士兵困惑。

「……你在打什麽算盤?」

年輕士兵沒有正眼迎向前輩的目光,但表情凝重認真。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胡須士兵理解了晚輩的決意。

「你先去休息。」

「不了,我……」

「我一個人受罰就夠了。」

年輕士兵圓睜雙眼。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令他掩不住訝異。

「前輩……爲什麽?」

「比你多活幾年可不是白活的。你在想什麽我當然知道。」

所以你就裝作與你無關就好。胡須士兵說著,想趕走年輕士兵。

「不行啦,不能讓前輩一個人耍帥。畢竟可是我先開口的。」

但年輕士兵似乎也不打算依靠前輩的體恤。

「啧,居然踐踏別人的好意。」

「前輩有資格講這種話喔?」

兩人說完互看了一眼,最後按捺不住自心底湧現的笑意而噗哧一笑。

不過兩人很快斂起笑容,打開牢房門鎖,走向倒在地上的雙子。

「總之該怎麽辦才好?」

「原因出在哪裏,我完全搞不懂。」

剛才因爲持續不斷的痛苦而掙紮的雙子現在平靜許多,但也沒有根據能就此放心。也許下一個瞬間雙子又會再度打滾掙紮。

「那個戒指感覺不太對勁。」

搞不懂兩名少女爲何痛苦。但是她們身上穿戴的所有物品中,最可疑的就是套在拇指上的戒指。這種年紀的小孩戴著戒指──而且因爲尺寸不合而套在拇指上──這件事本身就很不自然。

「拔掉試試看?」

「就這麽辦吧。」

扳開緊緊握住的手指,自少女的拇指摘下戒指。不若兩名士兵的想像,戒指輕易就被摘下。

自剩余那名少女手中也取下戒指後,胡須士兵將戒指放在掌心上仔細端詳。

「確實造型看起來就很可疑……」

這是否真是爲雙子造成痛苦的原因,不是魔術師也不是魔法師的士兵無從判斷。

「手铐腳鐐呢?」

「再怎麽說也不能拆吧。」

「說得也是。那戒指該怎麽辦?」

年輕士兵看向胡須士兵手掌中的戒指。

「這個戒指喔……就說小孩子掙紮亂動的時候掉了──」

胡須士兵話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的巨響與震動襲擊地牢。

某種力量爆炸的聲音接連傳來,整個地牢也爲之震動。撇開地上部分的建築物不談,埋在地底下的這地方也猛烈搖晃絕非尋常事態。

「怎、怎麽了?」

「前、前輩!看上面!」

在年輕士兵的催促下仰頭一看,發現裂縫正在頭頂上的天花板蔓延。

還來不及思考時,龜裂轉眼間就爬滿四周,天花板開始化作碎石落向兩人。

「不妙啊!前輩!快逃吧!」

「呃,好!」

自地牢天花板不斷掉落的碎塊越來越大,這樣下去也許整個地牢都會崩塌。

但是違抗著不斷敲響警鍾的本能,士兵的雙腳躊躇著是否該逃走。

自己確實能馬上逃走。但是被腳鐐束縛的雙子下場會如何?胡須士兵停在此處的原因十分明瞭。

「前輩!我拿鑰匙來了!」

剛才衝出去的年輕士兵手拿著枷鎖鑰匙回來時,在一陣格外響亮的碎裂聲中,牢房崩塌了。

士兵的雙腳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並非朝著仍有一線生機的出口,而是無法動彈的少女們。那究竟是爲什麽,當事人恐怕也不明白。那並非思考得到的結果,而是身體搶先行動。

將少女瑟縮的身子拉進懷中,士兵們用自己的身體蓋在她們之上。彷佛等候著這一刻般,原本構成牢房天花板的瓦礫往下方墜落。大量的碎石與沙塵撲向四人。

因爲劇烈震動而碎裂的石塊中,恰巧有一塊形成了尖銳的尖角。而那尖角偶然間正好自士兵的正上方墜落,不幸地深深刺進保護雙子的背部。

────*────

「呵、呵哈哈哈!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面對阿爾迪斯接二連三使出的魔力攻擊,德肯似乎終于看穿他的用意。

「你想讓我的劍不斷吸收魔力來保護禁忌之子啊!」

德肯露出不知是憤怒或嘲弄的表情叫道:

「莫名其妙!簡直莫名其妙!」

他以唾棄般的口吻對阿爾迪斯吼道。

「既然有這種程度的力量,爲什麽要拘泥于那種汙穢的家夥!你真的那麽重視那兩個禁忌之子嗎!」

毫不間斷地轟出冰塊,阿爾迪斯以明確的憤怒反過來斥責德肯:

「那你又是怎麽回事?那個什麽女神隨口胡扯的話真有那麽重要嗎!那兩個人做了什麽嗎?犯了哪條法律?還是傷害了誰?不過就只是生爲雙子而已啊!」

「什麽理由不找,居然敢說神旨是『隨口胡扯』!神就是正確!神就是正義!神認定爲邪惡的一切事物就是邪惡!不畏懼神也不尊敬神,甚至鄙視神的話語,你這種亵渎者同樣也是邪惡!就由我親手把你送到祝福傳不到的地獄!」

德肯的巨劍轟出的爆炸威力,破壞周遭地面與牆壁的同時直逼阿爾迪斯。

「女神說的就肯定正確?不崇拜女神就是亵渎?別笑死人了!你的眼珠是玻璃珠嗎?你的頭就只是裝飾品嗎?無條件相信別人口中的話,這種人生想必很輕松吧!放棄自己思考,忘記人身爲人的驕傲,你這種人沒有資格斷定她們『汙穢』!」

「對代代服侍托利亞領主軍的一族的我談論何謂驕傲?小鬼頭,這種侮辱……我絕不會允許!」

德肯的表情因憤怒而扭曲,像是要詛咒阿爾迪斯般咬牙切齒。

「隨便你說吧!」

沒興趣再聽他胡說八道的阿爾迪斯唾棄道。然而德肯緊接著說出的話讓他不得不仔細傾聽。

「後悔吧!悲歎吧!是你的囂張害死了禁忌之子!」

「……什麽?」

「你犯了天大的誤會。」

不理會阿爾迪斯的納悶,德肯洋洋得意地解釋。

「確實吸收了這麽多的魔力,也沒必要從戒指補充魔力。但是──」

露出彷佛在騙術對決中獲勝的詐欺師的表情,德肯炫耀般掀開底牌。

「『沒必要吸收魔力』和『無法吸收魔力』是兩回事啊。」

「……」

仔細思索這句話的意義後,阿爾迪斯的表情頓時僵硬。

「我從來就沒說過『無法選擇魔力的供給來源』吧?」

這句話已經足以證實阿爾迪斯的推測。

「該不會……」

換言之,德肯也能「故意從雙子身上奪取魔力」。

「真遺憾啊,你派出那女人去找人,但這下白費功夫了。禁忌之子現在就──」

流向巨劍的魔力産生了變化。

巨劍從毫不間斷撲向自身的魔法攻擊中充分吸取並積存了魔力。在阿爾迪斯眼中可見到魔力經由劍鋒流向刻于劍身上的文字。

「沒命了!」

在這瞬間,與之前見到的魔力流動不同的魔力路徑出現了。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的魔力,阿爾迪斯確定那至少不是來自自己釋放的攻擊魔法。

「糟糕……」

阿爾迪斯這下終于理解自己的失誤。

他剛才判斷只要讓巨劍隨時盈滿魔力,就能妨礙巨劍自戒指吸收魔力。但如果使用者本身就能選擇魔力的供給來源,這手法就毫無意義。

爲了不讓對方看穿用意,阿爾迪斯應該要更巧妙地控制攻擊步調才對。

(該怎麽辦……?)

在思索時巨劍依然不斷吸收魔力。吸收著阿爾迪斯的魔力,以及不同的別種魔力。

(該拿出全力攻擊看看嗎?)

這樣的迷惘在阿爾迪斯心中萌生。

但就算拿出全力攻擊,真能讓事態因此好轉嗎?有可能會讓德肯過度反應,提早危及雙子的性命。

自己接下來的選擇將直接影響雙子的生死,面對這樣的狀況,焦急與壓力幾乎就要壓垮阿爾迪斯。事到如今只能祈禱涅蕾能早一秒救出雙子。

就在這時──

「怎、怎麽回事?」

在緊繃至極的氣氛中,突然間德肯驚惶的疑問傳到阿爾迪斯耳畔。

「嗚啊!這是怎麽回事!嗚喔喔喔!」

仔細一看,德肯臉上寫滿了痛苦,全身痙攣般顫抖。

阿爾迪斯確實看見了。德肯身上的魔力急遽流失。

「戒指──!魔力──!爲什麽,對我──!」

德肯的表情因痛苦而歪曲,身軀不由自主地扭動,原本就稀少的魔力集中于一點,朝手臂開始流動。

魔力流向────────他手中緊抓的巨劍。

「咕啊!嘎啊啊啊!」

自德肯口中竄出的聲音已經不成言語。雙眼空洞圓睜,注視的恐怕已不是世間的任何一處。

阿爾迪斯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破綻。

判斷這是個機會,阿爾迪斯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看來沒命的是你啊。」

他雙手握住闊劍劍柄,在劍身中灌注魔力,筆直瞄准德肯的心髒刺出。

劍鋒彷佛毫無阻力般穿透金屬铠甲,貫穿德肯的胸膛自背部冒出。

「嘎啊!」

痛苦的嘶吼轉變爲咳血。

阿爾迪斯一拔劍,傷口頓時鮮血如泉湧。德肯就這麽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面上,將四周地面染成腥紅後斷氣身亡。

趁著不知何種變化産生的空檔,阿爾迪斯抓住了勝利。但在他放松喘息之前,新的異狀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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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53 am

異狀發生在德肯的身體與依然緊握在他手中的巨劍。

「魔力開始倒流了?」

原本累積在劍身中的大量魔力像是失去出口般往持有者逆流。沒有控制者的大量魔力透過劍柄流入德肯的身軀,並且在那身軀中開始對流。

若魔力量不多,那自然而然會漸漸擴散消失吧,但是那魔力異常強大。雖然或多或少經過抑制,但畢竟是阿爾迪斯施展的攻擊的魔力,原本就有著足以讓要塞半毀的威力。

(該不會……!)

目睹那情景,不好的預感閃過阿爾迪斯的腦海。以德肯的身軀爲中心,伴隨著強烈的閃光與轟鳴聲,發生了劇烈爆炸。

「啧!」

阿爾迪斯立刻展開障壁。

白光掩蓋眼前所有景物,穿透了障壁的些微余波搖晃著他身旁的空氣。

構成要塞的石材崩塌的聲音、風壓掃過四周的聲音,以及士兵的慘叫聲。

當閃光平息時,映入阿爾迪斯眼中的是半毀的閱兵台,堆積如山的染血瓦礫,以及在那一切中心處的一柄巨劍。

巨劍原本的持有者已經不見蹤影,四周就連一顆碎石都不剩,彷佛經過清掃一般。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半球狀的凹陷,在那範圍內的一切恐怕都煙消雲散被爆炸威力炸飛了。

不只是閱兵台,連要塞操練場上都有無數的士兵被爆風炸飛,甚至被壓在瓦礫堆底下。

「這……」

目睹眼前慘狀,阿爾迪斯一瞬間皺起眉頭,但立刻就甩了甩頭轉換思考。

「不。那兩個家夥和涅蕾沒事嗎?」

要塞建築本身也受到嚴重的損傷。光是從外觀都能明白內部損害想必也很大。這樣下去說不定也有可能整個崩塌吧。

阿爾迪斯朝著最靠近的入口拔腿飛馳。陷入混亂的領主軍士兵中已經沒有人試圖攔阻他。

────*────

走進要塞內部後,阿爾迪斯明白自己的推測沒有錯。已經有一部分的建築崩塌,原本組成牆面的石磚化作瓦礫散落四周。

(她們在哪裏?)

雖然要塞原本就較爲牢固,但事到如今也無法一口咬定這裏還安全。

領主軍的士兵們現在正因爲爆炸的影響而驚惶失措。應該要趁這陣混亂找出雙子,逃出這要塞。

問題在于雙子究竟在何處。方便關押人的不是建築物的高處就是地底。

「往上,還是要往下?」

阿爾迪斯的魔力探測只能大略明白魔力的強度與散發魔力的物體尺寸。盡管知道那邊有人類大小的生物,但無法像涅蕾那樣分辨。

「大概在地下吧……」

考慮到德肯對雙子的認知,對待方式也很容易猜測。

建築物外頭傳來領主軍士兵混亂的騷動聲。雖然建築物內部有著不算少的士兵與其他領主軍成員,但無論任何人都驚惶不已,無人攔阻原本不應出現于此處的阿爾迪斯,一路上通行無阻。

阿爾迪斯以魔力探測查知應該是涅蕾的反應。那魔力正朝著地底下的某個位置前進。

在涅蕾的前進方向上,有著微弱到幾乎讓他無法察覺的兩個微弱魔力反應。

「是那個吧。」

尋找著通往地底的通道,阿爾迪斯按捺著焦急的心奔跑在要塞中。

最後他抵達一條毫無裝飾的走廊,穿過沒有岔路的通道後沿著通往地底的樓梯奔馳,最後阿爾迪斯見到了涅蕾的身影。

「在這裏,吾主。」

往地底的樓梯連接到一個給人陰暗潮濕印象的角落。那是個看似地牢的場所。不過那只是阿爾迪斯的猜測,光憑眼前淩亂不堪的慘狀實在無法想像原本的模樣。

恐怕是受到剛才那大爆炸的衝擊影響吧。或者是因爲由上方傳來的力量最終抵達此處,這裏的損害比要塞內任一處都要嚴重。

牆壁崩塌,天花板塌陷墜落。每一寸地面都被瓦礫石塊給掩埋。

身穿著一襲與這場所格格不入的潔白長袍的仆從蹲下身子,她的手臂中抱著癱軟無力的雙子。

「她們還好嗎?」

「算不上平安無事……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看來阿爾迪斯擔憂的最糟糕狀況並未發生。

「在我抵達此處時,雙子與那兩個士兵一起被埋在石塊底下。」

「那兩個士兵呢?」

看向倒在血泊與瓦礫間的兩名士兵,阿爾迪斯明知故問般問道。

「斷氣了。」

涅蕾簡短回答後,加上自己的推測解釋狀況。

「那兩個士兵壓在雙子身上。不知是爲了保護雙子,還是單純的偶然,又或者是起了什麽邪念,這都已經無從得知。但是就結果而言他們的身體成爲盾牌,保護了雙子的性命。」

「這樣啊……」

自涅蕾的臂彎中抱起菲莉亞,阿爾迪斯親自確認她的呼吸後松了口氣。

「還有這個──」

涅蕾伸出的手掌上,擺著與領主軍魔術師之前戴著的相同戒指。

「就掉在士兵們身旁。」

那會強制抽取配戴者的魔力,提供給德肯手持的那柄巨劍。如果德肯所說的並非嚇唬人,這兩只戒指應該套在雙子手指上才對。

戒指掉落在地上又是怎麽回事?阿爾迪斯回想起剛才戰鬥時突然發生在德肯身上的異狀。

德肯突然間痛苦掙紮,自身的魔力遭到巨劍奪取。那也許是原本應該從戒指取得的魔力完全斷絕才發生的吧?

因爲無法從戒指取得魔力供應,爲了補充欠缺才將吸收對象轉到持劍者身上。出乎預料的事態使得德肯的意識混亂失序,最終導致巨劍失去控制。阿爾迪斯如此推測。

「無論真相如何,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什麽真相?」

涅蕾回應他的呢喃。但阿爾迪斯只是搖頭不回答,轉變話題。

「不,沒什麽。現在士兵們還很混亂,但想必很快就會重整秩序。在那之前先離開吧。」

「那麽離開此處之後又有何打算,吾主?」

「事到如今托利亞也回不得了吧……沒辦法,離開都市吧。總之在領主軍的追兵趕上之前拉開距離。至于之後……就往王都去吧。」

納古拉斯王國的王都古蘭是個比托利亞更大的都市。人口也更多,人多自然各方消息也會彙聚于此。

尋找過去的夥伴已經過了一年以上,于托利亞周遭已經無法期待有更多線索。也差不多是改變活動據點的時候了。

「那麽就出發吧。到了王都也許會有讓吾主能充分發揮實力的對手。」

「你還真的打算一起來啊?」

對著彷佛天經地義般選擇同行的涅蕾,阿爾迪斯再度確認她的意見。

「吾主啊,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對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有什麽理由追隨到這種地步嗎?阿爾迪斯對此感到疑惑。

然而自己現在有了應該守護的對象,能輕易擊倒魔物的幫手確實非常可靠。

也許會共同行動很長一段時間吧。懷抱著不知算是愉快或悲怆的憂慮,阿爾迪斯如此回答:

「那就隨你便吧。動身了,跟上來。」

不等她回答,阿爾迪斯抱起菲莉亞邁步奔跑。涅蕾緊跟在身後的腳步聲響起。

與全力奔馳的阿爾迪斯不分離的腳步聲。自己臂彎中的少女的溫度。超過一年來,阿爾迪斯除了「白夜的明星」之外總是避免與他人打交道,這是久違了的感受。

在臂彎中閉著眼睛的菲莉亞微微扭動身子。明確感受著生命的溫度與存在感,阿爾迪斯頭也不回衝出混亂依然籠罩的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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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56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後記

老實說,我從沒想過自己書寫的文章會變成書籍問世。小學時班上大家一起寫著「將來想當的職業」時,旁邊的孩子們寫著「職業棒球選手」、「偶像」的同時,個性別扭的我卻寫了「反正一定是平凡的上班族」。

最近最令我困擾的問題是「請問您的工作是什麽?」這般平凡無奇的問題。甚至不是上班族的我每次都只能回答「這、這個嘛……很多方面。」「主要是哪種?」「也沒有主要的工作啦,大部分是○○或○○之類的……」如此回答的同時擺出苦笑兼營業用笑容的表情。雖然有時對方會體恤地回答「哦,真是多才多藝呢」,但這同樣會讓我感到畏縮。不好意思,只是因爲只靠其中一種工作實在養不活自己,所以只好身兼數職。

這次有幸能得到機會出版本作品,又增加了新的一種職業。這下還真有種分身乏術的感覺。雖然心中懷抱著以後人家問我「請問您工作是什麽」能回答「輕小說作家」的魯莽野心,但要是這本書賣不好也不會有下一本……因此高光晶的未來一切都看各位願不願意支持本作品。

覺得「真是悲哀啊」的各位,懇請各位將本書帶到結帳處,那是我最大的榮幸。

高光 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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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7:58 am

第一卷 最強傭兵與禁忌雙子一同追尋過去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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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00 am

第二卷 無敵傭兵于安甯之森征討強魔 第五章 蟄伏森林之物

明亮的碧藍天空短暫染上西沈夕陽的橙紅,很快地籠罩頭頂上的天空搖身一變化作銀光閃爍的世界。

有如在漆黑帷幕上鑲滿璀璨寶石,數萬光點占據了視野中的每個角落。光點反覆眨眼般閃爍,對地表上的萬物毫無保留地灑落燦爛光芒。這樣的一幅光景,人們稱之爲「淡空」。

宣告一日之終與預告黑夜降臨的光景,自太古以來便從未改變。

在森林與草原的分界處,遠離馬車幹道的此處別說是旅行者,就連些許人蹤都難以找到。

在這遠離人煙之處,罕見地有蘊含意義的聲響在淡空下沈靜響起。

「吾主啊。接下來有何打算?」

坐在膝蓋高的岩塊上頭,女子如此問道。

以白色爲基礎的裝扮。透著幾分淺藍的泛白發色彷佛與那身潔白衣物融爲一體。一頭長發隨著臉龐轉動而微微搖曳,輕拂過她纖細的肩頭。

那容貌有如藝術家夢中追尋的至高造型,看似毫無情感起伏般面無表情的冷然氣氛,更加深了那神秘的印象。

「首先得准備這陣子的落腳處啊。」

回答者是一名年紀尚輕的男子。

他身披一件造型稍嫌罕見、下襬偏短的紫藤色長袍,也因此時常被旁人認爲是魔術師。鮮少有人會發現這是個誤會。

黑眼黑發再加上稱不上醒目的容貌,但要是有人以貌取人而輕視他,最後大都會深刻體會到自己識人眼光之差。

他的實力與一般傭兵不屬于同一範疇。面對孤身就能蹂躏正規軍隊的強大魔物,他也能不費吹灰之力輕易取勝。

「現在這狀況我不想進城鎮。總之就先在這附近准備暫時的落腳處,涅蕾有什麽意見?」

少年對女子告知自己的想法。

少年口中名爲涅蕾的女子垂下眼睑遮掩那雙天藍眼眸,微微點頭。

「既然主人這麽決定,身爲仆從的我沒什麽好說的。」

聽見這不成答案的回答,少年苦笑。

「阿爾迪斯……」

身旁傳來細微說話聲,同時少年的衣角被輕輕拉扯。

聲音來自年幼的少女。她仰起臉看向少年的臉龐,透著幾分藍色的淺綠眼眸中浮現不安的情緒。

「夜晚,來了喔。」

另一側也傳來說話聲。同樣是名年幼的少女。白金的發色在淡空的照耀下看起來像是更黯淡的色澤。

緊依在少年左右兩側,小手抓著紫藤色短袍的兩名少女,容貌幾乎無法分辨──是一對雙子。

名叫阿爾迪斯的少年循著雙子的視線一同仰望天空。少年頭部纏著一條紫羅蘭色的細頭帶。頭帶在後方打結,尾端掠過他的後頸。

衆人頭頂上可清楚看見,夜晚自淡空的邊緣開始擴展。

遠方的山影與淡空的分界線轉變爲一道黑線,黑線快速擴展增加厚度。那抹深黑占據天空的速度更甚于黎明時的朝陽,轉瞬間便擴大領域,于整片淡空塗滿黑夜的色彩。

最後漆黑的垂簾高挂天空,除了一小部分領域之外,快速覆蓋了整片天空。當黑夜將勢力擴展至西方的同時,淡空剩余的部分就像夜晚在天空的一角留下的空洞般。

自那一角綻放的光芒微弱地繼續照耀著黑暗籠罩的世界。在黑暗包圍的夜晚中僅存的唯一燈火,人類自太古以來以「月」命名之。

「想睡了?」

阿爾迪斯問雙子。

雙子同時左右搖頭,若有所求般緊抓住阿爾迪斯的衣角。大概是心裏不安吧。

在這世界上雙子是天大的忌諱。因爲傳說中違逆女神的邪神陣營先鋒就是一對雙子的惡魔。因此她們被托利亞領主軍盯上,不但被當作人質擄走還遭受殘酷的對待。雙子會像這樣緊依著阿爾迪斯不放也是正常的反應吧。

雖然就結果而言,阿爾迪斯與托利亞侯爵及其麾下的領主軍全面開戰,但對此他沒有任何後悔。只是非得離開港都托利亞,以及沒時間向熟識的其他傭兵們解釋原委,讓他有些不太情願。

雖然兩名女孩都表示還不想睡,但精神上的負擔想必已經累積到極限了吧。將盤腿而坐的阿爾迪斯的左右兩腿當作枕頭,雙子縮起身子沒多久便傳出細微的鼻息。

「離這裏最近的是王都吧?」

涅蕾簡短地詢問阿爾迪斯的意圖。

自阿爾迪斯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到納古拉斯王國的王都古蘭,距離大約步行兩小時的路程。離開了位在東北方的托利亞後,一行人只花了不到一小時便跨越了常人步行需要費時五天的距離。

目前甚至無人知曉其存在的飛行術。但是對阿爾迪斯與涅蕾而言,那只是不值一提的技能。要抱著雙子在短時間內長距離移動也是輕而易舉。

「要不要進王都先保留。要看托利亞的騷動以什麽形式傳到王都,視情況也有必要離開這國家吧。」

阿爾迪斯雖然以騷動描述,但實際上絕非能如此輕描淡寫帶過的小事。在領主軍的要塞中大戰領主軍,不只殺害對方的軍官還讓要塞本身崩塌。單就狀況而言被安上叛亂的罪名也不奇怪。

「今天先在這裏過夜──明天就准備暫時的落腳處。只要躲在森林裏就不太會被人發現才對。」

將披風蓋在眼前熟睡的雙子身上,爲了不讓強風攫走她們的體溫,阿爾迪斯以魔術稍微抑制周遭的空氣流動。

「之後就看托利亞有什麽反應吧。我也並非獨鍾這個國家。反正傭兵的工作去哪裏都接得到。」

仰望夜幕中敞開的圓形洞口,阿爾迪斯若無其事般清楚說道。

────*────

隔天早上,阿爾迪斯一行人立刻開始打造暫時的棲身之處。

一行人往森林深處前進的同時,擊殺途中發動攻擊的肉食野獸。

確保了一段其他人想必不會輕易深入的距離後,阿爾迪斯環顧四周說:

「這附近就可以了吧。」

此處矗立的樹幹已經密集到毫無間隙般環繞著衆人,甚至擡頭仰望都無法判別太陽的方位。若是剛入行的新手傭兵輕率闖進此處,恐怕會失去方向最後化作森林的養分。

「菲莉亞、莉亞娜,很危險,不要離開我身邊喔。」

爲防萬一先叮咛雙子。

雙子短促應聲後,立刻緊貼在阿爾迪斯的左右兩側。緊密程度簡直像是要脅持阿爾迪斯般。

其實也沒必要靠這麽近就是了。這句話阿爾迪斯留在心中,只露出苦笑。他與涅蕾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開始凝聚魔力。

以魔力喚風,使之加速創造數道銳利刀刃。刀刃在空氣中呼嘯著,接二連三砍倒周遭的樹木。

不久後阿爾迪斯身旁出現了一片開闊的廣場。之前遮蔽日光的樹木橫躺在地面上,陽光灑落至地表。

「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就面積來看約莫三十公尺見方。作爲暫時居住的據點已經十分充足,而且一旁就有一個小水池,感覺十分方便。

「涅蕾你去趕走附近的危險野獸,順便抓幾只填飽肚子用的。」

「遵命,吾主。」

此處還不算是森林深處,但已是人迹罕至。肉食性野獸自然也不少。雖然沒有必要徹底殲滅但也不希望它們前來找碴。涅蕾想必能理解阿爾迪斯的言下之意,適度驅離周遭的野獸吧。

「那我這邊就來蓋個房子吧。」

「阿爾迪斯要蓋房子~?」

「阿爾迪斯蓋大房子~?」

蓋房子這誘人好奇的字眼,讓依然緊抱著阿爾迪斯的雙子充滿興趣地問道。

「要蓋的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小屋吧。這陣子有地方遮風蔽雨就很夠了。」

對雙子如此回答後,阿爾迪斯開始用魔法掘起礙事的樹根殘株。

用風切除剛才砍倒的樹木上多余的枝葉與根部,裁切成適當的尺寸。此外又壓縮泥土夯實制成台座,將木材一一堆疊在上頭。那場面看上去就像有數十個透明人正辛勤工作般。若有建築業者親眼目睹這建造速度,必然會屢次揉眼懷疑自己的眼睛吧。

「至于乾燥嘛……也不需要這麽講究吧。」

畢竟只是暫住的小屋。阿爾迪斯如此妥協後,將裁切好的木材直接堆疊成牆壁。屋頂同樣是並排木材封閉開口後,擺上燒硬泥土制成的泥板,藉此提供遮雨能力。

作業過程中不時有肉食野獸靠近,阿爾迪斯淡然射出短劍一一擊殺。過程中雖然雙子依然緊貼在阿爾迪斯身旁,但比起在四周閑晃而遭到攻擊要好,因此阿爾迪斯也不在意,持續進行建築工程。

大約經過了兩個小時後,暫住用的據點某種程度已大略成形。

「吾主啊,我回來了。」

恰巧就在此時,涅蕾雙手提著獵物回到了三人身旁。雖然她輕松地拎著兩頭獵物,但獵物本身的尺寸就與雙子相仿。與貌似良家千金般的涅蕾一眼看上去莫名地不協調。

「辛苦了。感覺怎樣?」

「沒什麽棘手的野獸。應該不需特別介意。」

涅蕾回答的語氣彷佛簡述剛才散步時的所見所聞。之後她環顧周遭說道:

「哦,看來十分順利值得欣喜,不過是不是該用早點了?」

「嗯……也對。你們兩個都餓了嗎?」

阿爾迪斯仰望天空先是回答涅蕾,隨即又將話鋒轉向雙子。

見雙子同時點頭後,他再度將視線拉回到涅蕾身上,自稱仆從的女性並未等候指示便開始動作。將獵物擺在適當的位置,爲拿取道具而走向廚房──

就在這時,她的腳步倏地暫停。

「……吾主啊。」

「我知道。」

涅蕾停下腳步的原因,阿爾迪斯同時也察覺了。

強大魔力的存在感。而且那魔力絕非野獸的程度。就大小來判斷肯定是魔物,而且是擁有相當實力的對手。

「很近啊。」

阿爾迪斯將警覺之網朝四周展開。

森林環繞四周的這個空間就性質上易攻難守。既然不知道敵人會從哪個方向來,就必須盡早發現對方的位置。

然而從周遭的森林感覺不到任何氣息。警戒心轉向上空,但視野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任何生物。

既然如此──

「下面啊!」

阿爾迪斯的喊聲打破寂靜的瞬間,水面迸裂的聲音響起。

同一時間附近的水池中衝出了兩條肉色的觸手。

阿爾迪斯爲了保護雙子而擺出架式,但觸手的目標是涅蕾帶回來的兩只野獸。觸手精准纏繞擱在地面上的野獸,輕易舉起拖進水池中。

短暫的時間後,水面一抹深色暈開。

「菲莉亞、莉亞娜,別離開我身邊。」

還沒聽見雙子的回答,水池中再度噴濺水花,觸手隨之衝出。數量增加至三條。

雙子立刻躲到阿爾迪斯身後抱住彼此。

只要阿爾迪斯在場,雙子應當安全無虞。但同時阿爾迪斯也無法自由動作。

阿爾迪斯停留在原處迎擊觸手。

面對有如鞭子般甩動的同時伸長的觸手,以風的魔力轉瞬間切斷,保護雙子不受危險侵襲。

然而安全只維持一瞬間。還來不及喘息,觸手再度衝出水面。

數量超過二十以上。

目睹那數量,阿爾迪斯皺起眉頭擺出嫌麻煩的表情,這時從他的視野上方有數道白光掃過。是涅蕾的魔法。

有如尖針般的光束攻擊,自斜上方殺向觸手。

斷斷續續射出的每道光束都有如無形的箭矢,轉瞬間就撕裂了所有的觸手。

觸手全數化作不再動彈的肉片後,施術者涅蕾本人無聲地輕盈降落。

恐怕是爲了不讓貫穿的光束射向天空惹來不必要的注目,她才特地飛到空中往下方施展魔術吧。

「唔,沒完沒了啊。」

涅蕾喃喃說著,視線投向水面。

觸手第三次自水面現身。

數量更是增加,高舉起尖端瞄准了涅蕾。

不管數量再怎麽增加,想必都不會是涅蕾的對手。這點程度的攻擊她肯定能輕易閃躲並予以反擊,無論受到幾波攻擊也能輕松化解吧。

然而當觸手再度發動攻勢時,情勢與阿爾迪斯的預料不同,涅蕾的手腳輕易地被觸手束縛。

逮到獵物的觸手隨即舉起涅蕾的身軀,將她拖進水中。

目睹那情景,阿爾迪斯立刻理解了涅蕾的意圖。

「啊!涅蕾!」

「阿爾迪斯!涅蕾危險了!」

雙子擔憂涅蕾的安危而大叫,但阿爾迪斯站在原處不打算出手。

他爲了讓兩人安心而輕撫兩人的發絲,若無其事般開口說道:

「用不著擔心,涅蕾她沒事。馬上就會回來。她一定是想速戰速決吧。」

如果對方潛伏在水中不斷刺出觸手,在地面上再怎麽迎戰也無法收拾對方。既然如此就應該衝到對方面前一口氣擊殺本體吧。

可是對方躲在水中,我方若要主動出擊就得潛入水中。

對阿爾迪斯而言只要戰況有需要,潛水也沒什麽大不了,但對于自稱仆從的涅蕾而言就並非如此吧。

判斷不應該勞煩主人下水,自己搶先擔起這個職責。涅蕾的確很有可能這麽想。

────*────

在觸手的拉扯下被拖進水中,涅蕾終于親眼目睹了敵人的身影。

模樣令人聯想到脂肪觸感的肉塊鎮坐在水底。

那身軀向四周伸出形似植物枝條般的觸手。觸手越遠離本體就越是分歧,其中數條最終連結到正束縛涅蕾身軀的觸手。

(這還真是……毫無美感可言啊。)

肉塊身上各處長著管狀的突起物,看起來也有點像是四肢。身體中央處醒目的隆起部位看起來應是頭部,但卻找不到耳鼻之類的器官。

那巨大的隆起部位上有一道橫跨整個肉塊的裂縫,自裂縫中可窺見整排的銳利尖牙。是張巨大的嘴。

被觸手束縛的涅蕾就這麽被拖向肉塊。同時她展開水中呼吸的魔法,預備進行長時間戰鬥。

想必已經確信自己抓住獵物的肉塊撐大了那張巨嘴,等待涅蕾抵達。

(這麽近就夠了吧。)

當然涅蕾也沒有理由就這麽乖乖地被它扔進口中。在距離已經充分接近的瞬間,讓周遭的水溫降低至冰點以下。

化作固體的水強烈抗拒觸手的動作。

觸手周遭霎那間扭曲,彷佛置身在萬花筒內部,觸手的身影向四周映照,此時纏住涅蕾的觸手已經連同周遭的水一同被凍結。

肉塊仍不放棄抽回觸手,但那不智的舉動最終只對自身造成傷害。包裹在冰層中的觸手無法承受肉塊抽回時的強烈力道,在途中便紛紛斷裂。

像是要甩開疼痛,肉塊掙紮般蠕動。

低沈的慘叫聲傳到涅蕾耳畔。

(畢竟其貌不揚,這種聲音也不意外。)

肉塊本體長出了數條轉變爲銳利槍狀的觸手。

並非活捉獵物,而是用來擊殺敵人的尖端朝著涅蕾射出。

涅蕾立刻看穿觸手的軌迹,在路徑上創造與觸手數量相同的冰塊阻擋攻擊。

觸手刺中出現在水中的冰塊而失去力道。

肉塊暴躁地將那張巨大的嘴撐到全開。

肉塊的頭部有如打呵欠般顫動,涅蕾的周遭突然間開始振動。

(怎麽回事?)

包覆身軀四周的水傳來不自然的搖晃。

涅蕾即刻理解發生來源正是那肉塊。

(那家夥幹的好事嗎?)

那不是普通的振動。振動的威力恐怕足以破壞常人的身軀吧。

不過那對涅蕾當然不構成多大的威脅。那程度的威力頂多只是稍微阻撓行動的負荷罷了。

但是對剛才涅蕾創造的冰塊又是另一回事了。

原本防禦觸手的冰塊轉瞬間碎裂。剛才被擋下的觸手重獲自由,再度殺向涅蕾。

不過她連眉毛也不挑一下,神色自若地應付。

(哦,看來也不算完全沒有智能吧。)

她在自己身旁以光魔法創造利刃,精准迎擊逼近到她身旁的觸手。

同時她以魔法創造強烈的光線朝著肉塊的本體施以反擊。

霎那間擊中肉塊的光線灼燒那粉紅色的身軀。

肉塊痛苦地掙紮。

頭部與軀幹連結的部位變化爲白色。

然而涅蕾見狀卻眉心微蹙。因爲造成的傷害比預期中要輕微許多。

(雖說在水中本就如此。)

既然舞台在水中,涅蕾擅長的光魔法無論如何都無法免于威力衰減。冰魔法也許有效,但如果對方再度發動剛才的振動,很可能來不及觸及對方就被震碎。由于戰場在水中,涅蕾的確缺乏致命的手段。

(這下該怎麽解決呢?)

不過敗給這種程度的對手的可能性依舊不及萬分之一。平常的人類另當別論,但涅蕾甚至不需擔心呼吸。不過現在主人正在岸上等候,實在不應該花費太長時間。

既然問題在于水中戰鬥,那就強制對方移動到其他位置即可。

涅蕾眯起眼睛,在腦中構築手段後立刻開始實行。

對肉塊使出牽制性質的攻擊,但真正的目標是肉塊的下方。施展魔法炸飛水底的泥土。

失去了原本的置身之處,肉塊的龐大身軀一瞬間在水中浮起,隨即又循著重力牽引往下沈。

涅蕾抓住了這個瞬間。

(就是那裏!)

肉塊與池底間的水因爲魔力影響而急遽升溫。

突然發生的突破千度的高溫加熱下,水瞬間氣化膨脹發揮爆炸般的威力。

同時涅蕾以肉塊爲中心構築厚實的圓筒狀冰牆。冰牆自池底直通池面。目的在于使爆炸的威力無法朝四周逸散而朝上方集中。

在強度大于體重加水壓的爆炸威力推擠下,肉塊的身軀朝水面上升。

爲了將爆炸威力凝聚向上而展開的圓筒狀冰牆盡管厚實,還是在霎那間龜裂。

不過那不構成問題,只要短短一瞬間能控制肉塊被炸飛的方向就夠了。

肉塊朝水面飛升的同時,涅蕾也跟著浮升至水面。

肉塊伴隨著刺耳的轟然巨響衝破水面,全身出現在水池的上空處。

那力道讓肉塊往上方飛行了一段距離,但最終在慣性力與重力的兩相拉扯下開始墜落。就在這瞬間,浮升至水面的涅蕾擊出無數光彈轟向那身軀。

若從一旁的地面觀看,那情景大概就像是肉塊在突如其來的爆炸與飛濺的水花中被拋入半空中,抵達頂點開始墜落的瞬間遭受來自水中的炮火而化作蜂窩。

(雖然想盡可能避免周遭有機會目擊戰鬥,不過總比時間拖長要好吧。)

涅蕾轟出她造出的所有光彈後,全身開洞的肉塊墜落回到池水中。

涅蕾端詳著已經失去生命氣息的肉塊。

在重力牽引下,肉塊緩緩往池底沈降,同時那粉紅身軀也逐漸崩解融入水中。

最終抵達池底的只剩拳頭小大的渣滓。而那塊殘骸也在觸及池底的同時消融于無形。剛才的爆炸使得水底淤泥揚起遮蔽視線,涅蕾在這片汙濁中確定肉塊徹底消失,之後才轉身往水面浮升。

「怎麽樣?」

涅蕾回到池畔時,阿爾迪斯簡短問道。他左右的雙子各抱著他的一條腿,直盯著涅蕾瞧。

神色煩郁地撩起濡濕而黏人的長發,涅蕾回答主人的疑問。

「雖然收拾了──」

報告結果的同時,涅蕾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但這陣子實在不太想用這裏的水。」

回想起在水中溶解而消失的肉塊,涅蕾微微搖頭。

當然這只是心情上的問題。涅蕾也明白,自己與主人和兩名少女就構成物質來看,與那肉塊沒有多大的差異。

盡管理智上明白,但心情上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吧。溶解了難以名狀的謎樣肉塊的池水,別說是飲食了,也不想用來洗滌衣物。

與歪著頭一臉納悶的雙子不同,阿爾迪斯理解了言下之意而面露苦笑。最後決定生活上必須的水以魔法制造,對此涅蕾罕見地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

隔天,阿爾迪斯與涅蕾專注于布置作爲臨時據點的小屋與周遭的生活環境。在太陽完全升起後,以涅蕾狩獵取得的肉享用了稍晚的早餐,之後兩人便展開作業。

首先額外砍伐周遭的樹木,裁切成適當的長度後斜插在小屋周邊,組成格子狀的柵欄。因爲都憑藉著豐富的魔力以魔法作業,直到環繞廣場的柵欄完全成形也只經過了不到三小時,若換作人力工作恐怕需要耗費十天以上吧。

不知道眼前的光景有多麽超脫常識,雙子看著接二連三追加的新設施,眼中綻放燦爛光芒驚喜叫道:

「阿爾迪斯,接下來要做什麽~?」

「阿爾迪斯,做個很大的~!」

「其他東西就等之後再說吧。」

「咦咦~!」

兩名少女不滿地鼓起臉頰。

和初次相遇時相比之下,她們表情已經變得豐富許多。待在托利亞時兩人會害怕其他人的視線,但在此處也鮮少會有其他人造訪吧。

如此一想,比起城鎮之中,乾脆選這種場所作爲棲身之所反而更好。不過當然還是得先確保雙子的安全。

將守護雙子的工作交給涅蕾之後,阿爾迪斯縱身跳進肉塊溶解的水池中。

根據涅蕾的描述,池中似乎有個偌大的洞穴。突然出現的肉塊恐怕是從某處穿過洞穴來到池底吧。爲了今後著想,還是得先排除危險才行。

阿爾迪斯找到了涅蕾口中的洞穴,盡可能不妨礙水流的同時縮小洞口,維持讓魚或昆蟲等尚可通過的尺寸。應當防範的是對雙子可能造成危險的水棲野獸或魔物。阿爾迪斯設置數道狹縫並封住了洞穴,最終大致確認池底已經沒有危險後回到地面上。

「接下來嘛,還需要暫時存放食物的儲藏庫……順便做個菲莉亞她們的遊樂區吧。」

之後阿爾迪斯在形影不離的雙子伴隨下,流暢地進行暫時據點的建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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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07 am

第二卷 無敵傭兵于安甯之森征討強魔 第六章 野貓與黑獅子

彷佛無盡連綿的蒼郁森林──人們以傳說中過去曾在此繁華一世的王國之名「柯薩斯」來稱呼這座森林。

過去以道路和都城誇耀其文化的王國現在已經滅亡許久。連結城鎮之間的馬車幹道的石磚被草木的嫩芽咬碎,城鎮埋沒在重重樹海之間。原本環繞都城的城牆也因爲藤蔓自裂縫入侵,最終化作有如小山的成堆瓦礫。

現在已經化作魔物與野獸樂園的森林至深之處,有一塊顯然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色彩。在四周受到綠意覆蓋的這片土地上,這一抹色彩顯得特別不自然。色彩有如堆積在暖爐中的灰燼,在蒼郁陰暗的樹林環繞中顯得格外明亮。

灰色物體有著直線構成的輪廓,看起來像是數個箱子組合成的人工物。若是在衆人居住的城鎮中,是棟看起來恐怕算不上稀奇的建築物。但這棟建築物現在卻排開了無盡連綿的蒼郁森林,矗立于此。那情景就有如漂浮在樹海中央的小島。

異常的靜谧包圍著建築物。

雖說是魔物居住之處,但森林自有森林本身的生態系統。花朵綻放,以植物爲食的野獸或吸食花蜜的昆蟲在此遊蕩,身爲獵人的肉食野獸在此狩獵奔馳。昆蟲蹦跳、小鳥啼鳴、野獸嘶吼。這些生命的氣息混雜在植物隨風搖曳的聲響中洋溢整片森林,無論森林何處都相同。無論該處有無魔物棲息都不例外。

然而此處毫無生命的聲響。只有樹梢葉片在風中發出的沙沙聲,冷冷清清地回蕩著。

原本應有的生命不存在的森林深處中,存在著原本不應存在的事物。

無論是樹木的樹洞或樹幹上、積水的底部、岩石裸露的地面,透明的鼓脹物體散落在任何位置。那物體看似樹脂凝固而成,又像透明的成塊礦物。但倘若有個礦山技師在場肯定會爲此大感不解吧。因爲根本就沒有這種礦物。

直徑三十公分的鼓脹物體大量散落在建築物的周遭。彷佛填補了謎樣消失的生物們的地位,這些透明的物體悄悄地占據了森林深處。

那情景彷佛正默默地宣告著誰才是這座森林真正的支配者。

────*────

自從阿爾迪斯等人離開托利亞後經過了五天。

這段時間就連徒步移動的行商也足以抵達王都了。當然傳令的快馬想必早已經抵達。現在應是時候前去王都探聽情報,了解與托利亞間的衝突以何種形式傳開。

「涅蕾,看家和照顧雙子就交給你了。」

「遵命,吾主。盡管放心交給我。」

既然要讓雙子留在此處,阿爾迪斯或涅蕾其中一人就必須留下。

就實力來說是誰都沒問題,純粹就心情層面來說阿爾迪斯希望自己留下來。但如果因爲在托利亞的衝突使得阿爾迪斯一行人在王都已經受到通緝,就必須避免引人注目吧。

阿爾迪斯想到這裏,就覺得搜集情報的工作要交給涅蕾總有一抹不安。雖然阿爾迪斯也認同她的實力,但是考慮到涅蕾的個性與舉止,「低調行事靜觀其變」恐怕是強人所難。考慮到最後,阿爾迪斯決定親自趕赴王都。

幸好雙子已經相當習慣與涅蕾相處,要離開一段時間也不需要擔心。對涅蕾個人的信任感也遠較過去增長。

「預定會在明天傍晚或晚上回來。」

「阿爾迪斯,路上小心~」

「阿爾迪斯,不要忘記禮物喔~」

背對著雙子送行時的呼喊聲,阿爾迪斯以等同于飛行速度的「浮步」穿越森林。這時間王都的大門恐怕尚未開啓。幸好也沒有遭遇沿著馬車幹道移動的其他人。

阿爾迪斯停止以浮步移動之後,他從未遭遇任何人,沿著馬車幹道徒步移動四十分鍾左右抵達王都的北門。

────*────

納古拉斯王國王都古蘭。坐擁三十萬人口的古蘭是納古拉斯王國中規模最大,也是羅布雷斯大陸上名列前茅的大都市。

坐落于卡諾比斯山脈南方的古蘭與托利亞相同,身爲面朝大海、風光明媚的都市而聞名。都市就位在橫跨羅布雷斯大陸的大幹道,與通往大陸東南方的道路的交會位置。循著馬車幹道往東北方前進,便能經過托利亞抵達布隆雪爾共和國,往西則通往都市國家聯盟,往東南方則通往艾爾梅尼亞帝國,可說是交通往來的要衝之地。

自古因貿易而繁榮至今的都市古蘭聚集了大陸中的人力與商品,也凝聚了莫大的財富。憑藉那驚人的財力,原本只是區區都市國家的納古拉斯才得以擴張爲擁有遼闊版圖的王國。

王都由過去都市國家時代的民家並排的舊城區與王國成立後新擴張的新城區所構成。環繞舊城區的城牆使新城區與中央區分離,如果自上空俯瞰,王都就像是由新舊兩個厚實的圓圈與夾在中間的細小圓圈,再加上一個環繞整體的細圈所組成。內側的細圈也就是都市國家時代的城牆遺迹。與環繞王都整體的外牆相比之下,顯然有許多部位已經傾頹失修。現在已經無法發揮防禦的功能,唯一只剩下區隔新舊兩城區的職責。

盡管當初擴建新城區時在城牆內預留了相當多空間,但王都古蘭的人口至今仍不斷增加,據說可供開發的空地已經不多。雖然有一部分人士認爲應當擴張一部分的外牆,但因爲所需經費相當龐大,再加上與帝國之間情勢緊張,當下情況似乎不會輕易允許。

阿爾迪斯回憶起過去在托利亞時常合作的傭兵隊伍「白夜的明星」中的成員告訴他的消息,朝著外城牆以一般速度邁步靠近。

來到城門前,恰巧士兵正准備開門。

(接下來,只要別在大門前直接被認出來就好了……)

「馬上就能過了?」

「快了,稍等一下。准備不用太久。」

守衛見了阿爾迪斯的相貌也沒有改變態度,如此回答。看來至少守衛這邊還沒接到通緝令。阿爾迪斯閑著沒事便觀察四周,同時等待到開門准備結束。

「你來得還真早啊。」

大概是完成准備工作了吧,守衛向他搭話。

「其實我原本打算在昨天入夜之前進王都,但在途中遭到格拉斯狼襲擊,最後沒趕上關門時間。」

「哎呀,那還真是不幸。真虧你能平安……啊,你是傭兵或冒險者之類的?」

「我看起來像行商嗎?好歹也是個傭兵啦。」

「的確……看起來不像行商。」

守衛露出親切的笑容如此說道:

「這樣啊,看你年紀輕輕的,但一定是優秀的傭兵吧。不過一個人露宿野外也太危險了吧?雖然我們不能延後關門時間,但你如果只是在門前紮營,我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夜裏有看守也有火堆照明,總是比毫無保障的野外要安全。我建議你下次就算趕不上也要盡量趕到門附近。」

守衛的態度遠比想像中友善,讓阿爾迪斯或多或少放松了警戒心。支付了進入市街區時規定要徵收﹑名爲「過門稅」的稅金後,阿爾迪斯辦理正式入城的手續。

在這同時,阿爾迪斯身旁接二連三有自王都出發的商隊與傭兵隊伍通過城門。才一大早就這麽多人出城,該說不愧是王都吧。

「好,這就可以了。你是第一次來王都?是的話我得跟你告知幾條注意事項。」

「不,我以前來過了,該注意什麽我知道。」

「這樣啊,那我就不耽擱你了。」

對守衛道謝,阿爾迪斯走進早晨空氣籠罩的王都。

(首先要確認退路並找到今晚的住處啊。)

阿爾迪斯不動聲色觀察著周遭,身影靜靜地消失在小巷中。

────*────

在人潮與錢潮彙聚之處,自然會形成工作結束後人們享樂所需的鬧區。王都古蘭的人口約有三十萬。若要讓如此大量的人們于工作後飲酒作樂大飽口福,鬧區的規模自然也十分壯觀。

位于王都新城區的鬧區,雖然與大街有段距離,但擠滿了大大小小共百余間的酒店。而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兼差營業,靠近大街處的大多是酒店兼旅店和餐廳,而越靠近暗巷小徑,身兼娼館或賭場等地下行業的比例也隨之增加,這些對于在王都生活的人民都是衆所皆知的事實。

暗巷中的酒店只在夜間營業,但靠近大街的酒店有不少打從白天就開門。身兼餐廳的酒店大多從中午時分就開始營業,而兼營旅社的酒店就相當于一整天店門都爲旅客而開。

在這樣的其中一間酒店中,從大白天就群聚于此的人們想必大多都不務正業,遊手好閑。

喝酒跷班但外貌一本正經的懶蟲。

一旦手頭闊綽就立刻飲酒散財,號稱傭兵的地痞流氓。

自昨晚就在酒國流連忘返,一年到頭沒人見過其清醒的醉漢。

充滿了這類不正經人物的酒店中,投出清醒的眼神掃視四周的清秀男子,也同樣不是正經的良民百姓。不過這男子與其他遊手好閑的買醉客不同之處,在于如此在酒店中等候對他而言是工作的一部分。

「唷,柴劄雷。上次的好消息多謝啦。」

這時,自二樓走到酒店中的人物,對著坐在吧台旁啜飲著果實水的清秀男子搭話。

名爲柴劄雷的清秀男子將杯子挪到幾乎觸及唇邊的位置,停止了動作。他沒有回頭便回答道:

「我不是說了嗎?那情報只收你三枚銀幣算很便宜了。」

「是啊。這次的情報是很不錯。這次的。」

那個人格外強調「這次」。大概是暗指之前柴劄雷販售的情報讓他「吃了悶虧」。

若問柴劄雷的感想,他覺得那簡直不關他的事。情報這種玩意兒值錢與否在于新鮮度。腐壞的速度別說是生肉或蔬菜,甚至比港邊剛撈起的小魚更快。數個小時前還有價值的情報,轉瞬間落得一文不值也很常見。

在柴劄雷爲他提供情報的當下,情報的價值確實與費用相符。至于他無法活用那份情報是因爲他手腳太慢,找柴劄雷抱怨實在沒道理。

話雖如此,要一介傭兵理解這一點也是強人所難吧。對他們而言結果就是一切。得到情報後能撈到好處就是好情報,白跑一趟就是壞情報。

柴劄雷打從心底懶得搭理對方,但傭兵不只是貴重的情報提供來源,同時也是重要的買家,也不能在態度上表現得太明顯。

「有什麽好情報再拜托啦。」

男傭兵留下這句話,走往店外離開了。

另一方面柴劄雷沒有開口回應,只是靜靜地舉起玻璃杯輕啜。除了付錢的客人外,他沒有多余的親切可免費供應。

在這太陽已高挂天空的時間帶,直到午餐時分幾乎不會有人走進店門。更別說是找上坐在吧台邊的柴劄雷。如果真有人找上門來,若非「以前的熟客」否則就是「日後可能成爲顧客的對象」吧。

上午找柴劄雷有事的人就是想買情報的顧客。在這時間帶柴劄雷本身也只專注于販賣情報。搜集新情報是等每天夜幕擴展之後的事了。找上各酒店中美酒下肚後管不住嘴巴的傭兵或行商閑話家常,巧妙套出有意義的情報。之後他再自行整合分析藉此取得的情報,標上價碼販售給需要情報的對象。

柴劄雷是人稱情報販子的這行職業的其中一人。不過他在販賣情報之前也並非不挑顧客。

雖然所有消息都能算是情報,不過視其內容有可能爲自己招致危險。因此他不會四處張揚自己是情報販子,而是透過仲介接客。爲此他也在各處建立管道人脈。經營這間酒店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

尋求各方消息來到酒店的人不少。若需求不至于要拜托情報販子,那機會就會轉變爲給酒店老板的小費,爲他添增臨時收入。但如果想要的情報區區小費無法換得,就輪到柴劄雷這樣的情報販子上場。

「柴劄雷,有客人。」

站在吧台內側的老板對他說道。柴劄雷慵懶地轉動脖子。

隔著老板面前的吧台,有名傭兵裝扮的少年站在不遠處。年紀大概十四五來歲。額頭綁著一條紫羅蘭色的布條,披著紫藤色造型罕見的短袍。黑眼黑發的容貌稚氣未褪,大概才剛成人不久,但站姿卻有種老練傭兵般的氣氛。

「你就是情報販子?」

「沒錯。」

聽柴劄雷如此回答後,少年坐在與柴劄雷隔著一個座位的位子上。他沒點飲料,但老板徑自將果實酒擱在他面前,少年自懷中取出三枚銅幣擱在吧台上。

哦,看來他不是外觀上看起來的新人傭兵啊。柴劄雷如此判斷。

老板表情滿意,將銅幣收入懷中,與柴劄雷和少年拉開距離。如此一來,與情報販子間的仲介便正式完成。

確認既定手續完成後,柴劄雷開了口。

「我是情報商人柴劄雷。」

「……」

面對彷佛有所期待般不再說話的柴劄雷,少年沈默不語。

「……哎呀。沒人教過你嗎?既然人家先報上姓名了,自己也報上名字才合乎禮儀吧?」

「你說,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互相報上姓名,才能建立所謂的信賴關系吧?」

「你真想知道我是可以告訴你……不過你願意付多少錢買?」

柴劄雷倏地微微眯起眼。對自己的名字標上價碼的傭兵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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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09 am

「那這位客人想買什麽樣的情報?」

不顯露任何心中的贊賞,情報販子若無其事般將話題導向買賣。

「最近在托利亞附近的馬車幹道上出沒的女人。」

「哦,那個喔……雖然我也想賣個兩枚銀幣,不過收你銅幣五枚就好了。」

少年想知道的消息,似乎有關這陣子在托利亞出沒的謎樣女傭兵。

「便宜了不少啊。」

「也沒什麽,以前值兩枚銀幣。但現在已經沒那個價值了。就這麽單純而已。」

柴劄雷猜測少年十之八九想挑戰女傭兵。但是根據柴劄雷取得的情報,過去出沒于馬車幹道附近的女傭兵已經好一陣子不再現身。自從女傭兵受邀步入托利亞侯爵宅邸後,再也沒有傳出于馬車幹道附近目擊她身影的消息。

「知道了。我買。」

柴劄雷將少年擺在櫃台上的銅幣收進懷中,開始一一列舉與女傭兵有關的情報。女傭兵出現的場所與時間帶、自從何時開始現身。外觀容貌與戰鬥風格、挑戰衆多傭兵但未嘗敗績、她挑戰的對手的來曆。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目的,以及有關女性真正身分的種種猜測。

大約一個月前他已向許多傭兵兜售這份情報。不過自從女傭兵不再現身之後,這些情報早已經不再有價值。柴劄雷認爲現在已經不值一枚銀幣的價碼。

「不過大概在一個月前左右,好像就再也不曾出現了。」

以這句話做結的同時,柴劄雷對少年的表情感到幾分狐疑。原以爲他會覺得白付了這筆情報費而怅然,但他的表情好像對此並不在意。甚至有種根本不在乎這份情報的感覺。

不過,自己付錢買了情報卻又毫不在意實在不合常理。

「你知道那女人之後的行蹤嗎?」

少年追問更進一步的情報。

「接下來要另外收費。」

「多少?」

「這個嘛……銀幣五枚。」

看來少年對女傭兵的執著不同于其他傭兵。感覺到這一點,柴劄雷抓住機會大擡價碼。

聽聞金額也不挑一下眉毛,少年自懷中取出銀幣擺在吧台上。

「大概半個月前,聽說在托利亞西方草原出現了葛萊達而引發一場騷動……葛萊達你曉得嗎?」

「這我知道。」

「這樣啊。關于那頭葛萊達,托利亞領主軍似乎很快就派遣討伐隊排除了。聽說女傭兵也參加了那個討伐隊,並且立下了相當顯赫的功勞。」

少年只用視線催促他繼續說。

「接下來要講的是我最近才剛取得,其他情報販子都不曉得的消息。」

柴劄雷揚起嘴角壓低聲音。

「聽說那個女傭兵,大概在五天前不知去向了。」

「……知不知道她往哪邊去了?」

「這還不清楚……況且關于她消失的原因也只有不確定的謠言。老實說實在算不上多可信的情報──」

柴劄雷在對話的同時從記憶中抽出必要的消息加以整理。

柴劄雷手中有關女傭兵的情報並不多。只知道托利亞領主軍在要塞訓練時遭遇事故而有多人死傷,傳聞中這事故與那女人有牽扯,事故發生後女傭兵便行蹤成謎,在托利亞不再有人目睹她的身影,過去與她行動與共的黑眼黑發的少年也同時消失無蹤──

思考至此,柴劄雷無聲地屏息。

爲了隱藏心中的驚訝,柴劄雷閉起眼睛。讓眼前的黑眼黑發的少年無法打量他的眼神。

「怎麽了?」

少年對突然間停下話語的柴劄雷問道。

「……沒事。只是我想先確認情報的真僞後再告知你。可以給我一天的時間嗎?」

「沒有必要這麽麻煩你。」

「事關商譽這可不行。既然收了五枚銀幣,我就會拿出符合價碼的成果。我想到了明天早上就能確認完成。」

「我知道了。明天中午前我會在這裏等你。」

少年說完便走上樓梯,數分鍾後再度現身對老板說道:

「我入夜前回來。」

「知道啦。不過晚餐要等夜鍾敲響之後啊。在換日前都無所謂,但在那之後可要另外加價喔。」

「知道了。」

少年舉起一只手就走出酒店。

「那個客人就住在上面的房間?」

衆所皆知這間酒店的二樓就是旅店。

「是又怎樣?」

「他叫什麽名字?」

當然旅客登記簿上寫著少年的名字。照理來說將之泄漏給無關人士,就旅店經營者而言有違職業道德。但柴劄雷很明白老板貪得無厭的本性。

「……銀幣一枚。」

短暫的沈默後,酒店老板如此開價。

「也太貴了吧?」

「既然是連情報販子都想要的名字,想必值這個價錢吧?」

「哎呀,外行人這麽貪心不好喔。銅幣六枚。」

「你以爲是托誰的福今天也有客人上門啊?銅幣八枚。」

「這理由我確實難以反駁啊。各退一步銅幣七枚好不好?」

「好吧。」

自柴劄雷手中接過銅幣,老板立刻就塞進懷中。

「然後呢?那位小哥尊姓大名?」

「你等等……」

老板取出了登記簿,翻開今天早上登記的頁面。揉了揉有些老花的雙眼後,指著黑發少年在進房時留下的名字,念道:

「呃……名字是……提歐裏斯。」

────*────

抵達王都後,阿爾迪斯先找了間普通的旅店,便一一造訪目前營業中的酒店。當然他意不在酒而是搜集情報。

向酒店老板與數名情報販子遞出情報費,打聽托利亞的騷動以何種形式傳到王都。當然他也不能直截了當地問。所以他照著當初涅蕾過去在馬車幹道上與路過傭兵比試的事實,佯裝爲「想與傳聞中的女傭兵一決勝負的年輕傭兵」。

阿爾迪斯藉此得知了數件事。

首先,涅蕾當時參加葛萊達討伐隊一事已經傳到王都。然而阿爾迪斯與涅蕾曾與托利亞領主軍大戰一場的消息似乎尚未傳到。托利亞侯爵和領主軍似乎對外聲稱要塞中的戰鬥是在訓練中發生的一場意外事故。

擺出那麽大的陣仗正面迎擊,卻被區區兩名傭兵徹底蹂躏,甚至連人質都被平安劫走,想必無法照實對外公開吧。因爲那就等同大肆宣揚領主軍之恥。

當然盡管表面上如此,但托利亞侯爵與領主軍心中仍然憎恨著阿爾迪斯等人的可能性依舊存在。不,想必是深惡痛絕吧。

不過托利亞侯爵與領主軍並未正式通緝阿爾迪斯等人這一點相當重要。至少阿爾迪斯不用擔心一行人遭國家追捕。

照這樣應該不須擔憂吧。就在他萌生這念頭時,自名叫柴劄雷的情報販子手中買到了無法聽而不聞的情報。

當時那名情報販子在阿爾迪斯選的旅店一樓的酒店啜飲著果實水。

在早上阿爾迪斯走進旅店,請酒店老板介紹情報販子時,老板說「這時間還不在,不過八成中午前會來」的那名情報販子就是柴劄雷。阿爾迪斯在附近的酒店繞了一遍,按照老板所說的在中午前回到酒店時,終于在老板的介紹下與來到酒店露臉的柴劄雷面對面。

柴劄雷這男子雖從事情報販子這一行,但遣詞用字彬彬有禮,待人接物態度柔和。標致的容貌甚至有幾分溫文儒雅。洋溢濡濕光澤的發絲是淺褐色,眼眸則是偏深的褐色。若精心打扮想必能擄獲街上年輕女孩的目光,披上豪貴服飾自稱貴族子弟大概也不會有人懷疑。

自這個柴劄雷口中得到的情報,比起其他情報販子更即時也更正確。

目前只有柴劄雷知道涅蕾已經從托利亞消失,再加上他那反應似乎對涅蕾消失無蹤的原因略有所知。而且他手中似乎還握有其他情報,他說需要一點時間確認情報的可信度,與阿爾迪斯約定在明天中午前再度相見。

當然阿爾迪斯也不會只聽信柴劄雷的情報。與柴劄雷分開後,阿爾迪斯又與複數的情報販子會面,到處打聽阿爾迪斯與涅蕾的消息究竟有多少傳到了王都。

在太陽已經西沈,「淡空」滿布天空的當下,阿爾迪斯獨自一人走在幾乎等同暗巷的小巷中。

黑街暗巷中藏有其獨特的世界,與正派管道不同的情報四處流竄。阿爾迪斯爲防萬一與這方面的情報販子見過一面之後,走在路上時突然間出現一夥人團團圍住他。彷佛看准他經過沒有人蹤的小路時下手。

「找我有事?」

面對擺明了充滿敵意的對手,阿爾迪斯以不開心的語氣問道。

在小巷中前後超過十人包圍,左右也沒有任何狹窄的岔路。恐怕打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包圍他而看准了這個時機吧。

一夥人最前方,應該是首領的男人開口:

「用不著擔心,不會要你的命啦。不過你要是亂動,也許會受些不必要的皮肉痛喔。」

「要的是錢包?」

「啥……?也對,那就順便拿走吧。」

看來原本的目的並非強盜。雖然阿爾迪斯一瞬間以爲是托利亞領主軍派來的追兵,但立刻打消這個想法。在要塞中的戰鬥派出那麽多人卻苦嘗一面倒的敗北,領主軍內部應該不至于愚昧到認爲付錢給這種地痞流氓就能逮到阿爾迪斯。

「反正無論是哪種,都只有徹底打垮一途。」

「不知道你這種態度能撐多久啊?──所有人,統統一起上!」

在帶頭者的號令下,流氓們紛紛衝了上來。

「要動手也先考慮過地點啊。」

在狹窄的小巷中就算所有人一起攻擊,也會因爲彼此互相碰撞而無法施展開來。特地選在狹窄之處舍棄自身的數量優勢,除了愚昧之外無以形容。

當然就算這裏是毫無障礙物的廣場上,阿爾迪斯敗給這群流氓的可能性也趨近于零。阿爾迪斯傻眼地嘀咕道,也沒拔劍就直接朝著最先揮拳揍向他的男人使勁一踢,背靠左側的牆面斷絕來自背後的突襲。

因爲空間不足,能同時發動攻擊的人數頂多三名。而且光看身手完全是門外漢。

阿爾迪斯徒手迎戰,接連打昏兩人。對阿爾迪斯而言,要應付這群對手甚至簡單到不需拔劍。

「啧!沒辦法!少了一兩條手腳也別怨人啊!」

首領從腰間拔出短刀擺出架式,其他流氓也像接到號令般跟著紛紛拔出短刀和短劍。

阿爾迪斯不經詠唱施展風魔法。毫無前兆突然出現的風壓之刃將流氓們手中的刀劍一一折斷。

「欸?」

「奇怪?」

「爲什麽?」

轉瞬間失去手上武器的流氓們尚未理解發生何事,阿爾迪斯已經徒手一一擊倒他們。瞄准喉頭刺出精准刺拳、朝心窩推出掌底、一拳擊中下巴,有的則是跨下吃上猛烈踢擊而掙紮著痛苦倒地。

超過一半的人數倒地後流氓們失去戰意,包含首領在內隨即做鳥獸散。

阿爾迪斯一把拎起倒在一旁的其中一名流氓,表情平靜地追問:

「說吧,是誰指使的?」

「我、我不曉得!真的!我們只是按照大哥說的突襲你而已!」

「目的是活捉我?」

「對、對啊!我們真的沒打算傷害你的性命!大哥也說抓的過程盡量別傷到你!」

判斷再逼問下去也沒意義,阿爾迪斯把嚇壞了的流氓扔向一旁。因爲他聽見似乎有衛兵的呼喊聲逐漸靠近。爲了這類無謂的爭執而遭到衛兵盤查有害無益。

離開現場的同時阿爾迪斯思索著。當下這座王都中似乎有人想活捉自己,以及這麽做究竟對誰有益處?

可能性最高的還是托利亞的領主軍。領主軍確實有活捉阿爾迪斯的理由與憎恨。但如果背後是領主軍主導,他們應該會派出更像樣的對手,而非這類地痞惡棍之流。阿爾迪斯的實力想必已經透過幸存的士兵之口傳達到領導階級才是。

教會或貴族在背後穿針引線的可能性雖然不至于不存在,但阿爾迪斯實在不認爲這個當下他們已經察覺阿爾迪斯置身王都。

現在知道阿爾迪斯來到王都的只有阿爾迪斯與涅蕾,再加上菲莉亞與莉亞娜這對雙子。目前他還沒在王都見過任何熟面孔,阿爾迪斯本身也非相貌廣爲人知的知名人士。

懷著難以釋懷的心情,阿爾迪斯沒有得到結論,回到了旅社。

這份疑問消除是在隔天之後的事了。

────*────

隔天,阿爾迪斯與昨天同樣上午勤于探聽消息。

但他終究沒有得到比較新的情報。和昨天一樣,除了柴劄雷外,得到的消息頂多只到涅蕾參加過葛萊達討伐,至于要塞中的戰鬥及之後她行蹤成謎等消息,似乎尚未傳到王都。

剩下就等柴劄雷的報告吧。阿爾迪斯如此判斷,在正午前回到旅店。

和昨天相同,柴劄雷坐在吧台邊舔舐般啜飲著果實水。阿爾迪斯從後頭向他搭話。

「讓你久等了?」

經過一小段空檔,柴劄雷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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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12 am

他細細打量阿爾迪斯的臉龐,拋出一句「哎,總之請坐吧」請他就座。

「然後呢?結果是怎樣?」

阿爾迪斯催促他報告,柴劄雷舉起果實水猛喝一口,開始回答:

「女傭兵之所以消失,原因似乎是和托利亞領主軍敵對而起了衝突。同一時期托利亞領主軍在要塞中的訓練發生事故,造成多人死傷……不過這件事雖然領主軍對外公開的理由是意外事故,但據說實際上發生了戰鬥。聽說死者中也包含了出身名門的小隊長和貴重的魔術師,對托利亞領主軍而言是一大打擊吧。」

和其他情報販子相比,柴劄雷握有的情報果真特別精准。其他情報販子頂多只知道要塞中發生事故。

「在那場戰鬥中,那位女傭兵似乎就以領主軍的敵對立場參戰。與領主軍戰鬥的部隊究竟身分如何還不明,但想必規模不小吧。結果上來說領主軍一方蒙受慘重的損失。與領主軍爲敵的女傭兵會從托利亞消失也是當然的吧。但女傭兵的下落依然不明。因爲在戰鬥後已經過了六天,她不是藏身在其他城鎮,要不然就是逃往國外了吧……」

「這份情報真僞程度如何?」

「因爲能確認的時間只有昨天一天,還來不及從各方面取得可靠證據。就信賴度來說大概七成吧。不過我敢說這是別家情報販子都還沒捉到的獨家消息。其他可能知情的頂多只有王國的情報組織吧。」

「這樣啊。」

的確情報並非完全正確。柴劄雷口中領主軍的敵人是「部隊」,但實際上戰鬥的只有阿爾迪斯與涅蕾兩人而已。

戰鬥結束後已經過了六天。如果托利亞方並未故意避免事實曝光,阿爾迪斯等人的消息也該傳到王都了。從這一點來看,領主軍很可能不打算讓要塞中的事件開誠布公。如此一來就不至于陷入與整個王國爲敵的狀況,讓阿爾迪斯松了口氣。

盡管如此,阿爾迪斯還是感到費解。柴劄雷既然得到了如此詳盡的消息,爲何從未提起阿爾迪斯的存在?

在討伐葛萊達之前,阿爾迪斯總是與涅蕾搭檔狩獵。因爲涅蕾總是與他形影不離,街上居民理應都親眼見過兩人出雙入對的模樣。

況且在要塞中的戰鬥,應該是阿爾迪斯比涅蕾更加醒目才對。衆目睽睽下打倒手持魔劍的小隊長的也是阿爾迪斯,涅蕾消失的同時阿爾迪斯也從托利亞消失。明明有如此明顯的關聯,柴劄雷口中卻從未提及阿爾迪斯的存在,實在不可思議。

思路行至此處,阿爾迪斯的呼吸停了半拍。他回憶起昨天遭流氓襲擊後那份揮之不去的納悶。

除了涅蕾與雙子之外,知道阿爾迪斯就在王都的人物──突然掠過的想法轉變爲確信。眼前這個清秀男子,該不會已經發現自己就是名叫阿爾迪斯的男人了?

既然如此──阿爾迪斯決定設下陷阱。

「看來也沒辦法。都請你花了一整天調查,已經很夠了。況且現在還有人在等我,我今天下午就得離開王都了。」

──希望獵物主動步入陷阱中。

────*────

目送聲稱要購買日用品而離開酒店的黑發少年離去後,柴劄雷屢次深呼吸要撫平自己胸口中正以劇烈節拍不斷拍打的搏動。

昨天與少年道別後立刻動用人脈調查,柴劄雷取得了數項新情報。

調查的結果,他原本認爲兩者無關的領主軍事故與女傭兵互相連結;領主軍公布的事故損傷其實是戰鬥造成的死傷;女傭兵當時置身敵方陣營,而且也查明了與女傭兵共同行動的傭兵同伴名叫阿爾迪斯。

而且這名名叫阿爾迪斯的少年傭兵也是女傭兵生活的民房的持有者,不但在與領主軍的戰鬥中伴隨女傭兵一同現身于要塞,戰鬥結束後也和女傭兵一樣從托利亞消失無蹤。按照常理推斷,他現在應該仍與女傭兵行動與共吧。

不久前還待在眼前的少年。黑發黑眼外加額頭綁著紫羅蘭色的細布條,身披下襬偏短的紫藤色長袍。與那名傳聞中名爲阿爾迪斯的傭兵的特徵徹頭徹尾相符。

記載于旅店登記簿上的名字據說叫「提歐裏斯」。但是考慮到他們很可能已經遭到通緝的當下狀況,恐怕是假名吧。

如果少年真如柴劄雷所想,是那名名叫阿爾迪斯的傭兵,幾乎可以笃定他知道女傭兵當下的置身之處。

一想到這裏,柴劄雷頓時起了貪念。

托利亞當局似乎打算隱蔽戰鬥本身與戰鬥對象的消息,但那是因爲想隱蔽有損領主軍威嚴的事實。但實際上托利亞當局肯定想以某些形式懲罰對領主軍造成重大損害的傭兵們。

雖然領主軍蒙受慘重損害,但對方想必也不會毫發無傷。肯定正在逃離托利亞領主軍勢力範圍的路程上。

如果能查明傭兵等人的藏身之處,就能將這條情報賣給托利亞侯爵。在王都也許沒有分文價值,但是對托利亞侯爵想必是無法忽視的情報。只要逮到其中一個,或許就能連帶查出其他同伴的藏身之處。如此一來報酬別說是幾枚銅幣或銀幣,十枚金幣甚至二十枚都不誇張。

只要逮到那少年,就能一口氣取得龐大的金錢。

柴劄雷馬上展開行動。

與統領舊城區地痞流氓的男人接觸,告知少年的容貌特徵與服裝,更進一步委托他們囚禁少年。對那些每天的生活只需兩枚銅幣就能解決的舊城區流氓,只消秀出一枚金幣立刻就上鈎。盡可能多人圍攻、選擇狹窄的場所、要一口氣逼近,同時又囑咐要避免無意義地傷及對方。

即使那少年真是傭兵,或者是傭兵兼魔術師,就算戰鬥經驗再怎麽豐富,雙手終究不敵亂拳。而且魔術師只要無法保持距離便無法發揮強處。來不及詠唱就吃上當頭一擊,之後就無法抵抗了。向他問出夥伴的藏身之處,從托利亞侯爵手中領到報酬之前,就隨便找個地方把他關在裏頭就好。

柴劄雷幻想著不久後即將落入手中的無數金幣,陶醉地啜飲果實水時,背後傳來了一句此時不可能聽見的:「讓你久等了?」

那瞬間的驚惶,應該沒被少年看穿吧?

肩膀是否突兀地顫動?

因爲太過吃驚而沒在第一時間反應,會不會讓他起疑了?

他實在沒想過阿爾迪斯會回到旅店,而且還若無其事般毫發無傷。

柴劄雷強撐著平靜表情,將事先約好的追加情報提供給少年。聲音是否走調?語調是不是太快了?開口陳述情報的同時柴劄雷一直忐忑不安。

少年走回二樓的房間後,柴劄雷終于自沈重壓力中解脫。他一口氣喝乾手中的果實水,開始思索。

看來地痞流氓根本不成對手吧。他反省著自己低估了少年的實力,同時暗自竊笑。

少年似乎還沒發現唆使地痞流氓的就是柴劄雷,既然如此還有機會。如果流氓還不夠就動用傭兵吧。要給傭兵的報酬自然也高于流氓,但實力可說是天差地別。

由于職業的特性,柴劄雷認識許多傭兵。雖然強悍但腦袋不太靈光的家夥最適合。恰巧不久前說「有什麽好情報再拜托啦」的家夥也在。

柴劄雷回想起少年剛才說他今天下午要離開王都。剩余時間已經不多。

────*────

走出酒店後,阿爾迪斯將剩余的上午時間用于造訪日用品店鋪。雖然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在離開托利亞時已經帶走,但量畢竟十分有限。目前一切都只是「暫且夠用就好」,所以他不打算購買大量用品帶回森林,但餐具與毛巾等還是需要適量准備。

更重要的還是糧食。在森林中狩獵就能取得肉品,但阿爾迪斯依照過去經驗明白只吃肉沒辦法維持身體在最佳狀況。爲此他還是會攝取一定量的果實與蔬菜,但在森林中能取得的種類也有限。

此外,重要度僅次于食材的是鹽巴等調味料。阿爾迪斯本人不怎麽重視食物的味道,只要吃了不會死就沒問題,只要不至于令人作嘔到吐出胃中食物,他也不會抱怨。但是雙子和涅蕾恐怕就不是如此吧。三餐當然還是美味最好。

之後他在街上逛了一圈,大概確定了采買的品項後,阿爾迪斯回到旅店。這時時間已經過了正午。

午餐的忙碌時刻已經結束,空蕩蕩的酒店中沒見到柴劄雷。

(上鈎了嗎?)

確定他不在酒店後,阿爾迪斯整理行李離開了旅店。

酒店老板問他:「之後你打算上哪兒去?」阿爾迪斯簡短回答要往帝國方面去,隨後便背著行李往南門緩步而去。他不時在路邊的攤販停下腳步,像是故意讓人發現他似的悠然走過大街,自南門走出王都。

阿爾迪斯往東南方步行移動,一來到看不見城門守衛的地方,立刻有人攔住了他。

「稍微等等啊,這位小哥。」

(來了啊。)

他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轉過身一看,傭兵樣貌的五個人站在該處。

向阿爾迪斯搭話的是站在中間的斧士。站在他左右兩側的人也手持斧頭。三個人都穿著彷佛正要參加戰役般的重裝備。站在三人身後的是身穿長袍的男人。雖然看起來是魔術師,不過得實際交手才曉得。因爲阿爾迪斯與涅蕾外觀上同樣只是個魔術師。

「找我?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就是要找小哥。哎,這個嘛,我們也不會害你啦,你能不能乖乖讓我們抓住啊?」

「但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理由得被抓啊。」

「理由就算不在小哥身上,但有人想逮到小哥啊,這也沒辦法吧?」

男人暗示有委托人的存在。雖然真正問題在于主使者是誰,但就算問了他們想必也不會老實回答。再加上現狀擺明了就算繼續追問也無法免于一戰。

(既然這樣──)

阿爾迪斯沒有回答,而是口念咒文詠唱施展魔法。

「言語誘汝等脫離肉身落入酣夢──」

(活捉之後再問就好了。)

「沈眠之霧!」

「什麽!好快!」

因爲事出突然,傭兵們甚至來不及反應,一陣微微閃爍著銀光的霧氣包圍了他們。

面對懂得使用魔法的對手隔著這段距離就顯露敵意,簡直太過輕敵了。

當然他們也不是外行人。大概是因爲夥伴之中也有魔術師,所以才保持這段就算阿爾迪斯施展魔法也能應對的距離吧。然而阿爾迪斯的詠唱遠比傭兵們預料得更快。

對一般魔術師而言詠唱是無法省略的施法步驟,但是對不須詠唱就能施展魔法的阿爾迪斯而言詠唱只是一種障眼法──掩飾他不需要詠唱的事實。

傭兵們連忙衝向阿爾迪斯,但已經太遲了。灌注了阿爾迪斯魔力的催眠魔法一瞬間就讓所有傭兵失去意識。

憑藉著過去在托利亞與阿爾迪斯搭檔的傭兵夥伴認定「超乎常識」的魔力,尋常傭兵根本無從抵抗。

施展了催眠魔法後,阿爾迪斯也不多看紛紛倒地的傭兵一眼,從身上的行李取出與對方人數相同的強韌繩子。

「像昨天那樣讓他們跑了就得多費功夫了啊。」

將五個人都用繩子束縛,又將布條卡進他們口中。最後只把首領般的男人一個人拖進附近的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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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33 am

阿爾迪斯拆下男人口中的布條,粗魯拍打他的臉頰喚醒他。男人清醒後先愣了一瞬間,但立刻就發現自己全身被綁住而開始嚷嚷。

「怎麽了?這裏……這裏是哪裏?餵!你幹了什麽好事!」

站在他面前的阿爾迪斯面露冷笑。

「幹了什麽好事……我用魔法讓你們全都睡著,一切都結束了啊。不記得了?」

男人連忙環顧四周,神色焦急地說道:

「其他人……我的夥伴怎麽了!」

「剛才統統殺掉了啊。」

阿爾迪斯若無其事般拋下這句話。當然是謊言。

阿爾迪斯對于想取他性命的敵人絕不手下留情。不過這群男人打從一開始身上就沒有殺氣。雖然阿爾迪斯面對自身危險總是全力排除,但也會視對方的行徑斟酌下手輕重。

「你也打算……要殺我?」

後知後覺的男人似乎終于理解狀況,臉色頓時發白。既然無法看穿阿爾迪斯的想法,男人只會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已在懸崖邊緣吧。

「你以爲到了這地步還有機會得救?」

阿爾迪斯傻眼地說。

「咕!」

「不過啊,你們幾個還真夠弱的。該不會是最近才剛入傭兵這行的新人?」

對著悔恨交織而說不出話的男人,阿爾迪斯挑釁般斷言。

「你這家夥!有種就放開我!」

這男人似乎是說話前不經大腦的那類型。

照這反應來看應該會很順利吧。阿爾迪斯在心中暗自竊笑。

「連自己被幾個錢幣賣掉都不曉得,耍威風倒是挺在行的嘛。」

「什麽……!被賣了?怎麽回事!」

阿爾迪斯裝模作樣地嗤之以鼻:

「你還沒搞懂?真是天真的腦袋啊。我只是接到委托罷了。委托人說他給了你們假情報,叫我趁機把你們統統收拾掉。」

「假……情報?」

阿爾迪斯擺出譏諷似的表情進一步追擊。

「對。你們就是傻傻地被假情報引誘來到這裏啊。你們以爲能埋伏偷襲我,但實際上中了陷阱的是你們。看來你們其實招惹不少怨恨啊。」

「我們……!是誰啊?」

到這裏就只差一步了。

「還搞不懂喔。你就回想看看是誰要你們來偷襲我嘛。這不是很簡單嗎?」

「…………對了!柴劄雷那個混帳東西!」

上鈎了。

「終于搞懂了嗎?還真遲鈍。」

嘴巴上這麽說,但聽見預料中的人名讓阿爾迪斯在心中愉快地挑起嘴角。

「混帳!那家夥!」

男人憤怒地咒罵著柴劄雷。對男人的怒罵聲充耳不聞的阿爾迪斯等待好半晌,露出奸詐的笑容說:

「哎,你也別這麽氣。柴劄雷那邊我會好好解釋的。」

「你在胡說什麽!我一定會把那家夥……!可惡!這樣死了也無法瞑目!」

全身掙紮著表現心有不甘,男人叫道。

這時阿爾迪斯終于掀開底牌。

「好了好了,也沒必要這麽生氣吧。剛才我說的全都是騙你的。」

「…………啥?」

搞不懂阿爾迪斯話中的意思,男人愣愣地仰頭看向阿爾迪斯。

「騙人的……?你是說柴劄雷那家夥出賣我們這件事?」

「對對對。我接了柴劄雷的委托、柴劄雷告訴你們假情報,還有柴劄雷出賣你們這些全都是假的。你的夥伴都躺在那邊也還活著。」

「……」

半張著嘴,男人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

「哎,柴劄雷那家夥我會去修理他一頓。我接下來要回王都了,你們就在這裏多休息一段時間吧。啊,對了對了,這玩意兒我就當作賠罪帶走啦。」

留下這句話,阿爾迪斯摘下男人戴著的頭盔。

重新背起自己的行李,將男人與他的同伴留在原地,阿爾迪斯朝王都折返。

「咦?餵……等等……!等一下啊!」

依然被繩索束縛的男人想叫住阿爾迪斯。四周只有他的聲音空洞地回蕩。

────*────

阿爾迪斯從南門又付了一次過門稅進入王都。直接走向鬧區,前往數小時前才剛退房的旅店。

酒店中,正准備迎接晚餐人潮的店員們辛勤工作著,座位上只坐著少數幾名客人。這些客人之中,柴劄雷坐在吧台邊單手拿著果實水。

阿爾迪斯也沒壓抑腳步聲一路走向吧台。

感覺到有人靠近,柴劄雷轉過頭來,目睹阿爾迪斯的瞬間渾身僵硬。

阿爾迪斯將男傭兵頭上戴的頭盔拋向臉色發白的柴劄雷,露出詭異的笑容開口說道:

「這是你認識的家夥頭上戴的。他好像忘了帶走,你能幫我還他嗎?」

「啊、啊……爲、爲什麽,你會在這裏?你不是……離開王都了……?」

驚慌失措的柴劄雷從喉嚨擠出疑問。

「我原本是這麽打算的。不過才走出王都沒幾步就被沒禮貌的野狗糾纏。雖然把他們趕跑了,但他們好像把這頂頭盔忘在我這裏了。」

阿爾迪斯將襲擊他的傭兵置換成野狗如此說明。當然野狗不會佩戴頭盔,但緊張至極的柴劄雷也沒注意到言語中的矛盾。

「這、這樣啊……那、那還真是倒楣呢。」

「哎,只是麻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就是了。昨天走在小路上被流氓包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管被襲擊幾次,每次都擺平就好。」

「真、真是了不起的身手──」

柴劄雷大概終于從突如其來的驚嚇中恢複理智,爲突破困境而開口說話的瞬間,阿爾迪斯倏地拉近距離,以毫無感情起伏的語調在柴劄雷耳邊細語:

「但是一笑置之的限度只到第二次。沒有第三次,給我認清楚這一點。」

警告他下不爲例。

「啊……呃……是,是……」

柴劄雷的聲音拔尖走調,好不容易擠出回答。他彷佛撞見蟒蛇的青蛙般因恐懼而渾身僵硬。阿爾迪斯輕拍他的肩膀,隨後便走出酒店。

雖然遇上一些問題,但當初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阿爾迪斯在大街上仰望天空。太陽已逐漸西斜,但距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考慮到購買食物與移動所需的時間,也能在夜幕擴展前回到森林中的據點吧。該買什麽伴手禮給雙子才好呢?阿爾迪斯悠哉地這麽想著,步向商店林立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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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34 am

第二卷 無敵傭兵于安甯之森征討強魔 第七章 三大強魔討伐者

在結束采買的當天回到森林中,阿爾迪斯在晚餐時提起在王都的收獲。

「就我在王都這兩天收集的情報來看,和領主軍的戰鬥表面上似乎被抹消了。」

「抹消是指?」

涅蕾要求進一步的說明。

「好像是用事故這樣的理由對外公布。當然我們的消息也沒有傳到王都,也幾乎沒有人知道要塞裏的那次戰鬥。至少我確定沒有受到正式的通緝。」

當然事實也許總有一天還是會傳開,但如果僅止于謠言的程度,也不至于造成直接的威脅吧。

「嗯,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躲躲藏藏了吧。」

涅蕾滿意地點頭。

「就是這麽一回事。雖然現在算是可以堂堂正正走在王都大街上……但我不怎麽想在王都租房子住或買房。」

「理由何在?」

「就像在托利亞那時一樣,不管再怎麽去隱藏,菲莉亞與莉亞娜的存在遲早會曝光。既然這樣乾脆就住在這個沒有人煙的森林還比較安全。」

當然與居住在城鎮中相比之下,危險野獸橫行的森林在另一方面的危險大增,不過只要有阿爾迪斯或涅蕾在就不構成什麽大問題。反倒比來自居民的難以應付的惡意要簡單太多了。

「況且與其讓這兩個孩子總是關在家裏,或多或少能到野外散心的環境也比較好吧。」

阿爾迪斯與涅蕾的視線轉向雙子。兩人用雙手捧著久違的大塊面包,專心地不停啃著。那模樣讓阿爾迪斯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放松。

「既然吾主這麽決定了,我就遵照指示。」

涅蕾天經地義般決然說道。

話題轉移至日後的方針。

「這陣子我打算盡量不引人注目在王都接受委托工作。畢竟要買齊的品項也不少,同時也會繼續注意托利亞那邊的動向。」

由于事出突然,能從托利亞家中帶出的物資不多。目前雙子連替換用的衣物都沒有。這陣子恐怕得爲了買齊必需品而屢次往返于森林和王都之間吧。

「我該做什麽?」

既然要將雙子留在此處,爲了保護兩人不受野獸的危害,阿爾迪斯或涅蕾勢必有一人必須留在此處。

「不好意思,要拜托你看家。」

「悉聽尊便,吾主。」

涅蕾未顯露任何不滿,畢恭畢敬垂下頭。

居住在城鎮之外讓雙子免于旁人視線的侵擾。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因爲有涅蕾的存在,讓阿爾迪斯能安心出門。若只有阿爾迪斯獨自一人,就只能明知危險仍帶著雙子四處跑,或者是像過去那般在城鎮中租借房屋。

多虧有涅蕾的協助,阿爾迪斯才得到行動的自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阿爾迪斯對此心懷感謝。

「這裏就拜托你了。」

他開口說出的並非感謝,而是代表信賴的言詞。涅蕾聽了回以滿足的微笑。

────*────

休息一天後,阿爾迪斯再度回到王都,首先他馬上筆直走向目的地──那就是情報販子柴劄雷出沒的旅店兼酒店。

店內只有廚房中准備午餐的聲音回蕩。店內客人只有柴劄雷一名。不過他是個在此等候客人上門的情報販子,算不算酒店的客人也很難說。

「唷。」

阿爾迪斯語氣輕佻地打招呼後,轉過頭來的柴劄雷臉孔明顯扭曲。深褐色的眼眸中浮現幾分膽怯。對他來說阿爾迪斯想必是不願見到的對象吧。

「有什麽事?」

「對客人這種態度也太失禮了吧?找上正在等候買家的情報販子,也不會有其他用意吧?何不稍微開心點?」

「我怎麽開心得起來啊。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後有多麻煩?那些家夥們說我和你暗中串通,害我吃了一頓苦頭。」

看來柴劄雷似乎受到阿爾迪斯擊敗的那群傭兵的報複。

「什麽跟什麽啊?我最後明明就清楚說過那是騙人的了啊……不過那傭兵感覺腦袋也不怎麽靈光就是了。看他那樣不管再多幹幾年也不會出人頭地吧。」

「……那些家夥們在王都好歹也算是人家口中的老練傭兵喔。」

雖然容易衝動又腦袋不靈光,但實力不差。柴劄雷如是說。

「哦?那樣也算喔?」

阿爾迪斯回憶起兩天前輕易制伏的傭兵們。

不過重新回顧後,留下的印象仍舊是「無法估測對方實力的三流傭兵」。

與阿爾迪斯在托利亞認識的大多數新人傭兵或托利亞領主軍的新兵相比之下,也許是好上幾分沒錯。但是在阿爾迪斯心目中,于托利亞實力名列前茅的傭兵小隊「白夜的明星」已經成爲他判斷強弱的標准,而兩天前那群傭兵的水准甚至沒有特地評估實力強弱的價值。

「哎,這件事就不管了,我們來談生意吧。」

「對我來說可是切身大事啊……你說生意?所以你找我這個情報販子有事?」

柴劄雷對阿爾迪斯投出狐疑的目光。

「我剛才不是講了嗎?除此之外找你要幹嘛。」

「沒什麽,只是以爲你應該很痛恨我就是了。」

「痛恨?……啊,對喔。這個嘛……要是你又對我幹類似上次的那種事,的確不太愉快。就跟我上次講的一樣,下不爲例。」

阿爾迪斯語氣輕松,相較之下柴劄雷的臉頰緊繃。

「既、既然這樣……」

「不過我看重你身爲情報販子的實力啊。你手上握有其他情報販子都沒有的消息,情報的內容也相當正確。所以我信任你的『工作』能力。」

阿爾迪斯給予高評價的僅限于柴劄雷的能力,以及隨之而來的情報。並非贊同他的人格或處世態度。

「言歸正傳,在那之後有聽聞女傭兵的新消息嗎?」

「………………銀幣兩枚。」

精神上已經屈服的柴劄雷經過漫長的沈默後,不情願地開口提出價碼。

阿爾迪斯從懷中取出兩枚銀幣擺在吧台上。

「之前那事件──要塞中的戰鬥已經漸漸在王都的情報販子之間傳開了。目前傳聞的內容只包含事故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似乎發生過戰鬥而已,不過與領主軍交戰的人物的消息遲早也會傳到這裏吧。話雖如此,也有情報販子不會對收到的消息照單全收吧。正面挑戰領主軍的居然是區區兩名傭兵,凡是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吧。」

在那之後他握有的情報似乎更加精確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居然能調查到這個程度,這相貌清秀的男人的確不容小觑。

「托利亞侯爵和領主軍有什麽動靜嗎?」

「目前台面上沒什麽明顯的動作。不過無論托利亞侯爵或領主軍,就這樣了事肯定面子挂不住。不久後就會有托利亞侯爵指使的人來到王都吧。除此之外,在王都也開始有人得到情報,想追查當時與領主軍戰鬥的對象。」

「有無關的人想插手?」

阿爾迪斯不愉快地皺起眉頭,柴劄雷進一步追擊。

「不過目前他們還認爲與領主軍交手的是『某一支傭兵團,或是大規模盜賊團』就是了。按照常識來看這是很合理的判斷吧。如果能查出位置或逃亡方向,提供情報就有可能得到獎賞。如果能活捉交給領主軍,可預料獎賞會更加優渥。對于想一夜致富的人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吧。」

「就像你一樣?」

阿爾迪斯挖苦般投出疑問,柴劄雷若無其事般閃躲。

「什麽?你指的是哪件事?我提供情報給你,收取情報費當作代價。就這麽單純吧?比方說領主軍在要塞嚴陣以待時,從正面殺進去徹底擊潰領主軍的是年輕的女傭兵,以及黑發黑眼額頭綁著一條紫羅蘭色細布條的傭兵。」

列舉與眼前少年相同的特徵,柴劄雷眯起眼睛說道。

「呵,這樣就夠了。」

提出了符合阿爾迪斯期待的回答後,他又繼續追加新的消息。

「順帶一提,托利亞當局對雙子似乎沒什麽執著。托利亞侯爵或領主軍的目標就只針對那兩名傭兵。」

那情報的內容輪到阿爾迪斯眯細雙眼。這男人果然有一手。阿爾迪斯更提高了對他的評價。只過了兩天他就取得了上次恐怕尚未取得的雙子的情報。

「我懂了。情報全部就這些?」

「覺得不滿意?我想應該有銀幣兩枚的價值吧。」

「沒有不滿。來談下一樁生意吧。」

預料之外的提議讓柴劄雷問道:

「下一樁生意?什麽意思?」

「之前與托利亞領主軍起衝突的傭兵們大概在三天前出現在王都,之後往帝國方向離開了。」

「什麽跟什麽啊?」

「提供情報啊。」

柴劄雷露出困惑的表情。因爲他深知眼前的少年可不是會免費贈送情報的簡單貨色。

「難道你以爲我真的會相信?」

「相信不相信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提供情報而已。」

嘴巴上說著不負責任的話,阿爾迪斯從懷裏取出一枚金幣,擺在柴劄雷面前。

「這又是什麽意思?」

「幫我散布剛才那條情報的服務費。」

「你要我散布假情報?這不就像是──」

「好像『家貓』一樣?是吧?」

阿爾迪斯搶先說出了柴劄雷要說的話。

「是啊。」

「對家貓有什麽不滿?」

他不理會柴劄雷的反應般說道。

「長年來身爲野貓幹活至今,我也是有點自負的。」

「家貓」是成爲統治者或掌權者的手下,在台面下活躍的人們的代稱。密探、暗殺者、掮客,以及柴劄雷這般情報販子都算在其中。而柴劄雷口中的「野貓」就與「家貓」相反,指的是不受特定人士雇用而自由活動的人。

另一方面,也有「走狗」這種字眼。這已經不是什麽象徵,就是直指爲統治者或掌權者在台面上工作的人們的俗稱──說是蔑稱應該更加貼切。雖然騎士與士兵、政務官與外交官也包含在內,但當面如此指稱對方純粹是侮辱行爲,因此平常只有在背地裏說別人壞話時會用上。

「野貓遇到什麽萬一也不會有人出面相助。隨時都有可能橫死路旁。更別說對人惡作劇的野貓馬上就會被撲殺。」

阿爾迪斯加重語氣強調最後那句話,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對阿爾迪斯起了貪念最後卻吃上苦頭的柴劄雷想必心神不甯吧。

「既、既然你這樣說,難道出事的時候你會救我?」

「爲什麽我非救你不可?」

「你不是叫我當家貓……」

「我從來就沒要你『來當家貓』。只是問你『對家貓有什麽不滿』而已。」

黑發少年說得輕描淡寫。

「我付錢給你,你就拿出與那價格相符的成果就好。這是一筆交易。只要別與我爲敵,我日後還想繼續和你保持良好的關系啊。」

阿爾迪斯並非欣賞柴劄雷的人品,只是對他的情報收集能力給予高評價。不管他心裏有何想法、有何種感受,只要能提供與價格相符的情報就夠了。

「總而言之就這樣。拜托你了。」

對哭喪著臉的柴劄雷單方面如此宣告後,阿爾迪斯步出酒店。

────*────

柯薩斯森林的深處。突兀的灰色建築物的所在位置。

感覺不到任何動物氣息的場所中充斥著有如透明礦物構成的無數鼓脹物體。就好像默默地支配了這一帶的居民。

有如寄生般附著于粗壯樹幹上的鼓脹物體的尺寸約直徑八十公分。而一天比一天膨脹變大的不只一個。岩石上、土地上、枝頭上,放眼望去所有的鼓脹物體每隔一夜就更加變大。

盡管從來不曾顫動,但是那日益成長的鼓脹物體帶有強烈的魔力。像是植物的根吸取土壤中的水分般,吸取自灰色建築物內部滲出的魔力,讓那身軀持續成長。

那透明的鼓脹物體在穿透枝葉空隙灑落的月光照耀下,反射著光芒。

突然間,光芒的方向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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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41 am

不知是否因爲受到月光刺激,原本紋風不動的鼓脹物體微微顫動。

起初只是細微的搖晃。有人在旁注目觀察也會不由得認爲是錯覺的微小變化。

鼓脹物體無聲地開始頻繁顫動。那變化轉瞬間便傳播至周遭所有的鼓脹物體。從其中一個産生的變化很快就傳遞至周遭的鼓脹物體,緊接著又向外傳播。

那是一片難以言喻的詭異情景。

不知經過多久時間,劇變造訪。

原本只是顫抖般的動靜霎那間停止。下一個瞬間,原本形似壓扁面團的物體一部分急遽展露變化。

透明鼓脹物體不自然地隆起的部分轉變爲有著分節的棒狀。自鼓脹物體倏地突出的長棒前端又細分成數個長條,有如麥芽糖雕般抽長並收縮,漸漸轉變爲清楚且具有意義的輪廓,最終形成的形狀無論怎麽看都像是人類的手臂。

其他的鼓脹物體中也同樣伸出了一條手臂。一條又一條有如透明水晶雕成的手臂自鼓脹物體中伸出。

但那顯然不是活生生的人類。沒有臉也沒有腳,就只有一條手臂。而且還是映著後方景色的透明手臂。如果沒有親眼目睹長出手臂的瞬間,只會以爲這是出自人類之手的物體吧。

散布在周遭的無數鼓脹物體與從中生出的手臂般的物體。雖然那顯然是難以理解的異樣情景,但幸好沒有任何人親眼目睹這一幕。

在森林深處悄然無聲誕生的某種異形。

那究竟是什麽?此處無人能回答。

────*────

阿爾迪斯以王都爲新據點開始活動後經過了數天。

雖然他好幾次外出狩獵,不過在王都也不像托利亞有人脈能爲他介紹工作。這幾天阿爾迪斯便忙著將日用品運到森林的小屋中,過著實在不像傭兵的生活。

就在這樣的日子中,情報販子柴劄雷以三枚銅幣提供這道消息給他:

「與領主軍戰鬥的究竟是什麽人物,在情報販子之間消息已經開始擴散了。有一部分的傭兵正把目標放在你身上喔。」

根據柴劄雷得到的消息,與托利亞敵對的傭兵之一阿爾迪斯的特徵已經傳開了。雖然涅蕾的情報同時也傳開了,但因爲她從未離開森林也沒在王都遭人目擊,因此傭兵們的注意力自然全部集中在阿爾迪斯身上。

「之前特地散播的謠言好像沒什麽效果啊。」

如同柴劄雷所言,「與領軍敵對的傭兵們已經往帝國方向離開」的假情報最終似乎以徒勞無功收場。

「明明就沒有發出正式的活捉命令和懸賞金啊。」

阿爾迪斯傻眼地嘀咕著。

「其他的先不談,既然我們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當時領主軍受到的損害也已經衆所皆知了吧?明知如此還想對我出手,這種想法我實在無法理解。」

在要塞的戰鬥中阿爾迪斯與涅蕾對領主軍展現了壓倒性的力量差距。雖然不知道領主軍究竟部屬了多少士兵,但隨便估計也有個兩百人吧。而且甚至動員了魔術師。

阿爾迪斯與涅蕾只憑著兩個人就徹底擊潰了如此規模的戰力,只要有常人的判斷力都能理解,找這兩人的麻煩究竟有多麽危險才對。

「世上就是有一定數量的蠢貨,會按照自己的期待去樂觀解讀情報。」

柴劄雷口中吐出了比想像中更辛辣的評語。也許是因爲長年從事這一行,對無法理解情報重要性的人們累積了不少郁悶吧。

「擊潰領主軍的是僅僅兩名傭兵,這條情報其實已經傳開了。不過因爲實在太難以置信,在情報販子中也有許多人當作假情報根本不當一回事。」

「你也是其中一個?」

「你覺得呢?我嘛,我想已經充分理解你的強悍程度了。」

柴劄雷沒有正面回答。

得知口中的老練傭兵反被阿爾迪斯輕易擺平,讓他理解了阿爾迪斯擁有與那外觀不符的強悍實力吧。不過他對阿爾迪斯的認知恐怕不至于讓他輕易聽信「與領主軍正面戰鬥只靠兩個人取勝」的傳聞。

阿爾迪斯在托利亞活動時盡可能避免招惹無謂的注目,而盡量少在大庭廣衆下使用劍魔術與無詠唱魔法,也從未主動爭取名聲。恐怕是因此讓阿爾迪斯本身的實力沒有傳到王都吧。會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傭兵想挑戰阿爾迪斯,以及柴劄雷以懷疑的角度看情報,都是出自這個原因。

「我想你還是多少注意一下比較好……哎,我也不覺得你會輕易被幹掉就是了。」

柴劄雷要躲避阿爾迪斯的注視般轉變話題。

「我懂了。我會注意的。謝了。」

「……我只是收錢工作罷了,用不著道謝。」

柴劄雷表情複雜地回答。

「不過啊……被人襲擊還沒關系,次數一多要一一擊退也很麻煩啊。」

「被人襲擊也不擔心嗎……」

就算人數差距再大,阿爾迪斯毫不認爲自己會輸給一般水准的傭兵。但是得花時間處理這一點終究同樣麻煩。

「既然這樣,事先展現自己的強悍實力,讓傭兵們喪失對你動手的意思不就好了?比方說討伐知名的魔物。」

「討伐魔物啊~」

過去阿爾迪斯對于成名毫無興趣可言。雖然那完全是爲了避免被卷進隨名氣而來的麻煩,但現在的阿爾迪斯已經置身于麻煩之中,事到如今佯裝平凡也沒有意義。

反倒是大方展現壓倒性的力量,讓旁人打消對阿爾迪斯出手的念頭也許更好。如果阿爾迪斯成爲衆所矚目的知名傭兵,當雙子的存在曝光時也許名聲能轉變爲抑止力。

「柴劄雷,說到王都附近著名的魔物有哪些?」

「銅幣一枚。」

情報販子開出價格。

「還真便宜啊。」

「因爲那是一般市民也知道的消息啊。就算你不問我,到街上隨便找人問也能知道。」

「既然這樣就免費告訴我啊。」

「身爲情報販子的自尊不允許。」

這男人這時又搬出了強烈的職業意識。

「好吧,銅幣一枚是吧。」

阿爾迪斯苦笑著自懷中取出銅幣擺在吧台上。

「王都周邊知名度高到有別稱的魔物,而且光是討伐就能揚名立萬的對手一共有三只。首先是王都北方,地盤就在卡諾比斯山脈的山腳下的『追鈴』。它是『托隆』的突變種,臉上有兩條長斑。這怪物過去葬送了無數挑戰者,強度和你在托利亞交手過的葛萊達不相上下喔。」

「才葛萊達那種實力應該早就被殺掉了吧。」

「……我覺得你這判斷標准不太正常就是了。」

因爲尚未充分理解阿爾迪斯的實力,柴劄雷擺出不置可否的模糊態度。

「事實上追鈴長年來令王國的統治階層大傷腦筋,毫無疑問是非常棘手的對手。」

柴劄雷重整情緒繼續說道。這時阿爾迪斯提出疑問:

「它在山脈的山腳下是吧?那不是別靠近就好了?爲什麽會讓大人物們傷腦筋?」

「因爲聽說追鈴的地盤中藏有重鐵礦脈,但因爲有它在就連調查都無法進行。如果在王都附近就能采掘重鐵,無論在經濟或軍事上都是重大的益處。就國家利益而言的確是一根不除不快的眼中釘。」

聽到這裏阿爾迪斯也理解了。

目前納古拉斯王國能采掘重鐵的地點只有與帝國的國界線附近的丘陵地帶。既然與帝國的關系稱不上良好,國界附近在開戰時很可能成爲戰場,因此能否在其他場所采掘重鐵便至關重大。

「其次是在距離王都不遠處的小島上築巢定居的『四枚羽翼』。雙頭四腳,而且長著四片巨大翅膀的巨大鳥型魔物。因爲它會在周遭海域襲擊船只,因此商船的航線也被迫大幅繞道。還有如果它消失,鄰近的海域也能開放作爲漁場,這一點也很重要。」

「王國沒有嘗試派出軍隊討伐?」

「無論是追鈴或四枚羽翼,聽說過去曾有過派遣軍隊討伐它們的計畫。不過現在與帝國間的緊張狀態持續著,王國也不想隨便削弱自己的軍力吧。這二十年來不曾編組大規模的討伐隊。」

的確在與鄰國的關系逐漸惡化的狀況下,不想讓軍隊遭受重大的損害吧。既然是與葛萊達匹敵的魔物,招集再多實力凡庸的士兵也只是徒增犧牲。派出精銳部隊一鼓作氣進攻也許能取勝,但死傷也會十分慘重。若是爲了保衛王都安全還可說是別無選擇,對于不主動觸犯就沒有危險的對手,要承擔那樣的風險與之決一死戰,算不上多麽賢明的選擇。

「另一方面,王國對這些魔物都設有懸賞金。大概是希望吸引想誇耀實力或揚名立萬的強悍傭兵去討伐吧。」

這一點倒是不值得訝異。就算得花費莫大的懸賞金,終究比動員軍隊派遣討伐隊要便宜才對。

「只要能討伐其中任何一只,日後就不會再有傭兵想對你出手吧。」

「最後那只呢?」

「什麽?」

「你剛才不是說『王都周邊知名度高到有「別稱」的魔物』一共三只嗎?所以應該還有一只吧。」

「啊~嗯,是這樣沒錯……不過最後那只該怎麽說,確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劄雷不太有自信地如此說完,開始介紹第三只魔物。

「最後一只是傳聞中藏身于柯薩斯森林的魔物,人稱『噬紅』。」

「傳聞中?」

「是啊,老實說關于『噬紅』沒有任何確切情報。」

「沒有確切情報卻又很有名?」

「因爲遭遇之後活下來的人就連一個也不存在啊。包含『噬紅』這名字也是源自拚命逃到此處的傭兵臨死前遺留的話語。據說只留下『紅色』、『被吃掉』之類的話語,人就斷氣了。所以『噬紅』的外觀與習性一切不明,但可推測是相當厲害的魔物。」

「一切不明,又是爲什麽知道很厲害?」

「柯薩斯森林每到滿月的夜裏,一定會發生魔物的大遷徙。以前沒人知道原因,但自從『噬紅』的存在浮現台面後,出現了一種假說。」

「假說?」

「遭遇魔物大遷徙的傭兵和探險者全都說『魔物完全不理會我們,只從我們身旁跑過』、『就好像害怕著什麽似的』。此外傳聞中遭遇『噬紅』逃離森林的傭兵也是在滿月的夜裏出事。」

于是有學者認爲兩者之間也許有某些關聯──「魔物們是不是爲了逃離噬紅」?

「當然那也是毫無根據的假設。無法證明『噬紅』只會在滿月夜裏出現,『噬紅』是否真強到讓魔物們大舉逃竄,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唯一能確定的,是在滿月夜裏進入柯薩斯森林的人有許多人再也沒回來。既然魔物也不攻擊人只管逃離森林,那麽究竟是什麽家夥殺害了進入森林的那些人?于是謎樣怪物『噬紅』的存在便受到衆人注目。」

「從頭到尾都是推測嘛。」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啊。確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劄雷眼中浮現一抹不愉快的感情,不願負起任何責任。不確定的推測占了大部分。必須提供這種情報也許傷害了他身爲情報販子的自尊吧。

「哎,總而言之,這三只被並稱爲『三大強魔』。」

「不過其中有一只連是否存在都不曉得啊。」

阿爾迪斯捉弄般說著。

「三這個數字感覺比較穩當嘛。『三大強魔』聽起來就是比『兩大強魔』要有氣勢吧?」

柴劄雷說出了實在不值認真思考的理由。

「算了。總之『噬紅』另當別論,只要能獵殺另外兩只就能在王都打響名號吧?」

「這一點我非常確定。再加上只要是腦袋正常的傭兵,絕不會再對這種強敵起任何歪主意。」

「原來如此,我懂了。」

之後阿爾迪斯付了額外費用取得詳細情報,離開了酒店。

────*────

自納古拉斯王國的王都古蘭向北邊移動約兩天的路程,便抵達人類領域的邊界。一旦走進森林,步入罕有人蹤的丘陵地帶後,恐怕就再也感覺不到人類的存在了吧。

位在卡諾比斯山脈山腳下的丘陵地帶若要當作人類的新開墾地,實在算不上有魅力的地點。高低起伏的地形添增交通往來的困難度,若要擴展農地也勢必要耗費更多的勞力。

然而當探索遺迹爲職業的探險家在此發現重鐵原石,此處被認定很可能藏有大範圍的重鐵礦脈之後,這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買賣礦石的商人們與對新權益的氣味格外敏感的貴族們立刻對此地投出了充滿熱情的目光。更別說是王國本身了,爲了穩定取得于軍事用途上非常優秀的重鐵資源,無論如何都想掌控這塊土地。

盡管此處很可能藏有重鐵礦脈,開發卻遲遲沒有進展有其理由。那就是以這塊土地爲地盤,長年來稱霸于此的魔物「追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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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46 am

有種名爲托隆的魔物出沒于丘陵或山地地區。頭部形似獅子長著鬃毛,同時有著纖細如水鳥般的細長四肢,指間長著劃水用的蹼。模樣像是將獅子的腿從中截斷,接上水鳥的腿部般詭異而不自然,這就是常人所知的托隆。而「追鈴」與托隆在外型上沒有任何差異,但覆蓋全身的獸毛爲白色,最重要的是危險度高到完全無法相提並論。這般異質的魔物「追鈴」,一般被視作托隆的突變種。

托隆在魔物中算是偏弱的種類。當然實力一般水准的傭兵無法與之匹敵,但老練的傭兵四至五人合作就能討伐一只托隆吧。然而「追鈴」的強度更遠在托隆之上。

過去有許多身手矯健的傭兵多次嘗試討伐,但最終從未有人成功。人稱英雄的知名戰士一一殒命,接連吞噬傭兵性命的這塊丘陵甚至一度被稱爲傭兵的墳場。連王都的軍隊賭上威信而組成的討伐隊都慘遭擊潰,此後時勢便傾向于對追鈴置之不理。

除了有時會有愚昧的傭兵垂涎「追鈴」的巨額懸賞金,此處已經少有機會發現人的蹤影。無論是誰都愛惜自己的性命。

「所以這種地方我只想趕緊走人啊。」

「這種任何人都曉得的廢話不要一直挂在嘴上。」

一排人影正走在追鈴的地盤所在的丘陵地帶。人數共五人,顯然一副傭兵裝扮的他們正往南方步行移動。

「你們兩個都吵死了。」

劍士裝備的男人不對著任何人呢喃說著,感到煩躁的輕裝備男傭兵回嘴,而走在他們前方的魔術師只偏過臉,傻眼地插嘴勸阻。

「走的時候閉上嘴。萬一吵吵鬧鬧引來追鈴,我可不要。」

走在魔術師身旁的矮小男子注意著周遭,深鎖的雙眉下塌成八字。

「用不著擔心,沒那麽容易撞見啦。況且在淡空前應該就能脫離追鈴的地盤了。」

走在隊伍最前方,背上扛著斧頭的男人要安撫矮小男子般展露笑容。矮小男子見了那親昵的笑容也放松表情點頭。

他們五人是以王都爲據點活動的傭兵。自從最初組成隊伍至今已經度過六年的時光。雖然並非特別出名的強者,但也累積了充分的實績,其他傭兵大多也聽聞過他們的隊伍名稱「解放者」。算是好不容易伸手構著了老練傭兵的門檻。

他們接了王都中的藥師的委托,爲了采集只在此地自然生長的藥草而冒險前來。平安采集了所需的藥草後,現在正在歸途上。

就算遭遇在丘陵地帶出現的肉食野獸或魔獸,只要數量不多,憑他們的戰鬥力也能應付。盡管有著這般實力,他們還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撞見追鈴。

他們並非實際與追鈴戰鬥過,然而偶爾有名聲響亮的隊伍前去討伐,結果沒有半個人回來──考量到這般現實,任何人都能理解追鈴絕非能輕易對上的存在。

「只要運氣別太差,在這麽寬廣的範圍內要撞見單單一只魔物根本就不可能。況且我們身上也沒鈴铛。」

傳聞中追鈴會循著鈴聲現身。雖然一般的托隆沒有這種習性,但是被視作突變種的追鈴據說不知爲何會對鈴聲起反應。

因此要進入王都北方的丘陵地帶時,別說是鈴铛,任何可能發出高亢金屬碰撞聲的物體,原則上都不能隨身攜帶。反過來說若想遭遇追鈴,只要在丘陵地帶搖響鈴铛四處遊蕩即可。當然除了想挑戰追鈴的傭兵,也不會有人做這等蠢事吧。

「對、對啊。我們已經這麽注意別發出金屬撞擊聲了。沒必要擔心吧。」

矮小男子輕拍挂在自己腰間的短劍刀鞘。

就如他所說,隊伍所有成員都爲了本次的委托而特地變更裝備。他們身上的防具與攜帶用品都盡可能排除金屬制品,武器的鞘也套上皮革避免碰撞出聲。

「呃,啊。」

也許是因爲視線短暫飄向自己腰際吧。視線一瞬間沒注意到腳邊的凹陷,矮小男子一頭栽進草叢中。

「你是在幹什麽啦。」

「只、只是不小心跌倒嘛。」

被嘲笑的矮小男子尴尬地挺起身子。

就在這時。清脆的鈴聲響徹周遭。

霎那間,所有人的身體都爲之僵硬。

「咦?」

矮小男子站起身,那高亢的金屬聲再度連續響起。

「鈴铛?在哪裏?」

那男子爲了尋找聲音的來源而轉頭看向左右兩側,鈴聲隨之響起。

「餵!你那個啦!」

劍士指著矮小男子背著的背袋叫道。他的指尖示意著一顆陳舊的鈴铛。在這丘陵地帶簡直等同不吉象徵的小金屬球不知打從何處而來,勾在他的背袋上。

「欸?是什麽時候?」

出乎意料的狀況令矮小男子睜圓雙眼。

「你看那個。」

發現了答案的男魔術師以視線示意。這群男人看向魔術師視線所指之處,終于理解了。

「是傭兵啊……」

矮小男子剛才撞進的草叢中,仔細一看躺著一具生前很可能是傭兵的枯骨。生前穿著的皮甲已經腐朽,身旁掉著一把滿是鏽蝕的劍。恐怕是前來討伐追鈴反而遇害的傭兵的下場吧。傭兵生前──或者該說是死前──爲了引誘追鈴而使用的鈴铛就掉在草叢中,矮小男子進入草叢時偶然間讓鈴铛勾到了背袋上。

「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快點把鈴铛解下來,離開這裏。」

在追鈴的地盤搖響鈴铛──他們在知識上也明白這等同于自殺。

「是啊,盡快離開這裏──」

魔術師的附和只說到一半,他的眼睛瞪大到極限。爲了擠出話語而呻吟般微微蠕動嘴。

同行的傭兵們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了那身影。

──一只魔物正從樹林的隙縫間盯著他們。

那身影與傭兵們熟知的托隆沒有多少差異。

唯獨那色彩。除了眼眸外通體純白。一般的托隆全身披著淺褐色的獸毛,但眼前這只卻是一身白。臉上有兩條紫斑從額頭伸向下颚。雖然初次親眼目睹,但傭兵們頓時就理解了。那正是在王都無人不知的「三大強魔」之一──追鈴。

「啊、啊……」

裝備輕便的男人發出不成言語的聲響。

那看似貓科野獸的臉龐不帶表情地觀察傭兵們。看來似乎不會突然撲上來,紋風不動。

「……怎麽辦?」

「除了逃命還能怎麽辦。」

劍士低聲詢問,背著斧頭的男人苦澀地答道。

沒有迎戰這個選項。如果對方只是尋常魔物也就算了,出現在眼前的可是長年以來擊敗所有老練傭兵的怪物。這群傭兵們雖然不認爲自己是弱者,但也沒有愚蠢到認爲無論對手是誰都能取勝。如果追鈴真是他們也能打倒的對手,老早就該被別人擊殺了。

「聽到指令後把鈴铛投進草叢。全力往反方向跑。」

感覺到夥伴們紛紛點頭,背著斧頭的男人叫道:

「就現在!」

持斧男人一聲令下,矮小男子扯下背包上的鈴铛往草叢中投出。同時所有人往草叢的反方向拔腿狂奔。

追鈴開始行動。

「嗚哇!」

下一個瞬間,矮小男子發出慘叫。

「不會吧!」

劍士憤恨地大叫。他的視線直盯著咬住矮小男子側腹的追鈴。追鈴不理會他們舍棄的鈴铛,攻擊了矮小男子。

「可惡!」

裝備輕便的男人朝追鈴投擲匕首。追鈴松口放開矮小男子,輕盈閃躲。

這時魔術師詠唱的「岩石」自地面射出,但追鈴用那長蹼的前腳輕易甩開石塊。

這時劍士自側面揮出灌注渾身之力的一擊。

照理來說他們不該戰鬥,用不著特別提醒劍士也很明白。但是負傷的矮小男子已經無法自力奔跑。若無法舍棄矮小男子,就算對方再怎麽強悍都只剩在戰鬥中尋求活路一途。

劍士劈出的那一劍擊中追鈴的白色身軀。

「太硬了吧!」

但是無法對那身軀砍出任何細微的傷口。那感覺像是舉劍劈中一塊重鐵。

追鈴展開凶狠的反擊。

展現從那外觀難以想像的敏捷性,一瞬間就逼近想拉開距離的劍士,張嘴露出尖牙。

劍士連忙舉起固定在左手的盾牌,但追鈴毫不介意張嘴咬下。

「嘎啊啊!」

尖牙嵌進重鐵制的盾牌,追鈴將劍士的左臂連同盾牌一同咬碎。

追鈴停止移動的這瞬間,剛才走在隊伍前頭的男人衝上前來從它側面揮出斧頭。

追鈴以眼角余光注意男人的行動,只擡起一條前腳猛揮迎擊。

伴隨著彷佛撞上巨岩般的聲響,持斧男被打飛到一旁。

「飛擲彈丸是爲高貴冬妖精之先鋒────冰塊!」

魔術師施展的冰塊自頭頂上墜向追鈴。

也許是因爲來自正上方的攻擊不得不躲,追鈴張嘴松開劍士的手臂向後退開。

「可惡,還真的很強……」

變形的左臂傳來的疼痛令劍士表情扭曲,他代替所有人說出心聲。

一個人側腹被咬後依然倒地不起。一個人的左臂連同盾牌被咬碎,已經無法發揮戰力。被彈飛的持斧戰士雖然傷勢不重,但小隊本身的戰力已經嚴重折損。

全滅這字眼掠過傭兵們的腦海。

追鈴將不帶感情的眼眸轉向下一個目標。

矛頭指向魔術師。對傭兵們而言最不希望遭到突襲的弱點。與身穿武裝的其他四人不同,不只保護自身的護具最薄弱,也沒有近距離戰鬥的本事。

裝備輕便的男人與持斧戰士爲了掩護魔術師而緩緩移動位置。

想不到有效的戰術,但也沒有空檔能逃命,傭兵們確實落入了絕境。

追鈴未曾嘶吼,只是靜靜地將紅色眼眸指向傭兵。那不帶情感的冰冷視線在沈默中對傭兵們發出死亡宣告。

追鈴按兵不動,傭兵們動彈不得。但這段彷佛靜止的時間突兀地告終。

追鈴的視線微微挪動。

下一個瞬間,一把短劍不知從何處劃破空氣呼嘯而來。

咻的一聲,短劍恰巧刺在追鈴與傭兵之間的中間處,吸引了在場所有視線。

短劍刺在散落著枯葉的地面上,彷佛設下不可逾越的境界線。

「這下省了用鈴铛的功夫啊。」

傳來的說話聲年少到讓人訝異。

劍士尋找說話者而挪動視線,一個人影隨之映入眼簾。穿著造型奇異的紫藤色長袍的魔術師就站在該處。

黑眼黑發,額頭上綁的紫羅蘭色細布條特別醒目。雖然裝扮顯然是傭兵,但年齡十分年輕,劍士立刻判斷他恐怕是剛成爲傭兵不久的新人。

「別靠近!這家夥是追鈴!快逃!」

他連忙警告。這句話反射動作般衝出口。

若是狡猾惡毒的傭兵,也許會將少年當作誘餌趁機逃走。但他打從一開始就排除了這個選項。

自己和夥伴們必須曝屍于此也怨不得誰,是運氣不好。但也沒必要連累碰巧現身于此的少年。劍士如此告誡自己。

魔術師少年大概是見傭兵們有危險而打算出手相助,但是對劍士而言有這份心意就已經很夠了。

「我知道。」

魔術師少年也不明白劍士的心情,淡然回答後悠然走向追鈴。

「你、你這蠢貨!那不是你能贏過的對手!快點逃啊!」

連追鈴的大名都沒聽說過的新人傭兵不自量力就要投身死亡。在劍士眼中少年的行動只有這個意義。

爲何少年會獨自一人走在這片危險地帶?爲何少年投出的武器是與魔術師裝扮格格不入的短劍?因爲追鈴的危險占滿了腦海,讓劍士從未注意到。

追鈴轉身面向少年,發出低沈的嘶吼。

剛才毫無情感地擊潰傭兵的魔物顯露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劍士大惑不解。

「怎、怎麽回事……?」

劍士不由得自言自語。

少年緩步逼近低吼威嚇的追鈴。當少年的腳跨過某個看不見的界線,追鈴突如其來飛身撲向他。

少年的手往水平方向揮到底。

留下沈重的衝擊聲,追鈴的身體往側邊錯開。

「用劍?不是魔術師嗎?」

握在少年手中的是自劍鞘中拔出的一柄闊劍。

當然劍士的雙眼原本就注意到少年腰際挂著一把劍。但是傭兵隊伍中的魔術師爲護身而佩劍並不稀奇。所以他原本也以爲少年的劍也是這種用途。但少年魔術師居然能用劍化解魔物──而且還是實力與一般魔物無法比擬的追鈴──的攻擊,實在遠遠超過他的想像範疇。

追鈴落地後毫不停歇,轉身立刻再次攻擊。

它的前腳自少年的視線死角掃向少年──那條前腳飛舞在空中。

「不會吧!」

裝備輕便的男人在劍士身旁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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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魔術劍士[文庫] - 頁 2 Empty 回復: 千劍魔術劍士[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25, 2020 8:48 am

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劍士也無法相信自己這個當下目睹的情景。

少年像是與追鈴事先套招般,在轉身的同時壓低身子躲過長著蹼的前腳,隨即揮出闊劍。輕而易舉便斬斷追鈴的一條前腳。

飛在半空中的前腳發出沈重聲響墜地。

追鈴與少年拉開距離。

也許是感覺到情勢不利了吧?傭兵們原本這麽想,但那判斷完全失准。

「騙人的吧?」

裝備輕便的男人不可置信似的呢喃說道。

因爲追鈴滴血的傷口轉瞬間愈合,自斷口長出了毫發無傷的全新前腳。

「犯規吧……那怪物……」

親眼目睹那怪物的能耐,劍士甚至忘了自己被咬碎的手臂的痛楚。

追鈴若無其事般以不帶感情的雙眼直盯著少年。

被斬斷一條前腳對追鈴似乎並非多麽嚴重的傷害。傭兵們感覺那怪物正如此宣言。

場面一觸即發。

傭兵們爲追鈴那深不可測的存在感而背脊發涼。

盡管魔術師少年平靜地與那怪物對峙,但傭兵們只能睜大雙眼在旁靜觀。

畢竟他們距離老練傭兵的水准僅僅一步之遙,也算小有實力。所有人這時也開始理解少年的實力絕不尋常。

聽見咽下唾液的聲音。晚了一瞬間,劍士察覺那聲音來自自己的喉嚨而背脊發寒。那感覺好像自己成爲了風景的一部分。

首先撕裂寂靜的是發自追鈴口中的長嘯。

散發著與傭兵們剛遭遇時截然不同的強烈威壓感,追鈴撲向少年。

少年爲了迎擊而舉起闊劍的瞬間,追鈴的身影突如其來消失了。

「消失了!」

傭兵中的魔術師喊出光看就能理解的話語。

少年倏地向後跳開。

剛才少年站立的地面彷佛遭到沈重岩塊撞擊般凹陷。

緊接著少年的身子往相反方向壓低。

無法目視的一擊割裂了挂在少年腰際的小道具包。

看不見的追鈴顯然仍執著于攻擊少年。

但少年臉上平靜神色不改,只是若無其事般閃躲著那看不見的攻勢。每當少年閃躲,凶暴的破壞聲便響徹四周。看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少年看起來就像是跳著一支滑稽的單人舞吧。

但是理解追鈴就在此處的傭兵們,明確理解那其實是難以想像的高水准攻防。

「難怪會被稱作『三大強魔』啊……」

追鈴不只是擁有強大戰力的魔物,而且還有超乎常識的恢複力與抹消自己身影的戰鬥手段。過去能屠戮數不清的傭兵也是拜其實力所賜吧。

但同時,能孤身與這等怪物對峙,雖然目前只能貫徹防禦,但也算得上與之抗衡的少年,實力同樣教人吃驚。

話雖如此,能消除自身身影的追鈴行動難以捉摸。少年也不可能就這麽永遠閃躲下去吧。

劍士立刻就會明白他這樣的想法簡直太過膚淺。

少年將手中的闊劍平舉于胸前擺出突刺的架式。

凝聚力量般將劍柄拉到腰側,凝視著空間中的某一點,一動也不動。

蹬地聲傳來。

少年沒有動靜。是追鈴的腳步聲。

下一個瞬間,一動也不動的少年絞盡全身筋骨的爆發力,將闊劍朝前方猛然刺出。

沈重的撕裂聲傳來,色彩自闊劍的劍鋒所刺中的位置向外擴散,最終形成追鈴雪白的身軀。

劍鋒筆直穿進它張大的口中。

下一個瞬間,追鈴的腹部與背部也裂開。

劍士直到此刻第一次發現。

是飄浮在半空中的兩柄短劍割裂了追鈴的身軀。

「那是……什麽啊……?」

不理會愣在一旁的傭兵們,少年自追鈴口中抽出闊劍。

失去支撐的追鈴橫倒在地面上發出聲響。

盡管那超乎想像的恢複力立刻開始治愈傷口,但少年不給機會。

少年使勁一揮手中闊劍,追鈴那形似獅子的頭部便與軀體分離,滾落在地面上。

「再怎麽說頭砍掉應該就不會複活了吧……」

少年自言自語的同時,兩柄飛劍在他身旁開始分割追鈴剩余的身軀。

當少年終于將視線轉向傭兵們,是分割到無法分辨原型的肉塊被他用火焰魔法徹底燒成灰燼之後的事了。

────*────

以壓倒性的力量擊殺了追鈴的少年自稱阿爾迪斯。更進一步追問後,他解釋自己是爲了討伐追鈴而獨自來到這片丘陵地帶。

但這裏可是組成隊伍探索都嫌太過危險的場所。

一眼看上去只是個新人傭兵的容貌,雖然腰間配著劍,但身穿的裝備卻輕便到只像個魔術師。目睹那外觀恐怕誰也不會置信吧。

若非他在眼前展露那足以降伏了追鈴的高強實力,傭兵們只會當作不值一提的謠言嗤之以鼻。然而親眼目睹那份力量後,傭兵們對他的自述毫不懷疑。

傭兵們發誓日後必定對他致謝,少年則揮了揮手說「有機會再說吧」,提著追鈴的頭部快步離去。

背著受到急救治療後勉強保住一命的矮小男子,傭兵們回到王都時已經是兩天之後了。「追鈴已遭擊殺」的新聞在他們抵達之前已在王都中傳得沸沸揚揚,這時他們再度耳聞阿爾迪斯這名字。

────*────

討伐追鈴後兩小時,阿爾迪斯的身影出現在海面的上空處。

與傭兵們道別後,阿爾迪斯將他斬下的追鈴的頭部暫且藏起,之後便飛上不會有人注意到的高空處,一路飛行直到王都南方的海域。當然他來此的目的是爲了討伐四枚羽翼。

太陽高挂空中,天色轉爲淡空前還有五小時左右的空檔。

王都的近海處大大小小的商船頻繁往來。從上空處俯瞰,幾道軌迹有如縫在大海這塊布料上的白線。但白線並非遍布于海域整體。以某一處爲中心,有著一塊空洞般商船不會靠近的區域。

該處是一座綠意盎然的小島。雖然看上去只是座尋常無奇的小島,但每個水手都知道那可不是尋常島嶼。

「四枚羽翼」。

對水手們而言絕對不能觸犯的禁忌,人稱「三大強魔」之一的魔物。沒有一個水手不知道那座島就是四枚羽翼的棲身之處。只要將船劃向以那座島爲中心的四枚羽翼的地盤,就等同于放棄那艘船。

阿爾迪斯飛行移動至島的正上方,彷佛棉絮飄落般緩緩降低高度。

附近看不見任何船只的蹤迹。往海面的遠方望去,可看見在遙遠的距離外不時有商船往來,但船影看上去比拇指指甲還小。假使對方往阿爾迪斯所在的位置看過來,也只能看見一個灰塵般的黑點飄在半空中吧。

盡管有細微的異物,但整體風景看起來理應一如往常。這時突如其來造訪的變化有著巨大的鳥形身影。

「就是那個吧。」

阿爾迪斯的黑眸中映著巨大的鳥型魔物。覆蓋全身的羽毛是近乎黑色的暗紫,兩具有著銳利尖喙的猛禽頭部長在同一個軀體上。足以讓這副巨大身軀飛行空中的升力源自于那兩對同時也是名稱由來的四片翅膀。像是配合那兩對翅膀,長著銳利鈎爪的腿也有四條。人稱「四枚羽翼」,深受王都的水手們畏懼的三大強魔之一,它交互拍打著兩對翅膀,將空氣往下方推的同時逼近正下方的阿爾迪斯。

「比傳聞中還大啊。」

柴劄雷給的情報是翅膀展開大約五公尺,但靠近一看至少也有個七到八公尺。當然這對阿爾迪斯只是細枝末節的小事。

四枚羽翼尖聲怪叫。

面對入侵自身地盤的不速之客,強力的魔物會展現攻擊性的反應也是天性使然。發現阿爾迪斯沒有任何躲藏的意圖,彷佛故意讓魔物發現般靠近小島上空,四枚羽翼自然而然發動攻擊。

四枚羽翼筆直朝著阿爾迪斯衝刺。

「哎呀。」

雖然攻擊十分單純,但是以尖喙爲首,動用全身衝撞而來的巨大身軀本身就等同凶器。阿爾迪斯瞬間拉升高度閃躲。

遭遇時的第一擊被對方躲過後,四枚羽翼與阿爾迪斯錯身而過般順勢拉開距離,大幅度回旋。

像是宣告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四枚羽翼高聲鳴叫,拍打著那四片翅膀靜止于半空中。配合著振翅的動作般四片翅膀開始釋放魔力。雖然方法與阿爾迪斯有所不同,但它似乎同樣以魔力維持飄浮狀態。

彼此靜觀其變的時間轉瞬間便告終。四枚羽翼主動發動攻擊打破雙方的對峙。

四枚羽翼發出一陣更加高亢的鳴叫。同時某種力量劃破空氣直撲向阿爾迪斯。

「啧!」

阿爾迪斯連同他事先展開的魔法障壁一同被那股力量彈飛,在空中大幅後退。

「壓縮過的空氣?」

雖然威力不小,但只要持續張開障壁就能承受。問題在于那數量不只區區一道或兩道。

盡管能用障壁抵擋,一旦遭到正面擊中就必須向後退開。無法拉近與四枚羽翼之間的距離,阿爾迪斯就地開始反擊。

他將手掌朝向對方,一舉創造三十余根火箭招呼遠處的四枚羽翼。

但也許是距離太遠了吧。目睹蒼藍箭雨襲來,四枚羽翼只是微微振翅在空中悠然移動閃躲了攻擊。

「太遠了啊。」

阿爾迪斯持續攻擊的同時冷靜判斷狀況。

四枚羽翼似乎擅長遠距離的戰鬥,完全感覺不到主動逼近阿爾迪斯的意圖。

對阿爾迪斯而言,那距離也不至于讓他的攻擊失效。

但是距離越遠,就越容易被閃躲。

同時只要試圖逼近,四枚羽翼射出的透明衝擊波又不允許。

如果是火焰或冰塊等能目視軌道的攻擊還另當別論,要完全閃躲高速飛來又無法目視的攻擊,即使是阿爾迪斯也難以辦到。

這下該怎麽解決?當阿爾迪斯思索著攻擊手段時,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爬遍全身上下。

阿爾迪斯聽從本能的警告,停止攻擊而強化守護自身的障壁,這瞬間他目睹了四枚羽翼身旁竄出扭曲的光芒。

下一個瞬間,閃爍的光芒包圍了阿爾迪斯展開的障壁,強光染遍他的視野。

「那是『電擊』嗎!」

感受那攻擊對障壁施加的負荷,阿爾迪斯推測那攻擊的本質。

阿爾迪斯過去曾經聽聞,類似涅蕾過去施展過的光球或一般衆所皆知的光魔法「閃耀之光」,同樣能在一瞬間就抵達目標的「電擊」。

但是與涅蕾射出的光球不同點在于誘導性能。光球或「閃耀之光」都是朝著施術者指定的位置筆直射出,但電擊就不一定如此。

抵禦著看不見的衝擊波的同時,阿爾迪斯與四枚羽翼同樣一面移動一面與對方對峙。

正因如此他才能察覺。原本軌道偏離目標的光突然間轉向阿爾迪斯而來。

寒毛倒豎的感覺再度爬遍阿爾迪斯的全身肌膚。

阿爾迪斯全力展開障壁,任憑自身往正下方墜落。

電擊來到阿爾迪斯剛才所在之處,卻劃出不自然的軌道繼續追向他。

障壁表面發出迸裂聲,閃光在眼前連連閃爍。

「沒辦法閃躲吧……」

若全力張開障壁也不至于無法防禦。

但是將全力用于防禦,無論再支撐多久情況也不會好轉。

況且若對方連續施展,即使是阿爾迪斯也有可能抵禦不了。想逼近也會因爲看不見的攻擊波而無法自由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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