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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想當冒險者而前往大都市的女兒已經升到了S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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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4 am

第六卷 第八十三話

夕陽照耀下的廣場上點起了篝火,一些村民們聚集在廣場上。篝火上架起一口大鍋,裏面咕嘟咕嘟地正煮著一鍋炖菜。夏洛特用長長的木勺攪拌著鍋裏的東西。卡西姆單手拿著酒杯,講述著他自己的經曆。

「總而言之,不管咱怎麽使勁打它都會再生,正想著『這樣子的話就只能用最大火力把它一口氣幹掉了啊』,結果這時候貝爾他們就決出勝負了,然後那前一秒還那麽靈活的一條龍一轉眼就化成灰啦。哎呀,還真是可惜啊,明明好久都沒使出過全力啦」

「雖然說是僞龍,但畢竟也是龍種,能夠一個人與之抗衡……真不愧是『碎天』」

薩莎一臉感動地認真傾聽。在她身邊的三位年輕冒險者和村裏的年輕人們也都興致勃勃地聽著,時不時嗯嗯地點頭贊同。衆人雖然看起來都很疲憊,但臉上的表情卻都非常興奮。

貝爾格裏夫萬萬沒想到村民們會真的准備了宴會等待自己。他們回到村子裏時,廣場上已經擺上了大鍋和裝著蘋果酒的大桶。

看著眼前把酒言歡的村民們,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到前不久爲止還在經曆一場出生入死的戰鬥。不過他也覺得,在經曆過了那些痛苦的事情之後,像這樣開開心心熱熱鬧鬧地重新振作起來,或許也是非常重要的。

貝爾格裏夫聳聳肩,活動一下關節,長出一口氣。之前進入森林時因爲持續的緊張感而沒有注意到的疲勞,如今一口氣湧了上來,讓他感覺身子有些沈重。想要像年輕人或是高階冒險者那樣隨意驅使身體,過後就會帶來種種問題。雖說有點擔心關節再疼了要怎麽辦,但總算是救出了米托和格雷厄姆。沒什麽好後悔的,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從廣場上能看到的房子裏倒是沒有徹底倒塌的,但有一些被壓壞了屋檐或是牆上有了裂縫。而且這還是村民們在貝爾格裏夫他們去了森林的這段時間裏努力打掃過的結果,至少比起一大早那亂作一團的樣子要好得多了。有個別家庭的房子成了危房無法居住,但還好大部分的人家只需要簡單修補一下就能恢複日常生活了。村裏的木工們也早已開始大聲商量著維修的工作安排。

村子遭受襲擊這種非日常的事情給村民們帶來恐懼與不安,然而一旦從中解脫出來,托內拉的村民還是很堅強的。即使是看起來很絕望的情況,只要能找到一條光明的道路,事情就會比想象的更加順利地進行。

村長霍夫曼倒了一杯蘋果酒遞了過來。

「賽侖大人她啊,說是要和赫維缇卡大人商量,從波爾多調撥過冬的麥子過來呢。這下子總算是不用擔心了啊,哈哈哈!」

「不止如此,她還說要派人來支援村子的複興呢。哎呀,領主大人還真是可靠啊」

凱利說著也笑了。

萬幸的是,賽侖本人也身處事件漩渦的正中,非常清楚村中的慘狀,因此立刻決定要支援托內拉。當然這件事並非她一人就能決定,但想來赫維缇卡應該不會拒絕。她們會在冬天的食物供應、修複建築物和治療傷員等各類事情上提供盡可能的幫助。

霍夫曼喝了一口蘋果酒,笑著說道。

「這種時候跟領主大人有交情真的是幫了大忙啊。貝爾,說不定都是因爲有你啊」

「也沒有啦……」

貝爾格裏夫朝旁邊瞥了一眼。安潔琳正在一邊跟賽侖站在一起聊著什麽,時不時還會笑一笑,似乎很是開心。說起來,與波爾多家之間的聯系也是從安潔琳開始的緣分。是她救下了賽侖,于是薩莎和赫維缇卡才會先後來到這裏……各種各樣的事情一點一滴地聯系起來,串聯成了現在的時光。

總之,托內拉的複興問題似乎是不用擔心了。雖然會很辛苦,但衆人都會盡力而爲,就算不是最好的結果,至少也會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吧。畢竟未來無法預測,而對于已經過去的事情說得再多也已無法改變。

貝爾格裏夫緩緩站起身來離開廣場,拿著一瓶蘋果汁朝家裏走去。

回到家裏,米托仍仰躺在床上,格雷厄姆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情況怎麽樣?」

「還沒有醒,但臉色還不錯」

貝爾格裏夫將蘋果汁倒進杯子,遞給格雷厄姆,自己也在一旁坐下,低頭看向米托。米托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偶爾也會像是鼻子堵了似的發出有些痛苦的呼吸聲並皺起眉頭。

「……是不是在做噩夢呢」

「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啊。也沒辦法」

格雷厄姆喝了一口蘋果汁,閉上眼睛。

「……多虧汝等相助。容我再次表示感謝,貝爾」

「哈哈,沒啥。也不光是我一個人。有安潔在,有卡西姆在……大家都非常努力啊」

貝爾格裏夫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米托的頭。米托有些緊張的表情立刻放松下來。他微微一笑,隨後擡起頭來看向格雷厄姆。

「我們似乎只是把問題又往後推了而已啊」

「唔……」格雷厄姆皺起眉頭。「這次森林的襲擊,似乎是有人在背後煽動的結果」

「什麽……?到底是誰……」

「不知道。但是被森林所囚禁的精靈族的思維對我是這麽說的。據說是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人讓森林的惡意覺醒了」

「白色衣服……」

貝爾格裏夫歪頭納悶,到底會是什麽人呢。而且要說的話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回想一下事情也很奇怪。森林的目標只是米托一個人……如果是想要力量的話,魔力很多的夏洛特應該也會成爲目標。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手段,但我總覺得這是某種刻意而爲的事情」

「唔……」

說起來的確如此。但是按照格雷厄姆聽到的內容,森林是因爲跟所羅門戰鬥而讓惡意增幅,或許也是因爲此事的影響,森林才會盯上了身爲所羅門人造人的米托吧。而且事實上,白內心的魔王顯露出來的時候,森林也對他起了反應。

將這樣的想法說出來,格雷厄姆也抱臂陷入思考。

「這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到最後我們也只能是推測而已」

「是啊……那個白衣服的男人,會不會再搞什麽手段卷土重來呢?」

「不好說。不過從這次的行事方式來考慮,他不像是那種會在公開場合正面出擊的類型,倒應該是擅于在幕後操縱之人吧……所以說想要應對也很困難」

「……這就頭疼了啊」

這樣的話就不是考慮出門的時候了,貝爾格裏夫不禁歎了一口氣。格雷厄姆卻緊緊盯住他。

「但是對手的目標並非是托內拉。從我的經驗判斷,這種不露面的人的警戒心非常的強。再加上他這次失敗後我們這邊也會加強戒備,對方應該不會立刻進行下一步行動。而且就算他真的來了,下次我也絕對不會再大意了」

因爲這次已經明白對手的行事方式了,格雷厄姆這樣說著,眼裏閃現著光芒。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撓撓臉頰。

「……既然你這麽說的話,那就應該是這樣吧」

的確,這次是因爲不清楚對手的行事方式,被對方在各方面都搶了先手,然而經曆過一次以後,那些細微的事情必然都逃不過這位精靈族老人的法眼。

「話說格雷厄姆,感覺你好像幹勁十足啊,像瑪麗似的」

「呃」

格雷厄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時語塞。貝爾格裏夫呵呵笑了。

「久違的危機讓冒險者的本能又蘇醒了嗎?」

「還真是……都被汝看穿了啊」

格雷厄姆有些爲難地笑了笑。

「……汝就去與自己的過去做個了斷吧。在此期間,汝的負擔由我來暫時代爲背負,這點小事我還是做得到的」

「……抱歉。我也這麽任性,給你添麻煩了」

「這種事情算不得任性。汝已經爲他人做了很多了,也是時候爲自己做些什麽了」

「哈哈,你要是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貝爾格裏夫笑著捋了捋胡須。到頭來,自己也沒法笑話格雷厄姆呢。

又喝了一口蘋果汁,貝爾格裏夫稍稍探出身子。

「但是,米托的問題還是沒解決啊……雖然說他這次又失去了魔力,但還是會像之前那樣體內再次生成過剩的魔力吧?而且他的身體原本就是魔力塊一樣的東西」

按照格雷厄姆的判斷,當初米托爲了構築出與人類相近的身體,其魔力大部分都已經用掉了。但他接下來的觀察發現,米托的身體其實是高度凝結的魔力塊,而且體內還在不斷地生成魔力。身體無法容納的魔力會逐漸泄漏到外面來,這無疑也是引發本次騷動的原因之一。

所羅門的人造人的魔力與人族和精靈族的魔力又有所不同,而且似乎很容易吸引一些不好的東西。就算不是這次古森這樣的大家夥,也很有可能會將各種魔獸之類的東西吸引過來。

格雷厄姆點點頭。

「……我倒是有個想法。雖然不能制止魔力的生成,但如果能將生成的魔力加以利用持續消耗的話,應該就不會超過阈值,召來強大的力量了吧」

「喔?但是,要說消費的話具體要怎麽做……」

「哦,說到這個,還有事情要拜托汝……」

正在此時,米托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他使勁眨巴著眼睛,緩緩坐起身來。他一邊用手揉著眼睛,一邊有些搞不清狀況似的視線來回遊移。

「……這是哪裏?」

「米托」

似乎仍有些害怕的米托一聽到貝爾格裏夫的聲音,看到他的身影,立刻跳進他的懷裏,哭了起來。

「爸爸……!」

「……你很努力了,米托」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輕輕撫摸米托的腦袋。米托將臉埋在貝爾格裏夫胸前蹭了好一會兒,隨後突然又擡起頭來。

「爺爺呢!?爺爺沒事吧!?」

「我在這裏呢」

米托愣了一下,隨後跳進格雷厄姆懷裏緊緊抱住他。

【插圖 格雷厄姆安慰米托】

「爺爺……對不起」

「爲什麽要道歉呢。汝什麽都沒有做錯」

「但是……但是,因爲我的緣故……」

格雷厄姆將手上的杯子放到旁邊桌上,微笑著揉了揉米托的頭發。

「正是因爲汝進入了森林,托內拉才得救了。無需在意」

「嗚嗚……」

即使如此仍無法接受的米托還是止不住眼淚。

「……總之沒事就好。肚子餓了吧?」

貝爾格裏夫笑著說道。格雷厄姆抱著米托站了起來,隨後皺起眉頭。

「……貝爾,抱歉,你來吧」

「啊,真是,別勉強啊……」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從格雷厄姆手中接過米托。格雷厄姆一臉不好意思地伏下視線按住腹部。說實話,貝爾格裏夫也已經很累了,但跟腹部有貫穿傷的格雷厄姆相比還是要好得多。

貝爾格裏夫抱著米托,與格雷厄姆一起走出家門。

夕陽西下,已經掉到山脊上了。再過一會兒就會徹底西沈,只留下一片火燒雲了吧。

米托一臉茫然地眨巴著眼睛。

「要去哪裏啊……?」

「哦,去吃晚飯」

米托微微縮起身子。但貝爾格裏夫並不在意,繼續走向廣場。

炖菜似乎已經煮好了。除了大鍋之外,周圍好些個碗裏也都在冒出熱氣。在篝火旁邊坐著的安潔琳擡起頭來。

「啊,爸爸……米托!你醒啦!」

現場衆人的視線都朝這邊彙集過來。安潔琳高興地站起來,摸了摸米托的頭。

「姐、姐姐……我」

「太好了……」

在微笑著的安潔琳背後,村民們也聚了過來。米托緊緊抱住貝爾格裏夫,他大概是擔心再被人責罵吧。出乎他意料的是,村民們雖然都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但還是笑著向米托送上溫暖的話語。

「米托,回來啦!」

「對不起啊,跟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原諒我吧」

「虧得是回來了啊……還好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嚇著了吧。真的很努力啊。很厲害喔」

「沒傷著吧?肚子餓了吧?多吃點啊」

米托愣住了。他似乎是終于放松了一些,抱住貝爾格裏夫的力量也減弱了,嘴一張一合。

「對……對不、起……」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哽咽到說不下去。

「不用道歉,你也不是故意的對吧?」

「就是就是,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樹的錯」

米托的淚水不住地湧出,吸溜著鼻子。

「我……我、還可以留在這裏嗎……?」

這不是當然的嘛,村民們笑著摸了摸米托的頭。

「謝謝……」

米托再次哭泣著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的胸膛。貝爾格裏夫微笑著輕撫他的後背。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村民們應該也有還無法完全接受的部分吧。即使如此,米托能像這樣被再次接受也是令人欣喜的。之後肯定能慢慢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點,逐漸安定下來吧。

貝爾格裏夫擡起頭來。

「好啦,肚子也餓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做了很多呢,多吃點哦!」

夏洛特揮舞著木勺笑著說道。

隨著「吃飯啦吃飯啦」的吵嚷聲和相互敬酒的碰杯聲,廣場上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太陽已經徹底躲到西山後面去了,四周開始逐漸被暮色籠罩,但是大家都對此並不在意。

看著眼前的場景,貝爾格裏夫朝格雷厄姆的方向瞥了一眼。格雷厄姆微笑著點了點頭。

○  ○  ○  ○  ○

夏天的氣息越來越濃,周圍已經完全是一副夏天的模樣。村子四周的森林郁郁蔥蔥隨風搖擺,羊兒們的毛也不斷變長,快到該剪羊毛的時期了。芋頭都已經挖出來了,逃過一劫的麥田也染上了金黃色,眼下基本收割完畢了。

托內拉各家各戶的修繕已經完成,衆人又回到了原本的生活。既沒有出現死者,事情過去後村裏也幾乎沒有留下什麽襲擊的痕迹,古森的那場襲擊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站在已經釘好牆壁的新家裏,安潔琳環視四周。內部裝飾還沒有完成。因爲要修補其他人家的房屋,這邊的工作被暫停了一段時間。不過至少看起來已經有個家的樣子了。各處的整修工作如今已經完成,這裏的工程很快也會恢複進行吧。

雖然說工程還沒結束,但其實在牆壁釘好以後,安潔琳等人就把桌椅、毛毯和坐墊等部分家具搬了進來,每晚在此玩耍。僅僅如此已經可以想象出新生活的樣子,讓她不由得心動不已。

「但是,在那之前……」

她自言自語道。手放到腰間的劍上,調整一下其位置。

「……珀西伯伯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思考著關于父親的舊友的事情。據說貝爾格裏夫當年就是爲了掩護他而失去了一只腳。

如果是爸爸爲了掩護自己而失去一只腳會怎麽樣呢,她不禁這麽想。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她就覺得無比痛苦,不由得雙手覆面。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感和罪惡感。二十多年來都背負著這樣的痛苦,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

安潔琳眨了眨眼,調整了一下心情,走出屋外。初夏明朗的陽光有些晃眼。湛藍的天空中漂著幾朵面團般的雲彩。天氣很暖和,稍微活動一下就感覺要出汗。

今天他們就要踏上旅程。目的地是南方的甯迪亞山脈,在大山中一個叫做『大地的肚臍』的地方。珀西瓦爾就在那裏。

安潔琳對于珀西瓦爾抱有複雜的感情。就是他導致貝爾格裏夫失去了一只腳,讓她感覺很是氣憤,但想到他至今仍爲此而感到痛苦,又覺得他很可憐。然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自己也不會與貝爾格裏夫相遇。這樣一想,她覺得自己好像非常自私。

環視一下四周,貝爾格裏夫正在院子裏跟格雷厄姆聊著什麽,大概是在交代關于離家期間的事情吧。安潔琳跑到他們身邊。

「爸爸」

「哦,安潔。准備好了嗎?」

「嗯……」

安潔琳小心翼翼地捏住貝爾格裏夫的衣角。

「爸爸你……會害怕見面嗎?那個……我是說見到珀西伯伯」

「嗯……怎麽說呢。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清楚」

貝爾格裏夫將手放到安潔琳頭上,隨後輕輕撫摸。

「但是啊,珀西畢竟是我的朋友。就算害怕,也要去見他啊」

「這樣啊……」

安潔琳含糊地嘟囔著,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不知爲什麽,她始終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不管怎麽說,畢竟還有要做的事情啊」

「是說米托的事情,是吧?」

「是啊」

這次旅行的目的不光是要去見貝爾格裏夫的老朋友。爲了實踐格雷厄姆的想法,需要采集某些在高階魔獸身上才能找到的素材。正好這次要去的地方是高階魔獸橫行的『大地的肚臍』,要說是『正好順帶采集材料』也有點奇怪,但總之應該是可以滿足需求了。

可以跟爸爸一起旅行,和他一起戰鬥,安潔琳想到這些,剛才的那些不安瞬間就全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貝爾格裏夫背上傳來一陣低吟聲。他背著的格雷厄姆的大劍發出淡淡的光芒。安潔琳用指尖戳了戳它。

「……老爺爺,這孩子不在真的沒事嗎?」

「不用擔心我……我覺得我也是太過于依賴它了」

格雷厄姆微微一笑。那笑容不是看淡生死的老人的笑容,倒更像是准備面對新事物的年輕人的笑容。這次的騷動似乎是讓格雷厄姆也産生了某種變化。

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將手放到劍柄上。

「但是借給我真的好嗎。還是讓安潔……」

「不不,我覺得這孩子和爸爸比較合得來……」

「正如安潔琳所言。除了我之外,汝應是最擅使此劍之人。劍也對汝深表信賴。此劍仍活力十足,要在托內拉隱居的話太埋沒了」

「唔……」

這樣說的話就很難拒絕了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撓了撓臉頰。但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像格雷厄姆和安潔琳那樣聽懂劍的聲音似乎還是不太好。大劍的低吟聲低了下去,逐漸沈默。這到底是害羞了呢還是不肯理自己了呢,貝爾格裏夫實在是分不清楚。

這次的旅程中不可避免地會與各種高階魔獸作戰,因此格雷厄姆將自己的大劍借給了貝爾格裏夫。

要帶著這把甚至被人稱爲聖劍的大劍,這讓貝爾格裏夫感到稍微有點畏懼,再三推辭,但畢竟也沒到那種堅決不可接受的地步,在周圍人的勸說下最終還是接受了下來。父親得到了意想之外的強化,安潔琳對此當然是非常高興。

一行人來到村口。一輛旅行商人的馬車正停在那裏,安奈莎、米麗娅姆和卡西姆也已經在那裏了。白和夏洛特以及米托前來送行。村裏的一些年輕人和孩子們也來了。

已經坐到車上的卡西姆揮了揮禮帽。

「喲,來啦。可以走了吧?」

「哦,久等了,走吧」

「父親,一路上要小心啊!」

夏洛特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這樣說道。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夏兒也是啊。注意不要感冒……」貝爾格裏夫將視線轉向白的方向。「白,孩子們就拜托你了」

「……哦」

白的表情似乎還是有些僵硬,視線轉向一邊,撓了撓臉頰。

貝爾格裏夫朝旅行商人低頭致意。

「又要麻煩您了」

「哪裏哪裏,我才是!有各位一路同行真的非常放心呢!」

已經是老相識的藍發女商人露出笑容。正趕上她在這個時候來到托內拉,所以這次就搭她的便車了。

將行李放上馬車,貝爾格裏夫看向一旁的米托。米托站在夏洛特身邊,擡頭看向貝爾格裏夫。自從那場騷動以來,他似乎變得成熟了一些,外表看起來變化不大,但說話時口齒清晰流暢多了。

「爸爸,路上小心……」

「哦,你也是啊。要多幫爺爺他們幹活哦?」

「嗯」

米托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的表情好像也逐漸豐富了不少,似乎是內心中的感情終于可以通過表情好好地表現出來了。弟弟的成長讓安潔琳感覺有些欣喜又有些寂寞,總之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米托的頭。米托很舒服地眯起眼睛。

「姐姐……一路走好」

「嗯!」

安潔琳莞爾一笑,放在他頭上的手又使勁揉了幾下。

商人揮動缰繩,馬車開始吱呀呀地向前行進。

周圍響起「一路走好」的送別聲。米托和夏洛特一邊喊還一邊使勁揮著手,白則是繃著臉抱臂站在一邊。

安潔琳等人也從馬車上探出身子朝他們揮手告別。

送別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聽不到了。溫暖的陽光灑到車篷上,迎面吹來一陣和煦的南風。草原上的小草如波浪般隨風搖擺,發出唰唰的聲音。

接下來要前往的目的地就在這風兒吹來的方向上吧,安潔琳這樣想著看向前方,隨後倚靠在身旁的貝爾格裏夫身上。

馬車碾到一塊小石頭,咔嗒搖晃了一下。車上人很多,所以速度並不快。

到達羅迪納大概要到傍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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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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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的話:

關于米托的說話方式稍微解釋兩句:在本話之前,對于米托的發言作者一直是用純平假名來表示的,以此來體現他說話時那種奶聲奶氣的兒童腔調,而從本話起他的發言也跟其他人一樣裏面有了漢字,代表他說話的腔調也跟正常人一樣了。因爲這個平假名跟漢字的區別在翻譯中不好體現,所以之前我翻譯他的話時候是弄成類似于一個詞一個詞單蹦的形式,然後本話開始變成正常方式。

本話中提到托內拉的在夏天來臨之際就收獲了“芋”,這事其實也有點問題。之前就有人問過說本作中的“芋”到底是芋頭還是土豆還是紅薯還是其他什麽,但要說的話不管是哪一種,在托內拉這樣的北方應該都是一年只種一季,春種秋收,像作中這樣冬種夏收的品種應該只在南方才有。所以說本作中的“芋”大概只是作者空想出來的一種作物,我就繼續偷懶譯成“芋頭”了。當然如果各位發現還有其他的可供區分的線索的話,也歡迎隨時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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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5 am

第六卷 番外篇 精靈之火

【注:標題中的“精靈”指的是自然界中的小精靈(Spirit),不是尖耳朵的長壽精靈族(Elf)】

這是發生在托內拉的騷動結束之後,貝爾格裏夫等人出門旅行之前一點點的故事。

雖然說是要出門旅行,但也不能心思全放在上面而忽略了日常的工作。在貝爾格裏夫等人每天參與割麥子、挖芋頭、修理房屋等工作的同時,春天的氣息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夏日的氛圍逐漸增強。春天萌發出的淡綠色的新葉已經變成深綠,湛藍的天空似乎也因逐漸增強的陽光而顯得越發燦爛。

這天午後,村民們在村裏的麥田中收割麥子。男人們揮舞著鐮刀將麥子砍倒,女人們將麥子捆好抱起運走,孩子們則走在後面,撿拾掉落的麥穗。

戴著草帽的夏洛特也和米托一起在撿拾麥穗。撿到的麥穗全都會放進旁邊的筐子裏,雖然每個麥穗都非常小,但集中起來量也不少。這也算是每年的例行工作之一,再加上今年因爲古森的襲擊損失了不少麥田,所以大家撿拾得比以往要更爲認真。

一直彎著腰的夏洛特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活動一下身體。她擦掉額頭上的汗,眯起眼睛眺望天空。她是白化病人,所以不能在陽光下暴曬,因此一直是穿著長袖衣服,戴著寬檐草帽。

抱著一捆麥子的安潔琳走了過來。

「還好嗎……?累了的話要好好休息啊」

「沒事,才剛開始嘛」

夏洛特將帽子扶正,挺起胸膛。安潔琳微微一笑,將麥子重新抱好。

「那就好。但是注意千萬不要勉強自己……米托沒事吧?」

「沒事,姐姐呢?」

米托拍掉手上的泥土,擡頭看向安潔琳,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著轉。自從上次古森的襲擊過後,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堅定的意志,說話時口齒也比以前清晰流暢了許多。安潔琳哼哼地笑著挺起胸膛。

「那當然,我可是姐姐啊」

安潔琳抱著麥子走向馬車的方向,兩人再次彎下腰繼續撿麥穗。但似乎不管怎麽撿都撿不完。就算是瞪大眼睛仔細觀察,每次回頭時還是會發現地上有沒撿起來的麥穗。

「就好象是從地裏突然長出來的一樣呢」

夏洛特的話讓米托也點點頭。

「嗯。但是多撿點兒的話大家都會高興的」

「也是呢。繼續加油吧」

兩人越發認真地撿拾著麥穗,漸漸裝滿了整整一筐。附近的大人們看到後表揚他們「很努力啊」,並幫他們將筐子擡到馬車上。

太陽開始向西邊走去,陽光裏增加了幾分色彩,仿佛變得越來越重。夏洛特抖了抖因汗水而粘在身上的衣服,讓風鑽進來,隨後歎了一口氣。

「感覺越來越熱了……米托,你沒事嗎?」

「嗯。夏兒,你累了吧。去休息吧」

米托牽起夏洛特的手,拉著她朝田邊的樹蔭走去。

在托內拉的周圍,有的地方在平原與森林間有著明顯的邊界線,而有的地方只是一開始有一些零星的幾棵樹,越往前走樹越來越多,逐漸變成森林地界。至于那些在農田附近的樹木,作爲工作間隙休息的場所非常合適,農夫們也常會聚集于此。

「米托,還害怕森林嗎?」

注意到遠處有森林,夏洛特的有些擔心地看著米托的臉問道。米托點點頭。

「沒事了」

「這樣啊……那就好」

夏洛特的樣子稍微有點扭捏。她也聽說了古森是衝著米托的魔力而來的,對于同樣擁有強大魔力的夏洛特來說,她多少也有些感同身受,對森林也産生了某種畏懼的感覺。如果自己一個人被帶到昏暗的森林裏會怎麽樣呢,她光是這麽想象一下就渾身發抖。

要說的話這倆人倒也不是沒進過森林。之前米托已經跟著格雷厄姆多次進入過森林,而夏洛特也在報春祭之前跟著貝爾格裏夫等人去采過燈火草。當時雖然沒有感覺到恐怖,但自從上次的事件以後,兩人對于森林總是有種不太敢接近的感覺。

不過一個人姑且不論,兩個人一起應該就沒事了,夏洛特這樣想著,重新握緊了米托的手。沾滿泥土的手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前方的緩坡上面有一棵大榆樹,繁茂的樹葉隨風搖擺,將清涼的樹蔭投射到地面上。在稍遠的地方,茂密的森林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綠色的光芒。

兩人走到樹下,只見卡西姆正躺在陰影中,臉上蓋著他的禮帽。

「啊,卡西姆叔叔真是的,剛才還想著說沒看到他去哪兒了呢!」

「睡著了?」

米托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卡西姆的腰,卡西姆發出「唔嗯」的聲音。

「嗯嗯……什麽嘛,是小鬼頭們啊」

卡西姆坐起身來,舉起雙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啊——哈,睡得真舒服。已經到傍晚了?」

「才不是什麽『睡得真舒服』哦。居然在這種地方偷懶,父親他可是要生氣的!」

「啊呀呀,老天饒命。你們可千萬要幫咱保密啊,貝爾他生氣起來好可怕的」

卡西姆嘿嘿笑著,雙手合十不住地低頭求饒。夏洛特雙手叉腰,氣鼓鼓地說著「真是的!」,但其實也並不是要真心追究,于是也在旁邊樹蔭裏坐下。米托也坐在她身邊,用鼻子哼了一聲。

「姐姐她說,卡西姆就是個懶漢」

「就是啊,咱就是個懶漢啊。所以啊,就別那麽生氣啦」

「這樣才不行呢。米托要是跟著你學壞了怎麽辦」

「才不會學壞。我要學爸爸」

米托一臉「太失禮了」的表情噘起嘴來。卡西姆頗有興趣地捋著胡須。

「要學貝爾啊。具體要怎麽學啊?」

「要練劍。還要長胡子」

「我覺得米托才不適合胡子呢!而且只是劍術強也不算是像父親哦!要學習父親那樣工作很認真,而且對誰都很溫柔才行呢!」

夏洛特高聲抗議。卡西姆愉悅地笑著靠在榆樹上。

「你們這麽有精神還真是不錯啊。話說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嗎?是專門來叫咱的嗎?」

「不是……根本就沒有考慮卡西姆……」

「咦——」

「我們只是來稍微休息一下。但是按安潔姐姐的說法,撿麥穗要一直幹到天黑的呢」

「唔哇,大家還真是有幹勁啊。咱可實在是做不到啊」

「試著慢慢去做不就好了嘛,就像是尋寶一樣很有趣的哦。尤其是找到特別大的麥穗的時候感覺真的好棒呢。是吧,米托?」

「是啊。卡西姆是大人所以也要工作」

「又沒有規定說是大人就非得工作喔」

「但是……但是爸爸他在工作」

「那因爲是貝爾啊。貝爾是貝爾,咱是咱,這不是不一樣嘛」

「唔……」

「等下,米托,不要被騙了啊!卡西姆叔叔他只是在詭辯而已!」

「嘿,夏兒,還知道這麽難的詞啊。真了不起」

「就、就算表揚我也不會被你蒙混過去的!」

「好啦好啦,別那麽生氣啦。是來休息的吧?咱來教你們些偷懶的樂趣。能夠看到自己想做的夢的魔法,聽說過嗎~?」

米托和夏洛特對視一下。卡西姆的誘惑明顯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對于孩子們來說也的確是很有吸引力的。

「偷懶的樂趣……」

「但、但是那種東西……父親他」

「沒事沒事,跟貝爾保密就好啦。像這樣偷悄悄地才有意思噢?」

「跟小孩子們灌輸些什麽呢,你這家夥」

從另外的方向傳來聲音,轉頭看去,白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站在那裏。米托「噢」地站起身來,朝白猛地衝過去抱住他。

「小白!」

「唔哦!」

白搖晃了一下,抓住米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這家夥,都說了不要撞過來了」

「嗚嗯~」

米托則是毫不在意,順著白的身子往上爬。要說的話白平時明明態度冷淡生硬,但就是不知道爲什麽很受孩子們喜歡,米托也不例外。卡西姆在一旁偷笑。

「哎呀,小哥哥這還真是受歡迎啊,嘿、嘿、嘿」

「啧……該死的不良大叔」

白雖然臉上不苟言笑,但同時卻會稍微調整身體姿勢讓米托更容易攀爬,將這些都看在眼裏的夏洛特咯咯笑了。跟當年他們倆四處巡遊宣揚邪教時候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那個時候渾身是刺,看什麽都覺得令人厭惡,如今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在閃耀著光芒。

白將爬到他胸前的米托挪到背後。

「說是讓我們先回去做晚飯」

「啊呀,父親他這麽說的嗎?那得趕快回去了呢」

夏洛特噌地一下站起來,將草帽重新戴好。

「好啦,你也自己走吧」

白將緊緊纏著他的米托放到地上,活動一下肩膀。雖然說在托內拉的生活讓他多少也得到了一些鍛煉,但他的身板還是比較瘦弱的。想要像貝爾格裏夫或格雷厄姆那樣隨隨便便就把孩子們抱著走大概還爲時尚早。

卡西姆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好~嘞,回去吧。晚飯會是什麽呢—」

「叔叔你真是的!做飯要來幫忙啊!」

「好好好,一切都聽夏洛特大小姐吩咐。嘿嘿嘿」

于是衆人一起朝家中走去。突然,米托回過頭看向遠處的森林。森林郁郁蔥蔥,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乘著風兒鑽進耳中。

○  ○  ○  ○  ○

晚飯過後,夜風吹了起來,輕輕掠過草木。

收拾好餐具,孩子們拿著提燈和蠟燭來到尚未完工的新家裏。說是尚未完工,但房頂已經鋪好了,牆壁也已經釘好了,窗戶上也裝上了玻璃,遮風擋雨是足夠了。

壁爐裏還沒法生火,內部裝飾還有很多細節沒有完成,所以各種家具還沒有搬進來,但只要有了桌椅再點上燈,配上弄到一半的內裝,頗有一種秘密基地的氛圍,只是坐著都感覺非常有趣。再加上晚上還稍微有點涼,所以把毛毯也拿過來了,于是那種秘密基地感就更強烈了。

安潔琳將這次回鄉時帶回來的棋盤放到桌上。

「好啦,小白,來決一勝負……」

「才不要,你這家夥太弱了」

「無需多言。可不能讓你贏了就跑……!」

安潔琳的態度十分堅定。白一臉厭煩地歎了一口氣,隔著棋盤與安潔琳相向坐下。

桌子放在裸地面上,對面則是擡高的木地板,安潔琳等人拿來毯子和墊子鋪在上面。脫了鞋坐上去,或是讓腳趾自由伸展,或是來回打滾,少女們很是開心。

等這次的旅程結束後就要在這裏生活了。安潔琳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環視被提燈照亮的尚未完工的屋子,內心雀躍不已。

米麗娅姆坐在那裏癱成一團,夏洛特則是擺弄著米麗娅姆的頭發,一會兒編起來,一會兒解開,不停地改變著發型。安奈莎坐在稍遠的地方,米托躺在她身邊,頗有興趣地看著正在編制各種發型的夏洛特。

「米莉的頭發好軟呢。編起來松松軟軟的好棒。編好以後再戴個蝴蝶結好像也不錯呢」

「是嗎~?我倒是沒怎麽搞過這些呢~」

爲了掩蓋貓耳,米麗娅姆大部分情況下都戴著帽子很少摘下,就算做了發型戴上帽子也看不出來,所以她平時很少在這方面下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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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5 am

看到米麗娅姆雙馬尾紮緞帶的樣子,安奈莎不禁笑噴了出來。

「噗噗!米莉你這還真挺可愛的啊」

「是吧。嘻嘻~,羨慕嗎?」

米麗娅姆捏起馬尾辮笑著說道。安奈莎也將手放到自己的頭發上。

「唔——,我要不要也把頭發留長編個辮子呢……」

「啊,但是還是有很多可以做的哦?發卡和緞帶也還都有呢」

「把那個最大的蝴蝶結給她戴上吧~,就大紅的那個!」

「等下,我不適合這種的啦!」

此時,安潔琳突然發出「嗚努——」的怪聲。白一臉不耐煩地將棋子歸整到一起。

「三連敗了。你放棄吧」

「咕唔唔,爲什麽贏不了呢……」

安潔琳盯著棋盤噘起嘴來。安奈莎走了過來,戳了戳她的肩膀。

「已經可以了吧。讓我也下兩盤」

「唔——……我知道了。讓腦袋先休息一下」

「你那腦袋一年到頭都在休息吧」

白冷笑著如是說道。安潔琳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安潔琳來到木地板上仰面躺下,米托爬到她身邊。

「姐姐輸了?」

「才沒有輸……戰略撤退而已」

安潔琳說著抓住米托,將他抱在懷裏。米托「嗚」地一聲縮起身子,但也沒有掙紮,由著她折騰。

蠟燭的火苗搖晃了一下,隔著棋盤對峙的白和安奈莎的側影在牆上也跟著搖晃。兩人都一臉認真地盯著棋盤。安潔琳抱著米托坐了起來,不滿地嘟囔著。

「……小白那家夥,跟我下棋時候就從來沒有那麽認真過」

「安娜很強嗎?」

「唔……」

安潔琳下棋一次都沒贏過安奈莎。好奇怪啊,她心裏這樣想著,同時盤腿坐下讓米托坐到自己腿上,自己從他背後抱住他,將下巴架到他腦袋上。米托始終沒有反抗。一旁看著的米麗娅姆咯咯笑了。

「怎麽說呢,這麽看起來感覺還真像啊~。頭發都這麽長,顔色也一樣」

兩個人都是黑色長頭發,所以看起來很像吧。安潔琳伸手捏住米托的臉蛋揉了揉,軟乎乎又很光滑,手感非常舒服。

「因爲我們是姐弟嘛……是吧」

「嗯」

外面似乎又起風了,窗外傳來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米托看向窗外,突然站起來走到窗邊。如果離窗戶比較遠的話玻璃上就只能看到映出的自己的臉。安潔琳也來到米托身後,看向窗外。院子裏映照著朦胧的青白色光芒,似乎是月亮升起來了。眼前的風景一片白花花的,看起來似乎缺乏質感,但樹木又在隨風搖動,顯得有點不可思議。

「唔……要不要去散步?」

「要去」

「哎,散步嗎?我也要去!」

夏洛特也站起身來。米麗娅姆裹著毛毯打了個滾。

「我就在這裏呆著~。你們走好~」

安潔琳點點頭,看向棋盤邊的兩人。

「安娜和小白呢……?」

沒有任何回答。

「我說……你們兩個,要不要去散步?」

「嗯—……」

「……」

安奈莎含糊地應了一聲,白則是一言不發。兩個人一直皺著眉頭死盯住棋盤,看起來都在深思熟慮。安潔琳聳聳肩,拿起提燈打開家門。

○  ○  ○  ○  ○

外面充滿了清涼的空氣。時節已是初夏,所以倒是不擔心會落霜,但北方大山的山頂上仍殘留著一些積雪,從山上吹下來的冷風還會讓人身子打顫。明明白天裏就熱到要出汗的,這麽大的溫差大概是讓身體也吃了一驚吧。

老屋和新屋裏透出的光線在地面上投射出奇奇怪怪的形狀。

擡頭望向天空,一輪青白色的半月浮在空中,旁邊流淌著幾道細細的雲彩。因爲空氣很清新,所以雲的輪廓都看得很清楚。雲彩的上緣被月光鑲上了一道白邊,而陰影部分則變成了深藍色,所以看起來凹凸感非常明顯。月光很亮,所以看不到多少星星,但還是有一些很亮的星星在天頂的各個角落裏閃爍著光芒。

原本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但很快吹來一陣風,讓院子裏的蘋果樹和灌木也一起搖晃起來。米托豎起耳朵,像是在聽它們在說些什麽。安潔琳閉上眼睛,將清涼的空氣吸入胸膛。

「姐姐,我們稍微走走吧。光這麽站著很冷的哦」

夏洛特說著,拉了拉安潔琳的衣角。

「也是呢……走吧」

于是三人朝院外走去。米托和夏洛特走在安潔琳兩邊,分別牽著她的左右手。提燈由米托拿著。風兒吹過,帶來夜露和青草的味道。

村裏非常安靜。與奧爾芬那樣的大都市不同,這裏完全沒有路燈之類的東西。雖然從各家門窗縫隙間會漏出點點微光,但幾乎聽不到有人說話或是吵鬧之類的聲音。

「托內拉的夜晚真的很暗哦……今天有月亮所以還好」

夏洛特說著環視四周。

「是啊,沒有月亮的晚上非常黑……米托,之前看家的時候有感覺寂寞嗎?」

「沒有……因爲有爺爺在一起」

「嘿嘿,這樣啊……話說你知道晴朗的冬夜嗎?」

聽到安潔琳這麽說,米托眨了眨眼。在貝爾格裏夫和瑪格麗特、丹肯等三人前往托內拉以後,米托就一直和格雷厄姆兩個人在托內拉度過了整個冬天。當然他們也有出去散步,但幾乎每天天上都挂著厚厚的雲彩,冷冰冰的雪花飛舞飄下,始終給他留下一種全白的印象。像今晚這樣有月亮的晴朗夜晚,他在冬天裏似乎是沒有見過。

「不知道……會放晴的嗎?」

「也有晴的時候的。地面被雪覆蓋成一片白,然後月光照到上面一閃一閃的也很亮……」

「哇……那還真是好棒的風景呢」

夏洛特高興地說道。安潔琳也微微一笑,將米托的手重新握好。

「我們去村外走走吧」

「嗯……草的味道,露水的味道,我都喜歡」

米托說著深吸了一口氣。

三人來到村外,平原上廣袤的草叢也在一閃一閃地反射著光芒。夜露已然降下,穿行在草叢中,連小腿都被打濕了。

安潔琳將提燈滅掉。已經習慣了燈光的眼睛最開始覺得有些暗,但很快就習慣了,借著月光就足夠看清楚四周,反倒是覺得比剛才好像還要明亮一些。

米托饒有興趣地環視四周。一望無際的平原仿佛一直延伸到無窮遠,無限廣闊的天空像是要將人吸進去似的。周圍的群山仿佛在支撐著天空一般高聳挺立,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來一片白茫茫。平時總是有大大的黑影從上面覆蓋下來,但今天因爲月光的緣故,連山上的岩石都能看清楚。茂密的森林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然而從某個高度開始就全都是岩石了,明明是夜間,這種種的風景卻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間傳來一陣像是某種東西被絞殺的聲音。那是一種尖銳高亢的聲音,卻找不到其來源。米托和夏洛特都嚇了一跳,眼神四下遊移。

「剛才那是什麽……」

「是一種鳥叫聲啦。在森林裏的」

「森林……」

米托轉頭看去,忽然在森林的邊緣附近看到了某種東西,不由得眯起眼睛。

「……有什麽東西在」

「嗯?」

安潔琳也眯起眼睛朝森林看去。如磷光般綠色的光點靜靜地忽明忽暗,像是排成許多隊似的移動著。與燈火草的光芒不同,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亮。米托有些膽怯地緊貼住安潔琳。

「那個……」

「沒事,那個不是可怕的東西……」

安潔琳溫柔地摸了摸米托的頭,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我們過去看看吧」

「咦咦?」

「有姐姐在呢,走吧走吧」

米托稍微有點害怕,但被安潔琳拉著也逃不掉。夏洛特也是一副有些緊張的表情,但還是什麽都沒說跟了過來。

三人穿過已經收割完畢的麥田朝森林走去。田裏的土已經被露水打濕了,踩在麥茬上感覺腳底下紮紮的。到處都有小草探頭出來,草葉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走到森林邊上時,鞋子已經沾了許多露水。綠色的光芒在樹木間搖曳,如磷光般忽明忽暗,但又不像是螢火蟲在飛舞。只是有光點浮在空中,一會兒變強一會兒變弱。

米托戰戰兢兢地抓住安潔琳的衣服。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但之前被古森抓走的時候,他似乎也見過這些綠色的磷光在空中飛舞。看到這些就會回想起當時的事情,讓他不由得感到害怕。

「……害怕了?」

安潔琳看向米托。米托一驚,擡起頭來,視線來回遊移,但還是努力挺起胸膛。

「沒事……夏兒,你沒事嗎?」

「沒事啊。有姐姐在呢」

兩個小孩嘴上這樣說著,但還是滿臉不安地盯著昏暗的森林和森林中閃爍的光芒。

還真能逞強啊,安潔琳這樣想著,強忍笑意拉起兩人的手。

「很好……沒事的話,我們就再往裏走走吧,去冒險」

「咦咦咦!」

「但、但是,父親他說過,晚上的森林是很危險的……」

「稍微走走沒事的啦。有我在呢。好啦,過來吧」

踏入林中,月光被樹木遮住,腳下變暗了。但閃爍的綠光一直延伸到腳邊,仔細凝視的話還是能看到高低不平的地面及掉落的樹枝等東西的。

米托心驚膽戰地按住胸口,不安地四下打量。他又回想起了被抓走時那陰暗的森林裏的事情,不禁戰戰發抖。普通的樹木在他眼裏看起來也像是牧樹人,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握住安潔琳的手。夏洛特也似乎很害怕黑暗,心神不甯地環視四周,身體緊貼安潔琳。

忽然間,安潔琳放開了手,兩人一驚縮起身子,但很快又感覺到安潔琳抱住了他們的肩頭。

「好啦,好好看看吧……」

朝前看去,只見綠色的光芒輕飄飄地漂浮在空中,逐漸接近過來。兩人眨巴著眼睛,下意識地互相握住對方的手。

光芒將三人包圍起來。這些光芒看起來像是一粒粒的珍珠一般,中心部分有清晰的圓球形光點,放出忽強忽弱的光。隨著各處的光芒不停地閃爍,周圍的樹木也像是閃耀著光芒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似的,風兒搖晃枝葉的聲音似乎變得非常悅耳動聽。

「哇啊……」

【插圖 安潔琳帶夏洛特和米托看森林夜景】

夏洛特不禁發出感歎的聲音。浮現于一片綠色中的森林簡直美得如夢如幻。米托也忘記了剛才的恐懼,忍不住伸出手去試圖抓住一片光芒。他雖然動作非常輕,但打開手後還是什麽都沒有。

「啊……」

等到兩人回過神來才發現,光芒已經在逐步減少,最終一個都不剩地消失了,四周恢複成跟之前一樣的無邊黑暗。

米托擡起頭來,樹梢上還能看到被月光照亮的白色夜空。

安潔琳嘿嘿一笑,握住兩人的手站起身來。

「好啦,回去吧……」

米托和夏洛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安潔琳牽著向外走去。因爲原本進入森林就沒多深,所以很快就走了出來。月光依然是靜靜地傾瀉下來,將草原映照成一片白茫茫。

夏洛特擡頭看向安潔琳。

「姐姐,剛才那光到底是什麽啊?」

「那個啊,是精靈之火……」

安潔琳邊走邊回答。米托歪頭納悶。

「精靈之火?」

「是啊……我啊,以前曾經有一次一個人進入森林,結果在裏面迷了路」

安潔琳有些懷念地眯起眼睛,講述起以前的故事。

「那是在報春祭之前,我一個人去采燈火草,想著能被爸爸表揚……但是途中就累了睡著了,等到醒來已經是晚上了。又黑又冷,真的是非常害怕」

「那後來怎麽樣了呢?」

「當時我特別害怕嚇得不敢動彈,正在想著要怎麽辦的時候,剛才那種光芒突然出現了……周圍亮了起來,而且非常漂亮,讓我忘記了害怕。那之後爸爸就來救我了。後來我問他那是什麽,他說那光芒應該就是精靈之火,還說大概是因爲我一個人非常寂寞所以它們才來陪我的」

米托眨了眨眼睛。這麽說來,之前在古森裏看到的那些磷光,說不定也是在擔心自己呢。

「精靈們很溫柔……?」

「……嗯。據說它們很喜歡小孩子。雖然也經常惡作劇……說不定它們是想吸引你們倆的注意,才特意來到森林邊緣的呢」

米托和夏洛特不禁回頭看去,在森林深處的黑暗中,一抹綠色的光瞬間閃了一下又消失了,像是在揮手告別似的。到剛才爲止的那種恐怖感完全消失了,米托興奮地拽了拽安潔琳的手。

「好厲害。真漂亮」

「是啊。夜晚的森林原來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怖呢」

夏洛特也這樣說著,咯咯笑了。之前去采燈火草時是一大幫人一起行動非常熱鬧,所以也沒覺得害怕,像這樣子只有三個人過來,這次的感動也超過了恐懼。安潔琳莞爾一笑。

「還有一個有關于精靈之火的故事呢。叫做『迷路的伊索爾德』……爸爸他會講那個故事」

「真的?」

「我想聽」

于是三人快步朝家裏走去。沒有去新屋,而是回了老屋。打開門,坐在壁爐前的貝爾格裏夫和格雷厄姆回過頭來。

「嗯?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了嗎?」

「父親,我們想聽『迷路的伊索爾德』的故事哦!」

「給我們講吧」

兩個孩子跑了過去,在貝爾格裏夫兩邊坐下。貝爾格裏夫略有一點驚訝,隨後像是終于想起來了似的捋著胡須。

「那個故事啊……好啊。但你們先去把牙刷了,做好睡覺的准備再來給你們講」

兩人急忙站起,跑去取自己的睡衣。坐在椅子上小口抿著蒸餾酒的卡西姆呵呵笑了。

「孩子們還真有精神啊」

「是啊……安潔,出什麽事情了嗎?」

「嘻嘻,稍微有一點……」

安潔琳咯咯笑著。格雷厄姆微微一笑伏下視線。

夏洛特和米托兩人一邊換睡衣一邊小聲交談。

「其實啊,剛進森林的時候我還稍微有點害怕呢」

「……我也是。但是現在就沒事」

「嘻嘻,也是呢。森林裏原來那麽暖和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說起來,在進入森林時的確是感覺要比平原上莫名地暖和一些。大概是高空的冷空氣在下降過程中被頭頂上的枝葉攔住了吧。當時因爲緊張和害怕沒有顧得上去想這些,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好像是這樣的。

換過衣服刷過牙,二人再次坐到貝爾格裏夫身邊。貝爾格裏夫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講起故事來。一位在夜間的森林裏迷了路的少女,在精靈之火的引導下回到了村裏,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聽起來卻十分美好。

森林雖然讓人害怕,但也同時讓人感到溫暖。下次再去看看吧,米托心裏這樣想著。他心中一直萦繞著的對于森林的那種恐懼,如今似乎已經被閃爍的精靈之火燃燒殆盡了。

啪的一聲,一塊木柴在壁爐裏崩開,火星四散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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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6 am

第六卷 特典 掃墓

托內拉的公共墓地位于村子北側。墓地坐北朝南,光照良好,非常安靜但又沒有陰郁的氣氛。旁邊有一條小河流過,彙入村邊的大河。

對于非常重視祖先之靈的托內拉來說,墓地並非是需要避忌的地方。長眠的死者是親密的鄰居,是值得尊重的存在。所以雖然沒有規定排班,但總會有人將這裏打掃得幹幹淨淨。

這是一個非常平和的日子。森林的襲擊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田地和房屋的修整正在有序推進,來自波爾多的救災物資和人員也已經到來,村裏的生活再次回到了正常軌道上。

遠方的山上,風兒吹起一陣雪煙,煙霧緩緩變化著形狀,在藍天下閃閃發亮。春天即將過去,陽光已經很溫暖,風也很平和,爽朗的天氣讓人忍不住想睡個午覺。

貝爾格裏夫在安潔琳的陪伴下來到墓地。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忙村裏的事情,很久沒有過來了。

安潔琳「嗯~」地伸了個懶腰。

「天氣真好……」

「是啊」

墓地的入口處有一棵很大的蒂拉樹,茂盛的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涼爽的陰影。春天萌發出的新葉接受了充足的日光,綠色變得愈發濃郁。

安潔琳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

「好長時間沒有兩人獨處了呢……」

「哈哈,也是呢。畢竟掃墓是只有親屬會來啊」

墓地裏的石碑有新也有舊。從其縫隙間穿過往深處走的話,裏面還能看到更老的墓碑。原本方方正正的墓碑在風吹雨打下磨去了棱角,變得圓溜溜的。刻在上面的名字也已經有些模糊,需要定睛仔細觀察才能看清楚。有些經常處在背陰處的墓碑已經爬上了一層苔藓。

「爺爺,奶奶,你們還好嗎……?」

安潔琳蹲下來朝墓碑說話。當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貝爾格裏夫的雙親去世時他還只是個孩子。父親在他七歲時離世,母親在他十一歲時也撒手人寰,所以安潔琳當然沒可能認識他們。

貝爾格裏夫一邊用帶來的小掃帚簡單打掃一下墓碑四周,一邊沈浸在對父母的回憶中。父親雖然沈默寡言,卻是個勤勞的人。母親記得是個很愛笑的人。貝爾格裏夫的紅發繼承自母親,但那一頭亂糟糟的發質卻是父親傳給他的。

當母親的葬禮結束後回到家裏時,他感覺家裏寬敞到甚至讓人有些不舒服。即使到了現在,他也能回憶起當時那種「接下來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的心情。雙親的面容漸漸地從記憶中被抹去,父親的相貌已經想不起來了,最近母親的樣子也似乎變得有些模糊了。但唯有母親那一頭火紅的頭發,和父親那紮紮的胡子在記憶中顯得非常清晰。貝爾格裏夫如今會留胡子,說不定也是下意識地想要維系住自己與雙親間的某種聯系。

將墓碑上的苔藓除掉,安潔琳開口說道。

「爺爺他會不會也想當冒險者呢……」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搖了搖頭。

「爺爺他應該不會吧。他大概都沒離開過托內拉」

「這樣啊……他們是地道的托內拉人?」安潔琳問道。

「爺爺他是這樣沒錯。不過奶奶她不是在托內拉長大的。她原本是個旅行商人的女兒……我小的時候睡覺前她經常給我講她到各地旅行時候的故事」

「比如說黑瑞爾的關卡的故事……?」

「哦,你還記得啊」

安潔琳小時候貝爾格裏夫給她講過很多故事,而這其中有很多是當年母親講給他的,大多是她當年當旅行商人時候的故事,令從沒見過托內拉之外世界的少年聽得津津有味。

外面還有比托內拉村這個小世界更廣闊的空間,而且這些還是從母親這個最親近的人那裏了解到的,這些都令貝爾格裏夫對于冒險者的憧憬不斷加強。到後來不僅僅是憧憬,甚至是實際去當了一名冒險者,母親若是知道了說不定會感到後悔吧。

自己說不定是個不孝子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道。雙親都熱愛著托內拉的平靜生活,他們應該是沒有想到他們的兒子會希望成爲一名冒險者吧。更不用說自己離開村子的結果是丟掉了一只腳。

但即使如此,他也並不後悔。「那個時候要是這麽做就好了」這樣的想法恐怕每個人都有過,但如果沒有當初的選擇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時光。雖然不能說是選擇了最好的道路,但至少他覺得不能算是錯誤。

貝爾格裏夫將墓碑周圍仔細打掃幹淨,隨後把來時路上摘的花供奉到墓前。

「……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呢。爸爸也有爸爸和媽媽……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卻感覺無法想象」

安潔琳這樣說著,交互看向墓碑和貝爾格裏夫。

「爺爺和爸爸長得像嗎?」

「怎麽說呢……爺爺他走了已經快四十年了。說實話我已經完全忘了他長什麽樣了」

「連長相都不記得了嗎?明明是爸爸的爸爸……?」

安潔琳有些寂寞地說道。貝爾格裏夫撚了撚胡須。

「因爲發生了很多事情啊。爸爸自從安潔你來了以後,就一直都顧著你這邊了」

「是嗎……」

聽到他這麽說,安潔琳似乎很是高興,抓起貝爾格裏夫的手在臉上蹭了蹭。

「但是,我將來不管發生什麽,都會一直記得爸爸的樣子的……」

「嗯……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笑著溫柔地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好啦,回去吧」

「嗯」

二人轉身離開,一起朝村裏走去。風兒吹動,蒂拉樹隨風搖擺,枝葉間漏到地面上的點點陽光似乎也發出沙沙的聲音不住地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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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6 am

第六卷 後記

後記終于也寫到第六篇了。後記有六篇,這就意味著單行本也出到了第六卷。每次都是一本書講述一個小故事,不過從劇情整體角度來看的話,到這裏差不多就算是到了一半了。至于讀者是覺得「才到一半啊」還是「已經一半了啊」,那就不是作者所能知曉的事情了。

每次後記都會發愁要寫什麽。雖然也有想寫的東西,但如果只是因爲有想寫的東西就隨便亂寫的話怕是到最後會不可收拾。

因爲興趣而開始寫文章已經過了有十年了,思考的內容漸漸地從「我該寫些什麽」變成了「我不該寫些什麽」。常常想的是要寫出「不可增刪一字」的文章,但寫著寫著就會覺得「這種程度的描寫能不能表達清楚呢」,變得不安起來,最後變成補丁摞補丁似的不停地往上添詞。

不過說回來,小說就是要用語言來喚起讀者內心中的感情和畫面,這麽想著就不由得會越寫越長。但即使這樣,想要把作者所想的事情完全都表達出來也是沒可能的吧。就像是千瘡百孔的破屋子,雖然不停地在補強,但總會有風從縫隙裏鑽進來。

而toi8老師的插圖就是在填補這些縫隙,但原本的縫隙實在太多了所以也很難補得過來。此時就由漆原玖老師的漫畫版來對這個破屋子進行進一步的補強。真的是非常感謝。

之前我在後記裏都是盡量不去涉及小說的故事內容,不過關于這一卷我稍微有點想說的東西。與其說是關于故事本身,更多的其實是關于故事描寫和展開方式的一些借口。

這一卷的故事全程都以托內拉村爲背景。這裏是鄉下的一個小村莊,與大城市不同,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和風俗習慣。

作者自己也是住在鄉下,關于這方面的描寫其實是相當苦惱的。鄉下雖然有很多優點,但同時也有很多讓人不太喜歡的地方。尤其是關于人際關系方面真的是非常的麻煩。

通常來說,無論是哪裏的鄉下地方,都會依據當地的傳統來維持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這樣的人們通常以維持日常生活爲第一考慮,自然地就會相對保守。對于那些背離傳統的事物他們會感到恐怖,會試圖將其排除。

而在這個故事當中的貝爾格裏夫氏也屬于此類。外來人員、怪人之類的簡單易懂的標簽被貼到他們身上,一旦出了什麽問題他們就會成爲首先被懷疑的對象。

這些事情在現實中也一再地發生,而且不僅限于迷信和偏見橫行的時代。即使是到了現代,社區原生的人群與外來人群之間的價值觀矛盾也並不少見(當然,有時候可能不那麽明顯)。我所居住的地方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一個人員往來非常頻繁的地方,所以還不是特別明顯,但聽說在人員流動很少的山村裏真的會非常麻煩。每次一有什麽事情就是「都是那些外人幹的好事」,真的是想想都讓人頭疼。表面上看起來大家和和氣氣地交流,然而背後卻會經常說些壞話,或是每次發生些什麽事情都故意挖苦,這些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在本作設定所處的時代中,可以很容易想象此類的問題會比現代更嚴重得多。真的出了這次這樣的事情的話,貝爾格裏夫氏大概就無法在村子裏呆下去了。畢竟現實中甚至存在過女巫審判這樣的事情,所以他們遭受的待遇可能不僅僅是被趕出村子就能了事的。

但話說回來,這畢竟是小說。而且根本的問題是想要給讀者展現一種什麽樣的小說。也有些小說會故意通過對于這些農村問題的真實描寫來喚起人們對某些問題的關注,這也是一種表現方式,然而本作是奇幻類小說,要是優先考慮現實描寫就有些奇怪了。而且要說的話如果真的是想描寫真實世界的話,首先標題裏就不該有「S級」之類的詞。

所以這次特意用了有點寓言故事般的情節展開,哪怕是看起來稍微有點假。大概有讀者會産生「這種的太不真實了」「太老套了」之類的想法,但還是希望各位能夠理解,那只是作者表達出來的某種理想而已。

作者最近這段時間在現實中遭遇了一些讓人非常憋屈的事情,所以覺得哪怕只是在小說中,能夠遇上這麽一群溫柔的人該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抱歉說了些比較嚴肅的事情,這種話說多了也是不太好。畢竟這些都是作者自己的無意義的辛苦,與讀者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各位讀者還請把作者的胡言亂語當作耳邊風,單純地享受閱讀故事本身的樂趣就好了。

不管怎麽說,他們的旅行和生活還都將會繼續下去。至于他們接下去的旅程將會怎樣,不管是已經知道下文的還是不知道的各位,希望我們都能在下一卷再次見面。

二零一九年九月吉日 門司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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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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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1 am

第七卷 第八十四話

那男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頭獅子,看到他的人都會這麽說。

男子肩寬體闊,身形高大結實。他視線銳利,緊鎖的眉頭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枯草色的頭發中混著幾根白發,亂糟糟地披散著。不知是不是發質的原因,即使沒有強風吹拂也會起伏搖擺,看起來就像是獅子的鬃毛一般。

男子蹲在洞穴的邊緣。眼前寬廣的洞穴有如無底深淵一般,不知會通到哪裏。洞中彌漫著淡淡的霧氣。

在岩石上鑿出來的階梯順著洞穴邊緣的岩壁向下延伸。洞中吹出有些溫暖的風,男子的頭發隨之搖晃。風裏帶著莫名的腥臭味,似乎還有點濕乎乎的,實在是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洞穴四周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人影。大家似乎都在確認洞中的情況。有的是像男子這樣獨身一人,不過更多的都是兩人以上結伴同行。

突然間,男子感覺胸口有些不舒服,似乎想要咳嗽。他皺起眉頭,按住胸口,閉上眼睛調整呼吸。

「……(咳)」

男子抓起脖子上挂著的一個香囊,放到鼻子下面。香囊中多種草藥的清涼成分乘著緩慢氣化的以太油進入鼻腔,一直到達喉嚨深處。急促的呼吸平靜下來,男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男子盯著手中的香囊。香囊已經很舊了,布已經褪了色,上面的刺繡也開了線。

裏面的草藥和以太油早已經不是當初剛做成的時候的東西了。每次氣味變淡,效果變弱時男子就會更換材料,但唯有調和方法和那袋子本身一直沒有變過。

男子握緊香囊,舉起手作勢想要將其扔出去。但他的手臂像是被人抓住了似的僵在空中,不住地顫抖,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似的放下手臂。

「該死……」

他懊惱地自言自語,將香囊揣進懷裏。這種事情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了。

這東西簡直就是我的過去啊,男子咂舌道。多少次想要將其扔掉卻無法做到,就算是不小心丟了也會有人幫忙撿回來。扔不掉也逃不開。而且沒有這個的話時常會喘不過氣來。

有人曾經說過,拿出一段五十年的曆史來看,其中肯定是有好事也有壞事的。

或許是這樣吧。但是把自己的人生拿出來審視的話,感覺其中的好事實在是太少了,男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十七歲。從那一天開始,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失去了色彩。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唯有罪惡感和無處發泄的憤怒一直折磨著他。只有在揮劍的時候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所以他一直戰鬥至今。每當一個人陷入沈思時,思緒就總愛朝著負面方向滑落,所以一停下來就容易感到不安。

身後傳來啪沙啪沙的腳步聲。

「大叔,怎麽了?」

男子並不回頭,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輕快的腳步聲來到他身邊,與他一起蹲下。來人頭上的毛皮帽子兩側有護耳一般的犬耳垂下。她如唱歌般喃喃自語。

「就要到悶熱的時期啦,北鼻……」

男子默默地伏下視線。少女藍色的瞳孔中映出男子的身影,眨巴了幾下眼睛。

「那披風看著就覺得好熱」

「你這家夥還是這麽吵……」

男子站起身來。他的披風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與身上的衣服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響。少女擡頭看向男子。

「嗚诶阿油勾應?」【注:Where are you going(你要去哪裏)。 搜到的一些同名歌曲都是最近二三十年的,跟作者之前的歌單有點不符……】

男子無視少女,大步走開。

少女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隨後放棄了似的將視線轉向洞穴。洞中仍是蒙著一層薄霧,而那霧看起來像是在如漩渦般緩緩旋轉。

此時一名黑發女子走了過來,與男子擦肩而過,她的衣服是前襟重疊的東方式服裝,手上提著一杆大槍。女子一臉詫異地看向男子離開的方向。

「今天的情緒好像比平常還要差呢」

「古人曾經說過,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又是什麽呢?」

「鬼才知道。怎麽樣的說,有動靜了嗎?」

少女搖了搖頭,犬耳也跟著搖晃。女子歎了口氣。

「哎呀呀……還真是讓人不爽的說。一直這麽緊繃著也受不了啊」

「但也總比上次那個委托要好」

「算是吧……不知道貝爾先生和安潔過得好不好呢……」

女子將槍尾戳到地上,身子倚住槍杆。

○  ○  ○  ○  ○

從奧爾芬出來一路向東,途經貝拿勒斯鎮,穿過公國東部關卡約貝姆就能到達提爾迪斯。這正是公國東部的交易路線。與位于極北之地跟精靈族領地接壤的北部關卡黑瑞爾不同,這裏到冬天也不會因大雪而封路,所以一年到頭物資流動都很繁盛。作爲一條重要的貿易通道,這條路線與通往帝都的南部交易路線同爲公國重要的商貿大動脈。

物資的流動繁盛,當然相應的人員往來也很多。修整過的寬闊街道上衆多馬車來來往往,旅行商人們也仿佛排成一條長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南北走向的大山仿佛要將提爾迪斯和埃斯特加公國徹底分隔開來,而此處正好是山脈間的一個缺口。當年戰爭時期曾將此作爲重要的據點,在這裏修建了堅固的堡壘。如今這些建築雖然已經被當成普通關卡使用,但從那厚重的石壁上仍能一窺其當年的風采。

來自各處的人們聚集到關卡周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城鎮。關卡兩側大大小小的旅館競爭很是激烈,也有很多出售旅行用道具的店家。冒險者的身影也是隨處可見。

此處畢竟是國境,所以有不少軍隊駐紮,同時作爲交易重地,經濟方面也頗具優勢。所以這裏的領主權力其實非常大,再加上鎮子本身也不小,所以雖然名義上是在埃斯特加公國治下,但實際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獨立的都市國家。這就是國境上的關卡城市約貝姆。

安潔琳拽了拽貝爾格裏夫的袖子。

「爸爸,你看那邊,好大的馬……」

在柵欄旁邊拴著好幾匹高頭大馬。每匹馬看起來個頭都非常大,體格特別壯實。馬蹄也打理得非常漂亮,看著就像是倒扣著的大碗,沒有一絲裂痕。馬蹄上還釘著厚實铮亮的馬蹄鐵,讓馬的身形顯得更加強壯。

貝爾格裏夫有些佩服地捋著胡須。這些都是些價值千金的好馬,哪怕是用來拉犁也能幹得很不錯吧。

「不愧是提爾迪斯馬……說不定我們可以租幾匹來騎馬旅行呢?」

貝爾格裏夫的一句玩笑話卻讓安潔琳不由得渾身僵硬。她非常不善于騎馬,更不要說是騎在那麽大的馬的背上,光是想想都會打哆嗦。

看著安潔琳的這幅模樣,貝爾格裏夫呵呵笑了,隨後輕輕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插圖 貝爾格裏夫跟安潔琳開玩笑】

「開玩笑的。要是只有爸爸和安潔的話姑且不論,現在有這麽多人呢」

大家一起的話肯定是坐馬車啦,聽到這樣的話安潔琳才終于放下心來。但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那……如果只有我們兩人的話就要騎馬了嗎?」

「這個嘛,誰知道呢」

貝爾格裏夫惡作劇似的笑了笑。安潔琳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在奧爾芬與藍發女商人分開之後,衆人乘公共馬車一路向東一直來到約貝姆。在此下車的貝爾格裏夫一行人此時正爲了辦理通關手續而正在排隊等候。

要通關的人很多,隊伍很長,所以等待時間也很長。所有人一起等也不是個事情,于是卡西姆等人就去了市場,去采買些食物之類的東西,留下他們父女倆在這裏排隊。

在來到這裏的路上,路邊商店各種各樣的商品讓人目不暇接,其品類繁多絲毫不遜于奧爾芬的市場。

由公國的礦石打造出的鐵制品質量很高,是這裏交易的主力商品。此外還有來自奧爾芬的小麥、幹燥香草、羊毛和家畜等商品,來自提爾迪斯的生絲、棉花和布匹,來自齊丹的綢緞、地毯、香料和馬匹等等,全都彙集于此。

那些來自提爾迪斯和齊丹的商人們穿著各自的傳統服飾,顯出一種明顯的異國情調,讓人光是看著都覺得內心激動不已。

其實在奧爾芬倒是也見過這樣的商人,所以也不是說頭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不過或許是因爲人在旅途所帶來的情感刺激,想到自己也即將進入這樣的異國文化當中,那種強烈的感覺讓人內心似乎也不由得沸騰起來。

大概也是因爲有生以來頭一次出國,貝爾格裏夫也注意到自己內心有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激動感,不由得撓了撓頭。安潔琳似乎同樣是第一次,而且能跟父親一起旅行更是讓她喜不自勝。她不停地四下打量,看到大大小小的新東西都會興奮地跟貝爾格裏夫彙報。

離關卡又近了一些的時候,卡西姆等人回來了。

「喲,久等了。到哪兒都是人擠人,想買點東西都難」

「而且真的是看花眼了哎~。感覺無論哪個看起來都很好吃呢~」

「米莉你就一直在找甜點吧」

「有什麽不好的嘛。累了的時候就是要吃甜的東西嘛~」

「你有那麽累嗎?」

「瑪麗,多嘴~!」

被米麗娅姆戳了好幾下,瑪格麗特呵呵笑了。貝爾格裏夫撓了撓臉頰。

「瑪麗,你真的要一起來嗎?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啊?」

「你好煩啊貝爾。這麽有趣的旅行居然想把俺丟下,沒門」

「哎呀呀……」

格雷厄姆知道了會說什麽呢,貝爾格裏夫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看著眼前十分興奮的精靈族少女。

他們一行人之前到達奧爾芬時,理所當然地去了公會、教會和孤兒院等地,跟朋友們都打了招呼。以萊昂內爾爲首的公會衆人都非常高興,但同時對于安潔琳等人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也有些沮喪,不過他們還是祝願貝爾格裏夫等人一路順風。

與此同時,已經升到了D級的瑪格麗特堅持要與他們一起同行。原本她就是因爲憧憬外部世界而離開精靈族領地,如今這種要前往遙遠南方的旅行也當然會讓她心癢難忍。

貝爾格裏夫一開始面露難色,但最終還是無法阻止,允許她一起跟來。畢竟只憑他自己四十來年的人生經驗,想要壓住年輕人的熱情實在是太過困難。

他們買來的食物是用圓形的烤薄餅夾上放了很多香料的肉和菜做成的,伴著整瓶的葡萄酒一起當作一頓便飯。米麗娅姆還專門買了甜點心,是用小麥粉做成一口大小的面團用乳脂炸熟,之後在牛奶中加入香料煮到粘稠然後澆到上面。因爲特別油膩特別甜,貝爾格裏夫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了,但女孩子們倒是吃得很開心。看著她們的樣子,貝爾格裏夫皺著眉頭摸了摸胸口。

「還真是好濃的味道……有點燒心」

「嘿嘿,但是一定得習慣啊,貝爾。這裏還算好的,到時候越往南這樣的會越多啊」

原來如此,這就是南方的調味方式嗎,貝爾格裏夫這樣想道。

體驗這種異國文化或許也是旅行的醍醐味之一,但對于不習慣旅行的自己來說實在是讓人有點頭疼,他不由得撓了撓頭。不過就算抱怨這些也沒什麽用。

他又喝了幾口葡萄酒,摸著已經填滿的肚子環視四周。

有很多人一看長相就知道是公國的人,也有不少人是比較扁平的東方系面孔。他們的裝束也很獨特,讓人不由得會想多看幾眼,有時候也會被對方反瞪回來。之前奧爾芬出現魔王騷動時,據說這附近也戒備森嚴,奧爾芬的軍隊好像還分了一部分到這裏來。

提爾迪斯不是一個單一民族國家,而是由多個民族聚到一起形成的多民族國家。准確來說,他們甚至不是一個非常團結的國家,只是各民族、各部落選出代表構成評議會,由評議會來討論決定各種事項,並不存在一個統治提爾迪斯全境的王。每個民族、部落都有各自的王,而各民族內部還會有各種豪門望族各自分庭抗禮,所以小規模的衝突也時有發生。因此衆人將提爾迪斯稱爲聯邦而非國家。

之前有一個部族甚至將騎兵隊布陣在關卡附近,讓周圍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不過現在似乎已經沒那麽緊張了。

雖然說提爾迪斯的人種多種多樣,但大部分都是遊牧民族,他們驅趕著大群的山羊和綿羊在廣闊的平原上流浪遷徙。他們禦馬的本領都非常強,據說每個部族都有聲名遠揚的戰士。過去羅德西亞和提爾迪斯間曾有過數次戰爭,相傳提爾迪斯的騎兵曾讓羅德西亞的軍隊吃盡了苦頭。

看到眼前雄壯的提爾迪斯馬也就不難想象了,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點了點頭。此時隊伍又動了起來,離關卡又近了一些。

瑪格麗特戳了戳貝爾格裏夫背上的大劍。

「話說,真虧伯爺爺肯把這家夥借你……」

「哈哈,我也覺得難以置信……瑪麗,要不然你來用它?」

「沒戲。俺習慣用細劍,而且俺跟這家夥關系很差」

瑪格麗特說著在劍上咚地敲了一下,大劍默不作聲。瑪格麗特咯咯笑了。

「平時動不動就生氣的,這時候就裝乖」

「是在裝乖是吧?在老爺爺和爸爸面前就特別安靜呢……」

「對吧?讓人超不爽的,還老愛自稱聖劍啥的,淨擺架子」

瑪格麗特和安潔琳似乎都能聽懂劍的話。但貝爾格裏夫就不行。雖然他與劍之間也有感應,但大劍始終沈默不語。到底是有什麽區別呢,貝爾格裏夫苦思冥想,但始終想不出個答案,只得放棄。

還是來考慮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吧。說是要向南走,但也並不是盲目向南就可以。提爾迪斯廣闊的草原上也有人來人往,也是有固定道路的。如果偏離了道路就很容易迷失方向,更不用說在不熟悉的土地上必須要加強警戒。

旁邊一起排隊的一位男性看起來像是個旅行商人。貝爾格裏夫與他攀談起來,試圖獲取一些情報。當他問到「通過關卡後是不是可以直接順著山脈南下」時,旅行商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那不可能的,老爺。沿著山那一路強盜和魔獸都特別多,非常危險,而且路也不太平整,走起來很困難的。倒也不是說沒有路,但也只有那些不要命的才會從那邊走啊。我看你們最好還是先到哈裏發,然後在那裏找往南走的商隊一起走比較靠譜啊」

哈裏發是位于東西主幹道與南北主幹道的交叉點的大城市,因爲地處交通要道,有很多商人以此爲大本營,說是提爾迪斯境內最大的城市也不爲過。

果然還是選一條安穩的路線比較好嗎,貝爾格裏夫撚著胡須這樣想道。

同行的一衆冒險者們似乎對于「危險」「不要命」之類的單詞有了反應,個個滿臉饒有興趣的表情,貝爾格裏夫故意不去看他們,但安潔琳還是拽了拽他的袖子。

「……我們去冒險吧,爸爸」

「不,不行。不能刻意去選擇有危險的路啊」

「嗚……」

「嗯~,我是覺得以現在這個隊伍肯定不會有危險的喵~」

「冒險者可沒有什麽絕對啊,米莉」

「還是一如既往的頑固啊」

卡西姆呵呵笑了。安奈莎聳了聳肩。

「算啦,這次本來就是陪貝爾叔旅行,就尊重貝爾叔的意見吧」

「就會裝乖孩子……」

「你說什麽!」

「冒險者不去冒險是哪樣啊,貝爾叔~」

米麗娅姆的話讓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撓撓頭。

「要說的話我本來就不是冒險者啊……」

「……啊?」

是這樣的嗎?貝爾格裏夫之外的五個人面面相觑。理所當然地先導帶隊,理所當然地並肩作戰,大家似乎是都覺得貝爾格裏夫已經重回冒險者行列了。但說到頭來,貝爾格裏夫是沒有冒險者的銘牌的。從身份上來說,他只是一個單純的老百姓而已。

卡西姆笑著拍了拍貝爾格裏夫的肩膀。

「天底下哪有普通百姓會拿著聖劍還跟S級冒險者並肩戰鬥的啊」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將手放到背上的大劍上。大劍依然沈默不語。明明劍身又大又有質感,但背著卻感覺非常的輕,簡直就像是只背了一個空劍鞘似的。然而當握住劍柄揮劍時,又會感覺到不至于太過輕飄飄,有著恰如其分的重量,感覺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議。

瑪格麗特不滿地瞪著大劍。

「要俺說,有這家夥在就根本不可能有危險啦……」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好它呢」

決定了要借聖劍以後,到出發前爲止的日子裏,格雷厄姆也陪著他鍛煉了許多次,但他還是不太習慣使用大劍。雖然可以輕松揮舞,但用起來畢竟沒法像長年陪伴的老夥計那樣來得順手。

「哼,貝爾你個膽小鬼!」瑪格麗特噘起嘴來。

隊伍又向前移動了一些。

安潔琳隔著劍跳到貝爾格裏夫的背上,他慌忙伸出手去撐住她。

「……我想和爸爸一起冒險嘛!」

「對于爸爸來說這趟旅程已經足夠冒險了啊……」

「不——是——啦!是說想要一起下地城,一起突破險境啦!」

「那些之前在托內拉不也經曆過了嗎?」

「不是那樣的啦!是要那種更……」

「……貝爾叔,您根本是在明知故問吧?」

安奈莎傻眼地說道。貝爾格裏夫也有些爲難地撓了撓頭。

要說的話,安潔琳說的他也不是不明白。但他原本內心中一直抱有的對于冒險者的憧憬卻早已淡化,淡到了連自己都吃驚的程度。如今他已經不再會想要回歸冒險者這一行了。

那麽,自己又是爲了什麽,才會在回到托內拉後仍一直堅持鍛煉身體和劍術呢。那應該不是爲了能身爲冒險者有所成就。雖然說也有被安潔琳那不斷展現才能所刺激的因素,但更多的應該還是想和以前的夥伴們較勁。自己內心中的某個地方或許仍想著能在某個場景下與他們比肩吧。

但是到了如今,見到了卡西姆,接下來還要去見珀西瓦爾,這與自己是不是冒險者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總覺得自己如今已經與他們站在了同樣的位置,所以對于是不是冒險者這件事也就沒那麽糾結了。自己內心真正追求的,並不是作爲冒險者的強大,而是與夥伴之間的那種聯系吧。

「……稍微有點狡猾呢」

他輕聲自語道。

這樣子難道不是在逃避自己應有的責任嗎。明明教育女兒作爲冒險者該如何如何,自己卻沒有做個榜樣,抱著這樣的想法,貝爾格裏夫不禁視線遊移。哪還有臉對女兒說教呢。

貼在他背上的安潔琳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

「爸爸太狡猾啦!」

「呃」

雖然知道她肯定不會讀心術,但他還是不由得嚇了一跳。安潔琳氣鼓鼓地拽了拽貝爾格裏夫的耳垂。

「我知道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是爸爸要去見珀西伯伯……但難得一起旅行,我也想跟爸爸一起冒險嘛!」

「……我說安潔,旅行的樂趣也並不只是有冒險吧?去探訪陌生的土地,和異國的人們交流,這不也是一種樂趣嗎。沿山脈南下或許很刺激,但說不定會錯過去哈裏發的好機會啊?」

「……唔—」

安潔琳不滿地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的後背。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一臉放棄了的表情對視一下,瑪格麗特似乎也鬧了別扭默不作聲。但唯有卡西姆擺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捋著自己的胡須。

「但是貝爾啊,你真的這樣就好嗎?」

「我說啊,卡西姆,我又不是想要去冒阝…」

「不是說這個啦。咱幾個雖然是去見珀西,但那裏可是『大地的肚臍』啊 ?那可是高階魔獸的老窩哎。一點不冒險,一路安安穩穩地過去的話,到時候你能找回戰鬥的感覺嗎?再就是那把劍,你要是還沒用慣的話,多來幾次實戰不是正好麽?」

「唔……」

卡西姆呵呵笑著將帽子重新戴好。

「而且啊,格雷厄姆老爺子不是還有東西拜托你嘛。想要一仗不打安穩了事,咱是覺得不太可能啊」

「……也是呢」

爲了獲得格雷厄姆所委托的素材,與高階魔獸間的戰鬥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在到達那裏之前的旅途中,回避戰鬥或許是可以降低風險,但如果考慮到要通過實戰來找回感覺,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太過悠閑反而會讓人感到不安。

卡西姆雙手相交放到腦後,笑嘻嘻地繼續說道。

「不過嘛,咱幾個負責戰鬥,你在後面看著也不是不行。畢竟你擅長的也是這個,但最低要求你至少得能自保吧……」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對,別再挖苦我了」

貝爾格裏夫像是投降了似的這樣說道。安潔琳高興地從他背上跳下來,繞到他前方盯著他的臉。

「那就……!?」

「沿著山脈向南的路也可以考慮一下。但是不是說兩眼一抹黑隨便亂跑,要涉險也不是說去送死。要盡可能以安全爲最優先的考慮。這是最低條件」

「知道啦!哎嘿嘿……好棒!要和爸爸去冒險啦!」

安潔琳踏著輕快的腳步在安奈莎、米麗娅姆和瑪格麗特肩上拍了拍,她們三人也開心地咯咯笑了。

「嘻嘻,果然還是卡西姆叔厲害喵~」

「貝爾叔也有說不過別人的時候呢」

「早就說了我沒有那麽厲害了……」

瑪格麗特戳了戳貝爾格裏夫。

「這不正好練劍嘛!你就死心吧!」

「……真服了你們了」

貝爾格裏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隊伍又動了一點。關卡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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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2 am

第七卷 第八十五話

推開房間的門,身後吹來的夏日微風從身邊穿過鑽進屋裏。午後傾斜的陽光從開著的窗戶射入,可以清晰地看到地板上被吹起的塵土。

牆邊的床上半躺著一個枯草色頭發的少年,他上身坐起似乎正在發呆,看到有人進來略有一點驚訝。

「喲」

「情況怎麽樣了」

「還不壞——(咳——喀咳!)」

少年蜷起身子,使勁咳嗽起來,隨後皺著眉頭按住胸膛,一臉苦澀。

「混帳……就只有嗓子一直不好……」

「畢竟你吸了那麽多啊……」

紅發的少年表情有些無奈,從帶回來的筐子裏拿出一個蘋果,以熟練的手法開始削皮。

前些天在探索地城的時候,枯草色頭發的少年不小心踩到了機關,吸入了一大口毒煙。萬幸的是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昏睡了幾天而已。在這期間剩下的三個人只能是以三人小隊去出任務,或是三人分別去接一些零碎小委托。

今天紅發少年獨自去接了采集草藥的委托,這才剛回來。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接過分給他的半個蘋果咬了一口,嘟嘟囔囔地抱怨起來。

「該死,現在明明不是停下腳步的時候啊……」

「著急也沒用吧。保住小命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話是這麽說啦……你今天上午又是去采草藥?」

「是啊」

「那倆人呢?」

「誰知道?他們倆好像說要去買什麽東西,所以我們分頭行動了」

紅發少年一臉平靜地啃著蘋果。枯草色頭發的少年繃著臉靠在床邊的牆上。

「……抱歉啦。明天開始肯定——(咳咳咳!)」

「都說了不要勉強……不徹底治好的話把前面交給你也不放心啊」

「要是能治好就好了啊……總感覺好像變成慢性的了……」

此時房門又被打開,精靈族的少女和茶發的少年走了進來。

「嘿,情況咋樣?」

「哦,還行,就是咳嗽始終是……」

「果然啊。那煙讓咱幾個的眼睛和喉嚨都感覺癢癢的呢。你吸了那麽多肯定倒黴啊」

茶發少年呵呵笑著如是說道。

「煩死了。你們今兒幹嘛去了」

「爲了你我們可是去找了好多東西哦」

精靈族少女說著將包裏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到桌上。有好幾種不同的香草、樹果,還有一瓶以太油。茶發少年笑嘻嘻地說道。

「來回跑了好多地兒才湊齊這些,記得感謝咱啊」

茶發少年和精靈族少女將香草和樹果細細切碎,放進一個盆子裏,隨後再倒入以太油。紅發少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這是要做什麽啊?」

「是要這樣。來,臉湊過來聞一聞」

精靈族少女拿起盆子朝床的方向遞出。枯草色頭發的少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湊了過來,深吸了一口氣。

「……感覺好像挺清爽的」

「是吧?喉嚨有沒有感覺好點啊?」

「好象是好點了。啊,莫非用這個就能治好?」

「唔,不知道呢。應該只是臨時的緩解症狀而已吧。你的喉嚨本身好像已經受到損傷了」

「真的假的……」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失望地垂下肩膀。茶發的少年和精靈族少女對視一下。

「好啦好啦。只要吸一口就能緩解一段時間,隨身帶著的話……」

「液體你要怎麽帶啊。本來藥就好多種了,到時候戰場上著急了根本分不清吧?」

「唔——」

紅發少年抱臂沈思了一陣,隨後開了口。

「這個簡單來說就是用以太油來提取有效成分是吧?」

「嗯,是這樣哦。所以提取完了以後香草之類的就都可以扔掉了」

「我記得以太油……好像是有對應的凝固劑是吧?用那個固化以後隨身攜帶怎麽樣?弄成香囊那樣挂在脖子底下,這樣就不會跟其他藥弄混了」

茶發少年敲了一下手心。

「對啊!好主意!怎麽樣?能做到嗎?」

精靈族少女點點頭。

「是啊……只要調節凝固劑的用量說不定就能讓它慢慢揮發呢。哎呀,真虧你能想到這個好主意哎~」

「啊,也沒什麽……」

紅發少年撓撓頭。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咬了一口蘋果。

「那樣的話俺明天也就能一起出任務了吧?好嘞!要把耽誤的都補回來!」

「有幹勁是好事,但是別再悶頭猛衝了啊?」

「要是再需要其它藥就更麻煩了啊,嘿、嘿、嘿」

「知、知道啦!」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嘴角抽動,將臉扭向一邊。精靈族少女咯咯地笑了。

○  ○  ○  ○  ○

雖說只是隔了一道關卡的石牆,卻好像有種已經來到了異國他鄉的感覺。

當然,嚴格來說關卡兩邊的確是兩個國家。雖然城鎮的模樣並沒有太多變化,但看起來街上來往的人流中提爾迪斯系面容的人似乎多了不少,而且也仿佛能聞到空氣中有一股更濃烈的香料的味道。街道排布雖然基本一致,但建築物的風格與帝國式的又似乎有著些許的不同。

就算這些都是錯覺,但即使如此內心仍會感覺激動不已,坐立難安。

安潔琳環視四周,做了一次深呼吸。

「怎麽說呢……感覺好像空氣都不一樣了」

「不不不,只是出了關而已啊?怎麽可能變那麽多的」

「……你真的這麽想嗎,安娜?」

「呃,唔……姆—……」

安奈莎似乎也有一種來到外國的心情,抱著胳膊支支吾吾。米麗娅姆則是顯得很開心的樣子,瑪格麗特更是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喜悅之情。

總之,會感覺到有些浮躁也是在所難免的。這個樣子可是要被爸爸笑話的,安潔琳這樣想著挺起胸膛。

然而她隨後看向貝爾格裏夫時,卻發現他外表看起來似乎很是平靜,但還是多少有一點緊張的樣子,視線不停地來回遊移。真正穩如泰山的只有卡西姆一個人。

什麽嘛,原來爸爸也是一樣的呢,安潔琳想到這些不禁非常開心,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貼在他身上。

「要怎麽辦?找順路的商隊?」

「也是呢……先去找公會問問會比較快吧?」

「是啊。要是能接到護衛的委托的話還能賺點錢,一石二鳥」

卡西姆笑著說道。

的確是這樣呢,安潔琳這樣想道。現在有自己和卡西姆兩個S級的冒險者,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是AAA級,瑪格麗特雖然級別低但實力不遜高階冒險者,貝爾格裏夫就更不用說了。這個陣容的話誰都會願意出錢雇傭吧。

安潔琳笑嘻嘻地將貝爾格裏夫的胳膊摟得更緊了。

「那我們就去公會看看吧,爸爸」

「是啊。不過畢竟是不熟悉的城鎮,要小心不要迷路……」

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環視四周,看了看指示牌,隨後緩步向前走去。

爲了容納馬車通行,道路修得非常寬闊,路兩側大大小小的店鋪一字排開,洋溢著活力。也能看到有些旅行商人一出關卡就立刻開始就地做起生意來。

順著塵土飛揚的大路向前走去,公會就位于前面的一個岔路口。

這是一棟石木結構的二層建築,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或許是因爲裏面太過擁擠呆著不舒服,可以看到有一些冒險者裝束的人物三三兩兩地聚在建築周圍。

公會裏面吵吵嚷嚷,跟奧爾芬的公會相比熱鬧程度怕是也毫不遜色。而且要說的話,總覺得這裏也有很多提爾迪斯風格打扮的人。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因爲來到了外國,所以會對那樣的裝束更多注意一些而已。

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

「那麽,要怎麽辦呢……先去櫃台問問比較好嗎……」

「我覺得安潔和卡西姆叔去會比較快」

安奈莎說道。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也是啊。S級冒險者應該會比較好說話。可以拜托你們倆嗎?」

「嗯!交給我們吧!」

被貝爾格裏夫分配了工作似乎讓安潔琳很高興,她笑嘻嘻地拉著卡西姆走向櫃台。卡西姆也是一臉愉悅的表情。

這裏和奧爾芬一樣,也有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台,那裏比普通櫃台要空閑不少。對于一些比較小的公會來說,高階冒險者是和低階冒險者共用櫃台的,但當冒險者數目增多時,大多數地方都會按照等級來區分不同的櫃台。像約貝姆這麽大的城鎮來說會分開也是當然的。

兩人很快來到櫃台前,接待員微笑著接待了他們。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我們想找沿山脈南下的人……」

安潔琳說著將金銘牌放到櫃台上。接待員眨了眨眼。

「哇,S級……護衛類的工作可以嗎?」

「正好啊。咱幾個也順帶旅行,委托費便宜點也無所謂」

卡西姆遞出的第二枚銘牌讓接待員的嘴不住地一張一合。

「居然有兩位S級冒險者……我、我知道了,我們會幫您查找的,請您填一下這個」

安潔琳在接待員拿出的羊皮紙上填入各項內容,接待員看過後又吃了一驚。

「安潔琳……就是埃斯特加大公閣下曾經授勳的那個『黑發女武神』嗎?」

「啊,嗯」

居然這種地方都已經知道了啊,安潔琳撓了撓頭。接待員交互看著羊皮紙和安潔琳,興奮得滿臉通紅。

「嘿嘿,居然能見到幹掉魔王的勇者大人!怎麽辦啊,能找到嗎……」

這種高階冒險者以低價接受委托的事情很少發生,因此相應的競爭也會非常激烈。這種情況下公會就必須居中進行調節,以避免發生混亂。某些場合下公會甚至會直接去聯系委托人。總之,大部分情況下是會盡量考慮照顧冒險者的情況的。

當然,像這樣的事情也只是高階冒險者的特權。對于低階冒險者來說很難按照喜好來選擇委托,那些比較好賺的工作競爭也會非常激烈。只有有實力的人才能要求公會爲其創造工作機會。

接待員眉頭緊鎖,翻閱著繩子串起來的文件。

「呃,那個,請問您打算在約貝姆停留多久?」

「還沒定。有人願意南下的話就跟著他一起走……畢竟提爾迪斯這邊我們不太熟悉」

「原來如此……那就是說不是往返……嗯……沿著山脈南下……而且是單程」

「不用急,慢慢找吧。我們明天再來可以吧?」

「咦,哦,好的!非常感謝,幫大忙了」

接待員似乎有些安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卡西姆收起銘牌,將禮帽重新戴好。

「好嘞,回去吧,安潔。難得來一趟約貝姆,今天不好好休息一下要遭天罰的喔」

「也是呢……」

安潔琳點點頭。太陽還很高,決定了住處以後在異國的城鎮裏隨便逛逛也是不錯的。那些會變成負擔的東西不能買,但食物之類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安潔琳和卡西姆一起回到大廳,只見這裏似乎亂哄哄的。

從人群縫隙之間看過去,只見瑪格麗特正在大吵大鬧,貝爾格裏夫則是從背後鎖住她的雙臂試圖讓她安靜下來。兩人腳邊有幾個冒險者裝束的男人正在打滾呻吟。

「混蛋!還有誰想試試!別瞧不起人!」

「瑪麗,適可而止!不要鬧了!」

「閉嘴!放開俺,貝爾!別以爲精靈族就好欺負——!」

瑪格麗特激動地揮舞著手腳,突然間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綁住了似的動彈不得,一臉困惑地扭動著身子。

「怎、怎麽啦?」

「你這鬧啥呢,野丫頭」

卡西姆一臉無奈地說道。看來似乎是他用魔法把瑪格麗特給綁住了。貝爾格裏夫喘了口氣,將大聲喊著「卡西姆,你給俺記著!」的瑪格麗特放到地上。安潔琳皺著眉頭走了過來。

「出什麽事了?」

在後面靜靜看著的安奈莎開口答道。

「有人來挑事兒所以就應戰呗」

「沒錯沒錯。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米麗娅姆咯咯笑著說道。

精靈族那端正秀麗的容貌本來就容易吸引眼球。最初有幾個男人想來找瑪格麗特搭讪,但瑪格麗特沒把他們當回事,于是他們惱羞成怒開始辱罵嘲笑她。結果被激怒的瑪格麗特瞬間就將男人們全都打翻在地上。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當年剛出道時候也遇過類似的事情,所以非常明白瑪格麗特的心情。因此倆人也只是在一旁默默觀戰,只有貝爾格裏夫在試圖拼命阻止。所以現在也只有他一副疲憊的樣子,長歎了一口氣。

「不是說不能發怒,但你也稍微控制一下啊……」

「廢話少說,貝爾!冒險者怎麽能輕易被人這麽看不起!」

因爲不能動彈,所以瑪格麗特喊得越發響了。那些躺在地上的男人被像是其同伴的人慌慌張張地帶走,周圍的人都饒有興趣地圍觀著這一切。

卡西姆蹲下身來,在瑪格麗特頭上啪地拍了一下。

「血氣方剛是好事啦,但咱幾個在接到委托前還得在約貝姆待一段時間的,你這是幹啥呢。好不容易說想放松放松你還鬧這麽大動靜。太過頭了咱可是要跟格雷厄姆老爺子彙報啊?」

「什……!?那是犯規吧!」

瑪格麗特像一只毛蟲一樣扭動著身子。安潔琳也咯咯笑了。

「有精神是好事情……先去找旅館吧?」

「哎呀呀……你們沒找到合適的委托嗎?」

「這個嘛,有兩個S級冒險者,護衛費用還超低,要是直接募集的話怕是要引發混亂啦。咱幾個明天再過來看吧」

看著笑嘻嘻的卡西姆,貝爾格裏夫聳了聳肩。

「想來也是……知道了。正好還想稍微買點東西,先去找旅館吧」

○  ○  ○  ○  ○

一行人離開公會,沿大路向前走去。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旅館也相應非常多。結果反而讓人覺得不知道要怎麽選了。隨便問了幾家旅館,但都說已經住滿了。

離開公會後才終于被放開的瑪格麗特活動著有些麻痹的手腕和腳腕,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真是……那種家夥,把他們一個不剩全部幹掉不就得了」

「咱不是跟你說過的嘛,要注意時間和場合。你在公會裏鬧事給人印象很差的,要打的話也先把他們拉到小巷子裏再動手啊」

「不不不,卡西姆,不是那個問題吧……」

貝爾格裏夫似乎有些無奈地垂下肩膀。安潔琳等人都笑了。

冒險者過的通常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因此動不動就愛動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如果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惹出麻煩的話也實在是無法忍受。

貝爾格裏夫自己也曾當過冒險者,所以他也不是不明白瑪格麗特的心情,但他生來就是那種穩重的性格,再加上長年的農村生活,讓他內心中的好鬥心似乎是減弱了不少。只不過如今要由他來當制動器,去阻止那些比他還強的同伴,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一邊走一邊環視四周,尋找合適的住處,但大路兩邊的旅館都住滿了人,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空房。最近這段時間也正好是交易旺盛的時期。他試圖將肩上的行李重新扛好時,垂下的小鍋相互碰撞發出喀啷喀啷的聲音。

安奈莎歎了一口氣。

「離公會太遠的會有點不方便……但離得近的都已經滿了呢」

「是啊……往巷子深處走的話或許能找到,但在這種不熟悉的地方怕是會迷路……」

城鎮變大後窮人也會被吸引過來。就像奧爾芬那樣,在表面光鮮的大道背後會隱藏著類似貧民窟之類的地方。而且在小巷裏也更容易碰上不友善的家夥們。現在他們也一直能感受到各種好奇或是想趁機揩油的視線。

首先瑪格麗特的精靈族外表就很容易引人注目,而一大堆行李再加上那種有些浮躁的情緒,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外鄉人。這樣一來就會更容易招來一些心懷不軌的人,畢竟在自家地盤上會更容易讓人得意忘形。不過倒也不是擔心會有什麽生命危險,倒不如說是在擔心那些過來找麻煩的人們。

貝爾格裏夫走到路邊,放下行李活動一下肩膀。關節發出微微的聲響,身體稍微放松下來。

「要怎麽辦呢」

「讓公會給介紹一下怎麽樣……?」

「唔—,回去看看嗎」

「咱去問問吧。你們在這兒等著」

還沒反應過來,卡西姆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中。

「……算了,反正他才是最習慣到處飄的人,就交給他吧」

貝爾格裏夫坐了下來,長出一口氣。卡西姆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已經累了,才特意關照自己吧,他這樣想著,撓了撓頭。原本還想著買些東西的,但現在注意力實在是有些無法集中。

眼前許許多多的人們來來往往。

有拉著大車的商人,有全副武裝的冒險者隊伍,有打短工的勞動者,有身上很髒看著像是流浪兒童的小孩子,有來城裏賣菜的農民。想到這些人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生活軌迹,不禁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爸爸,你累了嗎?」

旁邊坐著的安潔琳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

「只是有點不習慣。真是的,都這個年紀了還要遠赴異國他鄉,以前真的是想都沒想過啊」

他從包裏拿出水壺,笑著說道。

作爲一個普通農民,每天勞作的體力倒是有的,但旅途的疲勞和農活的疲勞其實不太一樣。一路上只是坐著公共馬車,以及在各個城鎮裏投宿就已經這麽累了。如果運氣好能找到順山脈南下的道路的話,怕是還要野營。到時候肯定會更累吧。

雖然也不會去發牢騷或是訴苦,但自己已經過了那個靠氣勢就能克服一切的年紀。貝爾格裏夫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心情打開水壺喝了一口水。

安潔琳有些不滿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別打退堂鼓啊,爸爸……」

「就是啊,貝爾。你要是一直這樣的話,接下來可有你受的啦—」

坐在另一側的瑪格麗特戳了戳他的肩膀。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笑了笑。

「抱歉抱歉……但是我畢竟沒有你們這麽年輕了,拜托稍微手下留情一點啊」

「卡西姆叔叔他就啥事都沒有……」

「他畢竟是習慣了旅行的人。爸爸可是一直都紮根在農村裏啊……」

「但是貝爾叔,之前您不也一起探索了地城,而且感覺完全不輸我們嘛~。是吧,安娜?」

「是啊。話說回來貝爾叔,我記得您是說您當年當冒險者也就兩年左右的時間是吧?原本還以爲您或許沒有積累太多經驗的,但看您上次那種氣勢和表現,該說是很習慣了那種場面還是什麽……應該是早就谙熟于心了呢」

「這個嘛,倒也是……」

貝爾格裏夫環抱雙臂。

他想起了當年還是現役冒險者的時光。雖說大部分回憶都是跟珀西瓦爾、卡西姆和薩蒂他們組隊之後的,但跟他們湊到一起之前也發生了許多事情。其中也有給他帶來巨大轉機的事情。

「……其實啊,我在剛開始當冒險者那會兒,有一次差點在地城裏死掉啊」

「是我沒聽過的故事嗎?」

安潔琳瞪大眼睛,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

「唔——,零星的跟你應該是講過一些。你想,就是爸爸一個人被留在地城裏那個」

「啊!但是好像只講過些片斷?」

「嗯,我好像沒有整件事串起來講過……」

「我想聽!」

「俺也要!」

瑪格麗特也兩眼放光,抓住貝爾格裏夫的肩膀。用來打發時間也不錯,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正在頭腦中整理該怎麽講的時候,卡西姆回來了。

「喲」

「這麽快啊。公會給介紹旅館了嗎?」

「算是吧。一開始就該這麽幹啊,總之是順利找到了。這是介紹信」

卡西姆揮了揮手中的紙。大概是因爲他S級冒險者的身份,所以公會給行了些方便吧,貝爾格裏夫苦笑著這麽想。總覺得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會有一種自己也成了了不起的人物的錯覺。

貝爾格裏夫站起身來,扛好行李。

「總之先去旅館看看吧。故事等晚上慢慢講也不遲」

「嗯!」

安潔琳等人也興奮地站了起來。

對他自己來說,那並不是多愉快的回憶。一個剛從托內拉出來不久,連東南西北都還分不清的毛頭小子,卻不得不面對冒險者這一職業的現實,讓他深切地體會到了現實的嚴峻性。

不過說回來,也正是因爲有了那些才有了如今的自己,他是這麽覺得的。

在卡西姆帶領下,一行人順著大路向前走去。

貝爾格裏夫一邊走,往事一邊湧上心頭。在他的內心深處,當年那個身爲年輕冒險者的自己似乎也在悄悄擡頭。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在此刻似乎也仍是一個冒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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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3 am

第七卷 第八十六話

哪怕是自己輕微的呼吸,聽著似乎都覺得太大聲了。

紅發少年背靠著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四下觀察,同時焦躁地抹掉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一股讓人有些不愉快的暖風吹來。心髒怦怦怦狂跳不止。就算只是一根小樹枝折斷的「啪叽」聲,也會讓少年無比緊張,屏住呼吸將手放到腰間的劍上。

對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能感覺到皮膚上有種紮紮的魔力的感覺。

嘴裏的唾液都一直不敢咽下,他甚至在擔心咽唾沫的聲音會被對方聽到。

那股氣息似乎終于變淡了。讓皮膚感覺如針刺般的魔力逐漸消失。

少年稍微松了一口氣,但仍保持著緊張感,緩緩向後退開。爲了避免踩到地上的枯枝,他都盡量讓腳不離開地面,在不發出聲音的前提下輕輕滑步。

來到稍遠的地方,少年終于長出一口氣。一直堵在胸口的那種不愉快的緊張感仿佛也終于隨之釋放出來。心跳的聲音似乎也逐漸放緩,感覺稍微輕松了一些。

「……到底要怎麽辦啊」

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好幾次都要到達極限了。但是絕對不能在這種地方放棄。

大概已經過了五天了吧。雖然說也能看到太陽東升西落,但因爲一直保持著極度的緊張,就連對時間的感覺似乎都變得稀薄了。

但肚子還是會餓的。少年從包裏抓出幾粒炒豆塞進嘴裏,花了點時間將其緩緩咬碎。隨後拿出一小片幹肉,同樣是慢慢咀嚼。稍微舔一點鹽巴,打開水壺含一口水,讓水充分浸潤口腔每一個角落後再緩緩咽下。

他搖了搖水壺。昨天遇到泉水時明明將其裝滿了的,如今只剩不到半壺了。但是不喝水又會渴死,實在是沒有辦法。

好想吃熱乎乎的食物啊,他這樣想著,但立刻就使勁搖搖頭,將這種想法驅散。一想到這些肚子又開始叫了。

自己潛入的原本應該是E級的地城。但其內部卻有著一個傳送陷阱。

地城內部積聚了魔力之後,便會構築出扭曲的空間或地形。即使從外面看來不是很大,但內部空間大小卻可以媲美一個城鎮的情況也並非罕見,畢竟內部的空間完全是扭曲的。

在地城內部,一般的常識是無法適用的。藉由魔力的影響,會發生什麽誰都無法預測。對于低階地城來說,內部魔力比較稀薄,所以還不會有太多花樣。但到了魔力濃度很高的高階地城裏,魔獸等級的提升自不用說,其內部的錯綜複雜程度和陷阱的惡意度也會完全不一樣。有的時候,即使是在低階的地城裏,一點小小的魔力流動變化也有可能引發某種異常。紅發少年這次中的陷阱就是屬于這一類的。

從周圍徘徊的魔獸來看,自己被傳送到的地城至少應該是A級的。對于一個只有E級,且剛當上冒險者不久的少年來說,在這裏只要稍有不慎就會立刻喪命。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進入地城探索的。他所在的是一個五個人的隊伍。隊裏都是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夥子,所以也都有著年輕人那種欠考慮一味蠻幹的通病。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少年的那種慎重並不爲同伴們所理解,再加上他個性本來就不是太強勢,所以在隊內已經處在一個被排擠的立場上。

「……雖然說已經過去的事情再多說也沒有用,但是」

當時他們在一條岔路的盡頭發現了一個寶箱。地城內偶爾會出現這種非常不自然的東西,有人說這是魔力對人的欲望産生了反應後具象化形成的東西,有人則說這是以前葬身于此的冒險者的所有物,只是魔力令其回歸其原有的形態而已。總之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當他的隊友們興高采烈地打開寶箱時,一個魔法陣突然展開,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傳送了。原本他們潛入的是洞穴系的地城,但身邊卻變成了一片綠色郁郁蔥蔥,所以立刻就反應過來是到了另外的地方。而且衆人似乎是被分別傳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周圍看不到隊友的身影。

當時明明就警告過他們「太不自然了,小心一點」,少年想起這些,就感覺心中的怒火又躥了起來。但是現在如果不冷靜的話會非常危險。

小心會死哦。他這樣子強行說服自己,雙手拍了拍臉,長出一口氣。

總而言之,現在要以逃出地城爲最優先事項。但如果太過著急的話也容易發生危險,比如撞上高階魔獸,或是迷了路結果食物和水都消耗殆盡等等。

諷刺的是,因爲受到排擠,所以當初背行李的任務都交由他負責,現在反倒是一種幸運,至少到目前爲止沒有因爲食物發愁。但如今食物也已經快見底了,畢竟最開始時候就沒准備要進行長期探索,這也是難免的。他每次盡量少吃,希望能盡量多支持一段時間,但如今也快要到達極限了。雖然說從森林裏直接采集食材也不是不可能,但也沒法抱有太大的期待。食物的日漸匮乏也會對精神狀態産生不利影響。

帶著行李的自己尚且如此,其他人怕是凶多吉少,少年歎了口氣。更何況他們都是些憑著氣勢就一味猛衝的家夥,只怕是會直接挑戰高階的魔獸,或是被嚇到根本動不了吧。雖然說對他們沒有多少好感,但畢竟也算是在一起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他們死了的話心情果然還是不好受。

紅發少年將行李重新背好,慢步走了起來。

他倒是很習慣森林。他故鄉的村子離森林很近。雖然沒有去過森林最深處,但他時常會去森林裏采集草藥和蘑菇等東西,有時也會去森林裏打獵,所以關于如何在森林裏隱蔽自己,以及行走時的注意事項等知識他倒是很清楚的。

少年靠著他那份天生的謹慎躲避著魔獸,重視安全小心前進。

認真觀察地面上的野獸足迹和樹木上留下的刮蹭痕迹,盡量避開新鮮足迹和痕迹所在的方向,有時視情況甚至需要繞個大圈子。

他時不時地會爬上樹梢觀察四周,調整自己前進的方向。或許是因爲空間扭曲的緣故,明明是在踏踏實實地前進,但每次觀測時作爲目的地的平原都會改變方位。

一陣「唧、唧」的鳴叫聲傳來。

少年緊張地將手伸向劍柄。

一陣撲棱撲棱的飛行聲逐漸遠離,大概是鳥兒吧。

天色逐漸變暗,周圍黑了下來。

少年停止前進,找了一棵合適的樹爬了上去。除了確認方向外,他晚上都會在樹上睡覺,這樣一來就能避開大部分的魔獸。

在樹上吃了一些炒豆和肉幹,喝了一口水。水壺裏的水只剩最後一口了,能不能找到補給的地方呢,少年考慮著這些皺起眉頭。實在不行的話只能是靠嚼嫩樹枝來解渴了。

太陽終于完全沈了下去,森林被籠罩在令人壓抑的黑暗中。

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只有零星的不可思議的磷光如螢火蟲般忽明忽暗。四周到處都傳來各種生物的叫聲,也不知道是什麽動物,是魔獸還是野獸。

少年昏昏欲睡,身子微微晃動,偶爾驅趕一下臉旁嗡嗡飛過的小蟲子。

雖然沒有解除警戒心,但疲勞帶來的倦意還是不住地襲來。到了這種時候,似乎就連周圍的黑暗都在溫柔地籠罩著自己,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在半夢半醒的朦胧中,他似乎聽到有某種沙沙的聲音。

一股突如其來的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感覺,讓本來迷迷糊糊的少年突然汗毛倒豎,跳了起來。

應該說是運氣非常好吧。一團黏糊糊的東西粘在少年到剛才爲止一直呆著的地方。

困意一下子消失了,少年將手放到腰中的劍上。放著紅光的八只眼睛滴溜溜地打著轉盯住少年。

○  ○  ○  ○  ○

貝爾格裏夫停下來歇了一口氣,將茶杯端到嘴邊。臉頰微紅甚是興奮的安潔琳探出身子來。

「然後呢然後呢!?」

「是蜘蛛嗎!?幹掉了嗎!?」

瑪格麗特也雙手握拳敲打桌面催促他繼續講下去。貝爾格裏夫稍微思考了一下,視線遊移。

「幹掉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總之當時就只想著要快點逃,最後總算是逃掉了」

「咦—,什麽嘛,真無聊」

「但真虧您能逃掉呢。在樹上對上蜘蛛系的魔獸,形勢可是相當的不利啊」

對于安奈莎的話,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我當時也覺得沒戲了。總之是先把行李扔了下去,然後拼命思考要怎麽才能下去。還好是因爲一直處在黑暗中,所以眼睛已經基本習慣了,勉強能看清樹枝的輪廓,所以一邊躲避蛛絲一邊慢慢往下面的樹枝移動……最後用了僅剩的一個發光彈拖住了蜘蛛的動作,然後趕緊跳了下去。當時腳都麻了,但也顧不上,抓起行李就猛跑……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當時的樣子,應該就是連滾帶爬了吧」

「遇上比自己厲害的對手時,時刻做好逃跑的准備,一邊確保退路,一邊攻擊對手的弱點以減緩對方腳步……」

「哈哈哈,你還都記得呢,安潔」

安潔琳將當初她小時候他教過的內容背了出來,貝爾格裏夫高興地笑了。安潔琳也一臉得意的笑容。

米麗娅姆給茶壺裏灌上開水。

「那就是說,那時候的經驗貝爾叔一直牢記在心呢~」

「是啊……那個時候可以說真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或許是連感覺也變得更敏銳了吧。後來有沒有靈活應用這些經驗不太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之後變得更膽小了啊」

貝爾格裏夫笑著說道。卡西姆有些不滿地雙手交叉放到腦後。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咱幾個可是都被你那份謹慎給救了的哎?別把自己說得那麽沒用啊」

「就是啊。而且用發光彈拖住蜘蛛的動作以後,沒有想著去幹掉它也是很厲害的呢。畢竟我當初看到對手停止行動的話就總是會想著把它幹掉呢……直到升到高階冒險者以後才明白,做出撤退的決定也是很重要的」

安奈莎說完,喝了一口茶。像那樣冒冒失失地去挑戰高階魔獸結果送命的年輕冒險者向來不是少數。貝爾格裏夫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著捋了捋胡須。

「哈哈,你這麽說我倒是很高興啦……」

蠟燭發出吱吱的聲音,已經燒得非常短了。要繼續聊天倒是也行,不過因爲旅途勞頓已經有些困了。貝爾格裏夫伸了個懶腰。

「好啦,今天就到這裏吧,差不多該睡了」

「嗯……呼啊—」

安潔琳也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瑪格麗特雖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但大概是想到接下來的旅途還很長,所以也沒有抱怨,站起身來准備離開。

「晚安,爸爸」

「嗯,晚安」

「嘿、嘿、嘿,安潔琳小乖乖啊,不用跟你爸爸一起睡了嗎?」

「真是的,卡西姆叔叔欺負人」

安潔琳氣鼓鼓地快步離開了房間。少女們咯咯笑著,道過晚安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朝空了的杯裏倒上茶水。卡西姆一臉饒有興趣的表情。

「女兒長大了離開爹了讓你覺得寂寞了嗎?貝爾」

「你這是說什麽呢……要說的話,她只是不跟我一起睡了,總纏著我這點可一點兒沒變啊」

「這倒也是啦」

最近這些日子,安潔琳不像以前那樣非要跟貝爾格裏夫一起睡了。對于卡西姆的揶揄似乎也開始在意起來。

雖然說跟貝爾格裏夫關系很好這點被人再怎麽開玩笑也不在意,但像這樣在自己尊敬的父親面前被當成小孩子對待的話,似乎會讓她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貝爾格裏夫喝了一口茶,靠到椅子背上。這到底是長大了還是什麽情況呢,像這樣總是撒嬌的話能不能好好獨立呢,雖說他也對這些問題産生過不安,但實際上真的到了這種時候又覺得有種莫名的寂寞,這讓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有些任性啊。必須要習慣這些事情的不只是子女,對于父母來說也是一樣的,甚至是父母這邊更需要去習慣,他不禁這麽想。

卡西姆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珀西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誰知道呢。按八雲小姐她們的說法,應該是一直在消滅魔獸吧……」

「是這樣嗎……」

卡西姆抹去眼角的淚滴,雙手交叉放到腦後。

「不過他見了你肯定會很高興的。畢竟他一直都很在意你的事情呢」

「要是那樣就好了……」

然而內心那份不安還是無法消退。

時間可以治愈傷痕,卻也可以使其惡化。卡西姆雖然很樂觀,但貝爾格裏夫卻有點害怕,但是又不能不去見他。

「找到珀西之後,下一個就該是薩蒂了哎」

「哈哈,能有那麽順利嗎……」

「說不定還真就行呢。你想啊,這麽短的時間裏,咱就先見到了你,然後現在又要去見珀西。總感覺啊,薩蒂應該也能見的著呢」

「要是那樣就好了啊。當然我也是想要見到她,但……」

「那就沒問題啦。可不要小看人的意志和願望啊。在操縱魔法的時候更是如此」

「是嗎……是這樣的啊」

按照卡西姆的說法,所謂的魔法就是利用魔力來幹涉自身之外事物的技術。也就是說,等同于去實現自己的願望。讓魔力順著人的意識的流動而流動,借此來引發某種現象,甚至有可能會引發事象的流轉。

我們也在順著這股再會的事象流前進嗎,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伏下視線。

「只要期待著……就一定能見到是嗎」

「就是這樣!咱雖然之前遇到了些挫折吧……但相信是很重要的呢」

卡西姆笑著將頭發束起,大概是爲睡覺做准備吧。

「但是咱還真是開心啊。雖然說能見到珀西也很開心,但接下來的旅途也很讓人期待啊。嘿嘿嘿,到時候見了珀西把這些講給他聽,他說不定會嫉妒到要發火呢」

「會那樣嗎……」

要說的話見面讓他感到有些恐懼,但更多的還是期待重逢。

那家夥又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將杯裏的茶全部喝掉。蠟燭的火苗來回搖晃,二人臉上的陰影也隨之搖擺。

○  ○  ○  ○  ○

要來了!

洞穴邊緣有人這麽喊了一聲。周圍坐著的冒險者們全都站起身來,拿起武器。

似乎有一陣風從洞穴裏吹了出來,緊接著有某種細長的東西也跟著被一起吹了出來。

是一條銀龍。如蛇一般細長的身體覆蓋著銀色的鱗片,微微散發著光芒。從腦後到背上的如馬鬃般的長毛隨風飄動,大張的血盆大口中可以隱約看到鋒利的牙齒。

銀龍扭動著身體飛上傍晚的天空,發出低吟聲的同時怒視著下方的冒險者們。

弓箭手和魔法師們一齊放出箭矢和魔法。大家都是非常有實力的高階冒險者,但銀龍只是扭動著身體就將其全部彈開了。冒險者們不由得吵嚷起來。

銀龍咆哮起來。其聲音如衝擊波一般,讓冒險者們感覺皮膚上都紮紮的。

銀龍如揮舞鞭子般甩動著身體,隨後像是離弦的箭一樣一口氣衝了下來。冒險者們紛紛架起武器。

應該說這些人不愧是高階的冒險者,對于銀龍的突擊並無半點畏懼,反倒是將其主動接近視爲大好的機會,劍士等前衛職業紛紛衝上前去。但對于龍那含有魔力的強韌鱗片,半吊子的攻擊是根本傷不到它的。

「好嘞!都別給老子擋道!」

一名男子揮起巨大的戰錘高高跳起,咚的一聲重重地砸在龍的身上。

銀龍發出憤怒的聲音,揮動鞭子一般的尾巴。大部分人或是架起武器防禦,或是躲開攻擊,但還是有幾個人被重重打到,飛了出去。不過倒是沒有人受到致命傷。大家立刻重整態勢,架好武器。

「該死,果然沒那麽簡單……」

「很正常的事情吧!慢慢削弱其實力!」

但銀龍似乎是察覺到了人類准備一齊攻擊的意圖,再次一口氣飛上高空。

就單從會飛這一點來說,銀龍比巨人或是地龍之類要麻煩一些。但這裏所彙聚的都是高階冒險者,要說會輸掉倒也不至于,不過大家也都做好了持久戰的准備。

此時,後方傳來有人咳嗽的聲音。伴隨著一頭搖晃的枯草色頭發,一個如獅子一般的男人出現了。他不高興地皺著眉頭,將香囊揣進懷裏,隨後將手放到腰間的劍柄上。

冒險者們紛紛議論起來。

「是、是那家夥……」

男子環視了一下四周,隨後擡頭看向空中的銀龍。龍也看向男子,那眼神顯然是發現他與其他冒險者不同。

「……你是殺不了俺的」

男子有些無趣地拔出劍來。那是一把單刃的長劍,劍身上有幾道波浪模樣的花紋。

銀龍或許是明白自己被小看了,開始憤怒地咆哮起來。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全身震顫,它將身子蜷起,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男子直衝過來。

男子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力道很大,簡直像是要把地面踩裂似的,隨後他朝著銀龍一躍而起。厚重的鬥篷隨之搖晃。

男子的視線緊緊盯住銀龍,雙方的眼中都只剩下對手的身影。

銀龍高聲咆哮,男子也大吼一聲將架起的劍朝前面揮出。

一瞬間,聲音似乎突然消失了。龍頭往下的一部分看起來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

銀龍的身體非常粗壯,大概四個成人才能合抱過來,寬度遠超男子劍身的長度,但龍頭與身子卻徹底分了家,直直地撞到地上。

披風舞動,男子穩穩落地。

他走近落下的龍的屍體,揮劍砍下一塊龍肉,帶著肉快步走開。在旁邊看著的一名冒險者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

「那、那啥,剩下的還跟平時一樣……?」

男子一臉厭煩地點點頭。冒險者們立刻聚集到銀龍的屍體旁邊。

「鱗!給我鱗片,鱗片!離腦袋越近的越好!」

「有人要龍肝嗎?沒人要我要了!」

「牙,我要牙!把最長的牙給我!」

「別著急!餵,肢解屍體用的匕首呢?」

將吵吵鬧鬧的人群丟在身後,男子離開洞穴向遠處走去。大部分冒險者都在熱衷于爭搶素材,但也有幾個人非常不愉快地瞪著男子的背影。

一名犬耳少女追著離開的男子,抓住他的衣角拽了拽。

「大叔,大叔」

男子瞪了少女一眼,視線中帶有強烈的壓迫感。但少女完全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眼珠滴溜溜地打著轉盯住男子。

「我來給你做烤龍排吧,北鼻」

「……多管閑事」

「因爲大叔總會把肉烤焦嘛。八甯,黑乎乎」【注①】

「啧……」

男子咂了一下舌,粗魯地將肉扔給少女。少女雖然接住了肉,但因爲肉塊太重,她不由得身子搖晃了幾下。滴下的血染濕了少女的衣服。

「黑比!」【注②】

男子無視吵鬧的少女,繼續向前走去。雖屠戮魔獸,卻對素材毫無興趣,最多只是取下自己要吃的肉而已。吃肉時也只是隨便烤一烤,撒點鹽而已,沒什麽味道。直到那個犬耳少女和她那個使槍的女伴纏上他以後,他才偶爾能吃到幾頓像樣的飯菜。

突然,男子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當年他還是個年輕冒險者的時候,曾經和值得信賴的夥伴們並肩戰鬥。每次完成委托後興高采烈地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經常能吃到那個紅發少年烹制的美味飯菜,每一天都無比燦爛,讓人心潮澎湃。

男子握緊拳頭。明明是溫暖的回憶,但他的表情卻非常苦澀,像是吃了黃蓮似的。

他心中一緊,突然感覺想要咳嗽,趕緊從懷中取出香囊。

「……可惡」

男子自言自語著離開,步伐明顯有些焦躁粗暴。

在抱著肉搖搖晃晃的少女身後,一個黑發女子撐住了她。

「余這是在做什麽的說」

「今晚吃大餐啦,北鼻」

「真是的,汝倒是也去分點兒素材,哪怕是一片鱗片也好啊」

「沒事的。因爲大叔他肯定很寂寞嘛」

黑發女子歎了一口氣。

「是要余等怎麽辦啊。又不能把貝爾先生他們的事情告知其的說?」

「所以才要在旁邊陪伴啊。斯單白」【注③】

「要余等當替代品嗎。小心萬一搞不好將其惹怒了啊,汝」

「他要是真的討厭的話早就把人打飛啦」

「唔……或許是這樣,但……」

犬耳少女衣服下伸出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搖晃著。

「貝爾先生他們會來的……一定會來的。在那之前,我們就陪著大叔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不要鑽牛角尖就好」

「……算了,隨汝的便了。余可是很害怕,幫不了汝的說」

黑發女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取出煙管叼在嘴上。犬耳少女晃晃悠悠地抱著肉追在男子後面。

【注①:八甯:burning(燒/烤)】

【注②:黑比:heavy(重)】

【注③:斯單白:stand by(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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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4 am

第七卷 第八十七話

旅館背後的院子裏放著一輛似乎已經閑置了很久的大車,車上的舊酒桶裏已經有蜘蛛結了網。露水凝結在網上形成一個個小球,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如寶石般閃閃發光。

踏在晨霧尚未完全散去的地面上,貝爾格裏夫架起劍來。他手裏拿著的是格雷厄姆借給他的大劍。

握緊劍柄就能感覺到那份沈甸甸的重量,但試著揮動一下又覺得像是長了翅膀般輕盈靈活。

先是單純地空揮幾下,隨後腳步也跟著動起來進行練習。

大劍畢竟用的不多,搞不好有可能會傷到自己,所以必須要先習慣才行。

他來回揮劍,小心注意不要砍到地面。

有時雙手同握,有時單手持劍,有時還會嘗試倒握,在想要停住的位置嘗試停下。劍也像是在響應他似的自在舞動並及時停止。假腿似乎已經不存在什麽風險了。要說的話,現在如果恢複兩只正常腳的話他大概反而會不知道該怎麽行動了。

握住這把劍的時候,感覺仿佛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以實際情況來說,經過格雷厄姆長年的使用,劍的內部充滿了高密度的精靈族魔力,因此大劍似乎也的確給予了貝爾格裏夫某種力量。

但他始終無法聽到安潔琳她們所說的劍的說話聲。貝爾格裏夫停下動作,長出一口氣,盯著反射出陽光的劍身。按安潔琳和瑪格麗特的說法,這劍仿若是一個冰清玉潔的美少女,然而他也完全看不出來。

「……你在說什麽嗎?」

大劍默不作聲。

貝爾格裏夫歎了口氣,將大劍收入劍鞘。隨後拔出腰間使用了多年的老夥計。劍身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像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似的。不知是不是錯覺,看起來它像是有些不滿。

「放心吧,也會好好用你的」

坐在一旁雜物堆上看著他的卡西姆呵呵笑了。

「哎呀呀,還真有你的啊。不過跟你現在手上這把比的話,還是有點不太熟練啊」

「是啊,跟這把劍大小差了很多,所以必須要時刻注意別砍到自己」

貝爾格裏夫仔細端詳著手中的劍。隨後單手握住劍來回揮舞,讓劍在身子前後遊走,最後收回鞘中。雖說不像使用格雷厄姆的劍時那樣感覺身體輕盈,但畢竟是並肩戰鬥了二十多年的老夥計,用起來還是十分順手的。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他越發覺得拿著大劍時那種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對其太過依賴的話會讓人有種恐怖的感覺。必須想辦法找到一個較好的平衡點。

「安潔她們呢?」

「誰知道。好像還在睡呢。大概是昨晚回了房間後一幫小女孩又鬧騰到挺晚的吧?」

的確有這種可能呢,貝爾格裏夫笑了笑。年輕人有活力也是好事。

離開約貝姆大概一天半之後,貝爾格裏夫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叫曼薩的城鎮。這裏位于約貝姆的東側,是前往哈裏發的途中的一個鎮子。

之前雖然在約貝姆的公會裏委托他們查找有沒有沿山脈南下的護衛類委托,但最終並未找到要從約貝姆南下的人,也沒有找到類似的護衛委托。即使有一些南下的委托,也都是些需要進入深山中的地城采集素材或是進行探索之類,如果接受了這樣的委托的話最後還得回約貝姆一趟,反而是耽誤工夫。

在曼薩鎮的話,說不定能找到爲了節省時間而從這裏南下的商隊或是旅行商人,因此他們帶著約貝姆公會的介紹信來到了這裏。昨天抵達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所以他們決定先休息,今天再去曼薩的公會看看。

貝爾格裏夫想再揮幾次劍,于是將背上的大劍拔出,此時安潔琳她們也來了。她們似乎是剛剛睡醒,頭發還亂糟糟的。

「睡得好飽……早啊,爸爸」

「哦,早啊。睡得好嗎?」

「舒服舒服。這旅館的被子超軟和啊。啊~啊,俺簡直都不想起床了哎」

瑪格麗特舉起雙臂伸展身體。的確,這裏的旅店價格雖然便宜,但被子卻是十分舒服。不願離開那種柔軟被褥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米麗娅姆「呼啊~」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擦掉眼角的淚珠。

「貝爾叔你們還是起得這麽早喵~」

「我這已經是習慣了。天亮之前就肯定醒。再加上也上歲數了,哈哈」

「那啥,要按你這麽說咱也老了」

「都已經過了四十的人就別裝年輕啦。要有點兒這個年齡的自覺啊」

「你這要看透人生也太早了點啊。這樣子下去到五十歲時候你就要變成個老頭子了啊?」

「貝爾叔已經有點仙人的樣子了呢」

安奈莎笑著說道。貝爾格裏夫撓撓頭。

「是說所謂的隱者?倒是也沒打算那樣啦……」

「榜外之劍豪,邊境的『赤鬼』……超酷的啊……」

安潔琳有些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語。瑪格麗特呵呵笑了。

「這個不錯哎!在提爾迪斯也好好宣傳一下呗!」

「別、別這樣!千萬別這樣!」

看著慌慌張張的貝爾格裏夫,衆人都愉快地笑了。

○  ○  ○  ○  ○

吃過早飯又過了一會兒,估摸著公會最忙的時候差不多該過去了,衆人這才出門前往公會,此時已經是快到中午了。

曼薩鎮雖然不如約貝姆那麽熱鬧,但作爲一個旅途中的中轉驿站,還是有不少人員往來的。再加上鎮子附近也有地城,所以冒險者的身影也不少,相應的來收購素材的商人也是絡繹不絕。

公會所在的建築是在石頭地基上面砌土牆建成的,走進裏面,只見飛舞的塵土在窗戶透入的光線照射下顯得非常明顯。公會裏人並不多,早上的新委托大概已經被搶光了吧。

安潔琳四下打量,看到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台位于最裏面。櫃台裏是一名草原民族打扮,膚色紅潤的女性接待員。櫃台前沒有其他人。她和卡西姆一起走了過去,接待員對他們微微一笑。

「您好,請問二位有什麽事情嗎?」

「這是介紹信……我們想要南下,所以想找找有沒有順路的商隊或者旅行商人」

接待員將介紹信、S級冒險者銘牌及安潔琳和卡西姆的臉依次看過一遍,眼睛使勁地眨巴了幾下。

「這、這樣啊……我知道了,馬上就爲您查詢,麻煩您稍等一下可以嗎?」

「嗯。不用著急,慢慢找就好……」

之後他們回到大廳與衆人會合,在空著的一角坐下稍作歇息。空氣很幹燥,總感覺灰塵很多。空中不光是塵土,還漂浮著某人吸煙後吐出的煙霧。

建築物的牆和地面都是土構成的。但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有五顔六色的磚塊構成的馬賽克圖案。這裏的氣氛顯然與奧爾芬公會的石板地板和白灰牆有著很大的不同。

出門前讓瑪格麗特戴上了兜帽,所以沒有閑雜人等過來搭讪。雖然坐得還算安穩,但她還是很不滿地噘起嘴來。

「呿,根本用不著這麽弄,有人來搗亂的話直接把他們都揍飛不就得了」

「不要總想著用暴力解決問題啊……」

貝爾格裏夫無奈地伏下視線,撚了撚自己的胡須。

安潔琳咯咯笑了,她回想起自己當年剛當上冒險者好像也有過類似的經曆,當時她是把那些傲慢的冒險者都給打跑了。

對于冒險者來說都是靠實力說話,所以展現出力量的差距之後,大多數情況下其他人也會因害怕出醜而不會再出手摻和。當然,也有因此被記仇而引發更多麻煩的情況,所以如何把握這個度也是很重要的。畢竟凡事都講究一個過猶不及。

米麗娅姆以手托腮。

「我和安娜剛出道時候也是經常被人纏上呢~」

「是啊。小孩子本來就容易被小看,而且還是女的……」

「你們倆咋弄的?跟他們打了嗎?」

「算是吧。只不過我不擅長赤手空拳戰鬥,所以就用箭把他們的衣服釘在牆上,或者是射掉他們手中的杯子這樣」

「我是用弱一點的雷系魔法讓他們渾身麻痹呢~」

兩人笑著這樣說道。瑪格麗特也興奮地揮動胳膊。

「對吧對吧?果然就該這樣,讓他們見識見識實力差距才對嘛!」

「我們又不是專門來挑事兒的……來到陌生的土地,駁了這裏公會的面子,你覺得這是什麽好事情嗎?以後我們每到一個城鎮你都要這麽幹嗎?」

「唔姆……雖然說是這樣啦……」

安潔琳轉頭看向父親的臉。她突然想知道,貝爾格裏夫當年又是怎麽樣的呢。

「爸爸呢?當年有跟別人打嗎?」

「嗯?這個嘛,倒是也有人來找茬,不過爸爸倒是沒跟人打過呢」

「咦~人家還想聽聽貝爾叔的英雄事迹呢~」

「呿,真無聊。伯爺爺和貝爾都太老實啦」

「不是,我姑且先不說,格雷厄姆他年輕時候大概……」

「?老爺爺他怎麽了嗎?」

「不,那個,唔—……我是覺得,格雷厄姆年輕時候大概跟瑪麗比較像吧」

「瑪麗和老爺爺相似……?」

意想之外的發言讓安潔琳瞪大了眼睛看向瑪格麗特。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個瘋丫頭般的精靈族公主在將來年紀大了以後,也會變成格雷厄姆那種沈著穩重的性格嗎。她試著想象了一下,但卻完全想象不出來。總覺得瑪格麗特不管過多久都會是瑪格麗特。而且像瑪格麗特一樣血氣方剛粗魯蠻橫的格雷厄姆也同樣難以想象。

「……完全想象不出來。感覺瑪麗根本不可能那麽沈穩啊」

「俺才不可能變成伯爺爺那樣的幹癟老頭呢!別瞎扯了!」

「是這樣嗎?」貝爾格裏夫笑了笑。

此時接待員快步走了過來。

「讓您久等了,那個,會長說想見您一面,可否勞煩您移步會長室?」

「嗯,可以,我們大家一起去可以嗎……?」

「呃,不,那個,房間比較小,所以只請S級的兩位……」

接待員環視了一下安潔琳一行人,非常抱歉地低頭致歉。衆人對此並無異議,也沒有人表示不滿。于是安潔琳和卡西姆兩人在接待員帶領下進入公會深處。

從走廊的窗戶可以看到後院,在那裏冒險者們收集來的種種素材正被分類整理,有些看著像是批發商的人們來往采購,簡直像是個小型的市場。到處都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每個聲音都很吵鬧,混在一起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路過一個看起來像是武器庫的房間,又路過一個看起來像是資料室的房間,終于到達了位于最裏面的會長房間。牆上貼著瓷磚,一扇很有年頭的木門上鑲著鐵制的裝飾。打開門進入屋裏,的確是個比較小的房間。再加上還放了個大書架就越發顯得擠了。房間裏並沒有接待客人用的桌椅。接待員拿了兩把椅子過來,放在裏面的辦公桌前。

辦公桌對面坐著的人物看起來就是會長。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近似于黑色的紫色長發編成複雜的花樣,藏在布帽子下面。她的皮膚顔色較深,不知是被太陽曬得還是本就如此。臉上有著奇妙模樣的刺青,左眼上戴著眼罩。

她那充滿威嚴的姿勢散發出一股久經沙場的強者氣息,讓安潔琳不由得感到佩服。她覺得公會會長就是要這樣才像樣。

女會長的視線停在安潔琳身上,微笑著站起身來。

「歡迎來到曼薩的冒險者公會,『黑發女武神』小姐。我是曼薩的公會會長謝菈,還請多多關照」

「感謝您的邀請……我是安潔琳」

「嘻嘻,雖然有聽過傳聞,但還真是年輕啊。這份才華讓人好生羨慕」

謝菈呵呵笑了。安潔琳感覺心裏有點癢癢的。

「呃,那個,這位是卡西姆叔叔」

安潔琳看向卡西姆,卻發現他臉上的笑容不知爲何有些抽搐。

「謝、謝菈……?爲啥你會在這種地方?」

「那應該是我的台詞吧,卡西姆?」

謝菈臉上浮現出盛氣淩人的笑容,盯住卡西姆。雖說她在笑,但視線卻無比鋒利,看起來又像是在生氣。安潔琳交替看向卡西姆和謝菈,納悶地開口問道。

「……你們認識?」

「啊,唔」

卡西姆支支吾吾,視線遊移,此時謝菈輕盈一跳翻過辦公桌,落到卡西姆面前。只見她笑吟吟地一把抓住他的胸口,額頭上暴起數根青筋。

「你平時自說自話也就罷了,居然把委托扔下不管就消失得不見人影是幾個意思?而且居然還給我玩一手引退?你知不知道我們那時候被你折騰得有多辛苦啊?還留了幾撮胡子,這是要打算易容是嗎?」

【插圖 卡西姆的故人謝菈】

「等、等一下,等一下,就說了是咱不好,當時你也知道咱完全是自暴自棄了」

「這算什麽借口,你這蠢貨。而且還裝得跟沒事兒人似的又回歸了……總之先讓我揍你一拳,然後咱們再慢慢說話」

「等等等等!被你揍一拳的話咱怕是小命都沒啦!」

「我就是這個意思,有什麽問題嗎?」

「停!安潔,救命啊!」

在一旁呆呆看著的安潔琳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抓住謝菈的手臂。

「謝菈女士,卡西姆叔叔他姑且也算是我的隊友……」

「……算你撿了條命呢,卡西姆」

「真的饒了咱吧……都多少年前的事情啦,真是」

卡西姆整理了一下衣服,苦笑一下。安潔琳戳了戳卡西姆。

「……你們倆人是什麽關系啊?」

卡西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這個嘛,怎麽說呢……是咱當年的隊友啊。當時是在帝都那會兒?」

「是啊,已經是差不多十年前了。討伐『虛空之主』的時候……」

說到討伐『虛空之主』一戰,當年卡西姆正是籍此升到了S級。她就是那個時候卡西姆的戰友啊,安潔琳這樣想著,重新認真打量謝菈。

雖然說因爲年齡的關系,她臉上也可以看到較爲明顯的皺紋,但短袖衣服下帶有刺青的胳膊仍是肌肉緊繃。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矯健的氣息與年輕人並無兩樣。與其說她是人到中年,倒還不如用壯年這個詞來形容更爲准確一些。

「你這家夥突然消失以後,我們爲了給你收拾爛攤子不知道費了多少事……已經接了的委托都被迫取消掉,而且卡特趁機拉攏人,把隊伍搞得亂七八糟的」

「所以咱當時就說了很抱歉了啦。再說卡特他們早就看咱不順眼了,你不也知道的麽。咱遲早是得走人啊」

「閉嘴。這和那是兩碼事吧。總之你是給我添了很多麻煩。而且你當時那態度算是怎麽回事兒?跟隊友完全沒點協調性,除了我你就沒個能好好說話的人,被他們排擠你也有錯吧。而且就算是要退出也該跟我們好好說清楚吧,蠢貨。啊~啊,混蛋,想起來就來氣」

謝菈照著卡西姆肚子上輕輕來了一拳。卡西姆發出慘叫聲。

「住手啊,你這人下手沒個輕重的——!」

「吵死了」

「好疼!住手啊——!」

看著平時總是沒個正經樣的卡西姆嚇成這個樣子實在有趣,安潔琳不由得笑噴了出來。

揍了卡西姆幾拳後,謝菈似乎是暫時滿足了,哼了一聲,拉出兩張椅子來讓二人坐下。安潔琳笑著坐到椅子上。接待員端了茶過來,行了一禮隨後離開。

這裏的茶與奧爾芬的花茶有著不一樣的香味,很是好喝。

卡西姆並沒有伸手去碰茶杯,一臉憔悴的樣子癱在椅子背上。

「要早知道是這樣,咱就在大廳裏等著得了……」

「是你自作自受,蠢貨」

「嘻嘻……你們倆人關系還真好啊」

「沒有的事情。話說回來」

謝菈有些詫異地盯著卡西姆。

「卡西姆,你好像變化挺大啊。之前那種頹廢勁兒好像是沒了」

「啊?是嗎?」

「是啊。以前就算看你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現在倒是打心眼裏開心的樣子」

卡西姆將禮帽重新戴好,伸手拿起茶杯。

「因爲咱終于跟老朋友見面了啊」

「……就你說過的奧爾芬的那個?」

「嗯。嘿嘿嘿,原本還以爲他死了,結果還好好的呢。這就是那朋友的女兒」

卡西姆說著,拍了拍安潔琳的肩膀。

「嗬,還有這麽一層關系啊……」

謝菈臉上浮現出略顯寂寞的微笑,將茶杯端到嘴邊喝了一口。隨後她擺正姿勢,手放到辦公桌上。

「那麽,你是要和朋友的女兒一起南下?你是有什麽目的吧」

「對對,說到這個,你想,咱以前不是跟你說過當初的夥伴有三個人嗎?現在見到了其中的一個,又知道了另一個人在哪兒,現在正要去見那人呢」

「……原來如此」

謝菈看起來對此毫無興致,這讓安潔琳有些在意,但她覺得太過追究的話有些失禮,所以也默不作聲。

總而言之,因爲種種原因要前往甯迪亞山脈,到那裏之前准備沿山脈南下,順便當作是練手,卡西姆把這些事情跟謝菈大致講了一下。謝菈抱臂思考了一陣,隨後擡起頭來。

「現階段是沒有商隊的護衛委托的。因爲根本就沒有人會從曼薩直接南下。與風險相比利益太少了,所以商人們都是繞道哈裏發的」

果然不出所料呢,安潔琳皺起眉頭。畢竟之前在比曼薩更大的約貝姆都沒有找到要南下的人。

而且查看一下地圖就能發現,沿山脈向南的話,要走很遠到非常靠南的地方才會有較大的城鎮。所以對于做生意的人來說,比起沿著山脈南下,繞行哈裏發更爲安全,而且在較大的城鎮也更容易賺到錢。

沒法冒險了嗎,安潔琳這樣想著,略有些沮喪地靠在椅子上。但謝菈卻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

「只不過,別的委托還是有的」

「別的?」

「是啊」謝菈將胳膊肘撐在辦公桌上,身子微微朝前探出。「不是護衛而是運輸」

按照她的說法,有一份工作是將書信和貨物運到南方大城市的公會去。

雖然也可以取道哈裏發,但畢竟是繞了遠路。如果能直接南下的話會節省相當多的時間。倒也不是十萬火急,但貨物中似乎是有些能越早送到越好的東西。

「原本這項工作是只能交給公會相關人士的……但曼薩這樣的小公會實在是沒什麽人。之前也想過要不要我親自跑一趟,不過卡西姆的話我是信得過的。當然,安潔琳小姐也是」

「……這樣可以嗎?萬一我們拿著東西跑了怎麽辦?」

「嘻嘻,會被埃斯特加大公授勳的冒險者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才是。有名的人做壞事的風險可是很大的,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安潔琳喝了口茶,沈默了一陣,最終看向謝菈,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這種事情不在話下……交給我們吧」

「哈哈,真可靠啊。有兩個S級的人在的話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好嘞,這咱就放心了。謝了啊,謝菈」

「哼,又不是爲了你。只是爲了安潔琳小姐而已」

「嘿、嘿、嘿,含羞啦。你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個好人呢」

卡西姆似乎總算是找回了狀態,呵呵笑著。謝菈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的,根本就不懂別人的心情……」

「嗯?你說啥?」

「什麽都沒有。話說,你們是什麽樣的隊伍?別告訴我說只有你們倆啊?」

「那當然不是。安潔她的隊友也都一起來了,還有她的父親,也就是咱的那個朋友,還有一個精靈族的女娃」

謝菈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這樣啊……他也來了啊」

「那是啊,咱幾個是要去見另一個朋友啊。對了,給你也介紹一下吧」

「哼……」

謝菈伏下視線,手指放到下颚上。

○  ○  ○  ○  ○

茶是用牛奶衝泡的,裏面還加了香料,非常的甜,讓人不禁懷疑這到底還能算是茶麽。

緊挨公會大廳旁邊就有一家買食品的店鋪,在等待安潔琳他們期間,衆人在那裏買了點心和茶等食物。

「……唔,早知道是這樣的東西的話」

甜甜的點心再配上齁甜的茶讓貝爾格裏夫有些吃不消,不禁眉頭緊皺,但女孩子們卻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煩惱,看起來吃得很開心。

看到貝爾格裏夫幾乎沒怎麽動,瑪格麗特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

「咋了,貝爾。你要不吃的話給俺」

「啊,可以。話說真虧你們能吃得下去啊……」

「吃飽了才能有勁啊。是吧,米莉」

「對啊對啊~。貝爾叔,不好好吃飯的話可是長不大的哦~?」

女孩子們說著咯咯笑了。貝爾格裏夫撓了撓頭。

此時安潔琳他們回來了。

「爸爸……」

「哦,安潔。怎麽樣了?有進展嗎?」

「嗯……這位是公會的會長謝菈女士。這是我的爸爸貝爾格裏夫……」

安潔琳介紹後,古銅色皮膚的女性微笑著低頭致意。

「初次見面,我是謝菈」

「啊,有勞會長您親自過來,真不好意思。我是貝爾格裏夫」

貝爾格裏夫也站起身來低頭行禮。謝菈用右眼將其上下緩緩打量一番,若有所思地將手放到下颚上。

「……唔,原來如此,你就是卡西姆的老朋友啊」

「哦?」

謝菈的口氣聽起來像是早就認識卡西姆一樣,這讓貝爾格裏夫有些納悶。卡西姆呵呵笑了。

「她是咱以前的隊友啦。在帝都那會兒吧,大概有五年時間在一起戰鬥的」

「原來是這樣……還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呢」

貝爾格裏夫笑著捋了捋胡須。謝菈也撓撓頭,伏下視線。

安奈莎、米麗娅姆和瑪格麗特也各自打過招呼,隨後謝菈向衆人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公會的書信及貨物的運送。如此重要的東西,和她是老相識的卡西姆倒還好說,交給像自己這樣的外部人士真的好嗎,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眯起眼睛。

「大致情況我們明白了……但是交給我們真的沒問題嗎?」

「說實話是有點問題的,貝爾格裏夫先生。卡西姆我是了解的,安潔琳小姐也是S級,身份背景也很清楚,她的隊友自然也是值得信任的。但有些失禮的是,對于那邊的只有D級的精靈族小姐,和閣下這樣連冒險者都不是的人,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

「唔……這也是自然的」

貝爾格裏夫點頭表示理解,但卡西姆則是很生氣地向前探出身子。

「你說啥呢,這都是咱的朋友,你是信不過嗎?」

「不是信用的問題,是體制的問題。如果公會去委托身份背景不詳的外人,怕是會引發其他人的不滿的」

「別這麽死板嘛,這點小事,你用會長身份隨便壓一下不就得了」

「倒也不是不行,但……沿山脈南下的路線實在危險。途徑的峽谷裏也有人見過有高階魔獸出沒。在無法用等級這個硬指標計量的情況下,輕易將工作交給實力不明的人,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爲」

謝菈有些不高興地瞪了卡西姆一眼,隨後視線轉向貝爾格裏夫。

「或許有所得罪……但還希望各位能夠理解」

「不,這也是自然。我們這邊也明白這要求有些不太合理,所以還請不要在意」

「……只不過,我們這邊也是希望能盡早將貨物運過去的,所以其實也是希望幾位能接下這個委托」

謝菈將視線轉向安潔琳,安潔琳皺起眉頭。

「……意思是要我們把爸爸和瑪麗丟下嗎?」

「也是,從實際情況來看也只能這樣了……」

「開什麽玩笑。這絕對不可能」

「這個嘛,負責做決定的是你嗎?還是說……」

謝菈瞥了貝爾格裏夫一眼。那顯然不是懷有歉意的樣子,要說的話倒更像是一種在挑釁的感覺。

貝爾格裏夫陷入思考。這位會長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有些莫名地帶刺,自己這邊是有什麽惹她不滿的地方嗎。

不過,她說的倒也合情合理。對于一條明知有危險的路,讓低階冒險者和甚至連冒險者都不是的人貿然前往會感到不舒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謝菈與貝爾格裏夫也只是剛剛見面,二話不說就要她相信自己也有些太過勉強。

當然,如果是已經接受了委托的情況,受雇方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來雇傭並非冒險者的向導或是腳夫。所以如果安潔琳他們已經正式接受了委托的話,就可以依據自行判斷帶上貝爾格裏夫和瑪格麗特一起走,但現在委托還未正式訂立,公會方面在得知要帶低階人士甚至非冒險者的情況下,自然也會有所顧慮。

那麽,接下來要怎麽辦呢。貝爾格裏夫正在思考的時候,瑪格麗特探出身子來。

「大嬸,你這意思是覺得俺很弱是嗎?」

「啊,餵,瑪麗」

「貝爾你別說話。餵,俺只有D級是有原因的。貝爾他不是冒險者也不是因爲他沒有實力,而是故意這樣的」

「……那你又想表達什麽呢?」

謝菈微微一笑,但她的眼神裏卻完全沒有笑意。瑪格麗特哼了一聲。

「想打架的話俺奉陪。比你還強的話就沒話說了吧?」

「被小看了啊……不過這樣的倒也有點意思呢。而且也是,如果我能實際測試一下幾位的實力的話,破例行個方便倒也不是不可以」

「嘿嘿,這麽好說話倒是不錯。好嘞,來比一場吧。趕緊准備,貝爾」

「……哈?」

「你發啥呆呢。再這麽磨蹭的話,要麽是被扔下,要麽就得繞遠路。趕緊把這大嬸打趴下然後直接朝南走吧」

貝爾格裏夫鐵青著臉,在瑪格麗特的頭上咚地揍了一拳。瑪格麗特慘叫一聲,淚眼汪汪地按住頭瞪著貝爾格裏夫。

「搞毛啊……」

「……你太沒禮貌了。血氣方剛是好事,但不能失了禮節」

貝爾格裏夫轉向謝菈的方向。

「但是,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唔?這是在體諒我嗎?閣下也覺得不會輸給我這樣的人是嗎?」

「怎麽會。只不過是擔心用這樣簡單的解決方式,過後會不會有什麽麻煩之類的」

「……這就不用閣下操心了」

「謝菈,那個」

卡西姆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謝菈無視了他,轉身就走。似乎能感覺到某種程度的怒氣。

瑪格麗特幹勁十足地跟在後面,安潔琳、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面面相觑,追了上去。

卡西姆有些懊惱地看向貝爾格裏夫。

「真不好意思……那家夥其實是個好人的」

「哈哈,能看得出來啦。她也只是在認真履行職務而已,肯定是有什麽想法吧。她能夠同意像這樣比試一下就已經很感謝了啊」

「嗯……唉——,真是,謝菈啊……」

卡西姆長歎一口氣,將帽子重新戴好,匆忙追了過去。

從謝菈的舉手投足間就可以看出肯定是個強敵。既然是卡西姆曾經的戰友,其實力也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戰鬥中到底能不能拿出讓她承認的表現呢。

「……已經開始冒險了啊」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調整了一下背上的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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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6 am

第七卷 第八十八話

在公會背後,有一塊不算太大但很整潔的空地,看起來像是練習場,四周還擺放著箭靶、稻草卷等東西。

貝爾格裏夫制止了有些興奮的瑪格麗特,由他自己先來做謝菈的對手。在被貝爾格裏夫教育了一番『有精神是好事,但頭腦必須要冷靜』之類的話之後,瑪格麗特終于不情不願地同意讓他先來。不過,貝爾格裏夫也建議她好好觀察兩人的對決,試試看能否正確評估對手的實力,所以她現在正一臉認真地看著場內的情況。

非要說的話,謝菈想要交手的對象應該是自己,所以他才這樣略有些強硬地制止了瑪格麗特。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這次比試的本質就不是實力之類的問題。

安潔琳有些不滿地拽了拽貝爾格裏夫的袖子。

「那個,爸爸」

「怎麽啦,安潔」

「雖然由我說這話有點奇怪……但我們不接這個委托不就行了嗎?又不是簽了合同非接不可,而且謝菈女士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總覺得有點勉強」

按那種邏輯的話,想爲這委托雇個向導都不行了嘛,安潔琳這樣說道。

貝爾格裏夫呵呵笑著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是啊,說的沒錯」

「那爲什麽……?啊,是因爲爸爸也想冒險嗎?」

「不是啦,是爲了卡西姆」

「爲了卡西姆叔叔……?」

安潔琳詫異地看向站在後方不遠處的卡西姆。他看起來像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表情略有一些不高興,視線來回遊移。

貝爾格裏夫調整了一下腰中的劍和背上大劍的位置,將腰上的道具袋解下。

「……卡西姆他這個人吧,肯定是在和謝菈女士他們組隊的時候,一直被我和珀西、薩蒂的事情所束縛著,沒有考慮他們的心情吧」

「是這樣的嗎……?」

安潔琳接過道具袋,納悶地歪著腦袋。

「他就是這樣的人啊。糾結一件事的時候就看不到其他的事情了……但是對于他來說,他的過去也不是只有和我、珀西以及薩蒂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而已。已經活了四十年了啊。那家夥也有那家夥需要做了斷的事情。不能假裝不知道就這麽逃避啊」

「唔……不明白」

「哈哈,是嗎。總之,雖然說卡西姆當初似乎也有些自暴自棄所以沒辦法……但畢竟對于謝菈女士來說是有些過意不去。拒絕掉這份委托直接離開,這種無情的事情爸爸實在是做不到啊」

「但是這跟戰鬥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原本以爲是爸爸的話,肯定是先跟對方好好對話的」

「想讓人冷靜下來的時候,稍微粗暴一點的方式有時會更快一些。不用擔心,只是切磋一下而已」

貝爾格裏夫這樣說著聳了聳肩。安潔琳似乎還是沒明白,不過她至少知道了貝爾格裏夫並不討厭這樣,于是松了一口氣,表情放松下來。

謝菈既然能當上公會的會長,想來也是個聰明人。她應該也明白自己是有些無理取鬧。

只不過,卡西姆這個故人的突然出現讓她産生了困惑吧,貝爾格裏夫這樣想道。無處發泄的感情化作一種不講道理的憤怒衝著自己而來,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對她來說,卡西姆肯定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吧。

有人情味也是好事呢,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

雖然理智非常明白,但感情卻難以抑制。像這樣的事情只要活在世上就會經常碰到。而將其強行壓制下去則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自己當年失去一只腳的時候,也是隱藏起痛苦強作笑容,結果到最後演變成了無可挽回的事態。

那個時候,如果不是一味地試圖掩飾,而是展示出真實的自己的話,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呢。如果能把那種憤怒和無力感都與夥伴們分享一下的話……

貝爾格裏夫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

當然,他現在不會去說「我來幫你解決」之類的自大的話,但對于謝菈而言,她應該也跟自己和卡西姆一樣,也有她自己需要了斷的過去。正因爲了解這種感受,才不能對此置之不理。

如果這裏只是簡單地因對方不講理感到氣憤,爲了圖省事故意無視的話,她肯定會很痛苦的吧。假如只是讓她鬧一場之後就能冷靜下來的話,那這點協助也算不上什麽麻煩事。

另外還有就是一種單純的好奇心,他想知道如今自己的實力對上真正有實力的人能適用到什麽地步。

雖然說沒有想要回歸冒險者的打算,但他並未打算放棄追求劍術之路。不管找了什麽樣的理由,這份與強者對戰時的雀躍之心總歸是真實存在的。

到頭來還是爲了自己啊,貝爾格裏夫自嘲地笑了。

謝菈看起來很平靜地站在那裏,但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緊閉的嘴唇在微微抽動。她似乎是在生氣,但那份怒氣似乎也在同時朝向她自己,顯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心吧」

過後要好好教訓卡西姆一頓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皺起眉頭捋著胡須。

謝菈用腳尖嗵嗵地踢了踢地面。

「……准備好了嗎?」

「隨時恭候」

貝爾格裏夫將大劍連鞘架起。握住劍柄的瞬間他就感覺到身體似乎輕了不少,視野也變得明亮起來,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相對的謝菈則是赤手空拳。她腰間雖然挂著一把短刀,但她似乎沒有要用的意思。而且從她胳膊上那些魔法術式模樣的刺青來看,她大概是使用跟切博格類似的戰鬥方式吧。

兩人都沒有急于出手,暫時相互觀察對方的動作。

銳利到似乎能將對手刺穿的目光,對于對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不肯放過。夏日的暖風吹來,掠過已經開始出汗的皮膚。額頭上的汗珠終于挂不住了,滾落下來。

汗珠滑過眼角。

就在眨眼的一瞬間。

謝菈使勁一蹬地面。

「哈!!」

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的同時,一記直拳刺出。

然而貝爾格裏夫也瞬間做出反應,用劍身擋下了這一擊。但其衝擊力非常的強,他握住劍的手不住地顫抖,震動甚至傳到了腳尖。

即使如此,他仍全力揮劍,將對方的拳壓了回去。謝菈朝後跳去。

不等對方調整好姿勢,貝爾格裏夫一蹬地面,壓低身子揮出一劍。謝菈高高跳起躲過這一擊,其身形看起來就像是雜技演員一般輕盈。

但跳到空中是一步壞棋。貝爾格裏夫腳下輕輕一點,朝空中的謝菈揮劍砍去。

打中了,他這樣想。

但令他驚訝的是,謝菈居然一腳踩在朝她而來的大劍上,以此爲踏板跳向貝爾格裏夫身後。在貝爾格裏夫揮劍完成之前就已經落地並且握緊拳頭。謝菈踏穩腳步,手臂上的魔法術式放出光芒,拳頭如離弦利箭一般擊出。

得手了,原本這麽想的謝菈卻瞪大了右眼。

貝爾格裏夫在千鈞一發之際拿起腰中的長劍守住了背後,將拳的衝擊力朝旁邊卸掉,同時順勢借力以假腿爲軸轉了半圈,回過身來面向謝菈。

看到貝爾格裏夫雙手分別握住大劍和長劍,謝菈露出有些驚訝又有些感慨的表情,稍稍拉開距離。

「那樣的大劍居然可以單手揮動啊……」

「……還是有些不習慣就是了」

貝爾格裏夫右手拿著格雷厄姆的大劍,左手是自己的長劍,緊緊盯住謝菈。或許是拿著大劍的緣故吧,就連常用的長劍也似乎比原來輕了一些。謝菈深吸一口氣,重新架起拳頭。

兩人幾乎同時跳起。

劍與拳正面碰撞,衝擊波揚起塵土。

謝菈的身形輕盈靈動,如同小鳥般繞著貝爾格裏夫轉圈,從各種角度施展攻擊,貝爾格裏夫則是十分穩重地將其一一接下,有時也會閃開並伺機反擊。

雖然謝菈在力量方面不及切博格,但速度卻要比其更快。不過跟安潔琳相比來說威脅還差一些。但她畢竟也是個老練的冒險者,久經沙場習慣戰鬥,所以很難找機會給她決定性一擊。

謝菈的左眼帶著眼罩,所以貝爾格裏夫嘗試尋找她的死角發動進攻,但謝菈當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她也反過來利用這點給對方設局,貝爾格裏夫好幾次差點被打中。

不過,謝菈大概是因爲感情上有所動搖的緣故,動作上有些粗糙,同樣始終無法打倒貝爾格裏夫,劍與拳多次相交。因爲對方出拳密集,貝爾格裏夫的雙劍主要以守勢爲主。

但貝爾格裏夫突然間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更多地在使用自己的愛劍。

是因爲習慣嗎,他皺起眉頭。這樣子可不行。

但一旦意識到了這些,動作似乎就開始變得僵硬起來。

如果只用大劍的話倒也還好,然而將熟悉的劍也一起使用時,下意識地就會偏向于那一邊。這樣子的話同時用兩把劍就沒有意義了。是不是應該放掉長劍,專心使用大劍?

只不過謝菈這個級別的對手可不會給他時間來思考這些。就在他分心的這一瞬間,迅猛有力的一拳朝他襲來。

貝爾格裏夫匆忙間用大劍的劍身接下這一擊。謝菈拳頭一擰朝下發力。他被這拳的力道一帶,姿勢有些變形,大劍險些從手中滑落。他趕緊握緊劍柄,但劍鞘還是脫落下來掉到了地上。

不等貝爾格裏夫調整好姿勢,下一拳已經擊中了他的左肩。他嘗試用魔力卸掉衝擊的力道,但即使如此這一擊仍有很大威力,讓他左手的長劍不由得撒了手。

不過,或許是下意識的反應,在肩膀被打中的同時他也做出反擊,右手的大劍橫向揮出。鋒銳的劍刃朝著剛剛揮出一拳還沒來得及招架的謝菈直奔而去。

不好,壞事了。這樣下去要傷到人了。

貝爾格裏夫立刻手上使勁,試圖讓劍停下。而大劍也順應他的意思,在即將砍到謝菈之前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下巴上傳來一陣輕微的衝擊。謝菈的拳頭掠過他的下巴。雖然只是擦了個邊,但其衝擊也還是從下巴直達腦髓,讓他的視野開始搖晃。

眼前的謝菈似乎顯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但很快他的意識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什麽都不知道了。

○  ○  ○  ○  ○

貝爾格裏夫睜開眼睛,眼前是木制的天花板。點著的提燈從天花板上垂下,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他眨了幾下眼,坐起身來。從對面打開的窗戶向外看去,黃昏似乎已經逐漸降臨,外面的街景像是披上了一層淡紫色的薄紗。

他摸了摸下颚。原本就只是微微掠過,所以已經不疼了。接著嘗試活動一下被打個正著的左肩,這邊似乎也不太疼了。看樣子當時那一瞬間利用魔力卸掉衝擊勁道的嘗試似乎是成功了。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手指上承受了更多的衝擊,結果才讓劍脫了手。

還是鍛煉不足啊,他正在這麽想的時候,突然間有個柔軟的東西抱了上來。安潔琳緊緊抱住他,擡頭看向他的臉。

「爸爸,沒事吧?肩膀還疼嗎……?」

「哦,安潔……沒事了」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摸了摸安潔琳的頭,隨後環視四周。這裏似乎是他們投宿的旅館的房間裏。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坐在一邊,瑪格麗特和卡西姆則是不見人影。

他的視線和安潔琳身邊坐著的謝菈碰到了一起。她立刻站起身來,深深地低頭致意。

「對不起。真的是非常抱歉……讓您受傷了……」

「哦,不是什麽大事。哎呀呀,還真是了不得的實力啊。我還是有待提高呢」

貝爾格裏夫笑著這麽說道,但謝菈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頭壓得更低了。

「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完全是我輸了啊。不僅沒控制好下手的輕重,還被對方手下留情。如果您當時沒有停下劍的話現在就……我作爲公會的會長,卻因爲一時的衝動而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才好了」

她似乎對自己之前的言行感到非常羞愧,雙肩垂下,整個人仿佛縮小了一圈。之前對戰時感覺到的那種憤怒的感情已經完全消散,頭腦似乎是冷靜下來了。也正因爲如此,在旁邊等著下場的瑪格麗特後來也沒跟她打。似乎是她擔心暈過去的貝爾格裏夫,所以一直在旁邊陪著。

「這樣啊……哎呀呀,還真是睡了好長時間呢,真沒面子啊」

話說回來,是誰把自己搬回旅館的呢。貝爾格裏夫身材高大身體壯實,想搬動也很費事吧。提出這個問題後,安奈莎看向謝菈。

「是謝菈女士把貝爾叔運回旅館的呢」

「雖然貝爾叔又高又壯,但謝菈女士很有力氣呢~」

米麗娅姆笑著說道。

「是這樣啊……哎呀呀,真的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沒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是因爲我這邊太過急躁挑釁各位,所以還請千萬不要在意……嗚嗚」

謝菈雙手覆面。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活動一下肩膀。隨著關節發出的聲音,身體感覺放松下來。比試是在中午前進行的,所以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不過說起來近日旅途疲憊,倒也算是正好休息一下。

「卡西姆和瑪麗呢?」

「爸爸一直不醒,所以他們去買東西了」

貝爾格裏夫撓撓頭,看向謝菈。

「您和他好好談過了嗎?」

謝菈搖了搖頭。在怒氣平靜下來以後,她對于自己輕率的行爲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所以沒有去找卡西姆談話,而卡西姆似乎也沒有主動找謝菈聊。

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

「還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家夥……」

「我說啊~,謝菈女士,莫非是真心喜歡卡西姆叔叔的嗎~?」

米麗娅姆笑嘻嘻地戳了戳謝菈。謝菈很不好意思地嘴角抽動。

「應該……算是吧。雖然說自己不想承認就是了」

「哦哦……戀愛中的少女……原來如此」

安潔琳一臉饒有興趣的表情點了點頭。安奈莎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

「哈哈,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安潔琳小姐……大概我只是一直沒想開罷了」

謝菈撓撓頭,繼續說道。

「有關貝爾格裏夫先生的事情,還有珀西瓦爾先生、薩蒂小姐的事情,那家夥曾經跟我講過好多次。平常總是玩世不恭還厭世,但唯有談到這些事情時會莫名地開心……所以當時也總讓我很生氣,好幾次跟他發火說『你的夥伴明明就是我們啊』」

「……那家夥還真是的」

「不,我也明白卡西姆的心情。明明那麽強卻那麽悲傷,總想著能不能做到些什麽……但是卻做不到。我代替不了你們。後來那家夥擅自離隊,聽說還放棄了冒險者的身份……原本是想著就此放棄了,但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到他,而且他還和你們一起,還那麽開心……」

謝菈露出有些悲傷的笑容。

「原本以爲自己早已下定決心放下一切,但當您出現在我的面前時,自己心中那種『爲什麽我就不行』的醜陋想法卻不停地膨脹,而且卡西姆那麽高興更讓人感覺不舒服……等到醒悟過來時已經說出了連我自己都吃驚的話……實在是非常抱歉……對不起」

謝菈像是要隱藏哭泣表情似的,深深地低頭致意。貝爾格裏夫微笑著將手放到謝菈肩頭。

「不必在意,謝菈女士。謝謝您能對我們如此坦誠。而且卡西姆肯定也是很感謝您的」

「是……這樣嗎。但是……那家夥根本就沒有在看我……」

謝菈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淚水又湧了上來,她將其擦掉,再次低頭嗚咽。

卡西姆的確是非常痛苦,但他因爲那份痛苦而破罐子破摔,結果又導致了其他人的痛苦。讓人總是覺得有些難以釋懷。

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看向窗外。夜晚的黑暗已經將外面全部填滿,甚至試圖穿過窗子湧進屋裏來,而天花板上垂下的提燈的光芒正在努力與之對抗。

此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瑪格麗特走了進來。她雙手抱著一大堆各種各樣的食物。

「喲,久等啦。哦,貝爾你起來了啊,正好,俺買了酒哎」

「哎呀呀,天整個黑了啊。貝爾,沒事吧?謝菈的拳挺厲害吧?」

卡西姆跟在瑪格麗特身後也走了進來,安潔琳、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三人似乎是一齊用充滿責備的目光緊盯著他。

「遲鈍」

「沒出息」

「大笨蛋~」

「咦,怎麽了怎麽了」

卡西姆有些慌張地環視屋內。貝爾格裏夫傻眼地伏下視線。

「唯有這次我不會幫你了,卡西姆」

「等下,這是咋了?咱不在的時候出啥事了?」

「話說氣氛咋這麽沈重啊。大嬸,你哭啥呢」

「瑪麗,謝菈女士她不是大嬸,是少女……」

「啊?你說啥呢?算了不管了,俺肚子餓了,買了這麽多東西回來,趕緊吃飯吧」

瑪格麗特仍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將買來的東西放到桌上。似乎都是些從路邊攤販買來的食物,有些還冒著熱氣。

總有種對話被強行打斷的感覺,但肚子也的確是餓了。貝爾格裏夫歎了口氣,把腿放下床,在床邊坐定。

卡西姆也將懷裏抱著的東西放到桌上,隨後從中拿起一個小包。

「給」

「……咦?給我的?」

謝菈呆呆地擡頭看向卡西姆。卡西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小包塞進謝菈手裏。從包裝紙的縫隙間似乎可以看到裏面是某種點心,散發著甜甜的香氣。

「這個,是你愛吃的對吧」

「啊……皮尼什蛋糕 ……」

這種糕點是在用羊奶和的面裏加上各種幹燥果物和香料,再放進模子裏烤制而成。瑪格麗特探過頭來瞅了一眼,指著它嚷嚷起來。

「啊,就那個。卡西姆他啊,一直念叨著『找不著啊』、『怎麽沒有啊』,在市場裏來回找了好幾趟就爲了找那個,結果就搞得這麽晚才回來」

卡西姆撚著胡須苦笑道。

「有點遺憾的是你喜歡的無花果放得有點少……」

安潔琳眨巴了幾下眼睛。

「什麽嘛……卡西姆叔叔,還是有在好好看著謝菈女士的啊……」

「卡西姆……」

「啊—……那個,怎麽說呢」卡西姆撓了撓頭,看向謝菈。「咱這個人吧,每次專心一件事的時候好像就看不到周圍的事情了……那個,抱歉啊。咱心裏當時以爲是全都解決了……」

「不、不是,只是我一直沒有走出來而已,那個……」

看著兩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貝爾格裏夫苦笑一下。

「……好想喝蘋果酒啊」

「啊,這裏就有哦」

「咦,有嗎?……呃,不是,這些不夠吧。你想,瑪麗也在」

「哎,是說俺今天可以放開了喝是嗎!?」

「啊,算是吧……卡西姆,你再去買點吧」

「要咱去嗎?」

「謝菈女士,還請您幫幫忙,給他帶個路吧」

「倒、倒是無妨……」

「但是啊,貝爾」

「啊—,夠了,閉嘴吧!少說兩句趕緊去就對了!」

看到貝爾格裏夫少見地大聲怒吼,卡西姆有些不知所措,隨後和同樣困惑的謝菈一起出門去了。

貝爾格裏夫無力地垂下肩膀,長出一口氣。

「真是的,讓人操心……」

一直強忍著笑意的女孩子們終于毫無顧忌地咯咯笑了起來。

「嘻嘻嘻,爸爸,雖然有點強硬……但是幹得漂亮」

「哎嘿嘿,貝爾叔有時候會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笨手笨腳的喵~」

「別強人所難,我實在是不習慣這種角色啊……」

「但是就結果來說還是挺好的嘛。希望他們倆能借機好好聊一聊呢」

似乎仍然沒搞清楚狀況的瑪格麗特噘起嘴來。

「搞啥啊,出啥事了。別光瞞著俺一個人啊」

「大人們的愛情故事……瑪麗還是小孩子所以不能告訴你」

「你說甚!話說是戀愛的故事!?俺也喜歡這個!講給俺聽聽啊!」

瑪格麗特也參與了進來,房間裏越發吵鬧起來。貝爾格裏夫苦笑著伸手拿過酒瓶,咬了一口紙包著的肉夾馍。

卡西姆說要把已經丟掉的過去找回來。關于自己,關于珀西瓦爾和薩蒂對他來說也都是過去的事情。雖然有些事情必須做個了斷,但過去的終究是已經過去了。

而當這些都結束之後,推動卡西姆繼續前進的任務或許是要由謝菈來承擔的,他這樣想道。

那麽,自己呢?

「……唔,我還是有安潔她們的啊」

包括女兒在內,有衆多的年輕人仰慕著自己,感覺倒是還不壞。而且還有朋友在。與一直被孤獨所折磨的卡西姆相比情況大不相同。待到與過去做了了斷之後,應該還是會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吧。在托內拉還有夏洛特、白、格雷厄姆和米托在等著自己。

「未來啊……」

與回望過去的自己這些人不同,眼前的少女們有著無限的可能性。

看著眼前正在熱熱鬧鬧地討論著卡西姆和謝菈的事情的女孩子們,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

「……別光顧著說別人,你們也得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啊」

他輕聲嘟囔的這句話,沒有被任何人聽到就靜靜地消逝在空中了。

○  ○  ○  ○  ○

黃昏已過,曼薩鎮籠罩在夜色之中。路上各店家的屋檐下都亮起了燈火,行人的表情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星星在空中眨著眼睛,冰涼的空氣從高空降下。

卡西姆和謝菈並肩走在街上。卡西姆手裏拎著一瓶蘋果酒。雖然已經買到了要買的東西,但二人似乎並不急著立刻回去。

避讓了一下迎面過來的人流,謝菈用指尖撓了撓臉頰。

「……好像是受了他不少關照呢」

「大概吧。貝爾他啊,在有些奇怪的地方總是笨手笨腳的呢」

卡西姆笑嘻嘻地說道。受他的影響,謝菈的表情也輕松了許多。

「貝爾格裏夫先生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也算是能明白你爲什麽這麽喜歡他了」

「是吧?」

卡西姆非常開心,將酒瓶扛到肩上。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啊。除了貝爾以外,咱幾個都是那種個性很強任性妄爲的人,但有貝爾在就能把咱幾個很好地統合到一起。有些人上了年紀就會變,但貝爾還是一直如此。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啊」

聽到卡西姆開心的講述,謝菈的臉上浮現出略顯寂寞的笑容。

「……果然,說到那三個人的事情的時候你就會很高興呢」

「嗯?啊……啊,那個,算是吧」

卡西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謝菈也突然反應過來,看向卡西姆。

「啊,不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諷刺你……」

「不不不,咱才該道歉,動不動反應這麽遲鈍」

「這種事情用不著你說也早就知道啦」

「餵餵」

謝菈撲哧一笑,長出一口氣看向空中。

「……真的厭惡自己的小心眼啊。當初當上公會的會長時候,還想著應該可以與你平起平坐了……都這個歲數了還會因爲嫉妒而失常,實在是太丟臉了。我只考慮了自己的事情呢。明明貝爾格裏夫先生他從開始到最後都在關照我這邊」

「……」

卡西姆撓撓臉頰,視線遊移。謝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原本以爲不管被怎麽責罵都是我咎由自取。原本想著被打也好被罵也好都要忍著……我沒辦法代替貝爾格裏夫先生。能以如此寬厚的態度接納那麽無禮的言行,這樣的人真的沒有幾個。說實話,我都有點羨慕你了」

「這就不對了,謝菈」

卡西姆停下腳步,以認真的態度直直盯著謝菈。

「咱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是貝爾的代替品。謝菈就是謝菈,沒有人可以替代」

「唔……」

謝菈羞紅了臉,視線轉向一邊。

「……這、這一點都不像你啊,卡西姆」

「……也是呢。總覺得好像說出來以後就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呆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也不是個事情。兩人有些尴尬地再次朝前走去。腳步似乎快了幾分。

不消片刻,已經回到了旅館門前。兩人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對視了一下。謝菈有些不知所措地視線來回遊移,最後還是開了口。

「呃……那,我就先回去了,就這樣吧」

「唔……」

卡西姆稍微思考了一下,突然伸手握住謝菈的手。謝菈有些慌張。

「怎、怎麽啦……」

「不是,總覺得咱要是就這樣回去的話,肯定還會惹他們生氣的。貝爾且不說,那幾個小女孩更是……」

「這、這樣啊……那,要怎麽辦?」

「……再一起走走吧。而且啊,別聊貝爾他們了,聊點別的吧。說說咱的或者你的事情。咱有想說的,也有想問的啊」

「嗯、嗯……知道了」

謝菈有些難爲情地含糊應答,點了點頭。卡西姆咧嘴一笑,拉著謝菈的手順著大街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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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7 am

第七卷 第八十九話

奧爾芬城外,初夏燦爛的陽光傾瀉而下,將郁郁蔥蔥的矮草都曬得有些發白。

厚底的靴子踩到草上,緊接著身形扭轉,把草下面的土地都翻了出來。

紅發少年躲過了對方的第一波攻擊,但接下來的第二波攻擊就打中了他的肩膀。

「你啊,幹嘛要在那種時候向前衝啊」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傻眼地用木劍敲了敲他的肩膀。紅發少年露出苦笑。

「這個嘛,我平常好像總是有愛後撤的毛病,所以就想試著……」

「又不是說只要往前衝就是好事啊。你擅長的是對形勢的判斷,舍棄了這些去悶頭猛衝,把優勢都浪費啦。而且你就算學俺也贏不了俺的」

「姆唔……」

「不習慣的事情還是不要做比較好哦」

坐在一旁大石頭上觀戰的精靈族少女笑著說道。紅發少年有些爲難地撓了撓頭。

「唔……但是」

「難道說就是因爲那樣,你在之前的隊伍裏才混不下去是嗎?」

紅發少年心中一驚。看著他視線遊移的樣子,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嘿嘿一笑。

「餵,聽好了。醜話說在前頭,俺從來就沒覺得你的劍術能比得上俺或者這家夥。俺對你所期待的不是這些,是別的東西」

「……說得這麽直白果然還是讓人很受傷啊」

「又沒說你弱,別那麽著急。雖然俺不太會表達,但你有你的任務。進攻就交給俺們就好。是吧」

「就是說啊。他姑且不論,我可是天才,所以放心交給我就好了,嘻嘻」

聽到精靈族少女咯咯笑著這麽說,枯草色頭發的少年眉梢上挑。

「你說啥?故意找茬是吧?」

「哼哼,就讓我來終結我們之間的連續平局記錄吧!」

精靈族少女揮舞著木劍站起身來。

「哦,好啊,就按你說的來。你是終于下定決心要輸給俺了是吧?」

「那句台詞原樣奉還!」

少年與少女爭吵起來,紅發少年放棄了對他們的關注,退下來歎了一口氣。

職責分配。如今不光是戰局把握和偵察,其它的比如冒險的准備之類的雜事也都是主要由紅發少年來負責。一方面是他擅長這些事情,另一方面枯草色頭發的少年、精靈族少女和茶發少年在這些事情上都有些粗枝大葉。所以他也能夠理解所謂自己的責任。

的確,就劍術來說,無論是在技巧方面還是潛力方面,他覺得自己都無法跟枯草色頭發的少年或是精靈族的少女相提並論。枯草色頭發少年的那勇猛果敢的進攻之劍令他非常憧憬,而精靈族少女那如舞蹈般靈動的劍法也讓他看著很是著迷。

但是他自己也有身爲劍士的矜持。要用劍跟他們分個高下或許是個錯誤,但至少也想要擁有能夠跟他們並肩作戰的能力。

不管怎麽說,至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行的。

適合自己的劍術到底是什麽呢,紅發少年伏下視線。

劍士要在前排戰鬥,守護後排的隊友。遇到魔獸時就該是這樣的分工。但是,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卻說他所期望的不是這樣。

的確要說的話,隊裏加上自己總共有三個劍士,全都衝上去似乎也不太合適。跟那兩人相比的話,自己就算是衝上去也只會拖他們的後腿。在故鄉的村子裏自己的劍術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但這世界上果然是天外有天。

茶發少年在一旁稍遠處看著少年少女二人木劍相交的激烈戰鬥,紅發少年來到他的身邊。

「喲,那倆人還是老樣子呢」

「我說,你是怎麽想的?我應該走的是怎樣的劍術之路?」

「咦,這個要問咱嗎?唔……」

茶發少年有些爲難地抱臂陷入思考。他也算是天才型的人,但畢竟是個魔法師,向他咨詢劍術的事情或許是不太對路。紅發少年撓了撓頭。但是茶發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敲了一下手心。

「是盾吧」

「哈?」

「你想啊,那倆人總是喜歡往前衝,要說的話咱也是更偏攻擊的類型,說實在的,矛已經足夠多了啊」

「所以,就是盾?我來當嗎?」

「倒也不是說要你上前去承受攻擊,不過你比起進攻來更擅長防守對吧?而且每次咱幾個只顧著前面時候都是你在後面把握戰局……咱幾個都是那種來勁兒以後就不看周圍的那種人啊」

雖說這點也是必須得改正的就是了,茶發少年笑著說道。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以防守爲主的劍士。之前大概也都是這個原因才一直遭受排擠,但在這個隊伍裏大家反倒是都說他該這麽做。

「……哎呀呀」

原本是帶著一種想和枯草色頭發少年較勁的心情,每日刻苦鍛煉想要掌握攻擊之劍,但就像是強行穿上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樣搞得自己非常難受,感覺似乎是在進行徒勞的掙紮。然而要說到防守之劍,具體要怎麽做他也搞不清楚。來到大城市以後進行了種種試錯,反倒是讓他感覺更加混亂了。

「只能是去慢慢嘗試了嗎……」

「啊,又打平了」

茶發少年笑著說道。

擡頭一看,兩人的劍似乎是同時擊中了對方。精靈族少女按住頭,枯草色頭發的少年按住腰,兩人都跪在地上不住顫抖。

紅發少年傻眼地從道具袋裏翻出用于跌打損傷的藥膏。

○  ○  ○  ○  ○

風兒掠過草原,小草不住地搖擺,每次伸展時都正好將陽光反射過來,看起來就像是一道道光的波浪。光波保持著規律的間隔擴展到遠方然後最終消失,不斷地如是重複著。安潔琳眺望著眼前的風景,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昨晚女孩子們聚在一起,大家聊著戀愛話題喝著酒,搞得非常熱鬧。

雖然說經曆了一點小糾紛,但安潔琳等人之後還是順利地從公會接下委托,與謝菈告別離開曼薩,如今正在順著道路南下。

謝菈似乎是對他們給予了全盤信任,提前預付了一半的委托金,並准備了在南部公會領取剩下一半時所需的各類文件,還給了他們一路上的詳細地圖,以及食物、水等各種旅行必備物資,甚至還免費借給他們一輛雙駕馬車。表面上的理由是運送公會文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對于兩位S級冒險者要多加關照等等,但實際上還是有別的理由吧。

對面坐著的卡西姆直愣愣地擡頭看向天空,像是有點如釋重負的樣子。昨晚他在鎮上逛到很晚才回來,似乎是聊得非常開心。而且他好像是有跟謝菈約定好,等一切都解決了要再見面。

「……不管到多少歲,少女都是少女呢」

安潔琳笑嘻嘻地倚到旁邊坐著的貝爾格裏夫身上。

「是吧,爸爸?」

「嗯?哦……」

貝爾格裏夫似乎在思考什麽事情,對于安潔琳的問題隨便應付了一下,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拿著攤開的地圖。

按照謝菈的說法,途中會路過幾個已經廢棄的村莊,但正常的村子應該是沒有了。

曾經有開拓者來到此處,但這裏既産不出礦石,又沒有那些會吸引冒險者前來狩獵的魔獸,再加上離那些交易繁盛的城市都太遠,交通實在不便,到頭來沒有嘗到任何甜頭的人們就都離開了。

如果進入山脈深處的話,似乎是能找到少數民族的群落,但是也沒有必要專門去那些地方。雖然說個人方面對此有些興趣,但實在是太繞路了。

總之因爲種種原因,會走這條路的人很少。遊牧民族雖然會來這裏,但他們也沒有固定的行動路徑,所以道路對他們也沒什麽意義。

正因爲如此,現在走的路跟之前那些寬闊的街道差了很多,很明顯是沒有整修過的道路。到處都是高低不平的起伏,馬車經常搖來晃去,坐在安潔琳身邊的貝爾格裏夫似乎是有些不舒服,不時地會扭動一下身子。也難怪沒有商人會從這裏向南走了。

不過要說的話倒也不是完全沒人從這裏走過。草叢間依稀可以見到有馬車的車轍印一直向前延伸,似乎是朝著偏西的方向駛去。順著軌迹朝前看去,蒼翠的山脈聳立在遠方,仿佛要融入藍天似的。山頂附近戴著白色的雪帽子,綠油油的山脊讓潔白的雪顯得更加顯眼。

安潔琳也探頭看向地圖。接下來的一段路都是草原,然後亂石會逐漸增加,到了山腳附近就完全成了荒地。還有一些似乎是峽谷的區域,那附近據說是有魔獸和強盜出沒。

這條路因爲很少有人走,所以情報也很少,有些東西謝菈也沒有完全掌握清楚,所以她再三囑咐他們要萬分小心。

前往未知的地方會讓人內心有些忐忑,而有可能有危險的地方更是如此。但安潔琳同時也發現,自己還有著一種安心到甚至令人有些吃驚的感覺。大概是因爲能跟貝爾格裏夫在一起吧。先不說能不能跟他分享這種激動的感覺,光是能跟最愛的父親一起來享受這份刺激就已經讓她喜不自勝了。

米麗娅姆從車廂探出身子,眯起眼睛看向山脈的方向。高空中有幾朵雲彩從山那邊飄了過來。

「那對面就是公國吧~」

「是啊。只隔了一條山脈,氣候就差了很多呢」

握著缰繩的安奈莎回答了她。

奧爾芬因爲地處北方,所以氣候略顯幹燥,不過冬天也會下雪,平常也是有雨水的。但含有水汽的雲會被山脈阻擋,很難到達東方,所以提爾迪斯領地的降雨非常少,氣候十分幹旱。不過要說的話,如今這種初夏的清爽或許正是因爲幹燥才有的吧。

這樣想來倒是跟托內拉有點相似呢,安潔琳這樣想。托內拉冬天雪雖然多,但平常很少下雨。夏天也相對涼爽。

現在這個時候,夏洛特和白應該正在屋後的田裏忙活吧,她這樣想著。與位于南方的盧克雷西亞相比,托內拉應該是涼快不少,相對會更舒服一些吧。米托是不是和之前一樣在和大家一起玩呢。也有可能是被格雷厄姆帶著,和其他孩子一起去了森林裏也說不定呢。

瑪格麗特一直津津有味眺望著馬車側面流動的風景,突然稍微探出身子看向遠處。

「好像有啥東西」

「嗯?」

安潔琳還沒來得及擡起頭來,瑪格麗特已經輕盈地跳下馬車,穿過草叢跑向遠處,隨後將她在草叢間看到的棒狀物拔起,回到馬車上。

「是劍啊……話說這算是劍嗎?」

「嗚哇,全都鏽啦」

這是一杆長柄武器。柄的部分似乎也是鐵制的,刺入地面的刀身部分則是鏽迹斑斑,刃都崩了。要說是槍的話刀身太長,要說是劍的話柄又太長了。是件大家都不熟悉的武器。

瑪格麗特拿著這柄武器,環視四周。

「剛才看這一片,草叢裏面鏽了的武器和盔甲滿地都是啊」

「哦?……這裏是古戰場還是什麽嗎?」

安潔琳這樣說著看向貝爾格裏夫,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大概是吧。看這武器的形狀大概是爲了便于在馬背上使用吧」

原來如此,騎在馬上的話攻擊範圍比較大的武器的確是會比較有利吧。

瑪格麗特站起身來使勁一揮,將撿來的武器扔了出去。武器遠遠地飛了出去,紮到地上。

「話說回來,啥~都沒有啊。哪怕來只魔獸也比現在有意思啊」

「又不是在地城裏。大白天的怎麽可能有魔獸過來啊」

卡西姆說著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隨後將禮帽拉低蓋住臉躺了下來。

一路走來一直都是平原,但今晚差不多就能到達山腳附近了。從地圖上來看,道路雖然是沿著山脈走勢延展的,但卻離山還有一段距離。要到更南邊的地方道路才會緊貼山脈。

連去一趟埃斯特加都要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而現在要去的是比那更靠南的地方,所以會更花時間吧。既沒有空間轉移也沒有飛行魔法,自然就是這樣了。

不過安潔琳覺得,這才是旅行的優點。如果走得太快的話,就沒辦法享受這樣的風景,也不能這樣開心地聊天了。

一路繼續前進,偶爾停下來讓馬兒們飲水吃草,陽光中的金黃色漸漸增強,像是有了重量似的壓到身上。逐漸走低的太陽正好處在前進的方向上,讓人感覺有些目眩。安潔琳眨了眨眼睛,一陣強風吹來,搖晃的小草相互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

朝旁邊一看,貝爾格裏夫正閉目抱臂坐定,似乎是沒有在睡覺,但也是一副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樣子。

安潔琳輕手輕腳地爬到瑪格麗特身邊。

「看什麽呢……?」

「全都是草啊。偶爾有塊大石頭。這邊好像到處都扔著舊武器啊」

草原有一定的起伏,有些地方也有類似丘陵的地形。安潔琳突然想到,如果強盜的馬隊從小山頭上突然一齊衝下來的話,自己一個人應該是難以應付吧。雖然說應該是不會輸,但馬車說不定會弄壞。

不過還有卡西姆和米麗娅姆在,而且要是有襲擊的話貝爾格裏夫肯定會首先注意到吧。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安潔琳這樣想著,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瑪格麗特有些詫異。

「你又咋了」

「我在想,如果有強盜的話應該是從那邊過來吧」

「哈哈,這樣啊……但現在是逆光,從那邊來也有可能吧?」

瑪格麗特說著指向馬車前方。的確是很晃眼,對方背光衝過來的話會很不利。

「安娜,前面有人嗎?」

「不,沒有感覺到氣息」

大概是爲了遮光吧,安奈莎頭上戴著米麗娅姆的大帽子。她轉過頭來問道。

「有什麽喝的嗎?」

「蘋果酒?」

「不,不要酒」

「唔……薄荷水可以嗎?」

「嗯,謝了」

「要是有人要襲擊的話,大概是先從遠處唰~地一箭射過來吧」

米麗娅姆一邊翻找著行李一邊說道。安潔琳也點點頭。

「然後趁我們這邊慌張的時候,從高處一口氣衝下來……大概是這樣吧」

「如果對方射手不多的話肯定會先瞄准車夫呢~。安娜,要小心哦~」

「那種的飛過來肯定立刻就發現了啊……」

「那就先想辦法應付弓箭吧。要怎麽做?要是有箭朝著俺過來的話倒是肯定能全打掉,但是沒法把所有飛來的東西全幹掉啊?」

「瑪麗你有接過護衛的委托嗎……?」

「唔—,和貝爾一起從托內拉出來時候算是護衛嗎?但是來了奧爾芬以後還沒接過。你想啊,俺一個低階單幹的人沒人來找俺護衛啊。尤莉倒是有說讓俺也去找個隊伍加進去」

如果是高階冒險者的話,即使是孤身一人也可以承接護衛委托。但對于低階冒險者來說,如果不是組隊的話,無論是安全層面還是信用層面都很難讓人將任務交給他們。

說起來也是呢,安潔琳點點頭。

「如果是商隊的護衛委托的話,要和其他共同接受委托的人一起商量如何具體應對弓箭的攻擊……不過大部分情況都會在馬車側面樹立擋箭板」

「哦,這樣啊……說起來也是呢」

大概是想起了藍發女商人的馬車,瑪格麗特抱臂點點頭。

安奈莎一邊駕車一邊說道。

「說起來,如果是商隊的護衛委托的話,一個人也可以接呢。那種情況下會找不止一個隊伍,還會召集其他冒險者來湊夠所需的人數」

「啊,是那樣嗎?俺還以爲全都不行,所以那方面的委托就看都沒去看……安娜你接過那種委托嗎?」

「沒,我和米莉在跟安潔組隊之前是跟孤兒院的同伴們一起組隊的,所以接護衛委托也不存在問題。是吧,米莉?」

「就是說啊~。那時候雖然沒有走得太遠,但也是去了奧爾芬周邊不少地方,挺好玩的呢~」

「安潔呢?」

「我當時很快就升到高階了,所以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啧,等著瞧,俺也很快就會升到S級的」

「但是啊,護衛與被護衛對象的合作是很重要的……瑪麗這麽任性的不適合呢」

「胡說八道。你不也一樣麽,跟外人都那麽冷淡的」

安潔琳與瑪格麗特笑嘻嘻地相互推搡打鬧。

「好啦好啦,別吵啦~,來吃點甜甜的東西喵~」

米麗娅姆笑著從袋子裏拿出撒了砂糖的餅幹。

太陽越來越低,終于隱到了山後,馬車周圍也陷入一片陰影中。吹來的風似乎有點涼了,安潔琳將之前脫掉的上衣重新披上。擡頭看去,天空明明還是一片湛藍,但自己身邊卻已經變暗,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馬車似乎是又碾到了石頭,猛地搖晃了一下。一直躺著的卡西姆大概是撞到了頭,發出「唔嗯」的聲音坐了起來。

「呼啊——……啊呀,這麽黑了啊。咱這睡了還挺久的啊?」

「卡西姆叔叔你沒問題嗎……?這樣子晚上會睡不著的吧?」

「沒事沒事。晚上正好守夜嘛」

卡西姆說著伸了個懶腰,脖子和肩膀的關節發出嘎吱聲。

天色越來越暗,當遠處山巒的另一側被染成火紅色的時候,一行人到達了一個廢棄的小村莊。

將馬車停在坍塌的建築背後,馬拴到樹上。水井早已幹枯崩壞,但還好附近有一條小溪流過。

衆人收集木柴准備點火,此時山脊已經變成了紫色,天頂則是深藍色,細碎的雲彩漂浮在空中,雲的下半部分被夕陽染成了紅色。星星從天空的各個角落裏鑽出來,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白天裏的風只是普通的涼風,等太陽落山後就伴隨著讓人發抖的寒冷。但還好古老的石牆能夠很好地擋住風,所以靠牆坐下就能充分緩解風所帶來的寒冷。

瑪格麗特哼著歌准備著晚飯。明明是一位言行粗魯的精靈族公主,但做飯的水平卻在安潔琳之上,這讓安潔琳頗有些不甘。自己也不是不會做飯,等回了奧爾芬要再多練習練習,她這樣想道。

貝爾格裏夫拿來一個帶把手的小盒子。

「瑪麗,調料放這裏了。注意別放太多」

「知道啦,交給俺吧」

瑪格麗特打開盒子,依次確認各個小瓶子裏的內容物,將其加入鍋中調味。另一邊貝爾格裏夫披上鬥篷轉身走開,安潔琳也站起身來追在他身後。

「爸爸,你去哪裏……?」

「哦,想稍微去周圍看看……這附近說不好會有什麽東西」

「我也要去……」

「要來嗎?那要把鬥篷披好了」

月亮還沒有升起來,不過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所以走路也不成問題。

貝爾格裏夫走起來比平常還要慎重一些。草叢裏隱藏著大大小小的石頭,左腳倒還好說,但右腳的假腿踩上去鬧不好是要摔跤的。

有幾座房頂漏了或是徹底垮掉的廢棄房屋,一座久經風吹日曬已經磨平了棱角的維也納女神像倒在地上。周圍或許曾經有過農田,不過已經完全看不到其痕迹了。

貝爾格裏夫告訴安潔琳,這個村子曾經的居民應該是從帝國方面移居過來的。

提爾迪斯的遊牧民族一般不會建立帶地基的房子,都是利用大帳篷在全國各地穿梭往來。如果是在東部比較靠近齊丹的地方倒也會有人建造石頭或是木質房屋,但這附近的草原民族以遊牧生活爲主,是不會建造這樣的房子的。

「好厲害,爸爸,你知道的好詳細啊……」

「哈哈,只是在書上看過而已。那本書應該還在家裏放著,下次回去時候你可以看看」

「還有那樣的書啊……我都不知道呢」

「因爲是安潔你去了奧爾芬以後,我從旅行商人那裏買來的啊」

走著走著,安潔琳注意到附近地面上也散落著許多陳舊殘破的武器。說不定這個村子是因爲遭遇了戰亂才被廢棄的呢,她這樣想道。

「這裏也有好多武器……」

「是啊……都是非常舊的東西了呢」

貝爾格裏夫環視四周,捋了捋胡須。

「沒有魔獸的氣息,似乎也不是壞人的老窩……好啦,回去吧」

「嗯。肚子餓了……」

安潔琳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

回到營地,晚飯已經准備好了,是用幹肉和豆子煮成的熱乎乎的湯配上硬面包。飯後收拾餐具和鍋子的時候,一彎月亮升了起來,將草原映照成一片銀白色。

背靠著牆看著眼前的篝火,每次火苗搖動時背後的影子也跟著搖晃,總覺得它像是在俯瞰自己似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雖然知道只是影子,但安潔琳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幾次。

清點完行李的安奈莎拿著弓箭站了起來。米麗娅姆也拿起她的杖。

「貝爾叔,我們稍微離開一下」

「嗯?有什麽事情嗎?」

「籌措糧食哦~。去打幾只兔子~小兔子~」

米麗娅姆揮舞著手中的杖說道。

的確,雖然謝菈有提供食物,但也不能光指望這些。能夠在現場獲取自然是最好的。安潔琳也站起身來。

「我也來幫忙……」

「是嗎?幫大忙了。那你幫忙弄幾個陷阱……」

「有啥俺能幫得上的不?」

瑪格麗特滿懷期待地看向安奈莎。安奈莎苦笑著撓了撓臉頰。

「要說的話最好還是用弓箭……話說瑪麗你視力挺好吧?」

「噢!俺夜裏也能看得很清楚呢!」

「那你就幫忙趕兔子吧」

「好嘞!俺也來幫忙!」

于是只留下貝爾格裏夫和卡西姆兩人在火邊,安潔琳等人來到平原上。風一直沒停,不過也只是讓頭發輕微搖動的程度而已。月光雖然很明亮,但周圍的風景缺乏色彩,看起來似乎顯得有點不真實。

「話說爲啥是現在啊?白天不是看得更清楚麽?」

「如果是要抓鳥的話當然是白天,但兔子是夜行性的,只有到晚上才會出來。這附近的兔子似乎尤其如此呢」

從開始南下以來,白天就幾乎看不到兔子的行蹤了。大概是因爲在野外露宿時感覺到了氣息,安奈莎才會想到在晚上打獵吧。

瑪格麗特佩服地環抱雙臂。

「原來如此……話說托內拉的森林裏白天也能看見兔子,那又是爲啥啊」

「因爲森林裏視野很差啊。即使是白天也很難被天敵發現。而這附近視野這麽好,所以它們就只有在晚上才敢出來了」

「……瑪麗,爸爸他不是早就告訴你過,要好好觀察嗎?」

「唔……」

瑪格麗特噘起了嘴。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對視一下,咯咯笑了。

安潔琳蹲下身子,在石頭的陰影處或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地方設下繩扣機關,放上幾顆幹豆子。這些等明天早晨再來檢查。草叢偶爾會有與風向不同的搖晃,似乎是有某種東西從中穿過。

看向遠處,安奈莎已經在下風方向拉弓站定。

瑪格麗特則是在上風方向故意制造出噪音進行驅趕。

隨著唰唰的聲音,一只兔子從草叢中跳了出來。與此同時,米麗娅姆用魔法放出光球。光球升到空中炸裂開來,兔子受眩光驚嚇,一時間停下了腳步。

此時安奈莎射出的箭准確地命中了它。

「好嘞」

「耶~,正正好~」

安潔琳跑過去,將射中的兔子撿起來。兔子失去焦點的瞳孔中反射出潔白的月光。

「還繼續嗎……?」

「嗯,這樣子最近一段時間都不用擔心肉不夠吃了」

而且也可以節省腌肉和幹肉,安奈莎這樣說著,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瑪麗,怎麽了?」

瑪格麗特蹲在地上,雙手覆面。

「……俺的眼睛」

「真是~,都說了有閃光讓你注意的啊~」

看來她是正面目睹了米麗娅姆放出的閃光,眼睛被閃花了。安潔琳不由得撲哧笑了出來。

「……瑪麗果然還差得遠呢」

「咕唔—,混蛋——」

瑪格麗特懊悔地呻吟著,但因爲什麽都看不到所以什麽也沒法做。安潔琳笑著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沒事,馬上就能看見了……」

「唔唔」

伴隨著啪的聲音,背後又是一陣閃光炸裂。嗖的一聲劃過夜空,又一只兔子中箭倒下。

閃光過後,半輪月亮依然靜悄悄地照亮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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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8 am

第七卷 第九十話

明明下著雨,但空氣卻有些溫吞吞的,像是要纏在皮膚上一般。天空中覆蓋著厚厚的雲,不知是因爲雨滴四散飛濺,還是因爲雲層下降的緣故,總之四周都充滿了濃濃的霧氣,視野很差。

明明到處都是人的氣息,但因爲視野不佳而使得奇怪的氛圍越來越濃,霧氣似乎也隨之變得沈重起來,壓在人的身上。

四周傳來揮動武器的聲音和魔法炸裂的聲音。

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慘叫聲及怒吼聲此起彼伏,讓人覺得非常危險。似乎有幾只魔獸借著霧氣的掩護從『天坑』裏爬了出來。

黑發女子一槍刺穿了一只雙足步行長著鱗片的奇怪魔獸。她將倒在地上的魔獸一腳踹開,隨後一臉厭惡地環視四周。

「啧,大海嘯明明還早著呢……這次看樣子會非常熱鬧的說呢」

女子再次架起槍來,朝著霧中的黑影刺去。

「餵!還沒好嗎!」

「還差一點點」

對于女子的怒吼,她身後站著的犬耳少女做出回應。少女閉著眼睛,手中拿著一件六弦的樂器,犬耳時不時啪嗒啪嗒地拍動幾下。

突然間聲音仿佛都消失了。她的右手彈起琴弦,伴隨著「嗆啷」的聲音響起,霧氣似乎也隨之震動。

「北鼻」

每當少女彈動琴弦時,發出的聲音都會隨著霧氣的震動朝四周擴散。到剛才爲止還接連不斷的戰鬥聲全都變成了魔獸的呻吟聲和慘叫聲。

黑發女子將槍扛到肩頭,長出一口氣。

「讓魔力在霧氣中傳播,借此傳遞破魔的聲音嗎……還真是個有趣的想法的說」

「其實還想弄得更加老苦一些的……」【注①】

「大蠢貨,汝要是出全力的話,別說是魔獸了,連余等也要遭殃了啊」

「布魯斯……」【注②】

【注①:老苦:Rock(搖滾)】

【注②:布魯斯:Blues(憂郁)。via百度百科:布魯斯音樂(又譯藍調),原本是美國黑人的民間音樂風格。在黑人歌曲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描寫生離死別之情,抒發憂傷淒慘的內容,用布魯斯一詞來概括十分貼切,久用成習,就成了這一類黑人歌曲的總稱,進而成爲美國黑人音樂中一種典型的曲調。】

犬耳少女繼續奏響手中的六弦樂器,伴隨著嗆啷啷的聲音不斷傳出,周圍的魔獸的氣息也越來越稀薄。似乎是魔獸會受這音樂的影響而變得行動遲緩,于是就被冒險者們一一解決掉了。

黑發女子將槍當杖立在地上,身子依了上去,眯起眼睛歎了一口氣。

「還真麻煩了呐……貝爾先生他們說是要來,可到底是什麽時候啊」

「大叔呢?」

「誰曉得。這麽大的霧,還要面對『地底居民』,根本就顧不上關心別人啦」

「唔……」

周圍的戰鬥似乎都結束了,所以犬耳少女也停下了手。四周傳來冒險者們談話的聲音。不過因爲的霧的阻隔還是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黑發女子活動一下肩膀,將槍扛在肩上。

「哎呀呀,原本還想著找個輕松點的藏身之處,但看起來這次的大海嘯會很麻煩的說。只能是祈禱多來些高手吧」

「有一種安潔他們要來的預感……」

「什麽?」

「直覺……但是我的直覺是經常會命中的。夏天的盤子經常會打碎的」【注③】

「……唉,算了。不管怎麽說,安潔等人要能來的話可是相當可靠呢」

「你就只考慮自己的事情。安潔他們來又不是爲了我們,北鼻」

「那種事情余也知道啊。但是啊,爲了能在這裏活下去而作打算又有什麽不對的。這次的大海嘯有可能會比以往的都麻煩的說。會有不安也是很正常的呐」

「冬辛苦特外斯」【注④】

「啊?」

「一次奧來」【注⑤】

犬耳少女抱好樂器,衝進霧裏。

【注③:夏天的盤子經常會打碎的:Google搜索顯示有一個叫石川浩司的人90年代演唱過同名歌曲,但歌詞完全意義不明,其它就沒什麽類似結果了。不確定是指這首歌,還是指日本傳統故事“數盤子的阿菊”】

【注④、⑤:冬辛苦特外斯,一次奧來:《Don't Think Twice, It's All Right(別多想了,沒事的)》,鮑勃·迪倫(Bob Dylan)1962年所演唱的歌曲】

被留在原地的黑發女子又呆站了一會兒。霧逐漸稀薄,對面隱約可以看到人影,有幾個人正在朝同一方向走去。

似乎是有一點小騷動。黑發女子有些詫異地朝那邊走去。魔獸的屍骸在地上堆積如山。其中還混雜著幾具人類的屍體。屍體上的傷是刀傷,不是魔獸的牙或者爪子造成的。很明顯是人爲的痕迹。

「出什麽事情了的說?內讧嗎?」

女子詢問附近的一位男性冒險者,那人搖了搖頭。

「是那個『鐵獅子』啦。那家夥總是解決掉那些特別麻煩的魔獸,好像是有人看他不爽,想乘這個機會偷襲他」

男性朝屍體踢了一腳,讓屍體翻了個面。

「從很早之前開始就在抱怨說很無聊啊。自尊心太強也是個問題呢」

「于是就被反殺了嗎。還真是丟人呢……」

黑發女子倚著槍歎了一口氣。她再一次認識到,像托內拉的那幫老好人冒險者那樣的才是少數。

「井底之蛙啊。在自家地盤上逞威風慣了的家夥在這裏可是活不長的說。算了,說不定反而是好事呢。若是被無聊的嫉妒打亂了大家的步調的話,怕是很難撐過大海嘯呢」

「俺也這麽想啊。早點把蠢貨剔除出去也是好事呢。話雖如此,這幫家夥也都是S級或者AAA級的,絕對不是弱者啊……果然還是那家夥太莫名其妙了。雖然說很可靠,但總是讓人覺得有點害怕啊」

「……也是的說」

黑發女子眯起眼睛環視四周。雨勢變強了,腳邊有幾條細細的水流流過。透過霧氣,可以看到一個枯草色頭發的背影伫立在前方。

○  ○  ○  ○  ○

馬車正在以飛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地面並不平坦,每次車輪碾到那些高低不平的地方,車身都會劇烈地搖晃。周圍有一群騎馬的人正在追逐馬車,試圖將其圍住。

卡西姆愉悅地笑了。

「哎呀呀,真不愧是提爾迪斯的馬賊,還真是纏人啊」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馬車搖晃得實在太厲害,貝爾格裏夫站立不穩,只能以有些別扭的姿勢彎下身子,抓住馬車的邊緣。畢竟他有一邊是假腿,比起常人來說想踏穩要更困難一些。

騎手射出的箭被安潔琳和瑪格麗特打落。馬車兩側的擋箭板早就已經被射成刺猬了。

雖說衆人實力都不弱,所以襲來的箭矢都能順利打掉,但米麗娅姆似乎是因爲搖得太厲害而有些犯暈,如今正鐵青著臉緊貼住貝爾格裏夫。卡西姆則只是偶爾會打掉一些比較危險的箭,甚至讓人覺得他似乎很享受當下的情況。最擅長遠距離攻擊的安奈莎如今正緊握缰繩駕駛馬車,于是現在的情況就是被馬賊單方面持續攻擊。

貝爾格裏夫擡起頭看向前方。

「還差一點兒了」

「嗚哇,好厲害,後頭還好多呢」

聽到瑪格麗特這麽說,貝爾格裏夫回頭看去,只見試圖包圍馬車的馬賊後面又有一波騎馬的人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似乎是他們的同伴。

安潔琳抓起一個空瓶子扔了出去。瓶子正正地砸在一個追到跟前的馬賊頭上,他一個跟頭栽下馬去。

然而這也只是杯水車薪。似乎是沒什麽意義。安潔琳撓了撓頭。

「最開始幹掉那幾個人是不是錯了呢……」

「提爾迪斯的馬賊可是很執著的啊。要麽把對面全部殺掉,要麽自己死掉,否則是很少會放棄的啊」

「把他們全幹掉不就得了嘛」

瑪格麗特一邊笑著這麽說,一邊將飛來的箭打掉。貝爾格裏夫苦笑一下。

「不,這和魔獸不一樣。人可是很恐怖的,瑪麗」

「嗯?也罷,砍人多了倒也的確不太舒服」

緊追在馬車後面的幾匹馬上,騎手們似乎在大聲商量著什麽,正在好奇他們是在說什麽的時候,其中一人突然舉起手,後面的衆人立刻一齊架起弓來,同時放箭。如暴雨一般密集的箭矢朝馬車傾注下來。

貝爾格裏夫左腳站穩,挺直身子,拔出背上的大劍。

「抓緊了!」

伴隨著這一聲呐喊,他猛地橫向揮出一劍。大劍似乎也隨之發出低吟聲。瞬間,大劍産生出一股強烈的衝擊波,飛來的箭被悉數震碎落到地上。馬賊們似乎心有不甘地叫喊著,但他們似乎也仍不打算放棄,繼續鳴響馬鞭。

貝爾格裏夫調整氣息,收起大劍再次蹲下。此時安潔琳跳到他的背上。

「好厲害……!爸爸超——厲害!」

「等、等下,安潔,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

「嘿嘿嘿,你這也用得很順手了嘛。有本事啊,貝爾」

「又說這種話……」

「要突破了!閉上嘴小心咬到舌頭!」

安奈莎大喊的同時揮動馬鞭。馬兒們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不愧是提爾迪斯的駿馬,都跑了這麽久了還能加速。

一直奔馳在草原上的馬車,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大山附近,衝進了山崖間的峽谷。貝爾格裏夫迅速轉過身來,看向卡西姆。

「可以了!」

「好嘞」

卡西姆揮動雙手,魔彈擊出,打中兩邊山崖上方。地動山鳴,岩石和泥土崩塌下來,正好壓住來到其下方的馬賊。

道路被土石堵塞,雖然說徒步的話也不是不能翻越,但想騎馬通過就非常困難了。

衝在最前面的幾個馬賊幸運地逃過一劫,但也被斷了退路,和後方的大部隊斷了聯系。他們困惑地放慢了速度,來回打轉不知如何是好。

「那幾個人怎麽辦?」

「放著不管也沒問題吧。趁現在拉開距離」

不管怎麽說,他們的本領要在平原上才好施展,貝爾格裏夫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擦去頭上的汗水。

馬車的速度稍微放緩了一些,搖晃程度也相應減輕。貝爾格裏夫終于能夠放松下來,長出了一口氣。隨後他輕撫一直臉色鐵青緊貼著他的米麗娅姆的後背。

「米莉,沒事吧?」

「嗚嗚……好難受……」

「搞啥啊,真不像樣」

看著呵呵笑著的瑪格麗特,米麗娅姆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人家可是很纖細的說~!」

「……我也好難受——」

安潔琳以非常誇張的樣子抱住貝爾格裏夫。貝爾格裏夫傻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根本就什麽事都沒有吧……」

「但是只有米莉,太狡猾了啊……」

「什麽嘛~,安潔你平常沒事時候不也總是纏著貝——唔!」

米麗娅姆突然捂住嘴,似乎是想吐。卡西姆靠著馬車的邊緣坐了下來。

「餵餵,在這裏吐了可不好收拾啊」

「稍微再拉開點距離以後休息一下吧。馬也需要休息了」

貝爾格裏夫回頭看了一眼,又觀察了一下懸崖上方,如是說道。窺視這邊的氣息或是追兵都已經感覺不到了。馬兒們現在也是大汗淋漓,光滑的毛發看起來濕漉漉的。

從曼薩出來已經有半個月了。不知道是因爲迎來了盛夏,還是因爲正在朝著更熱的南方前進,總之每天都感覺越來越熱。

路上經過了遊牧民族的部落,和他們進行了交流;和一群魔獸進行了戰鬥;還穿越了一個已經地城化的廢棄村莊。經曆了種種事情,如今終于穿過了平原地帶進入山谷地帶。偏偏在最後的最後遇上了馬賊,不過現在一顆緊張的心似乎是終于平靜下來了。

如果接下來一切順利的話,再過不到一周就能到達南部的大城市伊斯塔夫了。

出門旅行走了這麽長的路,連續很長時間都沒在正常的床上睡覺,這對于貝爾格裏夫來說還是頭一回。如果還年輕的話或許還不成問題,但對于一個常年揮鋤舞鍬的四十多歲的人來說,身子骨實在是有些吃不消。雖然說真正靠腿走的路也沒多少,但一直在馬車上搖來晃去的也很要命。

這都根本還沒開始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有些自嘲地笑了。旅程還不到一半就已經累成這個樣子了,等到了『大地的肚臍』時又會怎樣呢,他不禁開始有些擔心。

安奈莎回過頭來。

「要怎麽辦,貝爾叔?要再往前走嗎?」

「找一個相對開闊一點的地方比較好吧。這附近說不定還會有山賊,要是在不利地形下被襲擊了就麻煩了」

「也是呢。那總之先用正常速度繼續走吧」

要是看到了還行的地方您提醒我一聲,安奈莎這樣說著又將頭轉了回去。

米麗娅姆癱軟無力地靠在馬車邊緣上。瑪格麗特在行李裏翻找提神藥的小瓶。卡西姆閉著眼睛擺出一副准備入睡的姿勢。

安潔琳靠到貝爾格裏夫身邊。

「得把箭拔掉呢」

「是啊。這可真是慘不忍睹呢」

看著已經被射成刺猬的擋箭板,貝爾格裏夫不由得苦笑。對方騎在馬上還能有如此高的射擊精度,不由得讓人感到佩服,同時又想到如果沒有安潔琳她們的話,怕是就沒這麽容易解決了,不禁又打了個寒戰。這倒是也讓人更加理解了爲什麽沒有人走這條路南下。多虧當初從謝菈那裏聽說情況時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備,要不是這樣的話怕是真的要被嚇退了。

又往前繼續走了一段,前方崖壁上有一塊突起,像是鑿出一個屋檐似的。附近似乎也有溪流,可以聽到流水的聲音。

雖然太陽還很高,但逃了半天衆人也都累了,于是決定今天就早點休息。而且之前逃跑時爲了減輕重量而將水桶裏的水全部放掉了,現在能夠補充也是好事。

仍然很有精神的瑪格麗特和安潔琳拿著木桶下到小溪邊去補水。

安奈莎拿起弓箭,准備去看看能不能獵到什麽。米麗娅姆則是站都站不穩,仰躺在地上。

卡西姆抱來一堆枯樹枝。

「柴火來了」

「哦,謝謝了」

貝爾格裏夫將大塊石頭弄開,將地面整理得稍平整一些,爲睡覺做准備。隨後他用石頭搭起一個簡易的爐竈點起了火,將安潔琳她們打來的水倒進鍋裏架到火上,加入切碎的幹肉、曬幹的麥子、豆子等煮在一起。

安潔琳在他背後轉來轉去。

「爸爸,有什麽要幫忙的嗎……?」

「哦,這邊沒事了。你能去把馬車上的箭都拔下來嗎?」

「嗯!」

安潔琳幹勁十足地朝馬車方向跑去。馬兒們正在對面咕嘟咕嘟地喝著水。

過了一會兒,安奈莎回來了,還帶著一只跟狗差不多大小的山羊。

「打到一頭山羊。這附近的好像都比較小呢」

「哦,正好……啊,下水已經處理了啊,頭也割掉了」

「因爲正好在水邊所以就順手做了。不過我覺得剝皮還是貝爾叔您比較擅長……」

「倒也沒有啦……也好,兩人一起會比較快,一起來弄吧」

「好、好的,嘿嘿……」

安奈莎有些欣喜又有些害羞。此時安潔琳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我也要做」

「哇啊!」

「哦呀,已經結束了嗎?」

「嗯。而且只有安娜,太狡猾了……」

「……真是的,又不是說要搶你什麽」

安奈莎傻眼地歎了一口氣。貝爾格裏夫苦笑著取出剝皮用的小刀。

貝爾格裏夫剝皮的手法很是娴熟,安奈莎也已經很習慣了,而貝爾格裏夫教出來的安潔琳也一樣靈巧。不一會功夫,山羊就變成了一堆紅色的肉塊。雖然說這個季節的肉沒有多少油,但給晚飯添彩已經足夠了。

當肉在鍋裏咕嘟咕嘟地釋放出美味的香氣的時候,太陽落山了。提燈和篝火將一行人的身影投射到周圍的岩石上。

「到了伊斯塔夫的話,甯迪亞山脈也就不遠了吧」

卡西姆一邊將麥粥盛到碗裏,一邊如是說道。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是啊。但那個『大地的肚臍』具體在哪裏,我們還不知道啊」

甯迪亞山脈將提爾迪斯和達旦分割開來,從東北到西南橫跨了多個國家。伊斯塔夫屬于提爾迪斯領地,從那裏順著山脈朝西南方向走的話就能到達達旦帝國,而從那裏向西的話則可以抵達盧克雷西亞和羅德西亞帝國。

所以說雖然是臨近山脈,但『大地的肚臍』的具體位置仍無從知曉。謝菈給的地圖上也沒有標記其具體位置。其具體情況似乎是只在極少數有本事的冒險者之間口口相傳而已。

大口吃下烤羊肉的瑪格麗特開口說道。

「只要去了伊斯塔夫,總會有人知道的吧?」

「大概會有吧。首先去問問公會的人……」

安潔琳說著將勺子伸進粥裏,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擡起頭來。

「爸爸,奶酪還有嗎?」

「哦,有啊」

貝爾格裏夫拿出與遊牧民族以物易物換來的奶酪塊。用小刀削一點放進粥裏,就會立刻讓粥變得十分美味。

「啊—,果然還是貝爾的飯好吃啊。俺雖然也挺會做飯,但還是貝爾的飯讓人覺得吃著舒服啊」

「雖然是長途旅行……但不用爲夥食擔心呢」

「是啊,得好好感謝謝菈女士呢」

「雖然也有她的功勞啦,但要咱說還是你管理得好啊」

「沒有啦。都是因爲大家一路上努力地狩獵和采集……」

「但是啊,食物的分配,用水量的控制,做這些的不都是貝爾叔嘛。想想都覺得好厲害呢……」

「哼哼,是吧……果然還是爸爸厲害」

聽著周圍夥伴對他的不停誇贊,貝爾格裏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你們一個個都這麽捧我是要鬧哪樣啊?」

安潔琳有些不解地看向貝爾格裏夫。

「因爲真的就很厲害嘛……」

「我說啊,安潔……」

「好啦好啦,咱幾個又不是說你的壞話,你就老老實實接受不就好了嘛」

「就是就是,俺倒是覺得,看貝爾被人誇還這麽難爲情倒是挺有意思的」

「……真是的」

貝爾格裏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往火堆裏加了幾根柴火。他覺得他們最好還是記住捧殺這個詞比較好。說得太過頭的時候聽起來就會有像是被捉弄的感覺。尤其像瑪格麗特這樣的應該是有一半是在開玩笑吧。

「嗯喵……好香啊~」

身後傳來窸窸索索蠕動的聲音,原來是之前一直睡著的米麗娅姆醒來了。她原本就亂糟糟的頭發現在睡得越發亂作一團。

安奈莎拿了一個碗給她舀了一碗粥。

「還以爲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呢。現在起來的話晚上會睡不著吧?」

「大概吧~。不過總算是舒服點兒了~。晚上的守夜就交給我了喵~」

米麗娅姆接過粥碗,笑著說道。

吃過晚飯,在這裏晚上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于是衆人各自裹好衣服毯子躺下。

睡飽了的米麗娅姆坐在火堆旁邊,同樣在白天睡過了的卡西姆坐在她對面。安奈莎和瑪格麗特靠在一起睡著了。貝爾格裏夫在重新確認地圖,靠在他身邊的安潔琳很快也發出熟睡的呼吸聲。

「基本上是只有一條路呢」

「好像是有古道呢。馬車能過去就好了」

「似乎是會有魔獸出沒啊。倒是沒有標注說要注意強盜」

米麗娅姆抱膝而坐,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歪著腦袋問道。

「那個是什麽時候的標注啊~?」

「倒是沒有寫具體時間……聽說是最新的信息」

只不過,寫在那裏的標注也不一定就是絕對正確的。有些比較大的強盜團體會有其自己的根據地,通常在其老巢附近行動,但也有很多四處流浪的強盜。至于各種魔獸,萬一有什麽原因導致某處魔力突然聚集的話,它們也很容易被吸引過去。

卡西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好啦,現在就算害怕也沒有用啦。還不如考慮一下到了伊斯塔夫之後要怎麽辦。那邊城鎮的樣子還有夥食跟奧爾芬和約貝姆都不一樣,很有趣的呢」

「雖然那也很重要,但要是因此而分心的話,說不定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栽跟頭啊」

「嘿嘿,這方面的警戒就交給你啦。畢竟是最合適的人啊」

你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想的吧,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無奈地笑了笑,再次將視線落回地圖上。卡西姆折了一根小樹枝,扔進火裏。

「好嘞,咱倆就來考慮到了伊斯塔夫之後的行動吧,米莉。那可是個好大的城市哎。去『天坑』之前可是要做各種准備的。要買點啥呢」

「哇~,好有趣。會有什麽樣的飯菜呢~?要是有好吃的點心就好了~」

卡西姆和米麗娅姆開心地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貝爾格裏夫的視線雖然在地圖上,但還是會不由得去關注他們的對話。

伊斯塔夫是提爾迪斯南部的大都市,其規模甚至不遜于中心城市哈裏發。

這裏似乎曾是古代某個國家的首都,但後來被提爾迪斯史上最強的人稱『武帝』的伊哈貝納德所率領的騎兵攻陷,城市大半都被摧毀,當年的殘垣斷壁如今仍能看到。

當然,如今城市已經得到了修複,再次以要塞城市爲目標進行了重建,再加上足以自立的戰力和經濟實力,似乎已經成了跟約貝姆差不多的半獨立的都市國家。

知道『大地的肚臍』的人雖然不多,但那裏産出的稀有素材很多都會流入伊斯塔夫的市場,因此各種裝備和魔道具的品質之高也是衆所周知的。當然好東西的價錢也相應較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下來的。

有各種優質素材的地方,自然就會吸引很多有本事的鍛造師和熱心研究的魔法師聚集過來,于是這又讓伊斯塔夫更加活躍,經濟活動和人員流通都非常旺盛。

白天的風是暖和的,但到了夜裏吹來的卻是冷風。即使白天被夏日的炎熱所籠罩,到了太陽落山後還是會冷到讓人打哆嗦。

安潔琳窸窸索索地扭動身子,又朝貝爾格裏夫身上靠了靠。貝爾格裏夫擡起頭來,岩石對面是一片黑暗,明明沒有任何氣息,但這反倒是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沈重感。

○  ○  ○  ○  ○

衆人將收集來的柴火喀拉喀拉地堆在一旁的地上。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啪啪地拍了拍手,抖落手上的灰塵。

「有這些足夠撐到早上了吧」

「是啊。只要別燒得太過應該是夠了」

紅發少年拿出打火石,手腳麻利地點上火。

周圍已經很暗了。天上覆蓋著厚厚的雲,所以樹木的縫隙間也看不到月亮或是星星。空氣似乎有些沈重,感覺有些濕漉漉的,但又不像是要下雨。然而周圍的黑暗似乎也像是有了質量似的,從四面八方壓迫過來。

他們四人來到了森林裏。這次的工作是采集草藥等多種素材。因爲有精靈族的少女在,所以不用擔心會在森林裏迷路。眼下已經收集了足夠的分量,他們打算在森林裏露宿一晚明天返回。

四周的夜色越濃,就越讓人想要依偎在篝火旁邊,哪怕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火堆。吃過晚飯的四個人擠在一起,圍坐在火堆旁。火舌微微地搖晃著,像是在舔舐夜晚的黑暗。

「漆黑的夜晚會讓人覺得不安對吧?」

精靈族少女抱膝如是說道。正在收拾廚具的紅發少年點點頭。

「嗯,是這樣呢」

「我一直在想啊,那種恐懼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那啥啊,精靈族的哲學還是啥玩意兒?」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詫異地折斷手中的小樹枝。眼前的篝火發出啪的聲音輕微爆裂開來。精靈族少女搖了搖頭。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黑暗會讓人害怕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

「是嗎?但是你想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會有啥東西,而且會覺得好象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茶發少年這樣說道。紅發少年回頭看向背後,自己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正在不住地搖晃。再往前是郁郁蒼蒼的樹木,樹木間是一片黑暗。那裏面會不會有什麽東西正在窺視這邊呢,這麽一想的確是有些嚇人。

但精靈族少女還是搖了搖頭。

「那個不是因爲黑暗,而是黑暗所帶來的某些東西讓人覺得害怕吧。不是這個,怎麽說呢,是更加……對于黑暗本身的恐怖。其實很不可思議啊,我們大家都是從媽媽的肚子裏生出來的吧。明明肚子裏是不會有光照進去的呢」

「……但是要說的話,俺們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黑暗是啥吧?」

「什麽意思?」

茶發少年歪頭納悶。枯草色頭發的少年環抱雙臂。

「你想啊,閉上眼睛其實只是看到眼皮裏面而已吧?除非是眼睛完全看不見的人,不然根本就不知道黑暗是啥樣吧?不對,只是看不見好象也不能算黑暗……」

「是這樣嗎……嗯,好象是呢」

精靈族少女將下半張臉埋進膝蓋間,伏下視線。紅發少年也像是在思考什麽似的視線遊移。的確有可能是這樣。但這樣的話,真正的黑暗又該是什麽呢。似乎不只是眼睛所見的東西而已。

精靈族少女歎了一口氣。

「爲什麽呢~,感覺到了晚上就總會有些奇怪的想法呢」

「……真意外啊,你居然也有這種細膩的時候」

「姆——,什麽嘛。說得人家好象多粗魯似的」

精靈族少女戳了戳枯草色頭發少年的肩膀。少年笑著揉了揉少女的頭發。

「別生氣嘛。好啦,總之要煩惱也等回了城再說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還得穿越森林呢。而且現在雖然很暗,但大家都在,沒啥好怕的」

「啊哈哈,也是呢………………我說,你要摸到什麽時候啊」

「不是……怎麽說呢,感覺精靈族的頭發摸起來手感真的好舒服啊」

「咦,真的?咱也摸摸可以嗎?」

「你們夠了!我的頭發又不是玩具!」

被兩名少年亂摸一通,精靈族少女不高興地縮起身子,隨後她看向獨自一人扭扭捏捏沈默不語的紅發少年。

「……你也想摸嗎?」

「咦?啊,不,我……也沒……」

茶發少年和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在一旁滿臉壞笑。

「悶聲色狼哎」

「悶聲色狼啊」

「什…!?」

看著慌慌張張的紅發少年,精靈族少女噘起嘴來。不知是不是篝火映照的關系,她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泛紅。隨後她探出身子,將頭伸了過去。

「……好啦,想摸就摸吧」

「唔……」

紅發少年有些爲難地視線來回遊移。

精靈族的銀發在火光映照下閃閃發亮。對于黑暗的那種莫名的不安,似乎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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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39 am

第七卷 第九十一話

堅固的高牆將整個城鎮完全包圍起來。其中一部分大概是當年城堡的城牆。那些已經有了些年頭的部分和後來翻修的部分相比,磚的顔色有著明顯的區別。

穿過大門時可以看到,城牆的確是相當的厚。能夠破壞這樣的城牆,將伊斯塔夫蹂躏于鐵蹄之下的『武帝』,也難怪會被人稱爲提爾迪斯史上最強了。安潔琳回想起遙遠的曆史,浮想聯翩。

穿過峽谷之後,一行人終于到達了伊斯塔夫。峽谷的出口處住著一只亞龍,但區區亞龍顯然不是安潔琳等人的對手。根本沒有構成任何威脅,衆人輕松通過。

這附近與其說是草原,倒不如說是荒地。陽光非常強烈,而地上草又少,因此地面反射的陽光也很強,感覺腳下都有熱氣升上來。

幹燥的風吹過,塵土四處飛揚,讓人感覺喉嚨裏癢癢的。同樣是幹燥的風,但與北方的卻相差很多。或許是因爲這些原因吧,明明只是坐在馬車上卻仍感覺到莫名的疲憊。不過比起疲勞,內心中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初次到達伊斯塔夫的雀躍。

整個城鎮非常有活力。衆多的人員來來往往,到處都能聽到有人用各種陌生的口音在交談。路旁演奏的街頭藝人們的音樂,與之前聽到的流浪民族的音樂有相似之處卻又似乎有些不同。大概是因爲氣候的原因,膚色較深的人看起來比較多一些。

瑪格麗特十分興奮地四下打量。

「好厲害!和奧爾芬完全不一樣!唔哇!啊!那個人頭上卷了好多布哎!那啥啊!?啊哈哈哈!好奇怪的衣服!」

「好啦好啦,就跟土老冒進城一樣,別丟人啦」

卡西姆笑著在瑪格麗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安潔琳也微微一笑。她內心雖然也很興奮,但有瑪格麗特這樣吵鬧的人在身邊,反倒是會莫名地冷靜下來。

不過陌生的街景果然會讓人內心激動。周圍塵土彌漫,明明是晴空萬裏,卻有些奇妙的煙霧,讓遠處顯得有些朦胧。在這朦胧的風景中,有的建築物的屋頂看起來像是還沒開傘的蘑菇,有的看起來像是栗子,還裝飾著五顔六色的瓦片,顯得非常漂亮。

屋頂蓋成球形的是不是爲了防止小偷從屋頂上過來呢,安潔琳一邊這樣胡思亂想一邊環視四周。似乎是到達了公會,馬車停住腳步,貝爾格裏夫站起身來。

「好啦,先把謝菈女士委托的事情完成吧」

「嗯……」

貝爾格裏夫看起來是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大概是因爲長途旅行的關系,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疲憊。

一路上貝爾格裏夫都沒有示過弱,但他畢竟是習慣了長年在村裏的生活,對于不習慣的旅程肯定會有許多勉強自己的地方吧。物資管理、路線確認、索敵與警戒等等,旅行中的很多事情都交給了他,與只需要在戰場上專注的其他人有很大差別,肯定是有很多地方要操心吧。

安潔琳拽了拽貝爾格裏夫的衣角。

「嗯?怎麽啦,安潔」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爸爸……你辛苦了」

「哈哈,謝謝啦」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安潔琳的腦袋。

公會的建築風格果然也不一樣。要說的話跟簡樸的奧爾芬差很多,每一處的設計都很時尚,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進到屋裏就會發現,裏面的人還是一幫粗犷的冒險者。果然不管到哪裏,這些家夥都是一樣的呢。安潔琳感覺有些傻眼,但同時似乎又有些安心。

瑪格麗特也是一臉無趣的表情,她帶著兜帽遮住了耳朵,而且這裏本來就處在東西交易的要道上所以外鄉人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因此也沒有吸引來那種看怪人的視線。

全員一起去交任務也沒什麽意義,所以安潔琳讓貝爾格裏夫等人在大廳等候,她和卡西姆帶著謝菈准備的介紹信等前往櫃台。但高階冒險者專用的櫃台前也是人擠人。卡西姆捋著胡須環視四周。

「唔,人還真多……這附近的委托有這麽吃香麽」

「因爲是大城市吧……?而且跟『大地的肚臍』大概也有關……」

「算了,咋樣都好。高階冒險者是多是少都跟咱幾個無關呐」

正好有一位看起來像是公會職員的女性從大廳中走過,他們攔住她向她搭話。職員一臉詫異地看向安潔琳。

「有什麽事情嗎?如果是工作的話,請到櫃台……」

「我們是來送東西的……從曼薩的公會來的」

讀過安潔琳遞出的信,職員又將信、S級冒險者的銘牌和安潔琳依次打量了一遍,倒吸一口涼氣。

「從、從曼薩沿山脈而下來到這裏的嗎……峽谷那邊應該是有梅杜爾龍才對啊……」

卡西姆有些納悶。

「你說那頭奇怪的亞龍嗎?咱幾個把它幹掉了,有啥問題嗎?」

「幹掉了!?啊,不是,S級的話倒是的確有可能……倒也不是有什麽問題——啊,不對,不好!等一下!討伐梅杜爾龍的委托,暫時先撤下來!」

職員朝著櫃台方向大喊道。正在排隊的冒險者們都朝著這邊投來疑惑的視線。接待員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要撤下來嗎?應該是優先級相當高的事項才對啊……」

「不是,好象是已經被人討伐了。只不過還沒有確認,所以要從討伐委托變更爲確認委托……委托費用也要變更,所以在調整完成之前先暫時撤下來」

「但是,就剛才有個AAA級的隊伍接了那個委托已經出發了啊」

「呃!嗚哇,要怎麽辦……」

看著抱頭苦惱的職員,安潔琳撓了撓臉頰。

「怎麽說呢……抱歉啊」

「不、不是,沒事……嗯哼。呃,總之先帶兩位去見會長可以嗎?」

「嗯」

在女性職員的帶領下,安潔琳和卡西姆前往會長的房間。伊斯塔夫的公會是一個非常大的多層建築,會長的房間在三樓。

打開木門,牆上挂著的各種奇形怪狀的魔道具非常引人注目。書架上的資料和文件多到像是要溢出來,安潔琳不禁覺得,這一點似乎哪裏的公會都是一樣呢。

不過與奧爾芬公會不同的是,這裏的資料至少沒有在辦公桌上和地上堆得到處都是。連角落裏似乎都細細打掃過,屋裏顯得很寬敞。公會會長沒有那種忙不過來的感覺,或許是因爲這裏也沿襲了中央公會的做法吧。

一位有著淡藍色頭發的年輕男子站在窗邊,出神地盯著外面。

「真是好天氣啊……好熱啊……」

「會長!」

「哇,怎麽了怎麽了。啊,副會長……有什麽事情嗎?」

會長轉過身來,露出略顯虛弱的笑容。他看起來非常年輕,大概也就二十來歲。這麽年輕就能管理這麽大的公會,這讓安潔琳有點佩服。話說回來,幫他們帶路的原來是副會長啊。

副會長讓到一邊。

「這兩位是S級冒險者安潔琳小姐和卡西姆先生。他們是從曼薩的公會運送貨物至此」

安潔琳低頭致意。

「我是安潔琳。曼薩公會的謝菈女士讓我們把這個送來……」

「啊,非常感謝……我是伊斯塔夫的冒險者公會會長奧利弗」

奧利弗微笑著回禮。他個子很高但卻很瘦,再套上一件寬松的長袍,看起來就很有魔法師的派頭。他皮膚很白,只不過是那種病人似的蒼白。

副會長爲了處理剛才亞龍的事情,快步離開了。

奧利弗請兩人坐到客人用的椅子上,自己也在他們對面坐下。隨後開始閱讀安潔琳送來的信,並確認了箱子裏的物品,點了點頭。箱子裏是一個小球,不知是玻璃還是水晶制成的,看著像是某種透明的礦物,精制成一個圓溜溜的球形,在陽光照射下隨角度不同散發出各色的光芒。

「的確是我們借給他們的魔導球。非常感謝。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還回來」

卡西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

「那個是二十八式的?托托・克拉姆型是吧。是借給他們用來構築結界的嗎?公會之間會行這種方便還真稀罕啊」

奧利弗眯起眼睛。

「一眼就看出來了啊……不愧是『碎天』卡西姆先生呢」

「啊,奧利弗先生,你認識他……?」

聽到安潔琳這麽問,奧利弗微微一笑。

「我姑且也算是個魔法師,位列大魔導之人的名字豈敢忘記。並聯式魔法的新公式對我也有很大的幫助呢」

「那還真是榮幸啊,嘿、嘿、嘿」

卡西姆呵呵笑著,伸手拿起職員送來的茶杯。

奧利弗十指相交放到下巴跟前,交互看著二人。

「在埃斯特加公國的奧爾芬周邊因魔王而引起的那場魔獸大爆發,已經是兩年之前的事情了。是吧,安潔琳小姐?」

「嗯」

安潔琳點點頭。她自然不會忘記。正是因爲那個事件才讓她數次欲回鄉而不得。奧利弗撲哧一笑。

「那時候還真是很麻煩啊。多虧了您的活躍才逃過一劫。不愧是『黑發女武神』呢」

「也沒有……都是因爲有大家幫忙……」

「那件事于我們而言也不是完全無關呢。爲了保證那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這裏時也能應對,我們這邊一些公會間也自發地進行了共同聯合警戒。不過有幾個有中央做靠山的公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于是無視了我們……謝菈女士在成爲曼薩的會長之後也參與了我們的合作。而作爲應對魔獸策略的一環我便將這個魔導球借給了她」

「哈哈,這樣啊。奧爾芬的教訓啊」

「正是如此。這麽說似乎有點不合適,但奧爾芬的確是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數據,要將其好好利用才是。只不過像奧爾芬那樣完全脫離中央獨立出來也很困難就是了……」

安潔琳喝了一口茶。該說他們是太理性呢還是什麽呢,總之還真不愧是個魔法師。不過總比袖手旁觀要好得多吧。

「謝菈會長的文件我也已經確認過了。剩余部分的報酬會由我們支付。馬車也先寄放在我們這裏,等下次有其他委托時再返還給曼薩。這樣可以嗎?」

「嗯。謝…非常感謝」

奧利弗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表情放松下來,隨後將手放到胸前,喉嚨裏發出「嗯嗯」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看起來有些痛苦的感覺。

「……失禮了,我身體不太好」

「沒事,請不要勉強……」

「謝謝了……那麽」奧利弗喝了一口茶,看向兩人。「信中提到你們要去『大地的肚臍』……」

安潔琳點點頭,向前探出身子。

「你知道具體情況嗎?聽說是在甯迪亞山脈中間,但詳細位置卻不清楚……」

「唔……也是,您二位的話應該是沒有問題……但還是很危險的。就算是S級的冒險者也不能說是絕對安全,『大地的肚臍』就是這樣的地方」

「我們已經有覺悟了……」

奧利弗伏下視線,稍微思考了一下,隨後擡起頭站了起來。他從牆上挂著的魔道具中取下一件,朝安潔琳遞出。

「我知道了。這個借給兩位吧」

「這啥啊?」

那是一個似乎由魔水晶制成的三角錐,體積不大,可以握在手心,上面系著一根細細的銀色鎖鏈。鎖鏈的長度大概是從安潔琳的指尖到手肘的距離。三角錐閃爍著淡紫色的光芒。

奧利弗捏住鎖鏈,將三角錐垂下,向其中注入魔力。原本豎直垂下的三角錐突然朝著側面橫向支棱起來,尖端指向某個方向。不管怎麽搖晃鎖鏈,其尖端所指方向始終不變。

「這個魔水晶是從『大地的肚臍』采來的」

奧利弗解除了魔力,三角錐又恢複了原來的下垂狀態。

他將其交到安潔琳手上,安潔琳將其放在手心仔細端詳。

「這個所指的方向就是『大地的肚臍』……?」

「正是。在甯迪亞山脈中,受魔礦石的影響,指南針無法使用。因爲太過危險測量人員無法進入,所以也沒有地圖。但只要有了這個,至少就能分清大概方向」

「……是說沒辦法憑自己的本事到達的話,就沒資格進入『大地的肚臍』嗎……?」

「哈哈,說不定是那樣呢。一路上在山脈中會遭遇許多危險的魔獸,而且等到達那裏的時候,會有更多更爲危險的魔獸在等待著,有做好心理准備嗎?」

「嘿、嘿、嘿,這還真有意思啊。不過啊,那個水晶錐,不是白借的吧?」

奧利弗眯起眼睛。

「……要說是交換條件也有些不太合適,不過還是希望兩位能幫忙采集一些素材……當然,我們這邊也會以合適的價格正常收購的」

「那就好。作爲委托的話還輕松些……」

莫名其妙地欠人情也不太好,以接受委托的形式來做的話就不會留下什麽麻煩了。這趟旅程原本的目的是去見珀西瓦爾,但對于安潔琳來說也並非不想和強大的魔獸交戰。

有了個不錯的借口呢,安潔琳調皮地笑著拿起茶杯。但茶水不知什麽時候早已喝完,杯子已經空了。

○  ○  ○  ○  ○

「好熱……熱死人啦……而且好幹……喉嚨疼……」

瑪格麗特啪嗒啪嗒地扇動著頭上的兜帽,似乎是想引入一些涼風。安奈莎遞出一杯果汁。

「真是的,誰叫你剛才那麽興奮」

「因爲精靈族領地從來沒這麽熱過啊……該死,總感覺坐下以後就更熱了」

瑪格麗特將果汁一飲而盡,癱坐在椅子上。

她剛到達伊斯塔夫時非常興奮,吵鬧不停,但稍微冷靜下來以後重新體會這片土地的氛圍時,似乎是被這裏的熱氣和幹燥徹底擊倒了。

「貝爾……不能把兜帽取下來嗎?」

「你要是能答應我,就算被人纏上也不會跟人打架就行」

「嗚—……」

瑪格麗特以怨恨的眼神瞪了貝爾格裏夫一眼,隨後像是放棄了似的伏下視線。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當她能意識到自己抑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就說明她已經有所成長了。雖然說有點可憐,但在南方精靈族應該是非常稀有的吧。如果只是吸引奇怪的視線還好說,要是被奇奇怪怪的人纏上引發不必要的混亂的話就麻煩了。真要出現那種情況的話,在這種沒有熟人也沒有靠山的地方,很有可能陷入對己方非常不利的立場。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會被當成罪犯,那就真的麻煩大了。

我這還真是膽小啊,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撓了撓臉頰。但是他不希望因爲自己的大意而使少女們遭遇危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以人爲對手比以魔獸爲對手更可怕。

和瑪格麗特一樣怕熱的米麗娅姆也是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她半張著嘴,眨巴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米莉,沒事吧?要喝點什麽嗎?」

「水……熱死人啦~……」

貝爾格裏夫把水壺遞了過去,米麗娅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隨後繼續癱回椅子上嘟嘟囔囔。

「建了這麽大的公會,都不舍得弄點冷氣魔法嗎……」

「是啊……不過那樣的話,說不定會引來很多閑人故意呆在這裏吧」

安奈莎說道。米麗娅姆噘起嘴,很不高興地將帽子拉下來蓋住臉。

穿越峽谷前後的溫差大到令人驚訝的程度。這讓人非常詫異也非常不習慣,但也只能是去慢慢習慣。關于如何應付寒冷,一直在北方生活的貝爾格裏夫倒是有著多年的經驗,但應對酷暑的對策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貝爾格裏夫也摘掉了鬥篷,脫掉了平時一直穿著的毛皮背心,上衣的袖子已經卷到了胳膊肘,但還是熱得厲害。周圍的冒險者裏居然還有人穿著重型铠甲,戴著完全包裹頭部的頭盔,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正想著要不要再去點些飲料之類的東西時,安潔琳他們回來了。看樣子是順利結束了。

「辛苦了。我們出去找旅館吧」

「嗯……那個,會長他給我們介紹了旅館」

「哦,那還真不錯」

「呼……好熱。人多了越發覺得熱啊」

「是啊。總之先出去吧。瑪麗和米莉好像都快受不了了」

貝爾格裏夫拿起放在旁邊的鬥篷和毛背心。

就在此時,公會的職員們突然到處跑來跑去,將入口的大門關上,把建築物兩側的窗戶打開。正當衆人還在疑惑他們在幹什麽的時候,突然間一股風吹進窗戶。不是熱乎乎的風而是涼爽的風。涼風掠過出汗的皮膚,瞬間就感覺舒服多了。

「哦哦……好厲害。但是爲什麽……」

「這個就是落山風啊。冷空氣從那邊的山上直接吹下來。托內拉不也能見到嗎」

「喔,這樣啊。落山風啊…………嗯!?」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貝爾格裏夫不由得回過頭去。一位滿臉胡須,扛著戰斧的矮胖男人滿面笑容地站在那裏。貝爾格裏夫驚喜地站起身來。

「哦哦!丹肯!」

「哈哈哈!貝爾大哥!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再會啊!」

流浪武人丹肯豪爽地笑著,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貝爾格裏夫也笑著回握。癱坐著的瑪格麗特也驚訝地擡起頭來。

「啥,丹肯!?啊!真的!」

「瑪麗小姐,好久不見了啊!不過像這樣子癱軟無力,可不像你啊!」

「少廢話!搞毛啊,連你也來這邊啦!看你這挺精神的啊!」

瑪格麗特高興地站起身來,拍了拍丹肯的肩膀。安潔琳、卡西姆、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等人則是愣愣地看著他們三人。

「咦,什麽情況……?是你認識的人嗎,爸爸?珀西伯伯……應該不是吧?」

「哦,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丹肯,之前也跟你們說過的,他差不多是跟格雷厄姆和瑪麗同一時間來到托內拉的,我們在一起住了一段時間。丹肯,這是我女兒安潔琳和她的隊友安奈莎以及米麗娅姆。還有這是我的朋友卡西姆」

「哦哦,這位就是大家口口相傳的『黑發女武神』啊!在下名爲丹肯,很榮幸見到您!話說回來,貝爾大哥!你以前說過的過去的老朋友這是已經見到了啊!這還真是值得恭喜啊!」

「哈哈,謝謝了……」

「話說,你們爲什麽會到南方來啊?」

「哦,其實是」

「丹肯先生——」

就在此時,有人從丹肯身後晃晃悠悠地跑了過來。

轉頭看去,是一個滿頭亂糟糟棕色卷發的男子。他戴著一副厚厚的像是瓶底般的眼睛,年齡大概三十多歲,穿著薄襯衫加薄褲子,外面罩一條帶兜帽的長袍,看著像是個魔法師。

男子長出一口氣,擦掉額頭的汗水。

「拜托,不要一個人突然跑掉啊……」

「啊,這還真是對不起了」

丹肯撓撓頭。戴厚眼鏡的男子一臉詫異地看向貝爾格裏夫等人。

「是你的熟人嗎?」

「哦,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貝爾格裏夫大哥,在下在北方邊境生活時受了他很多照顧。貝爾大哥,這位是伊什梅爾先生,他是個非常厲害的魔法師,在下前不久開始和他一起行動」

「是這樣啊……我是貝爾格裏夫」

「您好。我是伊什梅爾」

伊什梅爾低頭致意。丹肯呵呵地笑了。

「話說貝爾大哥,那大劍是格雷厄姆老先生的吧?」

「哈哈,看出來了啊。爲了這次的旅程暫時借用了一下,幫了很大的忙啊」

「什麽,居然能熟練使用那把大劍了嗎。不愧是貝爾大哥……」

「不不不,離熟練使用還早得很……」

卡西姆笑嘻嘻地雙手交叉放到腦後。

「好像熱鬧起來了啊。總之先換個地方吧?這裏也熱,咱肚子也餓啦」

「嗯,也是呢……丹肯,正好也有很多話想說,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

「正有此意。怎麽樣啊,伊什梅爾先生」

「哦,啊」

伊什梅爾不知是在警戒還是有些沒搞清狀況,總之是有些暧昧地點了點頭。

涼爽的風再次穿過開放的窗戶吹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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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40 am

第七卷 第九十二話

從突出的陽台上看下去,風在馬路上卷起一個漩渦,帶動沙塵四處飛舞。明明只是一個帶欄杆的普通陽台,但大概是因爲有很厲害的魔法師構築了術式的原因,冷氣魔法效果很好,感覺很涼快。不過如果將手伸出欄杆的話,立刻就會感覺外面很熱,似乎是張起了一張肉眼看不見的魔法薄膜。

已經完全恢複了精神的瑪格麗特頗有興致地看著菜單。

「有意思,看名字完全不知道是啥菜啊!會整出啥來啊?」

「唔~,這種問題就是飯店的缺點呢~。要是在路邊攤的話看一眼就能知道是什麽了~」

「卡西姆叔知道嗎?」

「這個嘛,怎麽說呢。咱也是好久沒來過了,記不清啦」

「丹肯先生,你在伊斯塔夫待了多久了?有什麽好吃的嗎……?」

「在下來到伊斯塔夫有兩周了……不過吃飯基本都是路邊攤或者是旅館裏准備好的」

「……點推薦套餐應該不會有錯吧」

伊什梅爾說道。不知道他是認生還是本來就沈默寡言,總之看起來是個有點陰沈的男人。這樣的他居然會和豪放磊落的丹肯一起行動,讓人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總之大家隨便點了一些東西,隨後端起先上來的飲料幹杯。

「你們倆是在哪兒認識的?」

「喔,是上周在伊斯塔夫認識的。在下爲了籌措路費而參加了一次聯合討伐行動,那時候跟他正好一起。也是湊巧發現兩人目的地一樣,所以那之後就一起行動了」

「你們要去哪裏……?目的地是?」

安潔琳問道。丹肯身子稍微前傾,低聲說道。

「……在貝爾大哥面前在下就不隱瞞了,其實有個叫『大地的肚臍』的地方……」

「咦!丹肯先生你們也是要去那裏嗎?」

安潔琳探出身子。丹肯驚訝地眨著眼。

「難道說,貝爾大哥,安潔琳小姐你們也要去那裏?」

「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以前的朋友之一聽說就在那裏……哈哈,沒想到你們也是要去那裏啊」

「哎呀呀,這還真是天意啊。這下就更放心了……」

「兩個S級……大海嘯也快到了,的確是很可靠呢」

伊什梅爾微微一笑。安奈莎有些納悶。

「大海笑……?」

「哦呀,你們不知道嗎?喔,要是第一次來『大地的肚臍』的話倒也正常……」

「丹肯叔知道嗎~?」

「不,在下這也是頭一次來『大地的肚臍』。之前倒是多次聽到過相關的傳言,不過一直拖著。因爲已經決定這是最後一次旅行了,所以想著一定要來看看」

「最後一次……?」

「……有人在托內拉等著在下啊」

丹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貝爾格裏夫也露出微笑。安潔琳則是一臉奇怪的表情。

「丹肯叔叔……那個好像是叫死旗啊?」

「那、那是什麽啊」

「之前看過的書裏寫的……」

「你這淨看點亂七八糟的書」卡西姆呵呵笑著將杯裏的東西一飲而盡。「話說,大海嘯到底是啥?」

「哦,這要從『大地的肚臍』積蓄的大量魔力說起」

按照伊什梅爾的說法,所謂的大海嘯就是指『天坑』裏積蓄的魔力總量超過一定阈值時,就會有比平常更多更強的魔獸從『天坑』裏湧出的現象。魔力量的增減據說與月亮的陰晴圓缺和星星的運行軌迹等有所關聯,在如今的占星術及魔力測定等技術的支持下,現在已經能基本預測其發生規律了。

「總之,下次大海嘯會在下個滿月時出現。要是錯過了,再下次就要等來年了」

「唔……所以也會有人專門瞄著這個過來是嗎?」

「魔獸變得更強,也就意味著獲取到的素材的品質更高……所以我是覺得大家都是衝著那個去的」

「不過要說的話我們的目的是去找人……伊什梅爾先生是衝著那個去的嗎?」

「嗯,算是吧。因爲有些研究所必須的素材」

安潔琳咯咯地笑了。魔法師好像都是一個樣呢,她不禁這麽想。

「伊什梅爾先生以前去過嗎……?」

「哦,以前去過一次。是在兩年前大海嘯的時候」

「實際情況是怎麽樣的?具體有多危險?」

聽到貝爾格裏夫的問題,伊什梅爾有些爲難地將手放到下巴上。

「這個嘛……每次出現的魔獸都不一樣。不過要說的話,因爲每次都會聚集很多本領高強的冒險者,所以如果只考慮自保的話想活下來倒是不難」

只不過在分配魔獸的素材時,在戰鬥中貢獻最大的人也會獲得更多的分配權,這也算是那裏的潛規則。所以如果有想要的素材的話就不能呆在後面混水摸魚了。

「我上次去的時候,有『紅蓮魔術師』埃斯特萬、『單臂勇劍』瓦多爾賽、『青牙』克利福德等S級冒險者在。而且每次大海嘯出現時,有名的冒險者常常會增多,不知道這次會怎麽樣呢……」

「都是些久負盛名的強者啊。想要比他們還活躍,爭取到更多的素材的話似乎很有難度呢」

丹肯一臉佩服的表情,環抱雙臂點點頭。

安潔琳伸手拿起水壺。

「老爺爺想要的素材是什麽來著……?」

「哦,是魔力結晶。不過是比較特別的一種,好像是在一種叫阿巴瓦庫的透明魔獸的體內」

「那還真是……相當困難的委托呢」

伊什梅爾不知是傻眼還是佩服,總之是暧昧地笑了笑。卡西姆撚了撚胡須。

「果然是這樣嗎?咱倒是聽過這名字,不過不知道是啥樣的魔獸呢」

「記得應該是被指定爲S級呢」

對于安奈莎的話,伊什梅爾點了點頭。

「是一種活著時候全身透明無法直接看到的魔獸。但死掉後就會顯出身形。不過它似乎不會主動襲擊人類。被指定爲S級是因爲其棲息的地城本身難度極高,而且一旦試圖與其戰鬥,它就會變得相當的強」

「在『大地的肚臍』也有嗎~?」

米麗娅姆問道。伊什梅爾環抱雙臂。

「似乎是有的……只不過它好像從來不離開它的巢穴。要討伐它的話就必須下到大坑裏,直接去到阿巴瓦庫的所在地才行」

「唔……」

這樣子的話的確會是大冒險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心裏有些不安。不過安潔琳等人反倒是很興奮。

「已經忍不住想試試了……好期待」

「看不見的魔獸啊。嘿嘿,有點兒意思」

「是完全看不見嗎?還是說稍微能看見一點點……」

「魔法能打到嗎~?還沒怎麽跟S級的魔獸戰鬥過呢~」

「啊,對了,還有奧利弗先生委托的東西呢……」

「奧利弗先生?」

「是這裏的公會會長……他幫了我們很多」

少女們就魔獸對策等話題開心地討論起來。卡西姆笑嘻嘻地戳了戳貝爾格裏夫。

「沒工夫害怕了啊,貝爾」

「……也是啊」

貝爾格裏夫撓了撓頭,自己在這裏退縮了像什麽話。如今只能是盡全力去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已經沒工夫在那裏不安了。

大家聊著『大地的肚臍』的事情、托內拉的騷動以及丹肯的旅程等話題的時候,做好的飯菜也端上來了。對于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野外自炊的貝爾格裏夫等人來說,光是聞到香氣就已經感覺到了完全不同的異鄉風情。

用細長的米和撕碎的蟹肉炒在一起,然後將油炸的魚放到上面,再淋上有些甜又有些辣的不可思議的調味醬汁。另外還有類似仙人掌塊一樣莫名柔軟的果肉。湯裏加了許多香料,嘗著有些辣。

都是些不熟悉的味道,所以一時間也很難說好吃,不過倒是不討厭。安潔琳她們倒是吃得很香,不住地交口稱贊。不過味道太濃也稍微讓人有點抗拒。

飯後衆人又聊了好久,直到太陽西斜才走出飯店,與丹肯他們告別後走向旅館。

耀眼的太陽藏到了西山的後面,雖然空氣還很溫暖,但夜晚的氣息似乎已經輕輕掠過後背。

到下次滿月爲止只剩不到兩周了。爲了能在此之前到達,丹肯和伊什梅爾很快就會出發。

雖然說貝爾格裏夫等人的目標並非大海嘯,但既然要去的話當然是一起走更安全,所以他們也決定和丹肯他們一起出發。

和女孩子們分開,貝爾格裏夫回到房間開始檢查行李。馬車等大件東西已經還給了公會,所以現在倒是非常輕松,但道具的取舍也是很重要的。徒步行軍自然是行李越少越好,然而太少了的話途中就會有麻煩。

而且在『大地的肚臍』也是需要戰鬥的,說不定還需要些別的東西。目的地並非城鎮,或許是需要做好十全的准備。

伊什梅爾算是唯一知道現場情況的人,多找他聽取些建議是不是比較好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捋了捋胡須。

「明天得做准備啊……」

「有什麽是必要的嗎?說是魔獸比平常更強,但咱幾個也不清楚啥樣的算是平常的啊」

「也是呢。不過要說的話,面對那麽強的魔獸那些小花招不知道還管不管用……而且首先得平安到達目的地才行啊」

「那沒問題。這兒的公會會長有借了魔水晶給咱們」

「雖然我也覺得應該沒問題……不過還是不要大意,小心會沒命啊?」

「知道啦。嘿嘿嘿,你還真是一點不放松啊」

卡西姆略顯寂寞地笑了笑。

「……咱其實是有點害怕的啊。雖然說有點不像咱平時的作風就是了」

「害怕見到珀西嗎?」

「嗯。還真是麻煩啊。想著快要見到他了,結果這些天的開心突然就被害怕給蓋過去了。咱就已經夠破罐子破摔的了,聽八雲他們的說法那家夥好像更離譜。不知道咱能幫他做點啥啊……」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拍了拍卡西姆的肩膀。

「別擔心。珀西就是珀西。不會變成別人的」

「……也是呢,嘿嘿,暫且先繼續開心吧」

卡西姆一骨碌躺倒到床上。

貝爾格裏夫呵呵笑了笑,繼續檢查行李。早點結束也好放松休息。

突然間,幻肢痛又猛地發作了。

○  ○  ○  ○  ○

「話說,珀西瓦爾他是個啥樣的人啊?」

走在漫長的山路上,瑪格麗特突然開口問道。山上到處聳立著陡峭的岩石,星星點點的綠草四處叢生。

貝爾格裏夫注意著腳下,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步伐有所放緩。

「……是個充滿活力和自信的家夥啊。而且也的確是非常有才華。論劍法的話感覺完全比不過那家夥呢」

卡西姆捋著胡須。

「的確啊,珀西和薩蒂都挺厲害的。雖說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會犯傻就是啦」

「比如說……?」走在前面的安潔琳回頭問道。

「這個嘛,比如說委托的內容明明是要我們去收集素材,但他們打倒了目標魔獸之後就心滿意足地准備打道回府了」

「對對對!咱當時還想著他們這是幹嘛呢」

「……不是,當時你也是跟他們一邊的好吧。三個人一起毫不猶豫地往回走,搞得我都差點懷疑是不是我自己搞錯了」

「咦,不是吧?是那樣的嗎?」

卡西姆皺起眉頭,撓了撓腦袋。殿後的丹肯愉悅地笑了。

「看來『霸王劍』和『碎天』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能把他們都統合起來的爸爸才是最厲害的」

安潔琳這麽說著,哼了一聲。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笑了笑。

「也說不上厲害不厲害……不過當年他們的確是有些不靠譜的地方呢」

「嘻嘻~,就像是瑪麗一樣喵~」

「你說啥,米莉你這混蛋!」

「呀~」

瑪格麗特在米麗娅姆臉上扭了一把,米麗娅姆發出呀呀的尖叫聲。安奈莎傻眼地把弓扛好。

「你們在幹什麽啊……小心腳底下,別摔著了」

休息了一天,又花了一天時間做准備,衆人終于從伊斯塔夫出發進入大山,朝著『大地的肚臍』進發。最開始的一段路還算是好走,大概是因爲有人爲了采礦石或是野菜之類的經常來往的緣故,但越往裏走就越有一種人迹罕至的感覺,腳下的路越來越崎岖。最初只是曲折一些,但好歹還算是人走的路,後來逐漸就變成了獸徑。

安潔琳走在最前面,她手裏的魔水晶錐就像是指南針一樣,始終指向同一方向,所以應該是沒走錯。應該說不愧是遠離人類的魔境,普通的方法怕是行不通的。

繼續走下去,嶙峋的岩石越來越多,腳底下也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對于裝著假腿的貝爾格裏夫來說走起來越發困難,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是盡量小心地保持著平衡,然而他的步伐也因此而變得緩慢。

安潔琳時不時地回過頭來,擔心地看向貝爾格裏夫。

「爸爸,沒事嗎……?」

「哦,抱歉,有點麻煩呢」

「路還長著呢,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伊什梅爾說道。衆人也都走得有點累了,紛紛表示贊成,各自坐下拿出水壺和幹糧。

拿著魔水晶錐的安潔琳眯起眼睛看向其所指的方向。

「……越來越陡了。說不定還必須翻過那裏」

前方是一個很陡的斜坡,看樣子必須翻越那裏才能繼續向前。瑪格麗特擰上水壺的蓋子站起身來。

「好嘞,俺先去探探路」

她一邊說著,以輕巧的步伐跑了過去,在斜坡前方右轉,繞過一塊大石頭探查了一下情況,隨後又跑向反方向,消失在斜坡的另一邊。

這種時候假腿還真是麻煩啊,貝爾格裏夫不禁歎了一口氣。平常走路倒是沒有任何問題,持劍戰鬥也不受影響,但唯有這種路不好走的時候特別麻煩。果然假腿和真腿還是有區別的。

終于回來的瑪格麗特使勁搖了搖頭。

「沒戲。往那邊走的話還就數那斜坡最好走。其它的更危險」

「這樣啊……嗯,謝謝了,瑪麗」

既然沒法繞路,那就只能是努力一把了。萬幸的是還能看到有可以踩的地方,不要心急慢慢來的話還是能走的。貝爾格裏夫像是在思考似的視線遊移了一陣,隨後從行李中找出一塊布來纏住假腿前端,再綁緊防止滑落。這樣既可以當緩衝的墊子,也兼有防滑的考慮。

「走吧」

「貝爾大哥,不好走的地方我扶你過去」

「哈哈,謝謝了,丹肯」

一行人開始慢慢攀登斜坡。

貝爾格裏夫背著很重的行李,還得不停地確認落腳點,所以走得非常慢,而相對地安潔琳等人則是輕松地躍身而上,隨後從上面扔下繩子來。

貝爾格裏夫擡頭朝上看去,以爲她們是要讓自己抓住繩子把自己拉上去,這時安潔琳大喊。

「先把行李拉上來!」

「……哦,這樣啊」

理解了她的意思後,貝爾格裏夫將行李系在繩子上。包上挂著的大大小小的鍋子不斷地相互碰撞,伴隨著喀拉喀拉的聲音,行李被緩緩拉了上去。

這樣子來回幾次後,身上的負擔輕了不少。接下來只要抓住繩子,支撐著身體上去就好。

「爸爸,能上來嗎?」

「哦,沒事。可能會稍微慢點,等我一下」

有了繩子支持著,感覺輕松了不少,再加上丹肯等人的幫助,總算是爬到了上面,可以感覺到有清涼的風兒掠過臉頰。

折騰了老半天,太陽都已經快要落山了。直線距離來看前進了並不遠,但能夠越過陡坡這個難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因爲還要做野營的准備,所以衆人決定就此停止前進。安奈莎和瑪格麗特去試著尋找獵物,其他人則是負責點起篝火,查看周圍情況等工作。

貝爾格裏夫一邊用石頭壘著爐竈,一邊環視四周。這附近一圈是一個高台,往前走是緩緩下降的斜坡,再繼續向前則又變成向上的斜坡。

一塊很大的岩石莫名地引人注意,周圍也有很多石頭,是一片很荒涼的山地。

不過周圍也有零星的比較矮的常綠樹,也有灌木叢。看起來收集柴火不是難事。出了一身汗後微風一吹很是舒服。

伊什梅爾扶正眼鏡,開口說道。

「說起來……入夜後魔獸的活動會很頻繁,必須多加注意」

「是啊。必須輪換值班讓大家都能得到休息呢……」

按照伊什梅爾的說法,甯迪亞山脈中的魔獸也受到『大地的肚臍』的魔力影響,因此比起其他地區來說有更多較強的個體。

貝爾格裏夫將幹豆子放進煮沸的鍋裏。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麽多的魔力爲什麽沒有讓這裏地城化呢?」

「這個嘛……說不定這裏已經成爲了一個巨大的地城了呢。如今前往『大地的肚臍』的人不在少數,但卻始終沒有開發出一條確定的路線,甚至連一條好走的路都沒有啊」

原來如此,這麽說倒也不是沒可能。如果山脈本身就能改變地形的話,自然是既無法開辟道路,也無法描繪地圖了。只有本領高強的冒險者可以進入,卻無法開發出安全的路線,這本身就很不自然。

「那,伊什梅爾先生上次來的時候走的路不一樣嗎~?」

對于米麗娅姆的問題,伊什梅爾點點頭。

「是的。我上次走的是一條類似穿越叢林的道路。應該是不同的道路,不過也有可能是道路本身發生了變化」

「這樣啊……不管怎麽說,不能放松警惕呢」

豆子在鍋裏咕嘟咕嘟煮著的時候,西斜的太陽隱去了身形,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出去狩獵的安奈莎和瑪格麗特回來了,但兩人都是雙手空空,而且臉色都有些奇怪。安潔琳有些納悶。

「什麽都沒打到嗎?」

「是啊……准確來說,這附近就沒有活物的氣息。別說是魔獸了,連鳥或者兔子的影子都看不見」

「奇了怪了,還以爲能有只鴿子或者野山羊呢」

瑪格麗特一臉無趣地雙手交叉放到腦後。卡西姆捋了捋胡須。

「那還真有點怪了。說不定是因爲這兒是某些東西的地盤?」

「但是要那樣說的話,也沒有感覺到很大的魔力氣息」

伊什梅爾說道。安潔琳也點點頭。

「那就更奇怪了……」

強大的魔獸經常會吸引來低階的魔獸,但也有一些會反過來劃定出勢力範圍讓其他生物難以接近。

但要是真有那樣的魔獸的話,應該能感受到所謂強者的氣息。以安潔琳爲首的一衆強手都沒有感覺到的話就更顯得奇怪了。

「算啦,這些麻煩事再想也沒個結果。真要有啥來了看俺把它們全都打飛。這樣不就得了」

「瑪麗還真是樂觀喵~。但是也有道理呢。想得太多的話會沒法休息好哦~」

「嘿、嘿、嘿,也是呢。好啦,先吃飯吧。咱肚子餓啦」

「哈——,好想吃肉啊」

瑪格麗特歎了一口氣。丹肯苦笑著將行李拉過來。

「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啊。還好准備了很多幹肉,今晚就先用這些對付吧」

將幹硬的烤面包泡進煮了豆子和幹肉的湯裏,作爲今天的晚餐。就在衆人吃飯的時候天完全黑了,夜幕徹底降臨。喝著有些濃的花茶擡頭看去,晴朗的星空布滿了星星。大概是因爲來到了海拔較高的地方,這裏能看到的星星似乎比伊斯塔夫要多一些。

負責第一個守夜的是貝爾格裏夫。夜晚的氣溫驟降讓他縮起身子,向篝火裏又添了些柴。明明天亮的時候還是很熱的,到了入夜後卻冷到呼氣都能看到白煙的程度。當然,在托內拉的長年生活讓他習慣了應對寒冷,但晝夜溫差如此之大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和他一起守夜的安潔琳窸窸索索地湊到貝爾格裏夫身邊。

「比想象的還冷呢……」

「是啊……」

星光似乎變淡了一些,原來是不知不覺間月亮出來了。還不滿半個月亮,不過比新月已經大了不少了。月光將山脊上的岩石照成一片青白,周圍亮了起來。

篝火上的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冒著熱氣。

「爸爸,要喝花茶嗎……?」

「哦,謝謝了」

濃濃的花茶將寒意和睡意全都趕跑了。將杯子端到嘴邊時,杯中升起的熱氣讓月光顯得有些朦胧。

但還真是有點奇怪呢,貝爾格裏夫這麽想道。實在是太過安靜了。白天不見鳥獸行蹤還能說得過去,但連夜行性生物的氣息都一點沒有就太奇怪了。

突然間,他背上的大劍輕聲低吟起來。

貝爾格裏夫詫異地環視四周,隨後視線集中到一點上,眯起眼睛定睛觀察。

「嗯?」

「……怎麽了,爸爸?」

「那個影子……太奇怪了」

在貝爾格裏夫的視線前方,似乎有一個很大的東西正在緩緩移動。之前一直都沒有留意到,好像是有輕微的類似大地鳴動的聲音。安潔琳唰地站起來,將手放到劍柄上。

「都起來!有敵人!」

睡在篝火旁的夥伴們紛紛跳了起來,拿起武器。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之前一直隱藏起來的氣息瞬間充滿四周。

伴隨著岩石相互摩擦的沈悶聲音,岩石巨人在月光下舉起手臂。可以聽到類似于大地鳴動的低沈的低吟聲。

卡西姆將禮帽戴好。

「哈哈,是巨岩傀儡(Gigant Rock Golem)啊」

「白天看到的大石頭是它們啊……還真是完美的岩石擬態呢」

「唔,被圍住了啊」

有一群比巨岩傀儡小一些但外形差不多的岩石傀儡將一行人團團圍住。安奈莎傻眼地笑了笑。

「因爲是這些家夥的勢力範圍所以才沒有其它生物啊……但是既沒有泄漏魔力,也沒有釋放出氣息……真的是岩石傀儡嗎?」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變異種呢~。哈~,真的是不能大意呢」

「所以才說甯迪亞山脈是特別的地方吧……爆炸吧」

以伊什梅爾放出的魔法爲開端,戰鬥就此開始。魔力卷作一團,將離得最近的岩石傀儡打得粉碎。卡西姆咻地吹了一聲口哨。

「有本事啊」

「哈哈,能被『碎天』如此誇獎還真是榮幸呢……雜魚就交給我吧,大的有勞您了」

伊什梅爾打了個響指,瞬間一本厚厚的書從什麽都沒有的空中突然浮現出來,整本書環繞著淡淡的光芒,懸停在空中唰啦唰啦地自行翻動著書頁。米麗娅姆瞪大了眼睛。

「魔導書召喚!超~厲害啊!」

「米莉,要感動也待會兒再說。我們也先去解決雜魚」

「前面的就交給俺吧!」

瑪格麗特如滑行般快步衝了出去,一口氣砍倒了好幾個岩石傀儡。

安奈莎也迅速架起弓來,一口氣射出數根箭。箭在射中目標的同時炸裂開來,將岩石傀儡炸成滿地碎石。米麗娅姆也舉起杖來召喚雷雲。

衆人畢竟身手不凡,輕松地解決著敵人。但岩石傀儡仍不斷地湧來,仿佛山裏的所有石頭都變成了岩石傀儡似的。

另一邊,安潔琳輕輕躲過巨岩傀儡揮下的拳頭,隨後跳到其胳膊上,一直衝到其肩頭,橫向揮出一劍。但原本可以斬斷鋼鐵的一擊卻只在巨岩傀儡表面留下了淺淺的傷痕。

「好硬……!」

原以爲是普通的巨岩傀儡所以沒有使出全力,安潔琳不禁皺起眉頭。此時,巨岩傀儡看起來像是臉的部分轉了過來,上面兩個像是眼睛一般的深坑仿佛死死盯住了安潔琳。

安潔琳感到一陣恐懼,朝後方跳開。下一刻,如大錘般的石拳揮過她剛才所在的地方。

卡西姆拍了拍貝爾格裏夫的肩膀。

「要咋辦?用大魔法?那個大家夥硬到連安潔都砍不動啊。大概是有魔力層包裹著吧。這麽著的話還是魔法來得快點」

「要多長時間?」

「嗯——……二十秒吧。不過大概會改變地形呢」

「……如果要把威力和範圍控制在不改變地形的程度呢?」

「給咱一分鍾」

卡西姆朝著巨岩傀儡伸出手指,魔力開始聚集成漩渦,晃動著他的頭發。

貝爾格裏夫拔出大劍。

「安潔!吸引這家夥的注意!丹肯,左腳交給你了!」

「交給在下吧!」

貝爾格裏夫一蹬地面衝了出去,砍翻面前擋路的岩石傀儡,朝著巨岩傀儡的右腳衝過去。安潔琳則是一直在巨岩傀儡身上尋找落腳點,像是在空中飛舞般在其身上跳來跳去,很好地吸引了巨人的注意力。

明明在走路時要注意假腿的平衡性,但到了戰場上卻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保持平衡。是因爲緊張感導致和假腿間的感應增強了嗎,這些想法在貝爾格裏夫腦海裏一閃而過,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了。

貝爾格裏夫將劍拖在身後,隨後使出全力朝巨岩傀儡的右腳橫著砍下一劍。大劍的低吟也猛地增強,將巨岩傀儡粗壯的右腳斬斷。

丹肯的戰斧也重重地擊中了其左腳。雖然沒有能夠斬斷,但巨岩傀儡已經失去了平衡,搖晃著緩緩倒下。

安潔琳快步拉開距離,但隨後看到的景象卻讓她瞪大了眼睛。丹肯雖然快步躲開了,但貝爾格裏夫仍在其右腳附近。巨岩傀儡巨大的身軀向著他的頭頂上掉落下來。

「爸爸!」

在安潔琳揪心地大喊的同時,壓縮的魔力塊被釋放出來,強烈的光芒照亮了周圍。

她不由得閉上眼睛,等到再次睜開時,巨岩傀儡已經被完全消滅,只剩了腳尖的一點點。

卡西姆垂下手臂,長出一口氣。

「時機剛剛好……話說還是有點嚇人啊,真是的」

「爸、爸爸呢……?」

「嗯?哦,那邊」

在卡西姆所指向的地方,貝爾格裏夫站起身來,他剛才似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趴到了地上。安潔琳猛衝過去抱住了他。

「爸爸!」

「哦,安潔……哎呀呀,總算是幹掉了啊」

「真是的……嚇死人了!還以爲你要被壓扁了!」

「抱歉抱歉。但是爲了不讓它察覺到,有必要暫時停下來吸引它的注意。而且卡西姆的話肯定能處理好的」

貝爾格裏夫環視四周。岩石傀儡的數目已經減少了很多。看來剛才只是因爲天色太暗看不清數目而已,並不是數目多到特別誇張。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爲頭領被打倒所以有一部分逃跑了吧。

卡西姆呵呵笑著走了過來。

「剩下的就是清理雜魚啦。話說貝爾,你剛才一點要躲開的樣子都不做,可把安潔給嚇壞了呢」

「……才沒有嚇壞呢」

「嗬?明明眼淚都嚇出來了?嘿、嘿、嘿」

「才沒有!」

安潔琳慌慌張張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貝爾格裏夫將大劍收入劍鞘。剩余的殲滅戰交給夥伴們就可以了吧。

很快岩石傀儡群被清理幹淨,周圍再次回歸寂靜。

瑪格麗特一臉無聊地轉動著手中的劍。

「呿,還想著說那個大塊頭留給俺來收拾呢」

「我都砍不斷的,瑪麗你就更不可能了……」

「你說甚?話說安潔你沒砍動啊?哈哈,丟人」

安潔琳眉梢上挑。

「只是我以爲它跟普通岩石傀儡硬度一樣,所以沒出全力而已……認真起來的話肯定能砍斷的」

「哼,要那麽說俺也能砍動」

「好啦好啦,別吵啦。再不休息明天要起不來了」

貝爾格裏夫的話讓兩人不情不願地安靜下來。

將營地裏的岩石傀儡碎片清理出去,重新點燃火堆。除了繼續守夜的貝爾格裏夫和安潔琳外其他人都躺了下來,很快傳出熟睡的呼吸聲。明明剛剛經曆了那樣的戰鬥卻沒有特別興奮,很快就能入睡,這也算是久經沙場的強者的從容吧。

安潔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爸爸你還真是信任卡西姆叔叔呢」

「嗯?哦,雖然說在一起時間不長,但畢竟也算是過命的交情……」

只不過當年都沒有現在這麽強就是了,貝爾格裏夫笑著說道。安潔琳有些不滿地鼓起臉頰,靠到貝爾格裏夫身上。

「也會相信我的吧……?」

「那當然了」

「哎嘿嘿……」

安潔琳高興地將頭靠上貝爾格裏夫的肩頭。

不過對于貝爾格裏夫來說,他始終是將安潔琳優先作爲女兒來考慮的。就算明白她是有實力的冒險者,但內心中總會將她當成必須守護的對象。

明明就比自己還強得多呢,貝爾格裏夫有些自嘲地笑了。

進入大山才第一天,就有了一種接受了洗禮的感覺。在到達『大地的肚臍』之前,還要經曆多少戰鬥呢。然後,在『大地的肚臍』又會有什麽樣的魔獸在等待著自己呢。

一直到接班的卡西姆醒來,他自己躺下後,腦海裏還是一直在思索這種種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睡。

已經爬到天頂上的月亮閃耀著青白色的光芒。

○  ○  ○  ○  ○

到處都點著篝火。夜色雖從空中降下,但因爲月亮已將近滿月,月光很是明亮,再加上篝火、提燈和黃輝石等的照明,『天坑』周圍還是很亮堂的。爲了保證魔獸不論何時出現都能應對,冒險者們即使是夜裏也會像這樣聚集在周圍。

有的人來往走動,也有人圍著火堆坐下,總之人數是不少。吵吵嚷嚷的說話聲疊加到一起顯得愈發吵鬧,但也聽不清每個聲音具體在說什麽。

在一塊大石頭的陰影處有一個男人。每當篝火的火焰搖動時,他臉上的陰影也隨之搖動,仿佛表情也在跟著變化似的。但實際上他一直眉頭緊鎖不曾變過。混有白發的枯草色頭發亂糟糟地披散著。

男子背靠著岩石,閉著眼睛,但似乎又沒有在睡覺。他全身都散發出一種緊張感,給人一種下一刻就要跳起來揮劍似的氣氛。

隔著火堆的另一邊,一名犬耳少女正在將肉分切成小塊,隨後將其用削尖的樹枝串成一串一串的,接著再撒上鹽和香料。可以聽到她嘴裏還在哼哼著什麽。

「噢,比格媽媽,一次掃特意斯忒~」【注①】

火堆裏發出噼啪的聲音,火星四濺飛舞。男子微微睜開一只眼睛,皺著眉頭按住胸膛。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從懷裏取出香囊,將其放到鼻子下面,吸入氣化的以太油。其中所溶解的草藥成分迅速滲入鼻腔、喉嚨和胸膛,讓他的氣息平穩下來。

「要喝嗎?」

在不遠處坐著的黑發女子用槍尖挑著裝了酒的葫蘆遞了過來。男子無言地取下葫蘆喝了一口,隨後將其扔回給女子。女子呵呵笑著,也拿起葫蘆喝了一口。

「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你們要纏著俺到什麽時候」

「這個汝要問那家夥了的說」

男子看向正將肉串放到火上烤的犬耳少女。少女一臉若無其事地回看男子。

「到大叔打起精神來爲止都會陪著你的。比塞就~」【注②】

「多管閑事……」

男子冷冷地抱怨了一句,隨後繼續靠在岩石上。雖說他看起來心情很糟,但要說的話女子和少女就沒見過他心情好的時候,所以如今倒也不在意了。

【注①:比格媽媽,一次掃特意斯忒:Big Mama, It's so tasty(胖媽媽,真好吃)。搜了半天沒找到出處,倒是搜到有一些叫“胖媽媽”的餐廳,所以我懷疑這有可能是上世紀某些電視廣告的台詞……有知道的請務必告訴我一聲】

【注②:比塞就:Beside you(陪在你身邊)】

少女哼著歌,將烤好的肉串遞了過來。

「請吧,北鼻」

「不要」

已經吃過了,男子閉著眼睛這樣說道。因爲是夜晚所以看不清楚,不過篝火周圍的地上似乎的確散落著一些烤得焦黑的碎肉塊。犬耳少女噘起嘴來。

「烤得幹巴巴的焦黑的肉,和烤得恰到好處的肉,哪個更好吃?」

「鬼知道。飯這種東西隨便吃點就得了」

「古人曾經說過。送到嘴邊的肉都不吃,太浪費了」【注③】

「後半句錯了,而且用在這裏也不對,蠢貨」

黑發女子傻眼地嘟囔著,吐出一口煙。犬耳少女自己咬了一口肉。

「好七……大叔,真的不要嗎?是我的故鄉的特殊的忒斯濤是也,北鼻」【注④】

【注③:此處是化用了日本俗語“據膳食わぬは男の恥(送到嘴邊的飯都不吃是男人之恥)”,其原本的意思是勸告男人對于倒貼上來的女人不要拒絕,所以後面八雲吐槽說用錯了】

【注④:忒斯濤:taste(味道)】

男子沈默不語,似乎根本就不准備搭理她。犬耳少女一臉無趣地嚼著肉,隨後又灌了一口酒。

「大叔你,一直是吃著這樣不好吃的飯嗎?」

聽到少女的話,男子微微睜開眼睛。在他的記憶中,自從與過去的夥伴分開後,他就一直是一個人孤身作戰。吃飯根本算不上什麽樂趣,只是爲了讓身體能繼續行動而已。不管吃什麽也嘗不出味道。酒也一樣沒有味道,只是爲了讓自己喝醉而已。他覺得這才是最適合他自己的。

這只是自我滿足而已。這樣的想法曾無數次在他腦海中閃過。但是除了這樣還能怎麽辦,男子自己也不清楚。

「……味道根本無所謂」

「這樣啊」

少女又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遞給黑發女子。女子磕掉煙管中的煙灰,接過肉串咬下一口,細細咀嚼起來。

「……唔,很不錯。汝真的不肯吃嗎?」

男子並不回答,再次閉上眼睛,將披風裹好。看樣子他是要睡了。犬耳少女將吃完了肉的簽子扔進火堆,抱膝呢喃道。

「大叔你,很寂寞呢」

男子突然坐起來,伸出手越過篝火,一把抓住少女的腦袋。

「啊嗚……」

少女痛苦地眯起眼睛,男子以銳利的目光死死瞪著她。

「……說得好像你什麽都知道一樣」

「到此爲止的說」

男子將視線轉向旁邊。黑發女子的槍尖已經頂到了男子後頸上。

「以汝的力量是要死人的。那樣的話余就無法置之不理了」

「……呿」

男子放開了手,粗暴地站起身來,鬥篷一翻消失在黑暗之中。被解放出來的犬耳少女咳咳地咳嗽了幾聲,調整著呼吸。黑發女子走過來輕輕摩挲她的後背。

「別勉強啊……沒必要連汝自身也搭進去」

「……愛嘎塔,拉伊夫」【注⑤】

「啊?」

「古人曾經說過。活著就是賺到了。但是大叔活著就很辛苦,和只是現在辛苦的我相比,哪邊才是真的更苦呢?」【注⑥】

女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少女則是一臉若無其事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將毛皮帽子重新戴好。

【注⑤:愛嘎塔,拉伊夫:《I Got Life(我還活著)》, 美國黑人女歌手妮娜·西蒙(Nina Simone)于1968年演唱的歌曲。】

【注⑥:活著就是賺到了:日本著名落語家明石家さんま的座右銘。他曾在陰差陽錯間躲過一場五百余人喪生的特大空難,故而有此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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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42 am

第七卷 第九十三話

一行人在山間行進了大概一周時間。路況很差外加土地荒涼,保障水的供應就成了個大問題。偶爾能找到湧泉或是河水,但有的時候爲了節約起見也不得不嚼樹根來緩解幹渴。

彌漫在空氣中的魔力越來越濃,四周洋溢著一種明顯非常異樣的氛圍。就連植物都讓人覺得似乎有所不同。有時會感覺到有奇怪的視線,然而轉過頭去卻發現只是一朵開著小花的堇草而已,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那邊!朝後面去了!」

安潔琳大喊著朝向自己衝過來的魔獸揮下一劍。但魔獸立刻停下腳步向後跳開,輕松躲過安潔琳的劍鋒。眼前的魔獸發出一種奇怪音調的咆哮聲,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挑釁。它的外表是獅子模樣,全身體毛通紅,尾巴卻是蠍子的樣子,是一種名爲蠍尾獅的魔獸。

它的身上已經插了幾根安奈莎射出的箭,但其勢頭仍然不減,朝著這邊衝了過來,還躲開了米麗娅姆放出的魔法,米麗娅姆心有不甘地揮舞著手中的杖。

「氣死我啦~,實在是太靈活了……!」

「這還真是頭疼……一頭就已經很麻煩了,居然還來了三頭」

伊什梅爾身邊浮現的魔導書放出淡淡的光芒。從後方繞過來的一頭被瑪格麗特揮劍趕開。

蠍尾獅是一種非常聰明的魔獸。它們不會過于相信自己的力量,一味無謀地猛衝,而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等待我方陷入疲勞。安潔琳咬緊牙關重新架好劍。

「卡西姆叔叔,有什麽辦法嗎……?」

「這個嘛……怎麽說呢。直接上大魔法的話也有可能被躲開呢。雖然說不至于輸掉,但得花點時間啊」

「只能是各個擊破了吧」

貝爾格裏夫說道。

「你也看到了,它們攻擊時候肯定會聯合出擊。動作雖然快,可要是能一對一的話就能贏了」

「但要是我們這邊主動攻擊的其中一頭的話,它就會拉開距離,然後三頭一起迎擊啊」安奈莎也說道。

「所以說啊,需要我們這邊同時分別出擊,不給它們彙合的機會。安潔,你負責壓制那頭中了箭的。少了一只眼睛的由卡西姆和瑪格麗特負責。剩下的所有人解決最後一只。上吧」

話音未落,貝爾格裏夫就握緊大劍衝了出去,丹肯緊隨其後,安奈莎、米麗娅姆和伊什梅爾三人爲他們提供援護。瑪格麗特也如疾風般衝向蠍尾獅,卡西姆的身邊卷起魔力的漩渦。

安潔琳嘴角上翹,與剩下的一頭正面相向。

之前處于守勢的人類突然發起反攻,蠍尾獅們似乎也有一點被嚇到了。然而它們之間的聯系已經被完全切斷,無法彙合。

的確,如果是同時面對兩頭的話會有些辛苦,但像這樣子一對一的話就肯定不會輸。也不會讓對方逃跑。安潔琳鬥氣盡顯,架起劍來。

「剛才可是被你折騰了好久呢……!」

周圍情況發生了變化,再加上安潔琳放出的鬥氣似乎也使其不再冷靜,蠍尾獅怒吼著亮出鋒利的爪子,朝著安潔琳飛撲過來。

安潔琳吸了一口氣,腳上輕輕一點跳了起來。

電光石火間揮出兩劍。

蠍尾獅揮下的前爪和腦袋與身體分離,在地上滾來滾去。

「……一對一的話就根本不算什麽了呢」

轉頭看去,另外兩頭也已經被解決掉了。如果沒能解決掉的話倒是有可能陷入己方兵力過于分散的危險,幸好大家都是有實力的人,能出其不意攻對手不備。三頭蠍尾獅在周圍形成包圍圈,當己方試圖攻擊時就立刻躲開,隨後兩三頭聚到一起反擊,這樣的對手令人難以應付。而同時散開分別應對的話就沒問題了。能夠看透這一點的觀察力,迅速做出判斷並下達指示的行動力,這樣的貝爾格裏夫的可靠身影被安潔琳全都看在眼裏,讓她不由得微笑起來。

「嘻嘻……」

貝爾格裏夫收起大劍,坐到地上。在他身邊的米麗娅姆開心地蹦蹦跳跳。

「好棒好棒!我說,貝爾叔,要給這些魔獸剝皮嗎~?」

「嗯……也是呢。看起來似乎是不錯的素材……」

貝爾格裏夫似乎有些太不舒服,閉上眼睛用指尖在額頭按壓了幾下。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大好。安潔琳心裏一驚,跑了過去。

「爸爸,沒事吧?你受傷了嗎……?」

「不是……沒事的,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貝爾格裏夫露出有些虛弱的笑容。丹肯皺起眉頭,將手放到貝爾格裏夫的額頭。

「貝爾大哥……你這是發燒了啊」

「嗯,唔……感覺有些站不穩是因爲這個嗎……」

安潔琳也有些驚訝地伸出手放到他的額頭上,的確是很燙。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的眼睛似乎也有些紅腫。卡西姆撓了撓頭。

「餵餵……別勉強自己啊,貝爾」

「我倒也沒打算蠻幹……但這還真是麻煩了」

瑪格麗特歎了口氣。

「真不像樣啊貝爾。咋辦,今兒先休息呗?」

「不,索性直接前往『大地的肚臍』比較好。從魔力的濃度來看,再有半天時間就應該能到達了。在這裏過夜的話太危險了」

對于伊什梅爾的發言,貝爾格裏夫也點頭表示贊同,撐著手杖站起身來。

「我還能走。繼續向前走吧。要是再有剛才那樣的魔獸來了就麻煩了」

安潔琳抓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

「我來扶你……」

但貝爾格裏夫卻輕輕將她推開。

「不……安潔,你走前面。對于魔獸的氣息你是最敏感的」

「嗯…………但是……」

這種坐立不安的情況下還怎麽可能冷靜下來偵察啊。安潔琳有些猶豫不決。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別擺出那種表情啊。能早點到達的話就能早點休息,也就能早點治好了。而且冒險者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吧?不要讓爸爸失望啊」

「……嗯!」

安潔琳強作笑顔,取出水晶錐走在前面。如今也沒時間給蠍尾獅剝皮了。

雖然說路況很差所以走得很慢,但一行人仍努力前進,突然間感覺到了其他人的氣息。斜坡上方似乎可以看到幾名冒險者的身影,他們前進的方向與安潔琳等人是一樣的。

朝前方看去,在遠處高聳的峽谷間似乎有一座像是城堡的東西,很明顯是人造的産物。

伊什梅爾松了一口氣。

「終于能看到了……」

「咦,看起來像是城堡啊……」

「似乎是古時候遺留下來的東西。在那對面就是『大地的肚臍』」

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腳步頓時感覺輕快了許多。走上斜坡,可以看到有類似道路的痕迹。不像是人工修築的道路,倒更像是人來人往自然踩出來的路。道路一直通向城堡,前方可以看到許多冒險者的背影。

瑪格麗特一臉無趣地雙手交叉放到腦後。

「搞毛啊,有路的話直接從這邊走多好」

「不,這條路只存在于城堡附近。請看」

伊什梅爾指向城堡的反方向。道路向前延伸了一段後就突然消失了,只剩荒涼的大地鋪展開來。

「不管從哪裏進山,最初姑且還好,但越往裏走就越是錯綜複雜,很難重複相同的路線。但奇怪的是不管怎麽走最後都會到達這裏……真的是很不可思議呢」

安潔琳再次朝前看去。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到達那裏。貝爾格裏夫的臉色已經越來越差,現在正由丹肯扶著他前行,似乎隨時有可能倒下。

走到近處才能看出,這城堡其實相當的大。構築城堡的石頭似乎沒有經過刻意的切割和打磨,大小和形狀都各不相同,但石頭與石頭間卻結合得相當緊密,仿佛連一張紙插不進去。

一踏入城堡,安潔琳立刻瞪大了眼睛。道路兩側排列著許多石造的建築物,衆多的冒險者來來往往,其中也有些看起來像是商人打扮的人。他們背著大大的行囊,用木頭和布搭起簡陋的小攤,販售著各種各樣的東西。還有人一邊喝酒一邊談笑。

看著驚訝的一行人,伊什梅爾呵呵笑了。

「嚇到了?『天坑』還要稍微再往前一點。這裏聚集的都是些機靈的商人們,爲了收購高階魔獸素材跑到這裏來的。當然他們的護衛也都是一流的冒險者」

「嚇人一跳……怎麽說呢……還以爲會是更殺氣騰騰的感覺」

「『天坑』周圍倒是那樣的。不過這裏有很多是面向冒險者的店鋪……總之先找個休息的地方吧。得讓貝爾格裏夫先生先躺下來呢」

安潔琳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貝爾格裏夫。只見他呆站在原地,視線朝下,呼吸呼吸短且急促。

再往前走一點,有一棟非常大的石造建築。這棟建築和城堡一樣是用天然石頭毫無縫隙地堆砌起來的,看著非常結實,不過也有個別地方堆得很粗糙,說不定是曾經崩塌過後又有人重新隨便堆了一下吧。

安潔琳突然想到,這裏在古時候說不定也是一個國家呢。被掩埋在曆史的陰影中的不爲人知的王國。難道是被魔獸滅國了嗎。

寬大的建築中似乎生活著許多冒險者。屋內是一個類似大廳的寬闊空間,人們用布簾將其分割開來,劃分出獨立的空間,各自點起火堆。相互間還都留出了類似通道的空間,看起來不要堵路似乎是這裏的潛規則。

大廳裏已經很擁擠了,不過他們還是勉強在一根支撐天花板的粗大柱子旁找到了一塊地方。將地板打掃一下,在繩子上挂上布勉強隔出一塊空間。雖然說肯定沒法完全圍住,但至少是足以劃出一塊小空間了。

終于能躺下的貝爾格裏夫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很快睡著了。安潔琳將手放到他的額頭上。燒還沒退,甚至感覺好像還更燙了。

卡西姆在行李中翻找著什麽。

「煎點草藥吧。還得給他擦擦汗……啊,該死,好像不夠啊。話說外面有那麽多店,不知道有沒有賣藍帕葉子的啊」

安奈莎拿起皮囊。

「我去找找吧。順便打點水回來」

「啊,俺也去。順便去周圍轉轉」

「那我也一起去吧~。瑪麗的話怕是要迷路呢~」

「少說一句能死啊,笨蛋。安潔你……不去是吧」

「嗯。我在這裏陪著爸爸」

于是安奈莎等三人一起出去了。

安潔琳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坐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站起身來,掀起簾子走了出去。她來到牆邊,透過大洞般的窗戶向外瞭望。一股輕風掠過她的臉頰從建築物中穿過,她的頭發也隨之搖晃。大概是因爲海拔較高的關系,這裏沒有伊斯塔夫那麽熱。清涼的微風讓人感覺很舒服。

俯瞰下去,路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在路上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應該都是本領高強的冒險者吧。

這裏吵吵鬧鬧很有活力,簡直就像是一個小鎮一般熱鬧。應該說根本就是個鎮子。因爲大海嘯臨近,冒險者數目應該也很多。這麽多高階冒險者齊聚一堂也是很稀罕的事情。即使是當初在奧爾芬討伐魔王的時候也沒有這麽大的陣仗。

「挺熱鬧的啊」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安潔琳一驚,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年站在旁邊,也在朝窗外俯瞰。少年和她年紀相仿,甚至看起來還要小一些。他一頭長發束在腦後,面容看起來比較中性化。乍看是頭發是黑色,但在陽光照射下卻反射出深藍色的光澤。他身穿一件套頭衣服,外面又披了一件齊丹綢緞的外套。看起來似乎是個東方人。

安潔琳吃了一驚,對方居然接近到這個距離自己都沒有發覺,肯定是個實力高強的人。

少年看向安潔琳,微微一笑,伸出手來。

「我是遠矢。請多關照」

「哦……你好」

安潔琳有些不明所以地握住遠矢的手。遠矢似乎是覺得有些滑稽,笑著說道。

「不用那麽害怕吧。雖然說時間不長,但都是要一起戰鬥的吧」

「呃」

「……?你也是衝著大海嘯來的吧?」

「……啊」

安潔琳一開始還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聽到這些才終于想起,之前是聽說過在『大地的肚臍』必須要冒險者們通力合作才能打倒魔物,不然會很危險。于是安潔琳也微微低頭致意。

「請多關照……」

「怎麽稱呼?」

「……?啊,是說我嗎?我是安潔琳……」

安潔琳冷淡的態度讓遠矢苦笑著聳了聳肩。

「我是招人煩了嗎?抱歉啊」

「啊不……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安潔琳撓了撓頭。雖然說她倒也不是對遠矢抱有警戒或是怎麽樣,但對于初次見面的人該說些什麽,她現在實在是想不出來。腦袋裏想的全都是貝爾格裏夫的情況。

遠矢似乎也找不到可以接下去的話,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開口說道。

「其實我是在找人……你有沒有見到精靈族的人?」

「精靈族……?」

是說瑪格麗特嗎?安潔琳有些納悶。

「遠矢,怎麽了嗎?」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晃晃悠悠走了過來。安潔琳一看嚇了一跳。順滑的銀發加上尖尖的耳朵,站在那裏的是一名高個子的精靈族人,而且還是女性。她穿著與遠矢類似的東方風格服裝,頭發雖然是精靈族順滑的銀發,不過打理得比較短,有些地方還會翹起一兩撮。

「……薩蒂阿姨?」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但那位精靈族女性卻有些納悶。

「薩蒂?不是哦?」

「啊……抱歉」

是不同的人啊,安潔琳有些失落地垂下肩膀。果然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

遠矢抓了抓臉頰。

「你還好意思還問怎麽了,莫琳。就是因爲你走丟了,我才會從這邊窗戶上往下看來找人啊」

「走丟了的人是你才對吧,真是的……那邊的那位小姐是?」

「哦,她是安潔琳小姐」

「您好……」

安潔琳低頭致意,莫琳微微一笑。

【插圖 遠矢與莫琳】

「我是莫琳,請多關照。遠矢給您添麻煩了……」

「才沒有添麻煩呢……是吧?」

「呃」

安潔琳有些不知所措,視線來回遊移。莫琳傻眼地歎了口氣。

「你看這不就是給人添麻煩了嗎。好啦,走吧。我肚子餓了」

「才剛吃過飯的吧……算了。那再見了,安潔琳小姐。拜拜」

「哦,拜拜……」

兩人一起離開,安潔琳感覺似乎是松了口氣。他們似乎不是壞人,但卻感覺實在跟不上他們的步調。明明自己對生人冷淡這點也常被卡西姆調侃,但總歸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卡西姆不在這裏真是太好了,安潔琳這樣想著,歎了口氣轉身回去。

石頭堆成的爐子裏點起了火。貝爾格裏夫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爸爸他稍微好點了嗎……?」

「哦,貝爾他帶了很多藥,給他塗了點能緩和呼吸的藥膏。再就是等她們打水回來」

「但是還真是意外啊。還以爲貝爾格裏夫先生會非常強壯呢」

聽到伊什梅爾的話,正在磨斧頭的丹肯搖了搖頭。

「不,貝爾大哥他雖然劍術和觀察力都很強,但畢竟是長年都在托內拉生活。就算他身體再健壯,不習慣旅行的話環境的變化還是會給身體帶來很大負擔。大概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才病倒的吧?」

「原來如此……這倒也是呢。說起來他倒是說過自己不是冒險者……」

「哎呀呀,而且咱幾個也一直在依賴貝爾啊」

卡西姆說著將手撐到身後。

「但這樣就麻煩了啊。這個樣子也沒法去見珀西了哎」

「嗯……」

安潔琳在火堆旁坐下,低頭不語。而且在人這麽多的地方想要找人也不是件容易事。如果大海嘯開始了的話怕是連敘舊的工夫都沒有了。

不過她又覺得,或許也沒必要那麽著急。珀西瓦爾一直都在『大地的肚臍』這邊,就算大海嘯結束了應該也不會去別的地方吧。等大海嘯結束後人也會減少,到時候再慢慢見面應該也不壞。

對了,八雲和露西爾應該也在這裏吧。真想和她們也見個面呢,安潔琳抱膝這樣想道。

結束了斧頭保養的丹肯擡起頭來。

「安潔小姐,剛才有什麽發現嗎?」

「嗯……人非常多,都是很有實力的人……剛才說過話的人也是。啊,還有精靈族的人。不是薩蒂阿姨就是了……」

看到卡西姆對于「精靈族」這個詞起了反應,安潔琳慌忙補上後半句。卡西姆苦笑著將禮帽重新戴好。

「嘿、嘿、嘿,沒有那麽順利啊……不過還是挺稀罕的。啊,要說的話咱這邊也帶了瑪麗就是了」

「但是這裏有這麽多的強者,應該能收集到情報吧。安潔小姐有跟他們聊了些什麽嗎?」

「呃……」

啊,說起來只做了自我介紹而已呢,安潔琳撓了撓臉頰。這樣子的冷淡態度又會被卡西姆嘲笑的吧。

「……我去找點吃的東西來」

安潔琳實在靜不下心,像是要掩飾不安似的站起身來。卡西姆呵呵笑了。

雖然說她還在擔心貝爾格裏夫的情況,但一直在這裏幹坐著也無濟于事。她想著說不定能找些有營養的東西來給他吃。這樣或許還能更有幫助一些。

走出建築,安潔琳朝著城堡的方向走去。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她原本還想著或許能跟安奈莎她們會合,但看眼前這擁擠的情況大概也沒可能了。路上有著各種各樣裝束的冒險者,仿佛是從大陸的各個不同地方聚集而來的。她與他們擦肩而過,在小攤之間穿行。因爲已經到了黃昏,有許多攤位已經挂起了油燈。看著眼前的這幅光景,讓人很難相信在附近就有著高階魔獸的巢穴。

攤販大多是販賣食物和傷藥,另外似乎也有專門收購素材的攤子。甚至還有像是酒吧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女子扭動著婀娜的身姿爲男人們斟酒。真的像是一個城鎮一般。感覺有些人甚至就是在這裏謀生計的。敢把生意做到這裏來,恐怕已經不是一句膽大所能概括的了。

安潔琳好奇地四下打量,突然間咚地撞上了什麽人。一股草藥的氣味傳來。她慌忙將視線轉回前方。

「對不起……」

安潔琳話說到一半,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像獅子一般的男人。簡樸的铠甲上方披著一件鬥篷。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讓人感覺汗毛倒豎,她覺得自己的氣勢完全被壓倒了。

男子以銳利的視線看了安潔琳一眼,隨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安潔琳感覺像是喉嚨被掐住後終于獲得解放一般,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好久沒見到那樣的人了」

對于安潔琳而言,感覺「完全贏不了」的對手並不多。目前也就是貝爾格裏夫和格雷厄姆而已。這裏雖然有很多冒險者,一眼看去也有很多很強的人,但她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他們。然而唯有剛才那個男人不同一般。

「……沒事的。又不是敵人……而且還沒有爸爸厲害」

安潔琳反複深呼吸了幾次,嘗試驅趕那種恐懼感。此時她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拽她的衣角。轉頭一看,垂著犬耳的少女正用一雙滴溜溜打轉的大眼睛盯著她。

「倒油,立曼巴密~?」【注①】

「啊!露西爾!」

安潔琳興奮地抓起露西爾的手。剛才的那種恐怖感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露西爾吧嗒吧嗒地扇動著耳朵。

「好久不見北鼻,安潔。水開拿北鼻,要來嗎?」【注②】

「嗯,露西爾你還好嗎……?」

「當了個然……你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有爸爸還有卡西姆叔叔,大家都來了」

露西爾眨巴著眼睛。

「古德。夏兒呢?」【注③】

「夏兒……她沒來」

「噢,悲傷老看老~……但是這裏也很危險呢」【注④】

「總覺得和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呢……」

「雖然很熱鬧,但也伴隨著致命的危險。所以就開開心心地來此安叫以」【注⑤】

原來如此。的確正如露西爾所言,這種熱鬧也是也是因爲死神隨時相伴,這讓安潔琳也感覺多少理解了一些。

冒險者隨時都有可能會死掉。剛才還在與自己推杯換盞的人下一刻就變成不會說話的屍體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情。所以冒險者在能夠享樂時就會縱情享受。會有這麽多賣酒和賣食物的店也就不難理解了。賺得多的人花起錢來也大方。這裏聚集的全都是高階的冒險者,所以在這裏做生意也一定利潤豐厚吧。

【注①:倒油,立曼巴密:Do you remember me(你還記得我嗎)】

【注②:水開拿北鼻:Shake It Up, Baby(一起搖擺吧,寶貝),出自歌曲《Twist and shout》。因爲距離上次注釋已經很久了所以再補充提醒一下,這句是露西爾的口頭禅】

【注③:古德:Good(很好)】

【注④:老看老:Rock & Roll(搖滾)】

【注⑤:來此安叫以:Let's Enjoy(讓我們一起享樂)】

但就算是這樣,還是會有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話說,也真虧這裏能有這麽多店……食材要怎麽辦呢」

「古人曾經說過。沒有面包的話吃魔獸不就好了」【注⑥】

「咦?」

「攤販上賣的飯也是魔獸的肉。植物型的魔獸也很多所以蔬菜也管夠。賣掉肉的話冒險者也有錢賺。一石二鳥,鳥好可憐」

看來這裏是形成了一種奇妙的自給自足的模式,安潔琳有些傻眼地笑了笑。說不定會有些比較奇特的冒險者會自己去狩獵魔獸,然後直接用其肉來做飯呢。

「八雲小姐呢……?」

「迷路了。迷了路的小羊羔八雲親,如今又在何方……」

「這樣啊……」

迷路了的說不定是露西爾才對吧,安潔琳這樣想著但沒有說出口。

露西爾突然盯著安潔琳的臉。

「『霸王劍』大叔,你想見他嗎?」

「……!」

安潔琳屏住呼吸。對啊。原本就是因爲八雲和露西爾提供了他的情報,所以自己才會來到這裏的。她們倆當然是認識珀西瓦爾的。

「雖然想見……但是比起我來說爸爸他更……啊,但是爸爸他現在有點……」

「瓦此哈盆?」【注⑦】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音。安潔琳一驚回頭看去,對面似乎發生了某種騷動。那正是『大地的肚臍』最中心的『天坑』所在的方向。

露西爾的鼻子抽動了幾下。

「……魚腥味。巴的斯賣魯」【注⑧】

很快,安潔琳的鼻腔中也傳來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一名冒險者從『天坑』方向大喊著跑了過來。

「出來了出來了!大家夥!朝著這邊過來了!」

似乎是有什麽魔獸出現了。在路旁喝酒的家夥們也都眼神一變,各自抄起家夥站起身來。露西爾看向安潔琳。

「去看看嗎?」

「嗯……」

既然說朝著這邊來了,那就是說之前當作休息點的那棟建築也有可能有危險。

現在爸爸無法戰鬥。那就必須由我來守護他。

安潔琳點點頭,衝了出去。露西爾也以輕快的步伐跟在後面。

【注⑥:沒有面包的話吃魔獸不就好了:應該是改自法國王妃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沒有面包的話,吃蛋糕不就好了”。不過現在看到很多考證說這句話其實不是她說的……】

【注⑦:瓦此哈盆:What's happen(發生什麽了)。話說這語法也有問題,應該要麽“What happened”要麽“What's happening”,不知道是作者本身英語太差還是他故意要這麽搞】

【注⑧:巴的斯賣魯:Bad smell(不好的味道)】

兩人快步奔跑,超過了許多同樣朝那邊趕去的人,從建築物的側面通過,來到一塊開闊地。

「嗚啊……」

安潔琳不由得屏住呼吸。

衆多的冒險者正手持武器看向空中。

在即將日落西山的紫色天空中,漂浮著一尾巨大的魚。它的身體扁平且非常長,沒有背鳍和腹鳍,取而代之的是從身體兩側伸出如鳥兒的翅膀一般的兩片大鳍,在空中慢悠悠地揮動。

細密的魚鱗覆蓋全身,但要說細小也只是相對而言,單拿出一枚怕是都有正常人腰那麽粗。巨大的嘴巴附近伸出幾根胡須,如同飄在水中一般搖來晃去。

『龍鯨』巴哈姆特。

明明是魚卻被冠以“龍”之名的S級魔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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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44 am

第七卷 第九十四話

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不由得睜開了眼睛。燒似乎還沒退,有些朦胧的視野當中最先看到的是石制的天花板。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這是什麽地方,思考了一下之後才終于想起,自己已經來到了『大地的肚臍』。

突然間,幻肢痛又發作了。

貝爾格裏夫像是觸了電一般,猛地坐起身來。放在他額頭上的濕手帕滑落下來。

早已不存在的右腳像是火燒火燎般的疼。最近這些年裏也只是偶爾發作一瞬間而已,但這一次卻非常的強烈。他不由得緊緊握住假腿。

「咕……嗚……」

他發出一陣痛苦的聲音。或許是高燒的緣故,他的視野有些扭曲。腦袋像是被人緊緊勒住似的,耳朵裏咣啷咣啷的怪聲響來響去。

「貝爾大哥!」

原本在窗邊看著外面的丹肯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輕撫貝爾格裏夫的後背。

「這是怎麽了……」

「……沒事,不要緊。抱歉……」

貝爾格裏夫撿起滑落的手帕,擦掉額頭上浮出的汗珠,長出一口氣。幻肢痛消退後就會感覺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似的。雖然說因爲是沒有實體的痛覺所以必然如此,但每次這種感覺突然擡頭的時候,都會一再地強迫他面對右腳已經不在了的慘痛事實。

建築物中顯得有些空曠。原本聚集在此的冒險者的身影都不見了。而窗外倒似乎是非常熱鬧。像是在進行某種戰鬥。一股魚腥味飄蕩在空中,讓人感覺有種異樣的氣氛。

「出什麽事情了嗎……?」

「有魔獸出現了。據說是龍鯨巴哈姆特」

「巴哈姆特……」

這是連早早引退的貝爾格裏夫都聽說過的非常有名的魔獸。已經不是繼續睡的時候了啊,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試圖站起身來,但腿上卻使不上力氣,只得放棄。他不由得咂舌,自己實在是沒用。

「卡西姆他們呢……」

「因爲魔獸好像是衝著這邊來了,所以他們出去戰鬥了,由在下負責照顧這裏……貝爾大哥,情況怎麽樣?看你好像還很難受……」

貝爾格裏夫露出虛弱的笑容。

「不,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安潔也去了嗎?」

「安潔小姐說是去找些食物,出去之後就一直沒回來……有可能是直接去參加戰鬥了」

「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感到一陣頭疼,再次躺了下來。

他回想起以前認真閱讀過並全部記入腦海的魔獸圖鑒。巴哈姆特記得應該是S級的魔獸。在這個地方聚集的全都是有實力的高階冒險者,然而戰鬥卻遲遲未能結束,可見其實力不凡。

如果是安潔琳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吧。他雖然腦袋裏這麽想,但心裏卻始終平靜不下來。可是如今自己這個樣子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些什麽呢。

此時,一陣踩在石頭地板上的腳步聲傳來。

「哇,人都不在了!啊,丹肯!」

「哦哦,是你們三位。都沒事吧」

「市場那邊都沒事哦~。這邊看起來也還好呢~」

「咦,卡西姆叔呢?」

安奈莎環視四周。丹肯將戰斧放到地上。

「卡西姆先生和伊什梅爾先生都去戰鬥了。在下在這裏負責照顧貝爾大哥」

「貝爾叔,情況怎……啊,不用起來」

貝爾格裏夫試圖勉強爬起來,安奈莎連忙制止了他,隨後她將手帕用水泡了一下,擰幹放到他的頭上。貝爾格裏夫長出一口氣。

「抱歉,還不太能行動……」

「搞啥啊,真不像樣。俺也要去。S級的魔獸肯定有意思」

「我們要怎麽辦啊,安娜」

「唔……」

安奈莎視線有些遊移,此時貝爾格裏夫開口說道。

「你們兩個,可以幫忙照顧一下瑪麗嗎?因爲會很危險……」

「啊!貝爾你又說這種話!」

看著氣鼓鼓的瑪格麗特,安奈莎和米麗娅姆都咯咯笑了。

「知道了。我們倆也走吧」

「嗯。安潔說不定也在那裏呢~。得去跟她會合……」

「真是的,雖說不無聊是好事,但稍微有點累啊……」

三個人快步跑了出去,剩下的又只有遠處傳來的喧鬧聲。

貝爾格裏夫再次躺好,閉上眼睛。這種時候自己無法行動實在是很丟人,但身體實在是需要休息了。

他想著還是再稍微小睡一下,隨後遠處傳來的戰鬥聲似乎逐漸變成了單調的節奏。貝爾格裏夫再次陷入沈睡之中。

○  ○  ○  ○  ○

【插圖 安潔琳面對巴哈姆特】

許多閃閃發光的像是水滴的東西從巴哈姆特的方向飛濺過來,有人大喊著「不好!快躲開!」。

安潔琳瞬間轉身躲開,同時以猛烈的氣勢揮劍,試圖將水滴打掉。手上不由得多使了一把勁。看起來只是拳頭大小的透明水滴,但劍砍上去卻像是鋼鐵一般堅硬。從安潔琳也無法將其直接斬斷來看,其中似乎是蘊含了相當多的魔力。四處都傳來被水滴擊中的人的慘叫聲。

總算將水滴架開的安潔琳轉頭看向身後。

「露西爾,沒事吧?」

「懂我哩」【注:Don't worry(別擔心)】

露西爾以非常有獸人風格的靈活步伐躲過了所有攻擊。她平常看著有些怪,但畢竟也是個高階冒險者。安潔琳放下心來,重新盯住浮在空中的巴哈姆特。盡管是受到了魔法和箭矢的集中攻擊,但那巨大的身軀仍悠然地在空中浮遊。

它周圍似乎是被某種由魔力構成的屏障所包裹,半吊子的攻擊對其根本不起作用。因爲它飛在空中,所以劍士們也束手無策,最多也只能是守護身邊的魔法師和弓箭手不受水滴的攻擊而已。

「太狡猾了,居然會飛……」

安潔琳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再次架起劍來。

巴哈姆特緩緩地但又確確實實地在朝著那棟石制的建築物前進。

貝爾格裏夫的面容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病應該還沒好吧。

「……爸爸由我來守護」

雖然說不上是樂觀的情況,但她的嘴角邊卻莫名地浮現出一絲笑容。

「魔力屏障很厚!瞄准一點一起攻擊!大家合作!」

有人大聲號召衆人,並開始詠唱魔法。轉頭看去,正是剛才和自己搭過話的那個叫遠矢的年輕人,他正用劍指著巴哈姆特。他的聲音十分洪亮,原本分散行動的冒險者在他的指揮下,行動很快統一起來。

他這性格很適合當領導者呢,安潔琳這樣佩服地想著的同時,也在心裏産生了疑問,爲什麽身爲魔法師卻要用劍?就在她歪頭納悶的時候,周圍的魔法師們都開始准備大魔法,弓箭手等可以遠程攻擊的人也都架起武器,等待配合魔法的時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們,大家很快就能做好協作攻擊的准備。

就在大家准備釋放攻擊的時候,巴哈姆特張開了大嘴。一股刺耳的咆哮聲傳來,仿佛是從地底發出的一般,讓人渾身顫抖,就連眼前的視野似乎也跟著搖晃。

弓箭手們都無法忍受,伸手堵住耳朵。正在集中的魔力也消散開來,詠唱被強行打斷。看樣子這聲音似乎有驅散魔力的效果。魔法師們氣得咬牙切齒。

「該死……」

「別著急!還有機會!魔力屏障不是無限的!瞄准同一個地方攻擊!」

遠矢似乎是完全沒有泄氣,繼續揮劍鼓舞大家。又一批水滴落下,衆位冒險者一邊躲閃一邊在巴哈姆特身下跑來跑去。

安潔琳踏穩腳步,緊盯住巴哈姆特。此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卡西姆站在身後。

「好啦,以那種家夥爲對手就暫時先不用劍士出場啦。不過還真是麻煩了。剛來了就碰上那種對手真不走運呐。想熬個藥都沒工夫,折騰人」

「卡西姆叔叔……」

「好啦,你先退後吧。嗯?哦呀,小狗,你也在啊?」

「好久不見北鼻,卡西姆先生……要怎麽辦?」

「這個嘛,要是貝爾在的話說不定能有點好主意……總之看起來魔力屏障是挺厚的,所以先按那個年輕人說的,集中一點攻擊就好了吧」

「但是要詠唱大魔法的話它就會用咆哮打斷,就算沒有那個,光是那個水滴攻擊已經很難應付了啊?」

又有別的聲音傳來。轉頭一看是安奈莎。米麗娅姆和瑪格麗特也來了。

米麗娅姆「哇」地跑了過來。

「是露西爾!好久不見~!」

「你好,米莉喵……安娜也是」

「哈哈,還挺精神的。八雲小姐呢……?」

「這誰啊?俺沒見過哎,介紹一下——嗚哇」

一滴水滴砸到瑪格麗特腳邊。一旦落到地上,之前那種鋼鐵般的硬度立刻消失,化成一灘普通的水散在地上。

卡西姆按住禮帽,笑著說道。

「你們還真是悠閑啊。閑話待會兒再聊,現在總之得先做點什麽……」

卡西姆的話才說到一半,又有一大堆東西從巴哈姆特背後出現了。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大群各種各樣的小魚。說是小也只是相對于巴哈姆特而言,其實每一條都差不多相當于成人大小。其原本應該是用來劃水的魚鳍在空中劃動,張開的嘴裏可以看到鋒利的牙齒。

小魚們以巴哈姆特爲中心,如衛星般環繞其盤旋飛行,同時還會以不規則的行動隨機襲擊冒險者。在不停落下的水滴之外又來了預想之外的強力攻擊,這讓冒險者們有些驚慌,但他們還是很快努力調整態勢,奮力迎擊。不過要說的話這樣子根本就顧不上攻擊巴哈姆特本體了。

一條魚露出獠牙朝著安潔琳衝過來,安潔琳將其一劍砍翻,但是緊接著又有別的魚衝了過來。

「數目太……好疼!」

一滴小水滴砸中了她的大腿。看樣子真的是一點都不能放松。安奈莎似乎已經無暇架起弓箭,米麗娅姆也來不及集中魔力就被小魚和水滴阻止了。瑪格麗特看著倒是沒什麽問題,但她對于巴哈姆特也是束手無策。

這樣下去的話,巴哈姆特到達建築物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對于冒險者來說,大海嘯還沒正式開始就被人搗毀據點肯定是無法忍受,但現在他們做出的種種想要停止其動作的嘗試卻都不奏效。

情況眼瞅著越來越糟糕,安潔琳緊咬嘴唇,看向卡西姆。

「卡西姆叔叔,能用大魔法攻擊它嗎……?」

「倒是可以啦,但是如果要調整到不把其他人卷進來的程度的話……得一分鍾吧。當然啦,前提是剛才那個咆哮別再來一回……」

卡西姆話音未落,突然一臉詫異地轉頭看向後面。安潔琳也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一種異樣的威壓感直逼而來。

衆人自然而然地左右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像獅子一般的男人緩緩從那邊走來。正是安潔琳剛才在街上撞到的那個男人。但是他身上的那種威壓感和剛才見到他時相比簡直天差地別。與其說是一位強者,倒不如說是一頭怪物更爲合適。安奈莎、米麗娅姆和瑪格麗特三人也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愣在當地,直直地看著那個男人。

男子完全無視安潔琳等人,從他們身邊穿過,徑直走向巴哈姆特的方向。

卡西姆呆呆地垂下手臂。

「……珀西?」

「咦?咦咦?」

安潔琳困惑地看向男子的背影。一頭枯草色的頭發如同獅子的鬃毛一般披散著。

露西爾拽了拽她的袖子,指向男子的方向。

「那個大叔就是『霸王劍』」

「真的假的……!那個人?」

心髒激烈地跳動著。那個怪物一般的人竟然是爸爸以前的朋友?

珀西瓦爾拔出腰間的劍,隨後以仿佛要踏碎地面般的氣勢猛地一蹬,如離弦的箭一般跳向空中。緊接著他踩在朝他飛來的小魚的頭上,繼續朝高處跳去。更多的小魚朝他聚集過來,但他卻將其當成跳板,簡直就像是在空中奔跑似的,朝著巴哈姆特衝了過去。單刃的長劍以迅猛的勢頭刺入了正在悠然遊動的龍鯨腹部。

巴哈姆特發出咆哮。那不是打斷魔法的咆哮,而是痛苦的嘶吼。冒險者們吵嚷起來。

「那、那家夥……居然貫穿了巴哈姆特的魔力屏障!」

「太瘋狂了……那種距離下會被魔力屏障撕碎的吧……」

珀西瓦爾咚地落回地面。他的額頭上和臉上都有傷口,但都是些輕微傷,看起來似乎毫無影響。他的鬥篷不知道是用什麽特殊素材制成的,抑或是上面也有一層魔力鍍層,總之是毫無傷痕。珀西瓦爾抹掉臉上流下的血,再次架起劍來。

「哈哈……哈哈哈哈!餵,珀西!」

卡西姆高聲大喊。珀西瓦爾肩頭一震,轉過頭來。

「……是誰?」

「什麽啊,你連咱都忘啦?還真是個薄情的家夥啊!」

珀西瓦爾有些詫異地盯著卡西姆看了一陣,隨後一臉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卡西姆?」

「嘿嘿,好久不見啦!待會兒再慢慢聊,先把那個礙事的大家夥給解決喽!」

卡西姆擡起手臂,指向巴哈姆特。聚集起來的魔力如漩渦般卷動,讓卡西姆的頭發也隨之搖晃。珀西瓦爾看起來一臉困惑,從懷裏掏出香囊放到鼻子下面,隨後重新握緊手中的劍,擡頭看向巴哈姆特。

安潔琳內心雖然還有些不安,但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也同樣握住劍踏步上前,站到珀西瓦爾身邊。

珀西瓦爾有些詫異地瞥了安潔琳一眼。安潔琳也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但故意不去在意,仍是緊緊盯住巴哈姆特。或許是因爲其一直以強者自居,巴哈姆特如今對于這從未感受過的痛楚似乎顯得有些困惑,並未繼續咆哮,只是緩緩地扭動著身子。其水滴也似乎失去了魔力,柔軟無力地打在皮膚上。

「……瞄准一點」

「(咳)…………卡西姆!打進去!」

珀西瓦爾高聲喊道。卡西姆的魔法從後方飛來,又細又尖的魔法之槍穩穩地命中了珀西瓦爾剛才刺中的傷口。巴哈姆特痛苦地扭動著身子。

珀西瓦爾跳了起來。

安潔琳也緊隨其後,猛地一蹬跳到空中,踩在衝過來的魚的頭上或是背上,很快跳到了高空中。

安潔琳雙手持劍,劍尖始終朝向巴哈姆特,劍身向後收,蓄勢待發。

從某個位置開始,可以感覺到強烈的阻力,簡直像是進入了水中一般。鋒銳且濃密的魔力讓肌膚感覺紮紮的,衣服和皮膚都被劃開了口子。

之前降低魔法和箭矢威力靠的就是這個魔力屏障嗎,安潔琳這樣想著,眯起眼睛。但或許是因爲它已經受了傷,所以還不至于將自己彈開。

「哈啊啊啊啊啊!!」

靠著一股氣勢刺出一劍,劍尖輕松地刺入了被剛才卡西姆的魔法擴大的傷口。劍刃上迸發出魔力,將比劍身更長的巴哈姆特徹底貫穿,切斷其肌肉和內髒。

朝旁邊一瞥,珀西瓦爾的劍也刺進了巴哈姆特的身體。

刺耳的咆哮聲被水聲打斷,巴哈姆特的身體開始傾斜。

安潔琳翻了個身,朝著巴哈姆特使勁一蹬,強行將劍拔出,落回地面。周圍響起歡呼聲。但安潔琳仍是眯著眼睛看向巴哈姆特。

「還不行嗎……?」

巴哈姆特雖然已經搖搖晃晃的,但仍努力拍打著大大的魚鳍,試圖調整姿態。它的眼裏燃燒著怒火,不住滴血的大嘴緩緩張開。可以感覺到它似乎正在聚集魔力。

遠矢大聲喊道。

「不好!大魔法要來了!防禦魔法!」

魔法師們也反應過來,連忙開始施展防禦魔法。巴哈姆特嘴裏的魔力聚集得越來越多,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

此時珀西瓦爾再次跳了起來。踩著小魚不斷跳向高處,就在到達與巴哈姆特同樣高度的時候,他朝著其下巴使勁踢了一腳。巴哈姆特嘴裏聚集的魔力發生了大爆炸,將它的嘴炸得稀爛。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看到這樣的情形也只能是愣在原地,傻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餵餵……開玩笑的吧?」

「那種情況下,正常人不會衝過去的吧……」

突然間,上方傳來聲音。

「很危險,大家請退後」

擡頭看去,精靈族的莫琳浮在空中,她的銀發隨著魔力奔流不住地搖晃。

『力盈天穹 黑白相融 有形星蹤 其源當詠』

莫琳高舉的雙手揮下。空中傳來低沈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巨大的火球落下,正正地砸在巴哈姆特的背上。

米麗娅姆按住帽子自言自語。

「星墜……好厲害……」

吃了魔力之星的重重一擊,巴哈姆特終于無法支持,發出淒慘的叫聲快速墜落。安潔琳環視四周,高聲喊道。

「掉下來了!快逃!」

冒險者們這才如夢方醒,收起武器退後,與龍鯨拉開距離。

巴哈姆特的大嘴中咕嘟咕嘟地湧出鮮血,掙紮著嘗試揮動魚鳍,但最終還是傾斜著落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震得讓人感覺似乎有一瞬間腳都離地了。

在那大到誇張的巨響終于沈寂下來之後,周圍爆發出衆人的歡呼聲。

安潔琳終于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用手將臉上流下的血抹掉。米麗娅姆跑了過來,抱住安潔琳。

「好厲害,安潔~!嚇我一跳!」

「等下,米莉,沾到血了……」

安潔琳一邊將臉轉開,一邊下意識地尋找著珀西瓦爾的身影。

珀西瓦爾如今正站在稍遠的地方。他已經將劍收起,手一張一握,臉上則是一副有些難以言喻的表情。卡西姆走過去朝他搭話。雖然聽不太清楚,不過他們似乎是在聊著些什麽。卡西姆顯得很是開心,但珀西瓦爾卻是一臉困惑地站在當地。明明是久別之後的重逢,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笑容。

安潔琳內心中感覺到某種莫名的緊張,嘴動了動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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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45 am

第七卷 第九十五話

屋外的空地上,巴哈姆特的肢解工作顯得非常熱鬧。對于S級的魔獸屍體來說,從骨到肉,從筋到牙,從鱗到皮,哪怕是一滴血一點油都是非常珍貴的素材。

幹掉魔獸時作出的貢獻越大,分配素材時的權利也就越大,這算是『大地的肚臍』的潛規則。不過安潔琳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了安奈莎等人來處理,她自己快步走回屋內。比起巴哈姆特的素材來說,她更擔心的是貝爾格裏夫的情況。

而讓她更加不安的則是珀西瓦爾。不論是之前在路上撞上他的時候,還是剛才和他一起戰鬥的時候,安潔琳對他所抱有的印象全都是恐怖或畏懼之類難以理解的感覺。無論如何都不是什麽好印象。

「擔心貝爾格裏夫的情況」或許只是說給自己聽的借口而已。自己的潛意識裏或許是覺得,回到可以依賴的父親身邊的話可以緩解這種不安吧。

伴隨著嗒嗒的腳步聲快步從石頭地板上跑過,掀開挂著的布進入隔間,貝爾格裏夫仍躺在地上。丹肯坐在一旁,看到安潔琳進來,他輕輕地將指頭豎到嘴邊。

「已經完全睡著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

「……謝了,丹肯叔叔」

安潔琳在貝爾格裏夫身邊坐下。熟睡的父親看起來有些憔悴。試著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心裏都是汗水。

「……爸爸」

珀西瓦爾伯伯找到了,這句話到了嗓子眼又硬是咽了回去。

明明貝爾格裏夫是那麽期待與珀西瓦爾的再會,但現在她卻覺得有些莫名的恐怖,甚至覺得不讓他們見面還要好點。但是她也覺得由自己來說這些的話會有些不太合理,所以最後什麽也沒說。

安潔琳深呼吸了一次,看向丹肯。

「他的情況還很糟嗎……?」

「說不上很好。倒是應該沒有性命危險就是了……在下畢竟也不是醫生」

丹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安潔琳伏下視線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一陣咔嗒咔嗒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已經有很多人回到建築物裏了,周圍被嘈雜的聲音所包圍,但唯有那陣腳步聲卻顯得莫名的清晰。

挂著的簾子被掀開。安潔琳一驚擡頭看去,只見卡西姆帶著珀西瓦爾進來了。

「啊,貝爾……睡著了?」

「嗯……」

安潔琳戰戰兢兢地擡頭看向珀西瓦爾。散落的如獅鬃一般的頭發,眉頭上如發怒般深深的皺紋,銳利到像是要將人刺穿一般的視線。之前按照貝爾格裏夫的講述,他本是個快活開朗的少年,然而現在的安潔琳卻完全無法將那種印象投射到眼前之人的身上。

珀西瓦爾嘴唇緊閉,盯住躺著的貝爾格裏夫。看起來他的眼神裏比起欣喜更多的是悲傷的光芒。

卡西姆有些暧昧地笑了笑。

「你看,是貝爾吧?雖然說是老了……不過咱幾個也都一樣啦」

「……是啊」

珀西瓦爾按住胸口。他的表情似乎非常痛苦。隨後他將視線轉向安潔琳。安潔琳心裏一驚,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

「……這樣啊。你就是貝爾的女兒啊」

「啊……嗯……」

安潔琳點了點頭,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再次低下了頭。

突然間,貝爾格裏夫呻吟著翻了個身。他右腳的假腿撞到地板,發出幹巴巴的聲音。珀西瓦爾原本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盯著假腿一直沈默不語。

卡西姆有些爲難地捋了捋胡須,看向安潔琳。

「安潔,丹肯,抱歉,你們能先回避一下嗎?」

「呃,嗯……」

安潔琳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點點頭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但她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個……珀西伯伯」

珀西瓦爾默默地看向安潔琳。

「……抱歉,什麽都沒有」

安潔琳掀起布簾,快步走了出去。

窗外太陽早已落山,但巴哈姆特的肢解工作似乎仍未完成,外面仍是吵吵嚷嚷,人來人往的氣息一直不斷。眼前的黑暗中火把、提燈和黃輝石的光芒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遠處巴哈姆特的巨大的屍體正在光魔法的照耀下被逐漸肢解成小塊。

丹肯拍了拍安潔琳的肩膀。

「沒事,不用擔心,安潔小姐。再休息休息的話貝爾大哥應該也就沒問題了。而且要找的人也找到了不是嗎?」

「嗯……」

安潔琳點了點頭。她想說「雖然是這樣」,但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簾子對面什麽聲音都沒有。雖然沒有那個意思,但她還是忍不住支起耳朵想要偷聽。此時她突然感覺到有人快步接近的氣息。

「呀,嘿!終于找到你了!」

轉頭一看,遠矢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他臉頰通紅,顯得非常興奮的樣子。

「好厲害啊!記得你是叫安潔琳是吧?剛才真是嚇我一跳啊!真的!」

「咦,呃,哦……」

遠矢握住安潔琳的手使勁搖晃。安潔琳很是困惑,但還是以盡量不失禮貌的程度點了點頭作爲回應。遠矢似乎對此並不在意,笑著繼續說道。

「哎呀,雖然說是第一次來『大地的肚臍』……但還真是超乎想象啊!我也算是對自己有點自信的,但看起來還差得遠呢……那個像獅子一樣的人是你的隊友嗎?」

安潔琳心中一驚,側目看向簾子的方向。那邊仍是一成不變的安靜。但是似乎能聽到有小聲說話的聲音。

丹肯有些詫異地捋著胡須。

「安潔小姐,是你認識的人嗎?」

「咦,啊,呃……」

「嗯?哦,您是安潔琳小姐的同伴嗎?初次見面,我是遠矢」

「哦,您客氣了,在下名叫丹肯」

看著兩人熱情地點頭打招呼的樣子,安潔琳突然感覺有種泄了勁的感覺,靠在一旁的牆上。朝窗外看去,巴哈姆特的屍體似乎比剛才又小了一圈。不愧是老練的冒險者,想來在肢解屍體方面也都是老手了吧。

雖然說是全權委托給了安奈莎她們,但說不定會很麻煩呢。

那麽大的一只魔獸,肯定會采集出相當多的素材。但想要把它們全部拿走也不可能,每一個都很大。在這種馬車都進不來的地方,素材的取舍也是一個大問題呢。這裏的冒險者們是怎麽把拿到的素材帶回去的呢,她不由得這麽想。

此時,一陣熱鬧的談話聲傳來。轉頭看去,瑪格麗特和莫琳笑呵呵地並肩走了過來。

「啊哈哈哈哈,哎呀,那個時候啊,因爲我要詢問事情,打斷了格雷厄姆大人講故事,所以瑪格麗特大人當時一直在鬧脾氣呢。還啪啪啪地打了我好幾下哎」

「咦,真的假的,那些事兒俺是不記得了啊」

「不過啊,當時那個小姑娘現在也長到這麽大了啊,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俺是完全沒印象啦!伯爺爺他倒是一直沒啥變化。哦,安潔。你站這兒幹嘛呢。貝爾他咋樣了」

「哦呀,遠矢也在這裏啊。真是的,不要動不動就消失啊。啊,話說你要吃巴哈姆特烤串嗎?很好吃的哦?」

安潔琳眨巴著眼睛,交替看向兩人。遠矢也是一臉驚訝愣在原地。

「精靈族……莫琳之外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精靈族的人……」

「……是你認識的人嗎,瑪麗?」

「也說不上認識吧,只是當年俺還小的時候這家夥好像去過伯爺爺那邊。俺是早就忘了,虧她還記得呢」

「因爲畢竟是格雷厄姆大人的侄孫啊?而且還是西部森林氏族的公主大人,那當然記得啦。不過格雷厄姆大人肯定訪客衆多,也不可能把我們全部都記住就是了」

精靈族的兩人咯咯笑得很開心。在距離北方的精靈族領地如此之遠的南方大地上,能夠見到同族的人自然會大大地拉近距離。

瑪格麗特和莫琳也好,自己和露西爾也好,要是老友再會時都能像這樣笑呵呵的就好了啊,安潔琳這樣想著,感覺有些莫名地悶悶不樂。

不管怎麽說,珀西瓦爾已經來到了這裏,已經站到了貝爾格裏夫的面前。如今已經沒有什麽自己能做的事情了。

而且爸爸的話沒問題的。肯定會沒問題的。安潔琳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在心中自言自語,隨後擡起頭來。

「安娜她們呢?」

「好像在跟其他人說話呢。說是素材太多了要找人收購」

這樣就可以了吧。反正我們來這裏也不是爲了把素材弄出去倒賣賺大錢的,安潔琳這樣想道。

莫琳嚼著肉串,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

「你是安潔琳小姐是吧?看你好像很是失落呢。明明就立了大功啊」

「啊,不是,那個……」

安潔琳支支吾吾的,瑪格麗特噘起嘴戳了戳她的肩膀。

「搞毛啊,你這模樣是出啥事兒了吧」

「嗯,抱歉……露西爾怎麽樣了?」

「你說那個獸人?好像有她的同伴來把她給拉走了哎。那些人你認識是吧?給俺也介紹一下呗」

「嗯……也是呢。應該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

瑪格麗特的狀態倒是一往如常,這讓安潔琳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是瑪格麗特也在近距離看到過珀西瓦爾,當時她也是呆立在當地。她對于珀西瓦爾又是什麽樣的印象呢。

安潔琳的心中總有種焦躁不安的感覺,此時簾子對面傳來有人咳嗽的聲音。

○  ○  ○  ○  ○

在熟睡的貝爾格裏夫身邊,卡西姆和珀西瓦爾坐了下來。

「……你這些年都在哪裏?」

「咱就是到處瞎轉悠。在帝都呆的時間算是最長的……你在這裏待了很長時間了嗎?」

「……沒算過。不過要說的話倒也好像是挺長了」

「這樣啊……那啥,你過得很辛苦吧?」

「俺的辛苦算不得什麽」

珀西瓦爾皺起眉頭,用手捂住嘴咳嗽了幾聲。

「(咳)……但是……爲什麽到了現在卻……」

「……發生了很多事情呢。但也多虧了這些巧合,咱幾個才知道你在這邊」

「……只是爲了這個過來的嗎」

「最重要就是這個吧。倒也有些要找的素材,不過是捎帶的了」

「……(咳咳)」

珀西瓦爾又咳嗽了幾聲,長歎一口氣隨後沈默下來。卡西姆有些焦躁地開口說道。

「那啥,珀西。你或許是還沒原諒自己,但貝爾他已經原諒了你啊?你繼續這麽鑽牛角尖也沒意義啊」

「原諒嗎」

珀西瓦爾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那種東西,又有什麽用呢」

「珀西?」

「……你們要找的素材是啥」

「嗯……?啊,記得是一種叫阿巴瓦庫的魔獸的魔力結晶……」

「那家夥啊」

珀西瓦爾說著站起身來。

「啊、餵,珀西」

正當卡西姆准備說些什麽的時候,貝爾格裏夫呻吟著微微睜開了眼睛。珀西瓦爾似乎是吃了一驚,繃起臉來,抓起鬥篷的一角擋住了下半張臉。卡西姆將禮帽扶正。

「貝爾,情況咋樣?」

「卡西姆……感覺好冷……再怎麽說也太……」

貝爾格裏夫似乎是想坐起來,但他身子不太聽使喚,只是在原地扭動。

珀西瓦爾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嚇人,他伸出手去放到貝爾格裏夫的額頭上。昏昏沈沈一臉茫然的貝爾格裏夫有些驚訝地看向珀西瓦爾。

「你是……?」

「……別管了,好好睡吧」

珀西瓦爾制止了想要爬起來的貝爾格裏夫,粗暴地掀起簾子,快步走了出去。

貝爾格裏夫眨了眨眼,看向卡西姆。

「他……好像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嘿嘿……沒看出來嗎?也是啊,都老了啊」

「什麽……?餵,難道說」

「咱去把他追回來。那家夥想啥呢」

卡西姆站起身來,走出簾子。安潔琳等人正呆呆地愣在那裏。

「卡西姆叔叔……」

「安潔,貝爾拜托你了。他情況好像不太好」

卡西姆說著,四下張望了一下,隨後跑了出去。安潔琳慌慌張張地跑進簾子裏。

「爸爸!」

「唔呃……哦,安潔」

貝爾格裏夫似乎是想要站起來,但腿上使不上勁,最終只是上身坐起。安潔琳提心吊膽地在他身邊蹲下,將手放到他的頭上。

「燒得好厲害啊,爸爸,你得再躺下休息……」

「……真是沒出息啊」

貝爾格裏夫再次躺下,閉上眼睛。

「安潔……剛才和卡西姆一起的那個男人……」

安潔琳心裏一驚,但想來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于是開口說道。

「嗯……就是珀西伯伯……」

「果然是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

「真是的,擺著個臭臉……讓人頭疼」

「爸爸……」

「那個,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分你們點靈藥啊?」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安潔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莫琳正站在身後,嘴裏叼著烤串。貝爾格裏夫詫異地眯起眼睛。

「您是?」

「我是莫琳,請多關照。接下來就是大海嘯了,身體不舒服的話會很麻煩吧?」

貝爾格裏夫稍微思考了一下,隨後露出微笑。

「實在抱歉……那就多謝您的好意了」

「不用客氣。在這裏的人都是一起戰鬥的夥伴嘛。是吧,遠矢」

「嗯。話說還真厲害啊,居然父女倆都是冒險者……」

在後面看著的遠矢一臉佩服地說道。他隨後注意到了柱子旁立著的大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嗚哇……這是什麽神器啊」

「我看看,靈藥靈藥……放在哪裏了呢」

莫琳將背著的行李放下,開始翻找起來。

此時,建築外又傳來吵嚷的聲音。似乎是又有別的魔獸從『天坑』裏跑出來了。站在後面的瑪格麗特看向窗外,開口說道。

「好像又來了哎。安潔,你要咋辦?」

「……我要在這裏陪爸爸」

「好,那就先這樣吧。俺去外面看看」

「那在下也一起去吧。在下有點擔心伊什梅爾先生」

丹肯扛起戰斧,和瑪格麗特一起跑了出去。遠矢有些困惑地視線遊移。

「莫琳,要怎麽辦?大家都走了啊?」

「稍微等我一下,嗯—……哎,奇怪了啊?」

莫琳從包裏拿出各種道具擺了一地,但就是找不到靈藥。這到底是靠得住還是靠不住呢,明明是這樣的情況,安潔琳卻不由得笑了出來。貝爾格裏夫再次躺平,靜靜地閉上眼睛,但又突然開口說道。

「安潔」

「怎麽了,爸爸?」

「……關于珀西,你是怎麽想的?」

安潔琳心中一驚。說實話,現在她對于珀西只有恐怖的印象。剛才問了瑪格麗特,她似乎也是一樣。給人的感覺就是仿佛碰他一下就會被他一劍砍成兩半似的。

看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安潔琳,貝爾格裏夫似乎什麽都明白了,苦笑著說道。

「其實啊,他原本是個更開朗更有活力的家夥啊……」

「……你想見他嗎?」

「是啊。就是爲了這個才來到這裏的啊。得早點把病養好啊……抱歉啊,我這個父親真不象話」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拍了拍安潔琳的肩膀,隨後閉上眼睛,很快他就再次發出熟睡的呼吸聲。

一直握住他的手的安潔琳看到他睡著了,默默地站起身來,回頭看向還在翻找行李的莫琳和遠矢。

「那個,這種事情可能有點奇怪,但是爸爸他能不能由你…能不能拜托您臨時幫忙照顧一下?」

「嗯,可以哦。話說靈藥呢……明明應該還有很多才對的啊」

「安潔琳小姐,你要去哪裏?」

「……去把爸爸的朋友帶回來」

安潔琳像一陣風一般從兩人身邊穿過,快步跑了出去。

○  ○  ○  ○  ○

聲音仿佛全都消失了。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樣,想喊卻喊不出聲音。

右腳火燒火燎一般的疼。已經不是簡單的疼了,簡直像是腳被燒紅的火鉗緊緊夾住一樣。

當周圍扭曲的風景終于變得清晰起來的時候,一股像是要刺破耳膜的聲音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啊嗯啊啊啊啊唔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膝蓋下方。他用雙手環握緊緊按住那裏。

可以感覺到有溫乎乎的液體沾染了手心。黏糊糊的很難受,似乎全都貼在了皮膚上。

濕了的褲子也軟塌塌地粘在腿上。

像是身處火坑一般的燙,又像是寒冰刺骨一般的冷,呼吸也急促起來。

「咦,怎麽……什、什麽情況……」

精靈族少女呆呆地跪到地上。

「你、你、你的……腳……」

茶發少年以顫抖的聲音說著。

「哈啊……呼……哈……」

嗓子似乎是啞了,喊聲也停了下來。紅頭發的少年像是胸口堵了一樣,重複著淺且急促的呼吸。

他仰面倒在地上。到剛才爲止還是在洞穴裏的,現在卻能看到被雲層遮蓋的天空。陽光很微弱,影子也很稀薄。

沒有天花板,也就是說這是在地城外面。看起來逃脫卷軸是趕上了。明明全身都在出汗,但背上卻感覺異樣的冷。唯有右腳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大家……都沒……事吧……?」

少年轉動腦袋和眼珠,確認周圍的情況。

快要哭出來的茶發少年,一臉慘白的精靈族少女,呆呆地坐在地上的枯草色頭發少年,大家都在。紅發少年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但同時也放下心來。

「太好了……」

「咱、咱幾個倒是……但、但是……」

「我……我、的……腳,……怎、怎麽……樣了……?」

「啊,嗚……」

茶發少年說不出話來,呆立在當地。

「得先止血!」

精靈族少女終于回過神來,跑到紅發少年的身邊,拿出一根細繩,在他的膝蓋下方緊緊纏了幾圈。啊,是從那裏往下啊,紅發少年此時異樣冷靜地這樣想著。他的瞳孔中映出的是精靈族少女不住哭泣的面容。

「你覺得冷嗎!?」

「……冷啊……好奇怪……」

「嗚嗚……出了這麽多血……不要啊,這種事情……拜托了,千萬不要死啊……」

大粒的淚珠從精靈族少女的眼中不斷地湧出,她拼命地用手按住仍未能止住血的傷口。

「沒事的……只要你……扶我一下……」

爲了讓她放心,紅發少年試圖站起身來,但腳上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氣。

好奇怪啊。不應該這樣啊。啊,對了。我的右腳受傷了啊。到治好爲止要花多少時間呢。在這期間要給大家添麻煩了啊。

他聽到有聲音呼喚他的名字。枯草色頭發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走了過來。

「爲什麽……爲什麽……」

「……太好了……你沒事」

「——!爲什麽——!」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開口想要說些什麽,但卻突然陷入痛苦之中,按住胸口,痛苦地咳嗽著跪到地上。

「(咳!)唔——(咳咳!)該死,偏偏這時候……混帳!!停下……(咳咳咳)……快停下來啊!!(咳咳!喀咳咳!)」

少年從胸前拉出香囊放到鼻子下面。平常總是很快就能起效的藥物現在卻遲遲不見效果。焦躁的少年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明明沒什麽好笑的,但紅發少年卻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的眼皮越來越沈重,身體的感覺也逐漸淡去,唯有腳上仍是熱得發燙。

○  ○  ○  ○  ○

當卡西姆追上珀西瓦爾的時候,『天坑』周圍的戰鬥已經再次開始了。珀西瓦爾從戰場的縫隙間穿過,以毫不迷茫的步伐向前走去。

一只看起來有著堅硬外殼的大螃蟹爬了過來,其粗壯且鋒銳的蟹腳在地面上敲出嗒嗒嗒的聲音,甲殼上的花紋看起來像是一個大骷髅,非常嚇人。珀西瓦爾將其一劍劈成兩半。

「珀西!餵!」

從後面追過來的卡西姆將爬到跟前的另一只螃蟹打飛。

「你想幹啥啊。這是要去哪兒」

「去把魔力結晶取回來」

珀西瓦爾說著,隨手又砍翻一只螃蟹。卡西姆有些傻眼地將禮帽重新戴好。

「餵餵……你這是想贖罪嗎?就算不這麽做貝爾也不會生氣啦。咱剛才不是跟你說了麽,他的劍術已經練到在這裏混也沒問題了。你真的不用再介意了」

「不是去請求原諒……俺沒有資格去見貝爾。你們拿到想要的東西以後就回去吧」

「餵、餵」

珀西瓦爾露出一種似乎有些看開了的表情,輕笑一聲。

「……連女兒都有了,很有精神嘛。這樣子就足夠了。事到如今又何必來管俺的情況呢」

「不是那樣的!咱不想看到貝爾痛苦,也不想看到你痛苦!咱如今已經好好地和他再會了,你也該卸下你身上的擔子了啊!」

「……害貝爾丟掉一只腳的又不是你」

卡西姆像是凍住了一般愣在原地。珀西瓦爾將香囊放到鼻子底下,看向卡西姆。

「剛才,俺看到他缺了的那只腳的時候……就覺得果然還是不行啊。那個時候的那份光景,鼻子裏聞到的血腥氣,那粗重的呼吸聲……全部都回想起來了。到頭來,俺還是什麽都沒有了斷幹淨」

珀西瓦爾自言自語著甩了一下劍,將劍刃上粘著的魔獸碎片甩掉。

「俺早就該去死了。但是俺害怕啊。明明嘴上都說了那麽多次了……真是笑死人了。奪走了朋友的未來,自己卻這麽怕死……俺還真是個膽小鬼」

「不是的……貝爾他沒有失去未來啊。那啥,你剛才也跟安潔說過話了吧?她剛才不也在那裏嘛。她就是貝爾的女兒。真的是個好孩子對吧?貝爾他一個人也一直在努力啊。你是打算一直逃避到啥時候啊」

「……不只是那樣。俺剛才就連面對貝爾都……」

話說到一半,一只魔獸揮舞著利爪朝珀西瓦爾撲了過來。珀西瓦爾若無其事地將其一刀兩斷,隨後朝著『天坑』縱身一躍。鬥篷在空中啪嗒啪嗒地抖動,就那樣朝著黑暗之中落了下去。

卡西姆驚訝地瞪大眼睛,跑到『天坑』邊緣。

「珀西!」

沒有任何回應。

卡西姆猶豫了一秒,隨後腳上發力准備追著他跳下去。

然而在他起跳之前,後面跑來一個人影,從他的身邊超了過去,投身到『天坑』之中。就在卡西姆因吃了一驚而停下腳步的同時,有些溫暖的夜風當中,一根長長的黑色麻花辮在空中隨風晃動,墜入黑暗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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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8, 2021 6:47 am

第七卷 第九十六話

一股宛若林間清風的味道傳來,身體頓時感覺輕快了不少。清涼的風兒仿佛從心髒一直流動到指尖,讓人感覺神清氣爽。

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已經很舊了的石頭天花板,有些地方已經被煙灰染成黑色的了。稍微挪動一下身體,可以感覺到隔著薄薄的墊子下面是粗糙不平的石頭。

「哎呀,醒了嗎?」

貝爾格裏夫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一名精靈族的女性正坐在那裏。

火上架著鍋,裏面似乎煮著什麽東西,一股讓人很有食欲的香味傳來。

貝爾格裏夫撓撓頭,用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讓意識清醒過來。

「我記得……您是莫琳小姐?」

「對,我是莫琳。太好了,看起來靈藥是起效了呢」

莫琳樂呵呵地笑了笑,從鍋裏撈出一塊很大的東西盛到盤子上,隨後遞給貝爾格裏夫。

盤子裏的東西冒著熱氣,差不多有人的小臂那麽粗,看起來像是許多纖維纏繞在一起,有些地方顯出異樣的鮮紅色,聞起來有一股大海的味道。

「鹽水煮怪物蟹,很好吃的」

「啊,謝謝了……剛才您說靈藥,莫非是指精靈族的靈藥?」

「哦,是我自己做的,要說精靈族的也算是吧」

莫琳咯咯笑了笑,將一塊蟹肉放進嘴裏。

「(嚼嚼)……雖然說不及領地內産的效果那麽好,但比外國産的那些應該還是要好些的」

「實在是抱歉,用了您這麽貴重的東西……幫大忙了,真的是非常感謝」

「沒事沒事,有困難的時候就是要互相幫助嘛。而且靈藥還有好多呢。但是平常不怎麽用就忘了放在哪裏了……這個真的很好吃呢」

莫琳一邊說著,一邊又從鍋裏撈出蟹肉來,「呼—呼—」吹了幾下塞進嘴裏。

貝爾格裏夫苦笑一下。這種有些捉摸不定的性格,倒是和記憶中的精靈族少女有幾分相像。像這樣子不被他人影響的飄飄然風格在精靈族裏是不是很流行呢,他不由得這麽想。

不管怎麽說,雖然身體還沒恢複到最佳狀態,但至少倦怠感和不適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剩余的少許倦意大概是因爲睡在硬地板上所導致的吧。

「魔獸又來了嗎?」

「剛才上來的已經被幹掉了。這些就是」莫琳說著指向蟹肉。「不過,大海嘯好像是已經開始了哦?已經能感覺到下一波魔獸的氣息了,大家都在『天坑』邊上准備著呢。明明就還沒到滿月哎」

「唔」

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這麽說來,一起來的同伴們,還有那個似乎是莫琳夥伴的少年都在外面嗎。莫琳一個人專門爲了他留在這裏,感覺真的是非常感謝,也非常抱歉。

「實在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正好也當是休息了,本來我也不是非常喜歡戰鬥。不過話說還真是厲害啊。雖然見識過了很多的人,但像這樣父女一起當冒險者的好像還是頭一回見到呢。(呼—呼—)」

「不,我不是冒險者……」

「啊?是這樣嗎?但是按照瑪格麗特大人的說法,您是接受了『聖騎士』格雷厄姆大人的教導的啊。那把劍也是格雷厄姆大人的聖劍吧?……(嚼嚼)」

莫琳一邊吃著蟹肉,一邊看向立在柱子旁的聖劍。

「這倒是沒錯……該怎麽說呢」

貝爾格裏夫撓撓頭,環視四周。除了莫琳之外其他人都不在。安潔琳去哪裏了呢。還有珀西瓦爾他……

正在他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簾子突然被人掀起,一頭黑發探了進來。

「打攪了」

「哦哦,八雲小姐」

黑發束在腦後,一身武陵裝束的八雲笑嘻嘻地走進簾子裏。在她身後露西爾也探出頭來。

「好久不見北鼻,貝爾先生」

「之前聽聞汝身體不太好,不過看樣子是不用擔心了的說……哎呀呀,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貝爾先生」

「看你們倆好像也很有精神,這就好……話說羅伯特卿的事情沒問題了嗎?」

「嗯呐。其自身的政治鬥爭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也無心懷疑余等。多虧如此,余等可是好好地賺了一大筆呐。看那樣子似乎也維持不了太久了,之後只要坐等其自我毀滅就可以了的說,嘻嘻嘻」

八雲笑著坐了下來,隨後視線停在莫琳身上,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精靈族……?難道說是以前的同伴嗎?」

「不,不是她。我們也是來到這裏才第一次見面」

「嚯,果然沒有那麽容易呢」

莫琳仍是滿不在乎地吃著蟹肉。

「(嚼嚼)……安潔琳小姐剛才好像也提到來著,你們是在找精靈族的人嗎?」

「是啊,是我以前的隊友……是一名叫做薩蒂的精靈族女性」

「薩蒂,薩蒂……唔?」

莫琳像是在思考著,視線來回遊移。此時露西爾突然探頭過來。

「『霸王劍』大叔,有來過嗎?」

「珀西啊……那家夥」

都還沒好好見上一面,他就像逃跑一樣離開了,想起老友剛才的樣子,貝爾格裏夫苦笑一聲。也實在是時機不好,讓他看到自己這幅病恹恹的樣子,有可能會被對方認爲是在故意譏諷。要是能跟他聊一聊就好了。

露西爾有些納悶地啪嗒啪嗒扇動耳朵。

「沒來嗎?」

「不,來過了。但是跟他說話之前就不知道去了哪裏了」

「古人曾經說過。有朋自遠方來,哇,好開心啊」【注①】

「很難說……那家夥好像是很痛苦?」

八雲一臉複雜地環抱雙臂。

「那是個不願接近別人的男人的說呢……余是害怕與其靠得太近,不過那種人大多是會抱有種種痛苦和煩惱的說」

「不是哦。大叔他是寂寞了。非路龍裏」【注②】

「寂寞嗎」

貝爾格裏夫伏下視線。

要說的話應該是那樣吧。從八雲和露西爾的話來看,珀西瓦爾他一直是孤身一人。自己雖說是夢想破滅,但回到故鄉後還養了女兒,相比之下倒算是幸運多了。而珀西瓦爾的時間仿佛是一直停在了那個時候。

【注①:這裏顯然是化用了論語中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注②:非路龍裏:feel lonely(感到寂寞)】

「……得去找他啊」

貝爾格裏夫試圖站起身來,莫琳慌忙制止了他。

「還不行哦。要等靈藥在身體中充分循環才可以的。小心病情反複啊?」

「唔……」

八雲呵呵笑了。

「不用如此焦躁,這可不像是汝的作風,貝爾先生。而且對方說不定也因突如其來的事情而尚未整理好情緒……不過,汝真的想要見面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

「說實話,余有些不安。那個男人雖說很是悲傷,但在余看來,此人有時甚至是抱有一份憎恨。時間這種東西可是非常殘酷的說,有時候甚至會扭曲人的內心……好意因某件事而突然變成憎惡的情況也並非罕見。而且人心實在是非常微妙的東西的說。有的時候理智雖然明白,但感情卻難以原諒的情況也是存在的」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即使這樣也不能不去見他。雖然你們替我擔心讓我很高興……」

「這樣啊……不,抱歉余可能說了多余的東西。不過當初畢竟也是余等將『霸王劍』的情況告知汝等……怎麽說呢,感覺不能放著不管啊」

「沒事的。非常感謝你們,八雲小姐」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八雲低下頭撓了撓臉頰。

「真是的……之前就覺得了,汝等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呢」

「哈哈,抱歉了……」

貝爾格裏夫心裏明白,面對過去時會很痛苦。自己以前也是如此。失去一只腳讓自己很傷心,不得不放棄冒險者這一職業時也很痛苦。

但是,自己在托內拉撿到了安潔琳並將她養大,而她也爲自己帶來了許許多多的相遇與重逢。能夠去重新面對那些自己一直在回避的事情,大概也都是托了女兒的福。也正因爲這樣,自己不能逃避,必須要去面對。他是這麽覺得的。

想到安潔琳,貝爾格裏夫猛地擡起頭來。

「說起來,安潔她……」

「安潔琳小姐嗎?她好像是說要把爸爸的朋友,那個叫珀西伯伯?的人給帶回來,所以出去了」

「……我還真是個沒用的父親啊」

又讓女兒獨自努力了,貝爾格裏夫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露西爾嗆啷啷地彈響手中的樂器。

「安倍心,剛那,比~奧~來」【注③】

【注③:安倍心剛那比奧來:Everything Gonna Be Alright(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衆多歌手演唱過同名歌曲】

○  ○  ○  ○  ○

四周的黑暗似乎要黏在身上一般。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仿佛有某種溫熱的東西掠過皮膚。提燈的亮光也很不靠譜,只能看到前面一點點的地方而已。

一直朝前走的珀西瓦爾時不時地轉過頭來,以詫異的表情看向走在他身邊的安潔琳。

「……爲什麽要跟來」

安潔琳以一副有些不滿的表情看向珀西瓦爾。之前一直讓她感覺到畏懼的這個男人,如今卻給她一種莫名的焦躁感。爸爸他明明那麽想見他,他爲什麽要像逃跑似的特意跑到這種地方來呢,她不禁這麽想。這樣的話,在珀西瓦爾面前就不能退縮了。倒不如說甚至有了瞪回去的余力。

「爸爸他說想見你……所以我來把你抓回去」

「……這樣啊」

珀西瓦爾眉頭緊鎖,繼續向前走去。

兩人間的沈默又持續了一段時間。周圍雖然能感覺到魔獸的氣息,但它們卻似乎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或許是安潔琳和珀西瓦爾之間的緊張的氛圍産生出了奇怪的鬥氣,讓魔獸們不敢接近也說不定。

「珀西伯伯不想去見爸爸嗎……?」

珀西瓦爾並不回答,只是步伐默默地又加快了少許。安潔琳也隨之加快了腳步。

隔著鞋底可以感覺到腳下嶙峋的岩石,擡起頭也只能看到頭頂上一片黑暗,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安潔琳突然想起,跳進洞裏時似乎是穿過了一片又像是雲又像是霧的奇妙煙霭呢。

突然間,珀西瓦爾拔出劍來。安潔琳也立刻將手放到劍柄上。唰啦唰啦,有某種東西摩擦地面的響聲傳來,緊接著一條又大又長且長著無數對腳的蜈蚣狀魔獸從暗處飛撲過來。

但是珀西瓦爾輕松地側身躲開,在與其擦身而過的瞬間將其腦袋砍了下來。安潔琳則是順勢將其身體一劈兩半。一瞬間就分出了勝負,簡直都稱不上是一場戰鬥。剩下的又只有濃濃的魔獸氣息而已。

珀西瓦爾看向安潔琳。

「……有點本事啊」

「……那當然,因爲是我爸爸教的」

珀西瓦爾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貝爾教的……?卡西姆倒也說過他還在揮劍,原來是真的嗎」

「是的。爸爸他可是非常強的呢……肯定比珀西伯伯還要強」

「這樣啊……」

有那麽一瞬間,珀西瓦爾似乎是被她給逗樂了,但突然間他又臉色一沈,從懷裏取出香囊,繼續向前走去。

安潔琳不由得呆住了。從那轉瞬即逝的笑容間,似乎依稀能捕捉到當年那個快活少年的模樣。

安潔琳愣了一陣,隨後回過神來,快步追上珀西瓦爾,抓住他鬥篷的一角。

「珀西伯伯,你一直在這裏戰鬥嗎?」

「……已經忘了有多久了」

珀西瓦爾看向遠方,臉上露出一副回憶往昔的表情。

「但是啊,到頭來也不在這裏吧……雖然心裏頭早就明白,但大概也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借口而已」

「……?你說什麽不在?」

「奪去貝爾右腳的那只魔獸啊」

安潔琳吃了一驚。

「……你一直在追尋那只魔獸嗎?」

「是啊……最開始是想尋找能治療貝爾的腳的方法的,但後來發現貝爾不見了,還以爲他是死了,所以想著至少要爲他複仇……還真是可笑啊」

珀西瓦爾有些自嘲地笑了。那副笑容與剛才的完全不同,是一副看了讓人感覺心痛的笑容。

「雖說只看到一眼,但那家夥的樣子俺至今還記得。黑色的影子,四只腳,像是一頭狼一樣……最接近的應該是魔王……那到底是魔王的一種,還是別的什麽魔獸,至今俺都沒搞清楚」

「魔王……你有打倒魔王嗎?」

「是啊。但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是那只魔獸,不管是魔王還是龍都沒有意義」

「所以……你就一直呆在這裏?」

「已經說過了吧。到頭來那只是說給自己聽的借口。只是不想承認俺什麽都沒做到而已」

安潔琳緊咬嘴唇。之前在埃斯特加大公家與卡西姆對峙,雙方一觸即發之時,她似乎也聽到過類似的話語。

珀西瓦爾停下腳步,長出一口氣,再次將香囊取出放到鼻子下面。

「……但是,如今貝爾又出現了,俺……」

「然後呢?」

「(咳咳)……」

珀西瓦爾並不回答,繼續向前走去。安潔琳也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兩人什麽都沒說,就這樣一直朝前走。偶爾會有魔獸現身,也只是一言不發地將其砍翻而已。安潔琳將劍上的血甩掉,把劍收回劍鞘。

「還以爲『天坑』裏面會更誇張呢……明明外面都那麽熱鬧了」

「分地方的。這附近已經……可以看到了」

珀西瓦爾指向前方。那裏有一個白色的直直聳立的東西。

眯起眼睛細細觀察,可以發現那是一座白塔。塔自身似乎能發出光芒,將周圍照亮,能夠看到四周嶙峋的岩石。塔本身仿佛是用純白的磚頭砌成的,與周圍的景色形成鮮明對比,看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遠看起來是一座很細很小的塔,但走近了才發現其實塔身相當高大。

「這裏是……」

「阿巴瓦庫的巢穴。其它魔獸不會接近這周圍」

珀西瓦爾說著,鑽進沒有門的入口。安潔琳也慌忙跟在他身後。

塔裏面空蕩蕩的。在非常高的地方似乎有天花板,但是實在太高了所以看不清楚。沿著牆壁有螺旋狀的台階向上延伸,似乎一直會通到最上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白色的磚頭砌成的,而且磚頭似乎都在放出淡淡的光芒。

珀西瓦爾看向安潔琳。

「要在這兒等著嗎?」

「不要」

「……這樣啊」

珀西瓦爾抓住安潔琳的肩膀,讓她站在台階的靠牆一側。或許是因爲香囊的原因,她聞到一股混雜了多種草藥的非常清爽的味道。

「聽好,絕對不要回頭。不管感覺到什麽都不要看」

「咦,呃……什麽情況?」

「跟著走就知道了。在到達屋頂之前只看眼前的台階就好」

珀西瓦爾說完向前走去。安潔琳也走在他的身邊。

大概是因爲白色的磚塊在放光的緣故,階梯顯得異樣的平坦且沒有明暗之分,總感覺一不小心就會看錯落腳點然後踏空摔跤。

突然,安潔琳想起了卡西姆。當時是自己超過了他先一步跳進了洞裏,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呢。他應該也緊跟著跳下來了,但落地之後並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按照珀西瓦爾的說法,『天坑』內部的空間存在著扭曲的情況,即使是從同一個地方進入也有可能被傳送到不同的地方。

「卡西姆叔叔他怎麽樣了呢……」

「誰知道。不過那家夥的話,肯定會有辦法的吧」

珀西瓦爾似乎並不在意。但其發言背後卻透露出某種「他真的會有辦法的」的信任感。

「……你對卡西姆叔叔還真是信任呢」

「不是那樣。只是知道他肯定能有辦法而已」

這不就是信任嗎,安潔琳這樣想著,咯咯笑了。總覺得最開始時感覺到的那種壓迫感似乎已經變得一點兒都不可怕了。

珀西瓦爾有些詫異地側目看向安潔琳。

「怎麽了」

「嘻嘻……我說,珀西伯伯。爸爸他是個什麽樣的冒險者啊?」

「你說貝爾啊……很慎重、很膽小但又很冷靜的家夥吧。俺從他身上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過比劍倒是從沒輸給過他」

安潔琳有些不高興地鼓起臉頰。

「現在的話爸爸他肯定不會輸了呢……」

「你還真是喜歡貝爾啊。話說你母親是誰?你這長得看著跟貝爾不太像啊」

「我是他撿來的……所以也只有爸爸」

「……這樣啊」

突然間,斜後方傳來一股奇怪的氣息。就在安潔琳准備回頭查看的時候,珀西瓦爾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住。

「不要看」

「但、但是……」

「忍著到屋頂上爲止。現在回頭的話它就要攻過來,那樣的話就沒有勝算了」

「……阿巴瓦庫是什麽樣的魔獸啊?」

「透明的。它會跟在試圖登塔的人身後一起往上走。越往上走就會越顯露出其實體,到了屋頂上以後會完全顯出真面目。如果半途就回頭的話它就會攻過來,但在沒有完全實體化的情況下,所有的攻擊都對它無效」

「……魔法也不行嗎?」

「不管是魔法還是什麽都不行」

安潔琳打了個哆嗦。那樣的對手,根本沒法贏啊。

看著表情僵硬的安潔琳,珀西瓦爾呵呵笑了。

「用不著那麽害怕。到了屋頂上的話攻擊就能生效了。到那時候它就跟普通的S級魔獸沒什麽區別了」

「這樣啊……太好了……」

安潔琳放下心來。但是,珀西瓦爾他爲什麽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珀西伯伯,你跟它打過嗎?」

「是啊。但最開始差點死掉。面對攻擊完全不管用的對手,在這種不方便落腳的地方一直沒完沒了地打了好久啊」

「那、那又是怎麽得救的呢……?」

「發現打不贏所以就放棄了,一溜煙地逃跑了。因爲還沒爬得太高,所以勉強能從台階上直接跳下來。只要出了塔它就不會追過來了。那次真的搞得渾身是傷啊……」

珀西瓦爾像是有些懷念地眯起眼睛。

「『不要一意孤行,遇到打不贏的對手要及時逃跑』,話說教給俺這些的大概也是貝爾吧。俺和卡西姆都是那種只顧悶頭向前衝的類型。以前真的是覺得只要使出全力努力戰鬥就一定能打贏啊」

「薩蒂阿姨也是嗎?」

「你連薩蒂也知道啊……也是呢。俺們仨都對自己的本領很有信心啊。或許俺們有的某些東西貝爾沒有……但俺們沒有的東西他都有。『冒險者的價值不完全由戰鬥力來決定』,那個男人就是這句話的最好體現吧」

不知不覺間,珀西瓦爾開始講述起以前的回憶來。背後的氣息變得越來越濃,這讓安潔琳感覺芒刺在背,不過她也很在意珀西瓦爾講述的回憶,于是刻意不去想背後的情況。

明明有著這麽溫暖的回憶,爲什麽珀西瓦爾還會如此悲傷呢。好不容易與回憶中的友人再會,爲什麽會止步不前呢。安潔琳怎麽也想不明白,有些焦躁地抓住珀西瓦爾的鬥篷。

「去見爸爸一面吧,珀西伯伯……」

「……能平安從這裏回去的話就去」

「說好了啊?爸爸他可是很想見你的呢」

「哈哈……他大概是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朝俺抱怨吧,大老遠跑過來……」

「——!爸爸他才不是那種人!」

發出的聲音比預想中的還要大許多,連安潔琳自己都嚇了一跳。

珀西瓦爾側目瞥了安潔琳一眼。他的嘴角似乎有些愉快地微微上翹。

「……雖說是撿來的娃,但你的確是貝爾的女兒呢」

「很像嗎……?」

「該咋說呢?要說像吧倒也不是……但就是有種貝爾的女兒的感覺」

安潔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視線來回遊移。已經快要貼到後背上的氣息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爸爸他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啊。有往日的回憶,有各自做過的事情,還有來到這裏的一路上發生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啊,珀西伯伯」

「想來也是呢。說實話,貝爾居然能到這裏來真的讓俺嚇了一跳……還真有本事啊」

珀西瓦爾調整了一下腰間的劍的位置。

「那家夥在前進。但俺……卻沒有做到呢」

「沒有那種事情……因爲珀西伯伯你很強啊。這不也說明你很努力了嗎?」

「重要的是爲了誰而努力啊。光看結果的話想怎麽說都可以。但俺原本是想爲貝爾做些什麽的……到頭來」

「……我是覺得一味的自責也沒有意義……而且那又是爲了誰呢?」

「誰知道呢……閑聊到此爲止,到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非常高的地方。擡頭看去天花板近在眼前,而台階一直通到那上面。背後的氣息越來越濃,聽著就覺得不愉快的呼吸聲和溫熱的吐息已經逼近到耳後,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當腳踩上最後一級台階的瞬間,珀西瓦爾抓住安潔琳的手使勁一拽。

「跳!」

兩人使勁一蹬,跳了起來。在踩上屋頂地板的同時拔出劍回過身來。

眼前是一只奇妙的生物。看起來像是拔了毛的老鼠,但個頭要比安潔琳還大一圈。它的臉上有一大一小兩只不對稱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著轉。

它的牙很長很鋒利,四肢的末端還有鈎爪。其後肢很粗壯,僅憑兩只腳就穩穩地站在地上。前腿仿佛像是胳膊一樣來回舞動,顯然那鋒利的鈎爪就是它的武器。粉紅色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絨毛,看起來像是熟透了的桃子似的。

阿巴瓦庫擡起頭來,似乎是要咆哮。然而與想象中的刺耳尖叫聲不同,其叫聲聽起來像是衣服摩擦一般的很輕柔的聲音。

「分頭行動。爪子會來兩次,小心點」

「兩次?那是什」

還不等安潔琳的話說完,珀西瓦爾已經朝左邊跳去。安潔琳也立刻跳向右側,兩人將魔獸夾在中間。

阿巴瓦庫分別瞟了兩人一眼,隨即朝著安潔琳跳了過來。速度非常快。鐮刀一般的彎曲鈎爪隨之揮下。安潔琳沈著冷靜地向後稍微一躲,避開了攻擊,但她卻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迅速將劍架到身前。明明爪子已經過去了,但劍上仍傳來一陣衝擊。

珀西瓦爾從魔獸身後衝過來,將阿巴瓦庫的右臂從肩膀處砍落。魔獸發出輕微的聲音,朝後退去。

安潔琳不滿地噘起嘴看向珀西瓦爾。看不見的斬擊根本就沒聽說過啊。

「兩次……倒是再說清楚點兒啊」

「別撒嬌。俺又不是你老爹」

珀西瓦爾重新架起劍來,朝著後退的阿巴瓦庫追過去。安潔琳也跟在他身後。

兩人間雖然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但安潔琳還是很默契地跑向珀西瓦爾的反方向,再次形成對魔獸的夾擊之勢。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兩人同時衝了上去。

突然間,阿巴瓦庫的身影搖晃起來,簡直像是平靜的水面起了波紋。安潔琳眯起眼睛,橫向揮出一劍,將魔獸的身體從中砍成兩截。對面的珀西瓦爾揮出的劍則砍掉了它的腦袋。

奇怪了。事情似乎太過簡單了。

「結束了……?」

「……!不對。還在」

兩人立刻背靠背站定,重新架好手中的劍。

周圍傳來嚓、嚓、嚓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刮蹭地面的聲音。聲音在兩人周圍不斷打轉,而且聽起來似乎在逐漸接近。

「什麽聲音……?」

「它的爪子刮到地面的聲音。集中五感,不要依賴視覺」

「……透明的嗎?剛才的是幻覺?」

「是啊。不過跟在台階上不同,攻擊應該是能奏效的。不要亂了陣腳」

「沒問題……只是確認一下而已」

安潔琳不敢大意,握緊手中的劍,將精神集中到逐漸接近的聲音上。聲音突然發生了偏移,聽起來像是出現了奇怪的二重音。還能聽到類似衣服摩擦的聲音。珀西瓦爾咂了一下舌。

「居然有兩只……和上次不一樣了」

「……一人一只,正好」

「哈哈!強勢到簡直不像是貝爾的女兒呢。那邊的交給你了」

在珀西瓦爾蹬地跳起的同時,安潔琳也向前踏出一步。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氣息在接近。安潔琳架起劍接下攻擊。

「還有一下……!」

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已經接下一擊的劍上再次傳來衝擊。她接下這一擊,使勁將其推了回去。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對方也並非完全透明。在放出白光的磚塊上,可以看到有個像霧氣般的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在移動。

對方移動的速度非常快,但也不是跟不上。對于已經討伐了諸多魔獸的安潔琳來說,她的眼睛已經准確地捕捉到了阿巴瓦庫那極爲飄渺的身影。

「——在那裏!」

她扭轉身子,踏穩腳步,靠著肩膀的轉動刺出銳利的一劍。劍尖仿佛在配合阿巴瓦庫的動作一般,准確地刺穿了它的胸膛。魔獸發出微弱的慘叫聲,朝後倒了過去。

安潔琳松了一口氣,但此時阿巴瓦庫的心髒附近卻突然發出炫目的光芒。她吃了一驚重新架起劍來,卻見那光芒越來越小,最終縮成一個可以放在手心的小塊,在地上滾動。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或許是因爲剛才一直緊繃著神經的緣故,現在感覺到的疲勞程度明顯遠超剛才的運動量。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話說不定就會有危險了。跟珀西瓦爾並肩戰鬥過之後,才感覺到那份可靠真的是非比尋常。

安潔琳回頭看向身後。珀西瓦爾看起來也順利解決了對手,只不過他那邊沒有發光的石頭掉落。

珀西瓦爾收起劍,回過身來。

「……看起來不是兩只而是分身。你那邊是本體」

「看起來是這樣……這個就是魔力結晶?」

「沒錯。你拿回去吧」

「不行。要由珀西伯伯親手交給爸爸」

「……還真是頑固啊。不過本事不錯。好久沒和別人並肩戰鬥過了……還真不簡單啊」

「因爲我是『赤鬼』貝爾格裏夫的女兒嘛……」

「哼……雖然長得不像,但的確是有他女兒的感覺呢。還真是奇怪……赤鬼?」

珀西瓦爾將魔力結晶揣進懷裏,有些詫異地歪頭納悶。

此時,下方傳來有人跑上樓梯的聲音。二人立刻將手放到劍柄上,但在看到來人的樣子之後又放開了手。只見卡西姆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裏。

「居然把魔法師一個人丟在後面……開什麽玩笑,你們兩個!」

「少廢話。你現在這不沒事麽,這就可以了」

「真是的,爲啥你一直都這麽莽撞啊!還有你,安潔!你嚇了咱一跳,害得咱要跳的時候愣了一下,結果就錯過了時機,空間軸就錯位啦!」

「嘻嘻,抱歉啦……但是卡西姆叔叔,真虧你能找到這裏呢」

「咱是靠著魔力感知追過來的啊。但是這邊各種魔獸的氣息太多,實在是太不容易啦!咱都快累死啦!」

卡西姆這樣說著,氣呼呼地使勁跺了跺地板。拖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珀西瓦爾一臉不耐煩地活動了幾下胳膊,關節嘎巴嘎巴作響。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不過這兒已經沒事了。回去了」

「啊—啊,真是氣死咱了!珀西!你要是不回去跟貝爾好好說說話,咱絕對不會讓你逃掉的!」

「……根本就逃不掉啦」

珀西瓦爾說著,瞥了一眼身邊的安潔琳。

安潔琳笑吟吟地緊緊攥住珀西瓦爾的鬥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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