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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想當冒險者而前往大都市的女兒已經升到了S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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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9, 2020 12:11 am

第五卷 特典 贈送禮物的方式

【譯注:本話時間點位于正篇63-64話間,講述貝爾格裏夫爲安潔琳買了發飾後的故事】

在混亂的家庭會議結束後,瑪麗亞回去了,一副莫名煩躁模樣的白則是逃跑似的出門去了,夏洛特也追在後面。卡西姆覺得不能放著不管,于是也跟了過去,只留貝爾格裏夫一人看家。他環視一下安靜下來的屋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了」

他突然想起剛買的發飾,將其拿了出來。那是一件在銀飾上加了一個小紅石頭的非常簡單的飾品。

那麽,要怎樣把它送出去呢,貝爾格裏夫抱臂陷入思考。

原本只是想著送安潔琳一些東西,所以在路邊小攤上買了這件發飾,但到了真要送給她的時候卻又有些莫名的猶豫。若無其事地直接說「這個給你」感覺有點太過冷淡,但要是特意包起來的話又會引發對方的期待,萬一和對方期待不符而導致失望的話感覺也不好。而且要說的話貝爾格裏夫根本就沒有可以用來包裝的東西。

如果安潔琳還是當初托內拉時候那個小女孩的話,應該也可以毫無顧慮地直接給她,但她最多愁善感那段時期都是在奧爾芬城度過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現在比自己更了解都市的情況,所以自己現在給她的東西不知道還能不能讓她感到高興。都已經買回來了,他卻突然開始不安起來。

對自家女兒還有這麽多顧慮是要鬧哪樣啊,貝爾格裏夫有些傻眼地歎了一口氣。那種生來的膽小在這種地方體現出來,實在是令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我還真是個沒用的父親啊」

貝爾格裏夫自言自語著垂下頭。白的事情姑且算是解決了,結果又來了這種事情。不過在有的人看來這似乎是件很無聊的事情吧。

即便如此,在重視女兒的貝爾格裏夫看來,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送禮物,當然是希望對方能高興,對于所有人來說這都是一樣的吧。而當收禮方是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時更是如此。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安潔琳的話,只要是貝爾格裏夫送的,不管是什麽東西她都會高興地收下吧。貝爾格裏夫也覺得安潔琳肯定不會對禮物置之不理,但這反而更讓他思考,這樣子真的好嗎。

貝爾格裏夫突然想起了往事。當年安潔琳學會了使用刀具時,他判斷已經沒問題所以送她一把小刀作爲禮物,那時候安潔琳高興到跳了起來。與其說是因爲收到小刀而高興,那副模樣似乎更多的是因爲從貝爾格裏夫那裏收到禮物而高興。

後來還送過她冒險用的小口袋以及戰鬥用的劍之類的東西,每次安潔琳都會非常高興。而那副高興的樣子會讓送禮物的一方也跟著一起高興。

「……不過說回來,都是些實用工具啊」

貝爾格裏夫以手扶額,歎了一口氣。明明就是個女孩子,但別說是漂亮衣服了,連飾品都沒給她買過一件。這次居然是頭一回。這麽一想,他對于要送發飾這事又有了一些忌憚。頭一次送的飾品是這麽樸素的東西真的好嗎。

而且安潔琳之前被叫到大公家去,聽說她在那裏穿了漂亮的衣服,戴了華麗的首飾。而貝爾格裏夫買來的發飾顯然無法與大公家的東西相提並論。

一個人想得太多,思考越發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都一把年紀了我這是在做什麽啊,貝爾格裏夫正在傷腦筋的時候,門突然開了。隨著一聲很有精神的「我回來了!」,安潔琳走進屋裏。貝爾格裏夫吃了一驚,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歡、歡迎回來,安潔。今天真早呢……」

「嗯,因爲不是多大的工作……那個,有人給了我一些亞龍的肉,晚飯就……嗯?」

安潔琳的視線落到貝爾格裏夫面前放著的發飾上面。

「那個……」

「啊,不,這個是……」

「那個怎麽了?別人給的嗎?」

「不……是想送你所以買的……」

「……給我的?」

安潔琳呆呆地來回交互看著貝爾格裏夫和發飾。

「啊,是……抱歉,爸爸不太懂這個,你要是不喜歡的話」

貝爾格裏夫話還沒說完,安潔琳就飛快地衝了過來,兩眼閃閃放光,緊緊盯住貝爾格裏夫。

「要給我的!?禮物!?真的!?」

「哦……是啊」

貝爾格裏夫略帶困惑地拿起發飾,交給安潔琳。安潔琳將發飾翻來覆去仔細端詳,隨後滿臉喜色擡起頭來。

「好棒!謝謝爸爸!!我好高興!哎嘿嘿……哎嘿嘿嘿!」

安潔琳緊緊抱住貝爾格裏夫,在他胸前蹭來蹭去。那份反應跟當年送她小刀和冒險者道具時並無不同。

我還真是個笨蛋啊,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松了一口氣,輕輕地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安潔琳猛地擡起頭來,拿起發飾。

「這個要戴在哪裏啊?劉海?還是後面?」

「看這個形狀……大概應該是劉海吧」

「幫我戴上!」

「不是,這個爸爸也不太清楚啊」

父女二人在經過一番嘗試之後,終于將其好好地戴在了劉海上。安潔琳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臉上的笑容始終止不住,在房間裏興奮裏來回蹦蹦跳跳。她全身都散發出一種喜悅之情,光是看到她那份樣子就會讓他覺得也很高興。

看著安潔琳戴上發飾的樣子,實在是非常合適,貝爾格裏夫覺得剛才一直在煩惱的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哎嘿嘿……合適嗎?」

「嗯,非常合適。太好了……」

終于送了她有女孩子風格的東西,這讓貝爾格裏夫感覺很是高興。

下次要不然來件漂亮的衣服吧,他這樣想著。只不過這時候的他還完全沒有想到,不久的將來他會在托內拉因爲看到那件衣服而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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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9, 2020 12:12 am

第五卷 後記

其實在包括後記在內的很多地方我都說過了可能要腰斬之類如何如何的話,但當然我肯定是不希望被腰斬的,只是對自己的作品缺乏自信,所以提前對自己的作品給出一個較低的評價,希望能以此減少別人想要批評的想法。這雖然可以說是一種謙虛,但如果一直這麽說,就會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了,而且背後隱藏的那種希望別人對自己說「才沒有那種事情啊」的想法也會暴露無疑,反倒是會給人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吧。

「慇懃無禮」這個詞(注:指表面恭維內心瞧不起)也是從類似這樣的情況下産生出來的吧。就算是在日本社會這種可以用低頭鞠躬來方便地回避麻煩事情的環境中,一味謙卑也並非就是正確的。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一直讀到後記這裏的各位讀者來說,作者能做的也只有謙卑了。真的是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

反正作者就是就是這樣一個會在後記或者網上等各種地方亂說一些有的沒的的人,這也算是一種特色,還請各位理解,聽話聽一半就可以了。太過認真的話會很累的。

先不提那些「要被斬啦」的吵鬧的胡話,在上一卷的後記裏,作者的腦袋真的是被黑發的刺客在物理意義上斬了下來,實在是非常的遺憾。還好是用漿糊粘回去了,但作者真的是近距離體驗了一次所謂的筆禍,所以才會寫出前面那些東西。

還有件不知道算不算是無關的事情,在我家附近有一家書店,這家店一直都沒有銷售我的這本書,這讓我很是不爽,于是在社交網站上寫下了「想寫一本以身邊環境爲舞台的小說,然後在小說裏將書店破壞掉」之類的話。這樣的小說我還沒來及寫——其實也沒打算寫,但就在前不久那家書店居然關門了。在我在小說裏將其破壞之前,現實中的書店已經消失了。

我當然不會自戀到覺得「就是因爲我寫了那些東西才會這樣」的地步,但總是會覺得有點不太舒服。每次坐車經過已經關店的那家店鋪門前時,總會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作者覺得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筆禍吧。

所以說,總是寫一堆蠢事的話,在現實中可能會遭到反噬,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幾次,希望能對各位讀者也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後面這個姑且不論,「前面那件事難道不是你的妄想嗎」之類的吐槽咱就省省吧。

總而言之,本書已經很幸運地出到了第五卷。

老規矩這裏不能劇透作品的內容,爲的是戒備那些會先讀後記的讀者。雖然說其實也沒啥值得劇透的東西,但不管什麽事情都是在沒有事先情報的情況下才可以充分享受的。不過這畢竟是作品的後記,完全不提一點作品的內容也不可能。

當初在網上連載的時候,就時不時會看到一些讀者表達「本章登場的新人物是不是跟作品的世界觀有些不合啊」之類的意見,但要說的話,對本作世界觀最爲了解的莫過于作者本人,而這個作者現在表示沒問題,所以希望您也能覺得這事兒它就是沒問題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本作在構思過程中受到了來自西洋音樂——尤其是美國音樂的很多的啓發,因此在本作中會出現一個說「水開拿北鼻」的角色也就再自然不過了。

這些姑且不論,總之這一次也藉由toi8老師的精美插圖,讓整個故事又産生了更多的深度。從封面上就可以感覺到那種氣氛撲面而來。我也想在這樣的店裏買把小刀呢。

其實只放插圖不就好了嗎。

同樣抱有這種想法的各位還請繼續關注漆原玖老師負責的漫畫版,在這次第五卷出版時(二〇一九年六月)漫畫版也已經出到了第二卷,同時還在Comic Earth Star的網站上進行連載,希望也能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樂趣。漫畫非常的有趣,比起讀起來又長又臭的文章來說肯定是更容易理解。不過這話對于已經讀到第五卷的讀者來說似乎也不太合適。

說起來作者最近也才剛剛知道,這部作品含漫畫版全系列累計銷量已經突破了十五萬部。有這麽多人特意來讀這部作品,真的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如果能出到最終卷的話,作者當然會非常高興,而且以主人公爲首的一系列登場人物也不至于被吊著不上不下,所以希望各位今後也能多多關照。

那麽,讓我們在第六卷再會吧。

二〇一九年五月吉日 門司柿家

插畫師後記:下一次的後記我想畫小狗(露西爾)呢~

2019吉日 toi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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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五 10月 09, 2020 12:1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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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2 am

第五卷 BOOKWALKER特典 初夏

八歲的安潔琳抱著筐子,在灌木叢中來回穿行。從深綠色的葉子間找出淺綠色的新芽,將其摘下來放入筐子裏。天空清澈湛藍,冬天的余韻已被完全抹去。

蘭特樹是一種常綠灌木。其在托內拉周邊廣泛生長,生命力頑強且易于移植,因此在村裏也有栽種,村民們常會將其當作籬笆。在春末夏初的時節,也就是小麥拔節的時候,蘭特樹也會長出新芽,而將這些新芽收集起來做成茶葉,也算是這個時節的工作之一。

當然,可以做成茶的野生植物不止蘭特樹一種。但這個是最容易采集的,而且味道和香氣都沒什麽問題,非常容易被人接受,所以大家通常都會選擇這個。各家還會向其中加入一些香草或是花朵,形成各自獨特的配方。

從剛出太陽時就開始采摘,到了太陽升起來晨露消散時已經摘了滿滿一筐。看著采集到的成果,安潔琳滿足地點點頭,快步回到家裏。初夏的涼風對于因活動而發熱的身體來說是非常舒服的。

安潔琳回到家裏,貝爾格裏夫正在院子裏生火,上面架起大鍋煮著一鍋水。周圍放著幾個笸籮,上面攤開曬著一些已經快要曬幹的蘭特葉子。

「爸爸」

「哦,安潔。回來啦」

貝爾格裏夫看了看安潔琳拿回來的筐子,捋了捋胡須。

「采了不少呢。真厲害啊」

「嗯。哎嘿嘿……我去把它們洗了」

安潔琳拿著筐子來到井邊。采來的葉子裏會沾有各種小蟲子和塵土,因此必須先用水洗淨。將葉子放進大桶,隨後加入清水進行清洗,髒東西就會浮起來,隨後用手按住葉子將水倒掉。

安潔琳一邊洗一邊看向旁邊,貝爾格裏夫正用雙手攪拌笸籮上的茶葉,這樣子可以使其幹得更快一些。

「安潔,小刀呢」

「拿著呢……」

「哦,那就好」

安潔琳將洗好的葉子放進筐子,瀝去水分,隨後將其一張張疊起來,幾張一起用小刀切碎。這樣子不斷重複,很快一筐葉子就被切得細碎,形成一座蓬松的小山。

「已經非常熟練了呢」

貝爾格裏夫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欣喜。她已經可以像這樣逐漸接手各項工作,這似乎讓他非常高興。安潔琳也挺起胸膛。

「厲害吧……?」

「嗯,很厲害。但是要注意不能松懈哦」

「好~」

對于蘭特的葉子來說,只是像其他香草那樣切碎曬幹是不夠的。需要將切碎的葉子在熱水裏焯幾秒種,讓葉子變色,隨後再將其曬幹。

貝爾格裏夫拿著笸籮,站在咕嘟咕嘟沸騰的大鍋旁。安潔琳單手拿著笊籬站在一邊。

「可以了嗎,爸爸?」

「可以了」

安潔琳抓起切好的葉子,放進大鍋裏。原本硬繃繃的葉子一下子變得蔫了下來,漂在水面上。

「已經可以了,快點快點」

安潔琳用笊籬將葉子撈起,放到貝爾格裏夫拿著的笸籮上。笸籮上冒起陣陣蒸汽,濕潤的葉子表面的水分迅速流失,看著非常有意思。

「好啦,繼續幹吧」

「唔」

一直盯著笸籮的安潔琳在催促下回過神來,繼續將葉子放進鍋裏,稍微焯一下就撈出來放到笸籮上。一個笸籮滿了,貝爾格裏夫就換一個新的過來。這些笸籮都是貝爾格裏夫在工作間隙和冬天裏自己編的。保存食物時要曬幹是基本常識,所以倉庫裏准備了許多笸籮。

葉子在笸籮上被攤得很薄,盡量不要相互重疊,充分接受著陽光的照射。

看著已經變成茶色的熱水,安潔琳長出一口氣。

「結束了……?」

「是啊,辛苦啦」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摸了摸安潔琳的頭。安潔琳拿著笊籬嘿嘿笑著,像是跳舞一般咚咚地踏著地面。

「明天還來嗎?」

「笸籮差不多滿了,所以先這樣吧……等最開始那批徹底幹了再說」

「嗯!」

如果不把茶葉徹底曬幹,儲藏時就容易生黴。在初夏的陽光和風兒的共同作用下,就能制作出可以保存到明年的好喝的茶葉。

在安潔琳攪拌幹茶葉的時候,貝爾格裏夫泡了茶來。稍微帶一點茶色的綠色茶水,雖然有一點點澀,但又有著些許的甜味。那種非常清爽的余味,正是已經喝慣了的味道。

想到自己摘來的茶這之後也會被端上餐桌,安潔琳欣喜不已。

明年、後年還會有相同的工作等著自己嗎,正當安潔琳這樣想時,她內心那對于冒險者的憧憬又開始蠢蠢欲動。不過對于年僅八歲的內心來說,還是與父親離別會産生的寂寞占了上風,安潔琳使勁搖了搖頭。

「怎麽啦?」

「沒事……」

安潔琳像是要掩飾過去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南風的推動下,一片碎雲緩緩飄了過來。正是個曬東西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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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3 am

第六卷 第七十一話

一直緊緊閉著的雙眼突然間放松了下來。

這似乎是一個奇怪的夢。獨自一人坐在一間陰暗的沒有亮光的房間裏。

房間?

不對,連是不是在房間裏都無法分辨。前後左右都是一片黑暗,連上下也只有無邊的黑暗一直擴展開來,簡直就像是漂浮在空中似的。但腳下和屁股底下似乎都還能感覺到地面的觸感。然而跟正常地面的硬質觸感相比,此時的觸感又顯得很是暧昧,有種奇怪的質感,仿佛連這種觸感本身都只是一種錯覺似的。

試著擡起手來一張一合。明明沒有油燈也沒有蠟燭,但無論是落在地面的腳尖還是抱著膝蓋的手,其形狀都非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簡直就像是從漆黑的背景中完全剝離出來似的。

既不冷也不熱。大概是連溫度這種東西都完全感覺不到了。感覺上倒還算舒服,但心裏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頭,有些無法平靜下來的感覺。

想要呼喚別人,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只有嘴在動,聲音發不出來。

一種莫名的寂寥感讓人想要站起身來,但又有種感覺讓人覺得站起來後會發生些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因此也無法做到。

此時突然意識到,周圍的黑暗似乎漸漸有了質量。突然間喘氣都變得困難,黑暗使勁地朝身體擠壓過來。一股恐怖猛地湧上心頭,讓人不由得大聲叫喊,然而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喉嚨深處使勁收緊一下而已。

就在這段時間裏,黑暗像是緩緩爬到皮膚上一般,逐漸覆蓋了整個身體。

○  ○  ○  ○  ○

安潔琳猛地跳起來,眼前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正注視著她,讓她嚇了一跳。

「早,姐姐」

「米托……早啊」

安潔琳撓了撓頭,歎了一口氣。剛才似乎做了一個非常討厭的夢,但現在卻完全想不起來了。雖然莫名地感覺很不舒服,但起來以後頭腦一清醒就完全忘記了。甚至連做過夢這事都要忘記了似的。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天氣非常好,充滿了春天的氣息。從窗戶射入的陽光讓空中飛舞的灰塵都能看得非常清楚。

家裏除了安潔琳和米托就沒有別人了。大家似乎是都出門去了 。

「……睡過頭了。其他人呢?」

「外面……」

「把我也叫醒就好了嘛……」

「睡得,很香,讓她,繼續睡,爸爸,這麽說」

安潔琳噘起嘴,十指交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長出一口氣,背上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坐在一旁的米托擡頭看向這邊,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在他頭上揉來揉去。米托似乎是因爲有些癢而眯起眼睛。

這個弟弟雖然還有很多謎團,但安潔琳還是很喜歡他。同樣是一頭長長的黑發和黑色的眼珠,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真的就像姐弟一樣。雖然說是弟弟,但其實有的時候是弟弟,有的時候是妹妹,只不過他原本就是中性的容貌,再加上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所以不管是男是女都差不太多。

外面傳來鐵錘敲打木頭的聲音。這次回鄉,家人又增加了,這個家也終于變得狹窄起來,于是決定要在舊屋旁邊蓋一座新房子。

安潔琳披上外套,拉起米托的手來到外面。

春日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讓人感覺甚至有一點晃眼。

綠色的新芽從各個角落探出頭來。大大小小的花苞或是已經開放,或是即將綻開,讓院子裏顯得非常熱鬧。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兩人坐在院子一角的一張長椅上,一臉佩服地看著正在逐步推進的房屋建造工程。

「早啊,你們倆」

「嗯?哦,安潔啊。早啊」

「早~,睡得很香啊」

安潔琳在咯咯笑著的米麗娅姆身旁坐下,讓米托坐到自己腿上。

「所謂春眠記得曉……是這麽說來著?」

「應該是不覺曉才對吧」

「嗯,總之就是這樣……呼啊……」

安潔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米托也像是被傳染了似的,張大嘴「呼啊~」一下。

回到托內拉已經過了兩周。春天的色彩日漸濃郁,吹來的風兒也變得越來越暖和。

村民們像是要舒緩冬天裏僵硬的身體似的,努力投身于田裏的工作。山羊和綿羊也被放到原野上,充分享受著散發出清香的青草。

安潔琳充分享受著托內拉的春天。或是和安奈莎還有米麗娅姆一起在山野間漫步,采集各種野菜;或是背著米托追逐羊群;或是帶著夏洛特和白在田裏幫忙。與故鄉舊友的交流讓她很是高興,夏洛特變得活潑起來也讓她很開心。

雖然在奧爾芬和貝爾格裏夫度過的冬天讓她非常欣喜,但果然還是像這樣回到故鄉才更讓她感到放松。這樣來看,比起將貝爾格裏夫也叫到奧爾芬來一起生活來說,果然還是他在托內拉等待自己回來更好一些。只不過,到自己要再次去奧爾芬時肯定又會覺得寂寞,到時候又會想要讓他一起過來了吧。

「天氣真好。感覺好舒服啊」

安奈莎說著,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隨後長出一口氣看向天空。碧空如洗,萬裏無雲,讓人感覺非常清爽。

安潔琳一邊擺弄著米托的頭發,一邊環視四周。

「爸爸他們呢……?」

「貝爾叔和凱利叔他們出去了。格雷厄姆爺爺在帶孩子。卡西姆叔在廣場上教大家魔法。夏兒和白也和他在一起」

「唔……」安潔琳抱住米托,將下巴架到他的腦袋上。「還真是悠閑呢……」

「是吧~。哈~,果然還是托內拉讓人平靜喵~」

米麗娅姆也使勁伸展了一下身子。平時她總是死活不肯摘下的那頂寬檐三角帽如今並不在她的頭上,解放出來的貓耳心情很好地搖晃著。

原本她只會在隊友和貝爾格裏夫面前露出貓耳,對于托內拉的村民們還是有所防範的,但後來在安潔琳等人的勸說下,她終于下定決心向周圍人坦白,結果收到了「好可愛」「毛茸茸的手感好舒服」等評價,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歧視或是莫名的顧慮,這讓她覺得之前那麽努力隱藏貓耳的自己簡直像個傻瓜一樣,于是索性決定放棄掩飾了。

安潔琳感覺又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思考著各種事情。上次回鄉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這次也是一樣。每次想要回鄉時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讓人很是頭疼,但這些都過去之後再回過頭來看,說不定反倒是會覺得還挺有意思的。而且這次雖然出了些問題,但還好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結果好就一切都好。話說八雲和露西爾她們倆現在在幹什麽呢。

安潔琳歎了一口氣,揉捏起米托的臉。他的臉蛋很軟,捏起來手感很好。米托也一直默默地由著她折騰。

「……你都從來不抵抗呢」

「地扛?」

米托眨巴著眼睛。米麗娅姆也饒有興趣地摸了摸米托的臉。

「嘻嘻,米托還真是可愛呢~」

「卡愛?」

安奈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到頭來,魔王到底是什麽啊?看到米托之後感覺越發搞不清楚了」

「不知道……但是怎麽樣都好吧」

「就是就是。襲來的話就打倒,很可愛的話就疼愛,這樣不就好了嗎?」

「砸此來」【注:砸此來:That's right(非常正確)】

「啊,南部方言~」

「嘻嘻,露西爾教我的……」

「她們兩個,現在怎麽樣了呢~?」

「應該已經過了奧爾芬了吧?肯定還沒到埃斯特加就是了」

隨著一陣嘎啦嘎拉的聲音,正在搭建屋頂的木工們下來了,似乎是要休息一會兒。

雖說建造中的新房才剛搭好骨架,但只要看著它就會讓人內心雀躍不已。會有怎樣的新生活在前方等著呢,安潔琳想到這些,心中充滿了期待。

米托來回扭動著身子。

「要去,散步……」

「嗯,走吧」

安潔琳站起身來,拉著米托的手朝廣場方向走去。米托一只手牽著安潔琳,另一只手牽著米麗娅姆。有時兩人故意將他往上提,他就蜷起腿懸在空中打秋千。

來到廣場,只見幾個年輕人和孩子們正圍在卡西姆身邊。夏洛特和白也在一起。

站得靠前的莉塔一臉認真的表情,雙手向上朝前伸出,緊緊盯住自己的手心。很快,她的手上出現了一團搖曳的小火苗。周圍圍觀的年輕人們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卡西姆也呵呵笑了。

「哦,幹得不錯啊」

「耶~!」

莉塔熄掉火苗,自豪地挺起胸膛。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巴恩斯一臉複雜的表情,嘴角抽動。

「該死,爲什麽總是你……我就完全不行」

「我會守護你的哦?放心吧?」

「不是那個問題!」

「啊,姐姐」

夏洛特注意到了走過來的安潔琳等人,朝他們揮手。

「怎麽樣?還順利嗎?」

「嗯,莉塔她很厲害呢」

「我也看到了。莉塔姐,真厲害……」

「因爲我要守護巴恩斯嘛。是吧?」

莉塔說著,摟住巴恩斯的胳膊。巴恩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噘著嘴。米麗娅姆也笑了。

「關系真好呢~」

「嗯」

「唔……」

巴恩斯似乎還是有些不滿。

安潔琳環視四周,這裏除了這群人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人數真少啊。不應該有更多人的嗎?」

「哦,有些人在村外跟著格雷厄姆老爺子學劍術呢。哎呀,大家素質都還真是不錯啊。是因爲貝爾打的基礎好嗎?」

「嘻嘻,爸爸他很擅長教導別人呢……」

「是啊」卡西姆說著,拍了拍巴恩斯的後背。「好啦,別鬧別扭啦。就算魔法不行,你劍術不是挺不錯嘛。老爺子他也這麽說過是吧?」

「或許是這樣啦……」

「會守護我嗎?」

「呃,哦……」

「好高興」

莉塔靠在巴恩斯身上,用臉在他肩膀上來回磨蹭。

「哈哈,不用在這裏秀恩愛吧」

卡西姆苦笑著捋了捋胡須。

報春祭過後,要緊的工作告一段落,年輕人們開始跟著格雷厄姆學習劍法,或是跟著卡西姆學習魔法。

原本貝爾格裏夫就有教導過他們劍術的基礎,也帶他們消滅過幾次魔獸,因此他們很快就紮實地掌握了格雷厄姆和卡西姆所教授的內容。從幾位老師的角度看來,這些年輕人雖然還沒達到高階冒險者的程度,但其中有幾個人已經具備了與B級冒險者相當的實力。

爲了以防萬一,掌握防身的本領也不是什麽壞事。雖說數目不多,但托內拉周邊畢竟還是會有魔獸出沒的,強盜之類的也不是說完全不會有。雖說姑且找了這樣那樣的理由,但最重要的是,他們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憧憬劍與魔法是理所當然的事。

卡西姆啪啪地拍了拍手。

「好啦,再來試一次。要好好在腦海裏進行清晰的想象啊」

「大家都好認真啊~。將來會不會有人成爲冒險者呢~?」

「嘻嘻,這下子就算有魔獸出現也可以放心了……」

「話說回來……有『赤鬼』打基礎,有『碎天』教魔法,有『聖騎士』教劍術……托內拉將來會發展到什麽地步啊」

看著又開始練習魔法的年輕人們,安奈莎苦笑著自言自語。

○  ○  ○  ○  ○

春天的農活多種多樣,當中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耕田。將正在融雪的田地深耕一遍,種下作爲主食的芋頭和春小麥是必須要做的工作。

托內拉東側是開闊的平原,日照良好的土地從來不缺,只要想開墾,多少田都能開出來。當然萬事總是要有個界限,做得太過頭工作也會相應增加。雖然說想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是農民的本性,但要是搞到田地打理不過來就沒有意義了。

托內拉的主産業是農業和畜牧業。農作物以麥子、芋頭和豆子等主食爲主,每季的應季蔬菜則是各家各自栽種。綿羊提供羊毛,山羊提供羊奶,雞提供雞蛋,而且這些最終都會提供肉類。村裏有一些田地和牲畜是公有的,不過各家也有各自的田地和動物。從開拓時期積累下來的經驗和技巧發揮出作用,如今來自農田和家畜的産出還算不錯,可以讓村民們都不至于挨餓,即使遇到嚴冬也可以順利度過。

不過要說的話,基本上還是以自給自足爲主的。除了需要納稅的部分,多余出來的零頭會與旅行商人進行交易以換取必須品,僅此而已。所以在以往的托內拉,很少有人會進行過剩的生産。

但是今後將會進行街道的修整,這樣的話商品的交易大概會變得比以前頻繁。除了用來交換必需品的多余零頭以外,說不定還會需要生産專門用來出售的農作物。

當然,街道修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但開墾田地也是一樣,不可能拓荒當年就立刻獲得意想當中的收獲量。需要連續幾年反複耕耘,向土壤中摻入肥料才能培育出肥沃的土壤。

以凱利爲首的一群農夫正在村子周邊走來走去,貝爾格裏夫也在其中。他們今天上午的目的是探尋新的用來開拓的土地,如今走到了村子西側。這裏離山比較近,所以午後天黑得會比較早,不過對于蔬菜來說只要上午能照到陽光就夠了。這附近也沒有特別頑固的雜草,比較適于開墾。

「羊群通常是在村子東邊放牧,所以還是這邊比較合適吧」

「是啊。羊可是很愛吃幼苗的啊」

一名農夫用手中的杖在地上來回戳來戳去,同時自言自語。

「不壞嘛。大概種個兩年就能變軟了」

「首先種點爛麥子吧。發了芽之後鋤進土裏正好當肥料」

「石頭稍微有點多啊。不過應該還好」

「耕地的時候順便收集起來,將來蓋房子時候正好能用的上」

「是啊。現在正好是要蓋貝爾的房子,將來還得蓋個大倉庫吧」

「不過話說貝爾啊,你這現在也搞出一大家子了啊」

「明明就連老婆都沒有呢!哈哈哈」

農夫們大笑起來,貝爾格裏夫也笑著撓了撓頭。

「碰上了些稀奇事情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不過熱熱鬧鬧的也挺好的嘛」

「話說啊,好多事情都要變了啊。等路修好了,小年輕們怕是都要往外跑啦」

「是啊……不過也沒辦法啊」

農夫們有些寂寞地歎著氣。這些人都是跟貝爾格裏夫同一輩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他們大概一輩子都會在這裏工作,並將終老于此吧。

但是年輕人們最近一年來對于外部世界的憧憬逐漸加深。和他們一起玩大的安潔琳在外面建立功名衣錦還鄉,無疑是將他們的心帶到托內拉外面的一大重要因素。

如今也有很多年輕人借著自衛的名義,向格雷厄姆學習劍法,向卡西姆學習魔法。就連今天農夫們來這裏的路上也有看到有年輕人正在持劍對練。他們都非常熱心。雖然貝爾格裏夫也有抑制住他們,讓他們不要妄想一步登天,但農夫們都在擔心,將來有一天他們有了足夠的實力後,怕是會離開村子吧。

貝爾格裏夫以一種複雜的心情撚著自己的胡子。凱利則是呵呵笑了。

「有什麽不好的嘛。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情啊。而且啊,貝爾還會不停地從外面往回帶人呢!」

農夫間又爆發出一陣笑聲。

「這還真是沒錯呢!」

「帶回一堆漂亮女孩的話,找老婆也不愁啦!」

「不是,首先得給貝爾找個老婆吧」

「沒戲沒戲,那家夥心裏已經有人啦」

「都說了不是那樣的……」

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笑了笑,撓了撓頭。凱利拍了拍他的後背。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說爲了要找那人還要再出去一趟嗎?」

「唔……唉,這個倒是這樣啦」

要與自己的過去做個了斷,貝爾格裏夫的這一決心仍未改變。

與卡西姆的再會算是直面過去的自己的第一步。而且前些天從八雲和露西爾那裏打聽到了珀西瓦爾的所在之處。當然,除了去見他之外不存在其他選項。這樣的話,直到找到薩蒂爲止自己才會徹底安心吧。感覺簡直就像是有一股巨大命運的洪流將自己卷入其中一般。

然而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不可能說想到什麽就立刻去行動。就連這次回鄉都有好一段時間身體不太舒服。在奧爾芬時沒有在意,但回到故鄉後似乎是松懈下來,報春祭之後連續幾天都沒法幹活,在床上連著躺了好幾天。

太過胡來搞壞了身體也不是什麽好事情。那樣的話與其說是與過去做了斷,倒不如說是被過去所吞噬。畢竟自己是活在當下的,這一點可不能搞錯。

「那你是准備啥時候走啊?」

「這個嘛,也不急著這一時。最早也要夏天再說了吧」

「那不也就一轉眼的工夫嘛」

「話說你這還真是有精神啊。用不著特意來陪我們吧?出一趟遠門也有很多事情得准備吧?」

貝爾格裏夫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說啊,就算是要准備,也不是說要帶特別多的行李,不需要准備那麽久。而且我也不是說走了就永遠不回來了。等到出門回來還得像原來一樣種田的,考慮新耕地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嘛」

「……倒也是啊」

「真是的,別著急著把我當外人啊」

貝爾格裏夫笑著打趣,農夫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俺們之前也有好多事情都靠你,所以也想著說該讓你去做點兒你自己喜歡的事情啊」

「就是就是」

「那時候實在是對不起啦,貝爾」

「餵餵,用不著把以前的事情再搬出來吧……」

「好啦,怎麽搞的氣氛有點悲傷啦。地方定下來了,回去定計劃吧」

在凱利的號召下,原本有些轉向陰郁的氣氛被一掃而空。雖說悲傷的氣氛讓人不太舒服,但貝爾格裏夫也明白農夫們也在以他們的方式關心著自己,這讓他感覺有些高興。

一行人前往村長霍夫曼家。

霍夫曼正在院子裏打理馬具和鐵鍬,擦掉上面的泥,將其打磨光亮。

「喲,村長」

「哦,是你們啊。怎麽樣,新田地找到了嗎」

「西邊有個不錯的地方。正想著要怎麽制定下一步的計劃呢」

「好嘞。餵,孩兒他媽!泡茶來!」

霍夫曼朝家裏大喊,隨後讓衆人在院子裏的圓桌邊坐下。

一片薄薄的雲飄了過來,讓湛藍的天空變成了淺藍色。太陽已經過了天頂,開始向西邊走去,陽光似乎也顯得有些懶散。

關于新的田地要種什麽東西,大家開始了討論。是種麥子,還是種芋頭,還是要開發什麽新的産品,大家都在發表自己的意見。

「總之首先種點爛麥子,然後把苗一起翻進地裏就好了吧」

「是啊。還得再加點肥養養地」

「那然後要咋弄啊」

「葡萄藤也順利長大了,要不要再種點兒新的果樹咋樣啊」

「但種果樹要好長時間才能長成,沒法很快知道結果吧」

「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應該能有個好收成呢」

「前提是順利啊。而且就算收成好了,賣不出去也吃不完才是麻煩事啊」

「我說,咱們索性就再多種點兒麥子不行嗎?」

「倒是可以啦,但是那樣的話就需要更多人手啊。而且麥子多了招來蟲子也麻煩啊」

「那麽一大片地要犁地、施肥、播種和收獲啊。需要的人手差不多得翻倍吧」

「而且啊,北方的主要産糧地是在波爾多吧。俺是覺得俺們這邊小麥種多了也賣不出幾個錢啊」

「要這麽說還是果樹更好吧。索性我們種橡樹來養豬吧」

「蠢貨,養豬你怎麽可能比得過羅迪納啊」

「就是說啊。而且俺不喜歡豬那股臭味」

「誰管你喜歡啥啊」

「你說啥」

「餵餵餵,不是吵架的時候吧」

「就算說果樹,要種啥樹啊?再多種點兒葡萄來認真釀酒?」

「我說貝爾,你有啥好主意嗎」

「唔……」

正在衆人陷入思考的時候,安潔琳帶著米托走了過來。

「……叔叔們在謀劃什麽壞事呢」

「謀花?」

「哦,安潔啊」

「哈哈哈,被你發現了啊」

米托跑過來爬到貝爾格裏夫背上,安潔琳在他身邊坐下。

「怎麽了,沒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嗎」

「嗯……大家都在練習。所以說想看看爸爸在幹什麽,就和米托一起過來了」

「這樣啊……大家都很努力呢」

「真是的,練那麽強有啥用啊,又不能當飯吃」

「算啦算啦,反正也沒耽誤幹活,由他們去呗」

「我說安潔,我們在考慮有沒有什麽托內拉可以生産的特産,你有啥好主意嗎?」

聽到凱利的問題,安潔琳有些納悶。

「生産出來要幹嘛?」

「這不准備要修路嘛。人來人往多了的話旅行商人肯定也會比以前多吧。我們是覺得到時候有點能賣的特産比較好吧」

「原本托內拉的東西就質量不錯,大家都喜歡呐。但要再多賣點的話量就不夠了啊」

「唔……」安潔琳看向貝爾格裏夫。「生鮮的東西應該不行吧,爸爸?」

「是啊……如果要遠距離運輸的話,還是容易保存的商品比較好啊。畢竟有冷藏魔法設備的人可沒那麽多」

不管怎麽說,那些容易保存的東西因爲可以帶到各個地方去,所以肯定會更受歡迎。而且這樣的商品對于出售一方也是有利的。即使賣不出去也可以保存在村子裏,風險相對要低很多。

「幹貨、腌制品、酒之類的……?」

「果然還是這些嗎」

「也是啊,特意去折騰些不習慣的東西也不太好呢」

安潔琳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擡起頭來。

「草藥之類的……」

「什麽草藥?」

「唔……魯梅爾樹之類的怎麽樣?」

魯梅爾樹是一種常綠灌木,將其葉子撕下來使勁揉搓會發出一股刺鼻的強烈氣味。將其搗碎後敷在傷口上,對各種外傷都有一定的療效。如果將其搗碎後加水熬煮到成粘稠狀的話可以保存一個月左右。也可以將幹燥的葉子放在水中煎煮,隨後用藥湯清洗傷口也有一定效果。用樹液、樹皮和樹根也可以煎成內服藥,對于買不起靈藥的低階冒險者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植物。托內拉的人也會用其治病,但通常采集野生的就足夠了,並沒有去特意栽培。

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

「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現在冒險者的委托裏還有采集魯梅爾的葉子這一項嗎?」

「嗯。不過因爲樹皮、樹根都能入藥,所以奧爾芬周邊的已經被采得差不多了,最近很少見到了。所以也聽到有人說比以前貴了」

「嚯。咱們這邊倒是不稀罕呢」

「但是啊,要是那麽好用的話,他們不會直接在那邊種嗎?」

「倒是也可以,但據說是比較冷的地方種出來的藥效比較好……之前還聽到有人抱怨說如今的魯梅爾葉子跟以前相比藥效變弱了」

「你覺得怎麽樣,貝爾?」

「爲什麽要問我啊……不過的確倒是有聽過類似的說法呢。這邊山裏也有很多野生的,那種環境下産出來的或許藥效會更好一點吧」

「原來如此……那這樣的話連樹苗的問題也不用擔心了,省事不少啊」

「一下子就鋪開種也不太現實,先試著慢慢來吧。土地和氣候應該都合適」

「是啊。而且傷藥做多了也不愁呢」

看著熱鬧起來的農夫們,安潔琳輕聲問道。

「算是好主意嗎……?」

「是啊,虧你能想到啊,真厲害」

「哎嘿嘿……」

安潔琳興高采烈地將頭靠在貝爾格裏夫肩上蹭來蹭去。此時米托也將手放到她的頭上來回撫摸,同時模仿著貝爾格裏夫的口氣說道。

「蒸厲害」

周圍響起一片笑聲,安潔琳臉上泛紅,噘起嘴來。

○  ○  ○  ○  ○

潮濕的空氣逐漸聚集在黑暗的底部。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連黑暗本身都像是有了質量一般,給人一種沈悶壓抑的感覺。

許多上了年紀的古樹分散站立,茂盛的枝條上伸出深綠色的葉子,像天花板一樣在高處鋪展開來,擋住了陽光。因爲光線不足,所以地面上幾乎沒有什麽植被,只有細細的常春藤順著樹幹向上爬,還有一些從枝頭垂下的藓類和蕨類微微搖晃著葉子。

似乎有人踏著黑色的土地走了過來。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但他的長袍上的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他長什麽模樣。一身純白的長袍在這黑暗中隱約浮現。

這裏沒有供人通行的道路,就連獸徑都很難分辨,然而男子卻毫無迷茫,一直向前走去。許多樹木在男子經過時枝條搖擺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與其說是在表達歡迎,倒更像是在要求他立刻離開的警告聲。

男子終于來到了森林深處。在那裏的,是比之前屹立的樹木群更爲古老的樹木,仿佛像是已經死去一般排列在那裏。樹皮幹燥且堅硬,上面長著大大小小的樹瘤,仿佛也體現出樹木的頑強。

——噢噢……

似乎可以聽到一種奇特的類似于呻吟的聲音。看著像是已死的樹木突然又仿佛蘇醒過來一般,搖晃著枝葉。明明沒有眼睛,但卻有諸多的視線投到男子身上,仿佛要將他刺穿一般。

但白衣男子卻十分坦然,倒不如說他像是在藐視這些樹木似的,用鼻子哼了一聲。隨後他擡起手來,用很小但很清晰的聲音開始詠唱。隨著詠唱的進行,男子身邊開始卷起一股魔力的漩渦,掀起陣陣風來。青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樹木粗糙的表面。但與那光芒相對的,樹木表面的縫隙間似乎滲出黑黑的影子一般的東西,彌散在四周。

「想要獲得解放嗎。那就去掠奪吧。目標是北方」

——噢嗷噢噢嗷嗷嗷

古樹發出陣陣如呻吟般的吼叫聲。從樹木間滲出的黑影將周圍的樹木團團圍住。強烈的惡意和攻擊性似乎瞬間傳染到了森林中的其它樹木。如同准備出擊前往討伐仇敵的騎士一般——不對,那更像是在獵物面前欲望高漲的一幫惡棍才對。

各處的樹木都噴出黑影,周圍的黑影密度逐漸增加。身穿白袍的男人抱臂眺望著這一切,有些無趣地低聲嘟囔著。

「那麽,接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呢」

樹林裏吹起了腥臭刺鼻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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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4 am

第六卷 第七十二話

熾熱的爐火如寶石般閃爍著紅色的光芒。雖然火苗躥得並不高,但如果把手放到近處的話幾秒鍾就會熱到無法忍受。火上架著的鍋裏正在煮著炖菜,不過准確來說,只是把各種亂七八糟的食材混到一起放進鍋裏咕嘟咕嘟煮熟而已。

窗外開始被淡淡的黑暗籠罩,雖然還不是全黑,但景物都已經染上了一層淡紫色。風兒吹過,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

「好啦,多吃點!」

精靈族少女將鍋子端到桌子正中。茶色頭發的少年嘴邊泛起一絲冷笑。

「又來啦,精靈族領地的名産,大雜燴」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以手托腮。

「又是這個啊……你這菜譜還真是少得可憐」

「什麽意思嘛」

精靈族少女不滿地鼓起臉頰。茶發的少年一邊給大家分湯一邊說道。

「不是,咱倒是覺得不算難吃啦。雖然不難吃但是……是吧?」

「老是同一個味道很容易就會膩了啊」

「真是,這不沒辦法嘛。沒有錢呐。有意見的話就多去接點委托啊!」

「話是這麽說啦……我說,有啥辦法沒有?」

「爲什麽要問我啊……」

話題被丟到紅發少年這邊,他有些爲難地撓了撓臉頰。精靈族少女不高興地噘起嘴來。

「不好吃嗎?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不,我倒是沒……我覺得還挺好吃的」

「是吧?哼哼,這下就是二對二呢」

「他那只是同情票而已啦……哈啊——,趕緊完成下一個工作然後去吃點好吃的吧」

枯草色頭發的少年像是放棄了似的,將勺子伸進碗裏。

紅發少年也用勺子舀起一勺湯。肉和蔬菜只是簡單地切成滾刀塊,加入了鹽來調味。雖然也有熬制高湯,所以不算難吃,但總歸還是缺了點味道。

紅發少年思考了一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拿出行李開始在裏面翻找起來。

「怎麽了?」

「嗯,沒啥……」

他從行李中翻出來一個小盒子。精靈族少女有些納悶。

「那是什麽啊?」

「南方的香料、還有香草和阿圖拉樹的樹液之類」

紅發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從盒子中取出一些用小袋子分裝的東西。看起來,他似乎是帶著一些香料之類的調味料。

首先捏起一點粉狀的香料撒到鍋裏,一股誘發食欲的香味立刻竄了出來。

「然後是……」

他用小刀將已經幹燥的阿圖拉樹樹液切下一些。這種樹液有著獨特香味,人們通常會在其幹燥後隨身攜帶,作爲在野外做飯時的調味料。這次紅發少年也是考慮到可能會有長期委托需要露宿野外而准備的。樹液因熱融化後,原本清淡的湯汁也變得粘稠起來。

紅發少年嘗了一下味道,隨後又加入了曬幹的香草和一點鹽,充分攪拌一下,最後用小刀將硬邦邦的幹奶酪切碎撒了上去。

「其實原本是留著在外面露營時候用的……這樣子如何」

另外兩位少年嘗了一口,立刻發出喝彩聲。

「好吃!真厲害!」

「哎呀呀,果然還是你靠得住啊」

「太誇張啦……」

紅發少年露出苦笑,此時精靈族少女抓住了他的肩膀。紅發少年一驚,臉上有些抽搐。精靈族少女那祖母綠般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少年的身影。

「……我說」

「怎、怎麽啦」

「……下次也教我做飯」

「哦、嗯……」

○  ○  ○  ○  ○

原本就不是特別的大的房子,現在顯得愈發狹窄。家裏擠進了大大小小總計九口人,原本那張四人桌顯然就不夠用了,于是又從別人家借來一張桌子,這一下屋裏就徹底滿了。

「爸爸,面包烤好了」

「嗯,好」

大盤子裏烤面包堆成了一座小山。壁爐上架著的鍋裏煮著炖菜,米麗娅姆正在攪拌。

晚飯的准備也比之前要費工夫。當需求量翻倍之後,做飯的方法也會稍微有些不同。不過還好的是安潔琳和安奈莎還有米麗娅姆也可以一起幫著做飯。夏洛特也在努力學習,雖然很累,但她似乎也很開心。

晚飯是烤好的面包和羊肉炖菜、幹葡萄和奶酪等。

聞到炖菜發出的香氣,忽然讓人想起以前的事情。這種香料是從奧爾芬帶回來的。以前似乎也聞到過這種味道。

卡西姆一邊紮起頭發,一邊開口說道。

「哦,感覺好懷念的味道啊」

「你也這麽覺得啊。是什麽呢……感覺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就那個呗,薩蒂做的大雜燴,你給裏面加了香料的」

「哦哦」

說起來的確是有過那樣的事情。當時的隊伍剛剛變成四人小隊還不到一個月。記得那段時間常常是由薩蒂負責做飯,理由也只是很簡單的『因爲她是女的』,不過後來那件事過後貝爾格裏夫做飯的次數就開始逐漸增加了。

卡西姆一邊給衆人切分面包,一邊有些懷念地說道。

「那個還真是挺好吃的呢。薩蒂那沒啥味兒的大雜燴一下子就變香了啊」

安奈莎眨了眨眼。

「薩蒂阿姨她是不擅長做飯嗎?」

「倒也不是不會做,只是會做的菜有點少」

「她那就是把菜和肉隨便切一下就扔進鍋裏煮,然後只加點鹽來調味而已啊。那家夥還嘴硬,非說那是精靈族領地的特産。話說老爺子,是那樣嗎?」

正在幫米托擦拭嘴邊沾著的炖菜的格雷厄姆擡起頭來。

「……要說的話,習慣了這邊的味道的話,確實會覺得精靈族領地裏的飯食是有些乏味。倒也不是不吃肉,不過飯桌上很少見。但是蘭巴斯和蜂蜜酒要比公國的東西好得多就是了……」

「蘭巴斯啊,瑪麗也說過類似的話呢」

「爺爺也喜歡蘭巴斯嗎?」夏洛特問道。

「嗯……」

「蘭巴斯是什麽樣的啊?這裏能做嗎~?」

「這邊應該不行吧……需要使用靈樹的樹液和面,烤好之後還要用靈樹的葉子包起來保存……靈樹在精靈族領地裏很常見,但這邊卻很少見到」

「靈樹……莫非是說奧瑪樹嗎?」

「唔,這邊好像的確是叫這個名字……」

「嗚哇~,精靈族領地裏有好多奧瑪樹嗎?好厲害啊~」

米麗娅姆不由得發出感慨。

奧瑪樹是一種非常稀有的樹木,其樹液是靈藥等多種藥品的原料,所以在人類統治區域裏基本上都被采得一幹二淨,只有在深山裏或是高難度的地城裏才能找到。而不喜歡人類來訪、完全保留自然傳統的精靈族領地或許正是其喜歡的環境,所以才能在那裏廣泛生長吧。

安潔琳一邊吃著炖菜,一邊說道。

「薩蒂阿姨她沒有提過蘭巴斯的事情嗎……?」

「這個嘛,好像沒怎麽聽她說過啊……說不定她是不喜歡自己的故鄉呢」

「那家夥動不動就說精靈族領地裏很無聊呐」

「是這樣嗎,爺爺?」

「……也是啊,對于憧憬外部世界的族人來說應該是很無聊的吧」

不管是格雷厄姆還是瑪格麗特還是薩蒂,在精靈族的人看來都算是異端人士。他們試圖反抗精靈族領地的傳統,最終逃了出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精靈族領地顯然是非常無聊的。如果能夠滿足的話也就用不著專門跑出來了。

安奈莎雙臂交叉抱胸。

「我們是不太明白啦……精靈族的人就這麽不喜歡到外面來啊」

「人類也是一樣的啊,安奈莎。作爲冒險者來說對旅行沒什麽抵觸,但其實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在一個地方落地生根一直生活到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是這樣的嗎?」

托內拉的人也是一樣。在這種偏遠的農村,維護村子的傳統和內部架構都會受到相當的重視,仿佛對于每一個人來說,生在這裏也就幾乎意味著他將來注定會死在這裏。對于外部的憧憬也僅僅停留在憧憬的地步,並不會表露出來。

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年輕人試圖將對外界抱有的憧憬轉化爲現實,那一定是因爲出現了沒有被傳統所束縛的異端人士。有的時候是來自外界的旅人,有的時候是因某些原因而對現狀産生了疑問的人。在托內拉,貝爾格裏夫和安潔琳就是這樣的異端,在精靈族領地則是格雷厄姆。

傳統換句話說也意味著停滯,而變化也可以被說成是混亂。有不喜歡停滯的人,同樣也有不喜歡變化的人,這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不管是在公國還是在精靈族領地,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在這種東拉西扯的氣氛中,衆人吃過了晚飯,收拾盤碗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貝爾格裏夫在水壺裏加上水架到火上,隨後出門去拿柴火。雖然說白天裏已經能感覺到春光爛漫的氣息,但日落之後晚風還是有點涼的。話說回來,雖然感覺有點冷,但這春日的夜晚卻讓人莫名地感到非常柔和,並不覺得討厭。

不知是有什麽人家裏在練習樂器,還是說有誰在家裏舉辦小型宴會,總之風中傳來稍稍有些跑調的小提琴的聲音。

貝爾格裏夫盯著院子裏的黑暗凝神看了一會兒,隨後終于回過神來,抱起柴火回到屋裏。

壁爐前格雷厄姆和白正相向而坐。

「唔……那麽再來一次」

「……知道了」

白有些爲難地集中精神。格雷厄姆的方針是讓白嘗試與自己內心的魔王的人格對話。他希望能籍此來確立白的自我,同時也能對魔王有更深一層的理解。

原本就對魔王很有興趣的格雷厄姆,如今自然對于白也非常有興趣。而對于白來說,他對格雷厄姆那種沈穩的氣場似乎有些難以抵抗,所以也不會像對待貝爾格裏夫他們那樣口出惡言,而是顯得規規矩矩的,這讓貝爾格裏夫覺得有點可笑。

兩人一臉認真的表情正面相對,而夏洛特則是在格雷厄姆背後擺弄著他的頭發。精靈族人特有的銀發非常順滑,夏洛特拿著梳子,一會兒將其編成辮子,一會兒將其束成一束,忙得不亦樂乎。

看著表情嚴肅的格雷厄姆一會兒變成麻花辮,一會兒變成馬尾辮,一會兒變成雙馬尾,貝爾格裏夫一邊強忍住笑一邊向壁爐裏添上柴火。結束了凝神的白睜開眼睛後也不由得笑噴了出來,這倒也不能怪他了。

夏洛特笑嘻嘻地說道。

「爺爺的頭發真順溜。明明年紀都這麽大了,真厲害呢」

「你這家夥……別人正在認真的時候……」

「白……不必生氣」

「你這樣就好嗎,老爺子……」

安奈莎在一旁給武器做著保養,給弓弦上油,檢查箭羽和箭頭。安潔琳則是讓米托坐在自己腿上,和米麗娅姆還有卡西姆一起玩牌。貝爾格裏夫想起差不多就在一年前,自己還是一個人生活,如今的熱鬧程度讓他甚至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爸爸,一起來打撲克吧」

「哦,稍等一下,我把茶泡上」

「水開了嗎?我來吧……」

安潔琳將米托放到米麗娅姆腿上,站起身來。

「花茶我也喜歡,不過蘭特茶也不錯呢……」

「人多了以後這個壺就有點小了……下次旅行商人過來時候要能買個大點的就好了」

「之前回來路上買了就好了……」

「是啊……當時擔心路上摔壞就沒買,真是失誤呢」

「嘿嘿……爸爸也有失誤的時候呢」

「那是當然的啊。你把爸爸高看過頭啦」

貝爾格裏夫笑著揉了揉安潔琳的頭發。安潔琳發出興奮的尖叫聲。

泡好茶到桌前坐下,米托坐到他的腿上。

「爸爸,是誤?」

「哈哈,你耳朵挺靈啊」

貝爾格裏夫摸了摸米托的頭,抿了一口茶。米麗娅姆咯咯笑了。

「貝爾叔明明買了那麽多東西,偏偏就沒買茶壺呢~」

「因爲全都買的是些稀罕玩意兒啊……」

「比如蒸籠之類的……?」

「對對……還有那個火鍋,要怎麽用啊……」

「嘿、嘿、嘿,這附近可找不到東方的食材啊」卡西姆捋了捋胡須,隨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將手肘撐到桌上。「那麽,要怎麽辦?什麽時候出發?」

他說的是去『大地的肚臍』見珀西瓦爾的事情。

貝爾格裏夫將姿勢有些別扭的米托抱起讓他重新坐好。

「大概夏天時候吧。至少等新房子建好了再說」

「好厲害啊~,已經建了那麽多了,夏天到來之前說不定就能完成喵~?」

「新房子……好期待」

「這裏已經很擠了呢……」

而且不知道爲什麽,他總有一種人數還會繼續增加的預感。

總之,衆人現在在完成每天工作的同時,也在逐步進行著旅行的准備。原本要准備的行李並不多,但畢竟是異國的土地,還是要認真對待,要走的路也要慎重決定。

『大地的肚臍』位于提爾迪斯和達旦帝國的邊境上的甯迪亞山脈裏。對于托內拉來說是在非常遙遠的南方。

到那邊的路大概分成兩條。一條是從羅德西亞帝國領地南下,從盧克雷西亞旁邊路過的路,另一條是從奧爾芬或者波爾多向東,經由提爾迪斯領地的路。

安奈莎完成了弓箭的保養,拉出椅子坐下加入討論中。

「從波爾多向東的話,要走北部商路吧?那樣的話就繞遠路了呢」

「嗯,也是啊。要咱說的話,如果准備走提爾迪斯,還是從奧爾芬走東部商路,經由東關卡比較好吧」

「卡西姆叔去過提爾迪斯嗎~?」

「去過啊。不過畢竟是在帝都呆的時間比較長,還是那邊比較熟悉啊」

「唔,那就還是走帝國那邊比較好嗎……?」

「但是,我想去提爾迪斯看看啊……」

「提爾迪斯是草原國家吧?遊牧民非常多,安潔你不會騎馬沒問題嗎?」

「唔……」

安潔琳有些苦惱地抱臂陷入思考。不知爲何,她偏偏就是不會騎馬。

安潔琳始終堅持要加入這趟旅程。這樣的話,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表示要跟隊長一起行動。兩位S級冒險者和其隊伍都要一起同行,這可真是夠豪華的隊伍呢,貝爾格裏夫不禁苦笑。

卡西姆稍稍轉動身子,看向格雷厄姆的方向。

「那啥,老爺子你去過那個大坑嗎?」

格雷厄姆擡起頭來。夏洛特正在爲他編制麻花辮。

「……只去過一次。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貝爾格裏夫撓了撓臉頰。五十年。自己當時甚至還沒出生。似乎有種讓人目眩的感覺。卡西姆笑著撚了撚胡須。

「那還真厲害啊。但是那怕是也不記得路了吧」

「是啊……記憶比較模糊」

「老爺爺當時是走哪條路去的呢……?」安潔琳問道。

「我嗎?那時候……應該是從東方回來的吧。就是在拿到那家夥後回來的路上」

格雷厄姆說著,示意了一下靠牆立著的大劍。在極東之處有一種鋼之樹,而那把劍就是從那種樹上采集到的果實所打造出的活著的鋼劍。

安潔琳不由得發出贊歎的聲音。

「還真是把好劍呢……」

「……汝或許也該去尋找一把更好的劍呢」

「嗯……」安潔琳將牌收集起來,熟練地洗了幾遍。「總之……先來一決勝負」

「好嘞,來吧~。旅行計劃之類的慢慢想就好了吧」

「是啊……」

貝爾格裏夫輕撫正在擺弄他胡子的米托,看向窗外。

一陣風吹過,窗戶上的玻璃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

○  ○  ○  ○  ○

這裏是波爾多西側的城鎮黑澤爾,其西側有一片被稱爲古森的廣袤森林。

當年帝國的開拓移民剛到達這裏時森林就已經存在于這裏了。移民們曾多次試圖開拓森林,但均遭到了森林的頑強抵抗,最後只得在森林旁邊建立城鎮。

古森對于想要享受大自然恩惠的人來者不拒,但對于妄圖支配森林之人則是非常頑強。

據說在森林的深處,潛藏著各種高階的魔獸和具有自我意識走來走去的大樹,還有會把迷路之人捉住變成野獸的邪惡魔法師等等。因爲人們難以深入,因此出現了許多各種各樣真僞難辨的傳說。甚至有人說有些比所羅門還要早的失傳了的古神也在裏面。

那一天負責值班的兩位士兵,一位是黑澤爾本地出生長大的年長士兵,另一位則是從波爾多派遣過來的年輕士兵,兩人閑來無事聊起天來。

「所以說啊,老媽她當年總是強調,說不要走得太深」

「嘿,所以冒險者們也不會太深入嗎」

「是啊。畢竟有時候冒險者也會回不來啊。其實如果你不是走得太深,只是想采集果實和蘑菇之類的話倒也沒什麽事,畢竟是這麽茂盛的森林啊」

「不曉得赫維缇卡大人有沒有想要進行采伐或者開拓之類呢」

「不知道啊。不過當初最早來這裏的那些家夥據說是吃了不少苦頭啊」

「吃了苦頭是什麽意思?」

「據說他們當時爲了開墾土地,砍倒了好幾百棵樹,結果當晚就有許多樹從森林裏走了出來,讓森林恢複了原樣,還把樵夫們全都按在地上埋進土裏啊。然後啊,到如今還能聽到那些成爲樹木肥料的樵夫們的呻吟聲啊……」

年輕士兵打了個寒戰。

「停一下,別說了」

「哈哈哈,怎麽,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話說,剛才那些都是編出來的故事吧?」

「不,被砍倒的樹木過了一晚上就恢複了這事據說是真的。最初來拓荒的村子被森林徹底吞掉了呢」

「嗚哇,還真厲害啊。不能砍的話,那用燒的呢?」

「你說什麽傻話。真正的森林根本燒不起來的。地裏面蓄的水多著呢。而且要是真的這麽做了,怕是要喚醒某些不該喚醒的東西哦」

「哈哈,開玩笑的……這麽說的話,我們每天晚上這麽監視森林也有這方面的意義吧」

「誰知道啊。魔獸也沒多到會跑出來的地步,也不像是要地城化,但這森林果然還是很莫名其妙啊」

「算是一個麻煩的鄰居吧」

「是啊。怎麽說呢,雖說只要能好好相處就好,而且也一直這樣子到現在了,但這種不清不楚的果然還是會讓人擔心啊」

「哎……?你有聽到什麽嗎?」

「嗯?」

兩名士兵靜下來側耳傾聽。在葉片摩擦的唰唰聲當中,似乎還混雜著某種大地鳴動般的低吟聲,非常低沈,像是直達內心深處的某種奇妙的聲音。

倆人對視一下,隨後皺起眉頭看向森林。

近乎滿月的月亮照亮大地,在古森黑色的剪影中,似乎可以看到有什麽很大的東西正在移動。那似乎是一團巨大的黑影,比森林還要大許多,簡直像是一座小山橫向滑行似的。

但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有那麽大的東西在移動,卻完全沒有聽到有樹木折斷或是倒下的聲音。能聽到的只有剛才那些葉片摩擦的聲音和低沈的聲音。

士兵們架起了望台上的弓箭,屏住呼吸。他們在考慮是不是要敲鍾把其他士兵都叫醒。那種東西如果朝城鎮移動的話就成了緊急事態了。必須將居民們都叫起來才行。

然而,那個大東西卻沒有朝這邊來。它似乎是以北方的山脈爲目標,緩慢地但又確確實實地在前進著。

「……要怎麽辦啊」

「……總之先繼續觀望吧。如果不過來這邊的話就過後再報告吧。鍾就不用敲了吧」

「我去把其他人叫醒」

「拜托了」

那天夜裏,黑澤爾的士兵駐地引發了一陣輕微的騷動,所幸到最後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但是,明明是那麽緩慢的移動,讓人覺得沒有那麽快能出森林,但到了第二天天亮之後,那個大大的黑影已經不見了蹤影。士兵們感覺像是見了鬼似的,都在發愁此事該怎麽向上面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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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4 am

第六卷 第七十三話

伴隨著一二三的號子聲,地上的人們將捆成一捆的木板舉起,屋頂上的人們將其用繩子拉到屋頂上。房梁已經有差不多一半覆蓋上了木板,再加把勁的話望板的鋪設工作很快就能完成了。

就在這時候,屋頂上傳來一聲慘叫。一名在上面拉繩子的工人腳下一滑,差點摔下來。

工人們自是不用說,連在下面看著的貝爾格裏夫等人也是臉色鐵青,還好他在滑到邊緣時總算是踩穩了腳步,沒有釀成大禍。剛剛鋪好的木板似乎是非常的光滑。

在領頭工匠訓斥過後,衆人繼續幹活。但動作顯然比剛才要謹慎了不少。

新房子的牆用石頭打底,壘到差不多腰的高度,牆面用石灰刷成白色,上面再建木頭牆壁,最上面是木制屋頂。雖然不打算蓋成二層樓,但還是准備做一個用來放東西和睡覺用的小閣樓。壁爐周圍一圈是裸地面,其它地方則是要用木板加高,這樣可以直接躺在地上。屋頂是人字形的,角度略陡,這樣就可以防止冬天積雪過多。

貝爾格裏夫一邊整理用不到的邊角料,一邊自言自語道。

「其實用不著蓋這麽大啊……」

之前准備蓋新房去找工匠們進行商量,結果他們在訂立計劃時就已經幹勁十足。畢竟他們好久都沒蓋過新房子了。好長一段時間裏都只有修理破損的房屋,或是蓋個小倉庫之類的小活而已。所以工匠們提出種種想做的東西,比如蓋個大壁爐啊、做個小閣樓啊、裸地面和木地板分開等等,甚至還說要蓋個廂房。總之在制定計劃時搞得非常熱鬧,貝爾格裏夫費了好大勁才壓住他們的熱情,最終控制在現在這個規模。但其實就算這樣也已經很大了,不過安潔琳似乎很高興,所以他覺得這樣也可以吧。

新房的建設進行得很順利,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夏天來臨之前就能完成主體結構。只不過太著急的話就容易發生剛才那種事情。雖然萬幸沒有出事,但看著還是讓人心驚肉跳。

雖說如此,但如果能在前往『大地的肚臍』之前完成新居的話,果然還是會讓人覺得很幸福。然而很快就要讓這麽大的房子空置又似乎有點浪費。不過格雷厄姆還會繼續留在托內拉,而且從安全角度考慮,也不會帶夏洛特和白一起去。從這一點來說,有個能讓他們住得舒服的房子也是好事吧。

米托撿起邊角料想要吃下去,貝爾格裏夫阻止了他,隨後看了一眼院子裏的情況。

格雷厄姆正在和白練習推手。明明只是純粹的體術對戰,但白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骨碌碌地在空中轉了幾個圈,被格雷厄姆單手扔了出去。

「……就先到此爲止吧」

「該死……」

白懊悔地歎了一口氣。

他的戰鬥方式是以依賴立體魔法陣進行的遠距離攻擊爲主,但覆蓋範圍並不大。面對習慣近戰的對手時,有時候會有被抓到空隙逼近身前的情況,因此也需要像這樣練習體術。在托內拉會不會有戰鬥的機會先不論,單是從准確把握及運用自己的力量這一點來考慮,鍛煉身體以及訓練使用身體的方法還是很有必要的。

「爺爺……」

「唔」

格雷厄姆將跑到他身邊的米托抱起。米托握住格雷厄姆的長頭發,像是要計數一般將其分成細細的一束一束。

貝爾格裏夫將各種邊角料和碎木片收拾起來,一部分扔進院子裏的火堆中,剩下的放到了堆柴火的倉庫裏。

「白,來做午飯的准備吧」

「……要做什麽」

「和面。到時候煮熟了,澆上菜吃打鹵面」

「嗯……」

白用手擦掉臉上的汗,走進家裏。不知道是不是托內拉清新空氣的作用,貝爾格裏夫覺得白的態度似乎也有了相當的軟化。

騎在格雷厄姆脖子上的米托也開始扭動身子。

「要去,幫小白,做事情……」

「嗯……」

格雷厄姆將米托放到地上,米托啪嗒啪嗒地跟在白後面跑了過去。貝爾格裏夫也呵呵笑了。

「真的是成了一個好孩子呢」

「是啊……」

格雷厄姆點點頭。

米托雖然表情很少,但感情其實很豐富,這倒是非常有趣。雖然說很快又要因爲旅行而將他丟在家裏讓人覺得有點可憐,但要是把他帶著一起去的話也會讓人不安。這次的旅行跟上次去奧爾芬可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格雷厄姆堅決反對將他帶去。按照他的說法,從整個冬天的觀測結果來看,米托可以說是一團高度凝聚的魔力結塊。雖然說構築成的肉體與人類基本上沒有什麽不同,但與人體內儲存著的魔力不同,他本身就是魔力,在這種情況下要帶他去『大地的肚臍』那種魔力高度聚集的地方,天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格雷厄姆對于魔王,或者說所羅門的人造人尚未完全了解。他雖然很喜歡米托,但似乎仍未對他放下戒心。

「……魔力的結塊啊。魔王到底是什麽呢」

「尚不清楚。所羅門到底是想什麽才會造出那些家夥的呢……」

「不是爲了支配大陸嗎?」

「那樣的話不覺得有些奇怪嗎?若只是單純的兵器的話,感情之類皆非必要吧」

「這個嘛……倒也是呢」

「……我覺得,其中似乎有種莫名寂寞的味道。所羅門似乎是在試圖親手創造出某些他無法得到的東西……」

格雷厄姆看向遠方,視線遊移,但又似乎什麽都沒在看。貝爾格裏夫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

「……我說,格雷厄姆。你一直呆在這裏真的好嗎?雖然說非常感謝你陪伴我的任性……但是你有沒有在勉強自己?」

「不用在意,貝爾,不管是在精靈族領地隱居,還是在這裏生活,並無任何分別……而且這裏住著也很舒服。就在這裏終老也不壞」

「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撓了撓臉頰。能聽到格雷厄姆這麽說讓他感覺很是高興。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而且啊」

「嗯?」

「不管我們願不願意,米托的存在肯定還會引發某種問題。我有義務見證這些」

「……這樣好嗎?背負這些事情」

「……因爲我是爺爺啊」

格雷厄姆說著,微微一笑。

○  ○  ○  ○  ○

一行人來到森林深處。托內拉周邊的森林越往深處走就越是茂盛,陽光也難以照進來。雖然說順著山勢向高處走的話越高的地方應該越亮堂,但在山的背陰面,樹木都在爲了爭奪陽光而使勁生長,其結果就是讓森林變得更深更暗。

這裏是山腳附近的地方。大部分地方是很緩的斜坡,但也有一些地方會出現突然很陡峭的坡度。

大樹的根系沿著大石頭緩緩延伸,像是要將石頭吞下去似的。清澈的水流發出淙淙的聲音緩緩流動。鬼蓮花努力生長,散發出濃烈的氣味。

腳下的苔藓如地毯般鋪展開來,踩上去很軟而且很有彈性。

夏洛特光著腳興奮地跑來跑去。

「好棒啊,軟乎乎的好舒服!」

「感覺比以前的面積又更大了呢……」

大片的苔藓覆蓋著凸顯出來的樹根和石頭,甚至連枯萎的樹木上都隨處可見。同樣光腳站立的安潔琳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納悶,這比她記憶中的景象還要綠上許多。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似乎也很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脫掉鞋襪,感受著苔藓的觸感。

「嗚呀~,這裏踩上去會出水呢」

「餵,那邊會很滑的,小心腳下啊,真是的」

安奈莎話音剛落,對面的樹叢突然唰啦唰啦地搖晃起來。她立刻張弓搭箭,但樹叢只是搖晃,什麽都沒發生。

「……是兔子嗎?」

「這裏有很多動物呢……白天應該沒事的」

安潔琳將樹上的苔藓剝下,放進背上的筐子裏。

她們是來采苔藓的。在造房子時,人們會將苔藓塞進木頭接合處填補縫隙,這樣子就不會有風鑽進來,利于保暖。不過將來木頭徹底幹燥後還會再收縮,到時候還得在空隙中填上灰泥,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房子造得比預想的要大,所以材料自然也是多多益善。苔藓就算是剩下了也可以曬幹當作燃料。采多了也不用擔心太後悔,反倒是采不夠還要再來一次的話會很麻煩。而且要說的話這附近到處都是苔藓,所以除了要的量大一些以外並不是什麽困難的工作。哪怕真的采過頭了,再過上個一年半載,這裏又會重新被綠色所覆蓋吧。

少女們一邊閑聊著各種閑話一邊采集苔藓,同時享受著光腳踩在苔藓上的樂趣。筐子也很快就都裝滿了。

米麗娅姆將筐子放下歇口氣。

「哎呀~,話說居然還有這種地方呢~。感覺像是與世隔絕似的~」

「托內拉的人也很少進入森林裏嗎?」

安潔琳點點頭。

「他們只在淺處活動……一般不會像這樣來到山腳下。除了爸爸以外」

「父親他是不是已經把這附近的森林地形都記住了啊?好厲害呢」

「是啊……不過我還有其他孩子們以前經常和爸爸一起到森林深處來。現在年輕人應該也敢進來了吧……」

對于那些曾經在小時候跟著貝爾格裏夫進過山的年輕人來說,雖然他們現在還是不會單獨進山,但幾人結伴的話還是可以進入森林深處的。托內拉的人們只靠淺層森林也能充分享受到森林的恩惠,但其實越往深處走,森林的恩惠就越是豐盛,但相應的危險程度也更甚。最深處並不是屬于人類的領域。野生動物姑且不論,如果撞上魔獸的話還是有危險的。

村子周邊靠著教會的結界和柵欄可以阻擋絕大多數的魔獸,但森林裏顯然不是人類的地盤。只不過魔獸的數量也並不是很多,如今已經幾乎聽不到魔獸傷人的事情了。

通常情況下,在離人類聚居區較遠的地方魔獸會比較多。所以才會有冒險者這種職業。這些不怕死的人會去到那些人迹罕至的區域,討伐魔獸或是采集只有那裏才有的素材。很多邊境村莊和城鎮都建有冒險者公會,也常常會成爲冒險者們的據點。

然而,位于邊境之地的托內拉卻極少出現魔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要素導致魔獸不願靠近,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清楚。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人們才能夠在這裏建立村莊。如果是魔獸多發地帶的話,顯然是不可能像這樣安穩地定居的。

安奈莎找了一塊不會踩出水的地方坐下,隨後環視四周。

「……滿眼綠色的感覺啊。說實在的,這要是迷了路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就是啊~。顧著采蘑菇和樹果好像很容易就會迷路呢。安潔,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沒問題……爸爸教過我在森林裏行動的方法」

「這樣啊」

「但是森林裏的路要怎麽樣才能記住啊?我怎麽看都覺得是一樣的……」

夏洛特這樣說著,四下打量。安潔琳咯咯地笑了。

「這個嘛,當然不是那麽容易分辨的……所以要注意路上的標記。實在分不清楚的時候也可以自己主動做標記……但是必須要小心,不然的話很容易在同一個地方來回打轉」

「的確是啊。一旦迷路了就很危險呢」

「沒錯,而且陷入恐慌才是最危險的,必須要注意……」

這個時候,不知是誰的肚子傳出一陣咕咕的叫聲,在寂靜的森林裏聽起來尤爲清晰,衆人頓時笑了起來。

「真是的~是誰啊?叫得太大聲啦~」

「嘻嘻……已經到中午了,我們回去吧」

「是啊。筐子也都裝滿了」

從樹木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太陽已經差不多到了天頂的位置。

少女們穿上鞋襪站起身來,背起裝滿苔藓的筐子結伴走下斜坡,在安潔琳的帶領下回到村裏。

農夫在田裏勞作,將芋頭種埋進土裏,用鋒利的鋤頭除去雜草。麥田裏綠油油的葉片隨風搖擺,馬上就到小麥拔節的時候了,接下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染成一片金黃色。等到麥收完成之後,前往南方的旅行也就差不多要開始了。

安潔琳一路上思考著這種種事情。回到家裏,看到工匠們正和貝爾格裏夫等人圍坐在院子裏的火堆前。

「這樣子一切順利的話,到最熱那會兒差不多就能完工啦」

「那還真是幫大忙了。謝謝啦」

「客氣啥。平常也沒少讓你幫忙」

「不過啊,難得有個這麽好的工作,還真是舒服啊。好像是自從蓋學校以後頭一回吧」

「是啊,成天都是小修小補的破活早就煩啦」

騎在格雷厄姆脖子上的米托扭動身子。

「姐姐……」

大家也跟著轉過頭來。

「我們回來了」

「回來啦。正好,該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嗯……給,苔藓」

領頭工匠朝安潔琳遞出的筐子裏看了一眼,高興地笑了起來。

「嗬,這可真是采了不少啊。幫大忙了」

「要怎麽辦?就這麽放著嗎?」

「不,要稍微攤開曬一下,放在這邊……」

「啊,那我去拿席子來」

貝爾格裏夫站起來走進倉庫,拿出用幹茅草編成的席子鋪到地上。衆人將苔藓在席子上攤開,使其暴露在燦爛的陽光下。

隨後大家圍成一圈坐下,將面團撕成小塊扔進鍋裏煮熟,再加上兔肉煮成的澆頭。大鍋煮了滿滿一鍋,但壯碩的工匠們個個都非常能吃,所以吃完後菜也所剩不多了。

飯後大家喝水休息時,領頭工匠開口說道。

「安潔啊,看你這苔藓的量,這是走到特別深的地方了吧」

「嗯……山腳附近吧」

「果然啊。俺們可是不敢去那裏啊」

「平常都是在近處的森林背陰裏使勁兒找,但實在是太花時間而且超麻煩啊。果然還是冒險者厲害啊」

工匠們說著都笑了起來。

雖說托內拉的生活非常依賴于森林的恩惠,但敢于深入森林的人卻非常少。在貝爾格裏夫回到托內拉安定下來之前,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男性會經常進入森林去采集各種各樣的東西,但他有一天進了森林後就再沒出來。不知道他是因爲受了傷無法回來,還是因爲遭遇了魔獸或者野獸的襲擊。

「森林裏頭實在是不習慣啊。俺們雖說平常都是跟木頭打交道,但對于太粗的樹還是有點怕啊。砍倒的木材都那樣,立著的樹就更是……」

「格雷厄姆先生,精靈族的人是都住在森林裏是吧?精靈族的森林和這邊的森林有什麽不同嗎?」

格雷厄姆擡起頭來。

「這個嘛……這邊的森林比較安分吧。精靈族領地的森林裏,有很多地方的森林是有著自我意識的。精靈族那種主張皈依自然的哲學,大概也是從這種地方而來的吧……」

「嚯,森林有自我意識啊」

「這和森林裏的小精靈不一樣嗎……?」

對于安潔琳的問題,格雷厄姆點點頭。

「有些相像但又不一樣。小精靈是自然有了某種形態和單獨的自我意識後出現的。而森林的自我則沒有形體。既是一個巨大意識,同時又是每個個體的集合體……能理解嗎?」

「完全不明白……」

安潔琳一頭霧水,米麗娅姆和夏洛特也都歪頭納悶。安奈莎一臉複雜地思考了一陣,終于開口說道。

「就是說每一顆樹都有獨立的意識嗎?」

「好問題……當然是有的。它們擁有各自的意識,同時又緊密地彼此聯系在一起。比如說,一棵樹的痛苦會很快傳遞到整個森林中的同伴……」

「既是獨立個體,同時又是一個整體嗎」

貝爾格裏夫說道。格雷厄姆點點頭。

安潔琳雖然還是沒搞明白,但總之是覺得森林還真是挺厲害的。自己即使已經成了S級的冒險者,但在森林裏有時還是會感覺到莫名的不安。

她轉頭看向貝爾格裏夫。爸爸在撿到我之前也一直是一個人在森林裏和山裏走來走去的。也真虧他當時沒有遇上危險呢。

「爸爸……」

「怎麽啦?」

「爸爸你在森林裏就沒有害怕過嗎……?以前一直是一個人吧?」

「唔」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也是啊。最開始時候還是很害怕的。所以就先劃定一個範圍,今天就只走到這裏爲止,這一天時間用來把這一帶徹底走一遍記住。然後下一次再往前拓展一點,再下次再拓展一點,逐漸像這樣擴大範圍,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哇~,所以才會把這附近的森林都記住了呢」

「算是吧。到山腳爲止的部分基本上都可以不迷路……不過森林還是很不可思議的。有時候會突然感覺左右顛倒了,或者是方向感突然模糊,這種時候基本都是小精靈或者小妖精惡作劇,所以不用慌張保持鎮定就好……畢竟失去冷靜才是最可怕的」

貝爾格裏夫笑著這樣說道,隨後從火上取下水壺泡上茶。

這時候出去散步的卡西姆也晃晃悠悠地回來了。革質的拖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我回來了」

「回來啦。怎麽,又去哪兒轉悠了?」

「也沒去哪兒,就在村子周圍晃悠晃悠。看著羊群在那裏吃草。哎呀,還真是悠閑啊」

卡西姆笑著在火堆旁坐下。領頭工匠探出身子。

「卡西姆先生,有點重東西能不能給幫忙往上擡一下?」

「可以啊。什麽東西?木材?」

「是啊。雖說人力也能拉上去,但還是安全第一嘛。是吧?」

領頭工匠使了個眼色,貝爾格裏夫也點點頭。

「是啊,像剛才那樣也有點嚇人」

「怎麽,出啥事兒了?」

「俺差點摔下來……」一名工匠撓撓頭。

「嘿、嘿嘿嘿,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啊。不過總之先吃午飯吧。肚子餓了」

卡西姆用指尖轉著禮帽。

「話說,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聊森林呢」

「森林?哦,是去采苔藓了是吧」

卡西姆一邊從貝爾格裏夫手中接過盤子,一邊回頭看向正在晾曬的苔藓。安潔琳點點頭。

「嗯……卡西姆叔叔你也一起來就好了」

「嘿、嘿、嘿、下次再說吧。森林啊……以前有涉及到森林的委托時候就是薩蒂出場的時候呢」

「是啊,的確是呢……瑪麗也是,在森林外面就會迷路,精靈族的人還是在森林裏更覺得安心是吧?」

貝爾格裏夫說著看向格雷厄姆。格雷厄姆點點頭。

「也是呢……精靈族人在森林裏可以很自然地通過樹木的排列、地形和葉子狀況等來判斷自己的位置,但是到了平地上就沒法這麽做了……」

「但是老爺爺你沒事啊……?」安潔琳不禁問道。

「我已經習慣了。當年剛離開精靈族領地時也是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

想象一下『聖騎士』當年剛出道時候的情況,安潔琳不禁覺得有點可笑。這個穩重的精靈族老人年輕時是什麽樣的性格呢。會不會也跟衆多的年輕冒險者一樣,頑皮魯莽卻又充滿夢想和希望呢。如果真的是像瑪格麗特那樣的話就有趣了。

工匠們站起身來開始准備午後的工作,卡西姆將幾捆鋸成薄片的木板用魔法舉到高處。

看著這些,安潔琳心裏很是激動。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好期待呢,爸爸」

「是啊……來,把鍋碗瓢盆收拾了,然後來幫大家的忙吧」

「嗯」

安潔琳抱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但平常屬于她的特等席——貝爾格裏夫的後背上——被米托占據了。因爲是弟弟所以也沒辦法,但還是稍微有點寂寞。

「爸爸在新家裏想做些什麽呢?」

「嗯?這個嘛……爸爸也沒什麽特別想做的。就跟現在一樣吧。你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

「我嘛……我想把珀西伯伯、薩蒂阿姨這些爸爸的朋友們都叫來,大家一起在壁爐前面聊天。當然,老爺爺和安娜和米莉還有夏兒和小白也一起……還要叫上瑪麗。然後大家一起喝蘋果酒,一起做栗球果炖菜……我想聽你們講以前的故事,聽爸爸年輕時候的事情」

「……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溫柔地輕撫安潔琳的頭發,微微一笑。

「也是呢。要是真能那樣就好了呢」

「嗯!」

安潔琳用臉在貝爾格裏夫肩頭蹭來蹭去。

米托一臉不解地看著這幅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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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5 am

第六卷 第七十四話

每當聽到磨劍的聲音,就會讓他不由得想要挺直身子。不過他倒是並不討厭那聲音。仿佛劍越是鋒利,自己的感覺也會跟著變得越發敏銳似的。

讓磨刀石充分吸滿水,將劍刃放到石頭上來回研磨。磨上幾個來回就足夠了。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是,比起以前來說劍鋒變鈍的情況似乎越來越少了。或許是因爲可以更好地將魔力注入劍裏,所以劍本身也在表面形成了一層魔力層。

貝爾格裏夫一邊小心注意著磨刀石的與劍刃間的角度,一邊細心地磨劍,隨後將融化的蜜蠟塗到劍上,最後用幹布如打磨一般擦拭。

「……嗯。很好」

劍的表面浮現出微弱的光輝,一閃一閃反射著光芒。

貝爾格裏夫的劍是當年在奧爾芬買的。對于當年一個剛出道的冒險者來說是個有點高的價格,但他還是因爲生性慎重而選了這把劍。盡管冒險者生涯非常短暫,但買下這把劍卻是個正確的決定。雖然已經用了超過二十五年,但劍身還是非常厚重,完全沒有生鏽,沒有一點要壞掉的樣子。

當然,雖說每次研磨都會讓劍變薄,但也只是薄了一點點而已,應付實戰還是綽綽有余,也不會那麽容易折斷。倒不如說隨著持有者研磨技術的提升,劍反倒是越來越鋒利了。要說的話,與現役冒險者相比,他與魔獸戰鬥的機會相對較少,所以要說是劍經受磨損的機會比較少倒也是能說的通。

在托內拉生活的話,比起日常使用的菜刀和小刀,戰鬥用的劍的出場機會要少很多。雖說貝爾格裏夫平時每天都會揮劍鍛煉,但很少會有消耗劍刃的訓練項目,而且最近用著冥想上的時間逐漸增多,劍就越發沒有什麽用武之地了。

不過要說的話,這樣子磨劍似乎也是一種與劍的對話。像這樣的時候,劍士們會感受到劍不單單是某種奪取生命的道具而已。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安潔琳也拿出自己的劍。

「我也要磨……」

「嗯?哦,好啊」

貝爾格裏夫空出地方,安潔琳拔出劍來澆上水。

這是一把好劍。劍刃很薄很鋒利,然而卻非常堅韌。劍身似乎是用了好鋼,不但堅硬而且柔韌。劍是關乎性命的重要道具,所以不能小氣,必須選擇盡可能好的東西。她很好地遵循了這些他當年的教誨,這讓貝爾格裏夫很是滿意。

安潔琳雖然說要磨劍,但劍身上其實看不到有明顯的汙漬或是卷刃的地方。完全看不出這是一把經常與魔獸交戰的劍。當然她肯定也並非是疏于保養,但即使如此劍身損耗也很少。從這些情況來看,她大概是與劍之間的感應很強,沒有對劍施加不必要的負荷,所以劍的狀態才很好吧。

安潔琳這次回鄉遇到格雷厄姆,在他的教導下學會了冥想與感應,那份鋒銳似乎又更進一步。貝爾格裏夫通過有意識的長期努力才終于掌握了魔力的操作,但她幾乎是在最開始就憑著感覺學會了,而且還能做得更好,貝爾格裏夫覺得完全看不到她的上限所在。

她的實力再這樣增長下去會到達什麽程度呢。貝爾格裏夫再次對女兒的才能感到佩服,不由得身子一震。

仔細研磨過後,安潔琳像貝爾格裏夫一樣往劍上塗上蜜蠟,隨後眯起眼睛盯著劍刃仔細觀察。之後將劍朝貝爾格裏夫遞出,似乎是要他評判。

「怎麽樣……?」

「嗯,磨得很不錯。很熟練呢」

安潔琳嘿嘿一笑,將劍收入劍鞘,伸了一個懶腰。隨後她來到正蹲下身子收拾東西的貝爾格裏夫身邊,揉了揉他的一頭紅發。

「好久沒有倆人獨處了……」

「這麽說來好像是呢……家裏也熱鬧起來了啊」

今天很稀罕地除了父女倆以外其他人全都出門去了。已經承包了村裏帶孩子工作的格雷厄姆帶著米托一起去了,卡西姆在教年輕人魔法,夏洛特和白也跟他在一起,米麗娅姆和安奈莎也一起去了。因爲箭術對狩獵也有用,所以最近安奈莎也開始教他們弓箭。

他們倆是在院子裏磨劍。對面新居的屋頂已經基本完工,工匠們正在揮動著手中的錘子。望板的鋪設完成了大概九成,釘牆板的工作也已經開始進行了。

貝爾格裏夫將磨刀石洗幹淨,倒掉桶裏的水,將工具收拾起來。安潔琳拔出剛磨好的劍,像是要確認似的揮動幾下,隨後將其收回鞘內,看向貝爾格裏夫。

「想活動一下身體……陪我練練」

「好好」

貝爾格裏夫稍微活動一下身體,與安潔琳相向而立。

他將劍連鞘舉起,擺好架勢。

安潔琳與劍之間的感應似乎又有所增加,比起上次與她對戰時高出不少,很明顯地劍氣四溢。貝爾格裏夫雖然覺得自己在格雷厄姆的教導下也有所成長,但像這樣站到更加才華橫溢的女兒面前,才會再次意識到自己實在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安潔琳如滑行般迅速接近,他接下了她的第一擊。

在雙劍相撞的瞬間,貝爾格裏夫突然感覺身子一震,簡直像是一根繃緊的線突然被撥動似的。不光是劍上的衝擊,與安潔琳的對劍讓體內的魔力全都震動了起來。

貝爾格裏夫驚訝地瞪大眼睛,但立刻朝後踏穩,讓衝擊力順著腿腳傳入地下。隨後借著反作用力衝上前去。

安潔琳輕巧一跳,拉開距離。

但她緊接著在落地同時使勁一蹬,再次向前衝去,同時橫向揮劍。貝爾格裏夫勉強接下這招,但這一下重到他必須雙手持劍才能接下。一邊是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另一邊是嬌小的少女,然而那份威力卻似乎完全無視了這份體格的差距。

腳上猛地一使勁,右腳的假腿用力一踩跳到空中,隨後從上向下使勁揮出一劍。

「——!嘿呀!」

安潔琳看起來像是要架起劍來擋住這一招,但她卻突然如滑動般向旁邊躲開,迅速展開反擊。

貝爾格裏夫立刻擡起右腿,用假腿接下她的這一劍。感覺整個身子都在嗡嗡震動。隨後他抓住安潔琳動作停滯的一瞬間,在她頭上咚地敲了一下。

「嗚呀!」

安潔琳按著頭蹲了下去。

貝爾格裏夫感覺手像是麻痹了一般不住地輕微顫抖,他讓手一張一合調整狀態,隨後長出一口氣。雖然說不是認真的對戰,但贏下來也不容易。

「……這還真是」

「唔……」

安潔琳淚眼汪汪地跳進他的懷裏。

「又被認真打了……」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摸摸她的頭。安潔琳氣鼓鼓地擡頭瞪向貝爾格裏夫。

安潔琳在以貝爾格裏夫爲對手時似乎還是無法發揮全力。在與父親對戰時會無意識地手下留情。對安潔琳專用最終兵器似乎仍可正常運轉。

安潔琳抓起亂掉的辮子。

「……幫我重新編好」

「哦,頭發啊……好好好」

兩人走進家裏,安潔琳在壁爐前背向貝爾格裏夫坐下,貝爾格裏夫坐在她身後,開始爲她整理剛才弄亂了的頭發,將長長的黑發重新編織爲一條大麻花辮。安潔琳心情很快好轉,一邊用鼻子哼著歌,一邊啪嗒啪嗒拍動著雙腳。

「哼哼哼……我說,爸爸要不要也來編個麻花辮啊?」

「不,爸爸就算了吧……」

「咦~,明明就很搭嘛……兩人搭配成一樣的,不行嗎?」

「爸爸不適合啦……和你這麽漂亮的頭發又不一樣」

明明看起來非常幹燥清爽,但拿在手裏卻又感覺滑潤且很有分量。連不懂打扮的貝爾格裏夫都能感覺得出,安潔琳的頭發真的是非常漂亮。

安潔琳有些不滿地噘起嘴,但也沒再多說什麽。隨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開了口。

「爸爸,剛才好像你的假腿也有感應……」

「唔」

貝爾格裏夫心裏一驚。的確是這樣。雖然他自己並未在意,但本應只是一根木棍的右腳卻像是真的腳一樣有了感覺。而且在電光石火間接下安潔琳的劍時那種強烈的感覺,簡直就跟使劍時那種感覺一樣。

安潔琳將腦袋後仰,倒著看向貝爾格裏夫。

「老爺爺他說,爸爸非常擅長操作魔力……」

「哈哈,這樣啊」

「我在想啊……爸爸一直是在使用假腿,說不定無意識間就跟這些身外之物也産生了很強的感應呢」

「……這樣啊。說不定是這樣呢」

要說的話,對于假腿能否如此靈活移動這樣一個很模糊的問題,他一直都下意識地將其擱置在內心的角落裏。

就算再怎麽努力複健,再怎麽嚴格鍛煉,貝爾格裏夫的假腿都只是一根木棒而已,沒有腳踝也沒有腳趾。本來是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做到那些精細的動作的。

然而經由魔力産生的與劍之間的感應,讓他突然掌握到了那種感覺,也似乎解開了這個謎題。安潔琳大概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吧。也就是說,就像是與劍進行感應那樣,身體與假腿間藉由魔力進行感應,就能找回如真腿一般的感覺。

貝爾格裏夫雖然不是刻意去注意這一點,但他一直堅持複健和鍛煉,在不知不覺間與假腿間産生了像這樣的高度感應。之後在格雷厄姆的教導下又充分掌握了魔力的操作,在這種種的基礎之上才有了現在的結果。

這還真是諷刺啊,貝爾格裏夫苦笑著這麽想,同時給安潔琳的頭發末梢綁上緞帶。

「好,完成了」

「嗯!」

安潔琳滿足地抓起辮子輕輕撫摸。

「哎嘿嘿……好,轉過來!」

「咦,怎麽啦」

貝爾格裏夫這麽說著,但還是按照安潔琳說的轉身向後。隨後他感覺到束著的頭發被解開了。安潔琳細細的手指將他的紅發進行梳理,分束,編織。其實他的頭發原本不是很長,但最近一段時間都沒剪,所以變長了不少,對于編辮子來說是足夠了。

貝爾格裏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都說了爸爸不合適啊……」

「沒事!」

安潔琳一邊哼著歌一邊給貝爾格裏夫編著辮子,貝爾格裏夫也只好由著她折騰。

實在是敵不過女兒啊,他這麽想。

○  ○  ○  ○  ○

夏洛特緊盯住身前不遠處的一塊地方,輕輕揮一下手,在她盯著的地方立刻出現了一團小火苗。遠處圍觀的年輕人們發出一陣歡呼聲。隨後她的注意力似乎消耗的差不多了,呼出一口氣放松下來,小火苗也很快變小並消失。卡西姆呵呵笑著捋了捋胡須。

「不錯啊,做得很好了」

「真的?」夏洛特似乎沒什麽實感,將手一張一合。「做了好多冥想使勁集中注意力……但還是只有那麽小的火苗啊」

看著一臉不滿的夏洛特,卡西姆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不要鬧別扭嘛。你的魔力量很多,所以學會好好控制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亂來的話搞不好會把整棟房子都轟飛啊」

「是這樣嗎……如果是薩米基納的戒指的話,無論注入多少魔力都沒問題呢……」

「哦,是說那個魔王的結晶嗎?那種東西的話,應該是注入魔力然後詠唱出關鍵內容就可以使用的道具吧。不過話說在前面,類似的魔道具你如果全力注入魔力的話多半是會壞掉的。那個戒指想要將你吞噬也是因爲魔力注入太多的關系吧?」

夏洛特回想起不斷膨脹的寶石覆蓋在胳膊上時的感觸,不禁身子一震。當時的確是被憤怒和瘋狂蒙蔽了雙眼,似乎是將自己所有的魔力都注入到戒指裏了。如今回想起來,大概戒指想要吞噬自己也是因爲魔力注入過度導致的暴走吧。

卡西姆將禮帽重新戴好,說道。

「不過嘛,有咱和格雷厄姆老爺子一起教你,你就放心吧。完~全不用擔心啦」

「嗯……謝謝您了,叔叔」

夏洛特有些不好意思,雙手抓住頭上的大草帽。在旁邊看著的米麗娅姆顯出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

「好厲害啊~。這樣下去能好好控制的話說不定連大型魔法都能用呢~」

「那肯定是能用的啦。不過現在嘛,不要心急才是最重要的啊」

「唔~,我也要繼續努力才不會被超過喵~」

米麗娅姆看著自己的指尖自言自語。

另一邊在稍遠的地方,白正和格雷厄姆正面相向。看起來像是有狂風吹動似的,地面上出現了好幾處明顯的劃痕。

但那也僅限于他們周圍的地方。在白的周圍,透明立體魔法陣似乎正以迅猛之勢來回打轉。而格雷厄姆則是不動聲色,只用最小的動作躲開所有的攻擊。

白的表情似乎因痛苦而有一點扭曲,白色頭發末端開始逐漸染黑。格雷厄姆伸出手來。

「停手」

風立刻停了下來,立體魔法陣似乎是消失了。同時白跪到地上以手撐地,長出一口大氣。頭發也很快恢複白色。

「……該死」

「還不壞。已經可以堅持很長時間了」

格雷厄姆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還是以關切的態度溫柔地拍了拍白的肩膀。

米托從遠處圍觀的孩子群中跑過來,抓住白的衣角。

「小白……」

「呃,哦……」

白微微皺起眉頭,嘴角抽動。他實在不太擅長應對米托。與其說他是害怕米托,倒不如說是他對于米托就是魔王這件事始終有所顧慮,似乎一直都沒有放下戒心。但米托卻對白十分親近,這好像讓白很是苦惱。

此時,到村外進行弓箭練習的安奈莎帶著一群年輕人回來了。米麗娅姆擡起手「噢~」地朝他們打招呼。

「安娜,歡迎回來~。怎麽樣啊?」

「還不壞。有些人原本就有打獵的經驗,再加上貝爾叔也教過他們使用身體的基本要領。說實話,我都沒什麽可以教他們的了」

「嘻嘻~,『赤鬼』式教育法看起來很有效喵~。托內拉還真是恐怖」

「就是說啊」

安奈莎笑著將弓重新扛好。一起出去練習的年輕人們大概也是因爲受到了表揚而顯得很高興,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

身後傳來喀拉喀拉的聲音,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似乎是旅行商人。孩子們興奮地大呼小叫著朝馬車跑去。牽著馬的商人似乎是被嚇了一跳,笑了出來。

「好啦好啦,先稍等一下。馬上就把東西拿出來啦」

隨後商人在廣場一角找了塊地方停下,拿下貨物鋪開攤子。有三名年輕冒險者也一起幫忙,他們大概是商人雇來當護衛的。

「哦,旅行商人啊。小夥子,帶什麽好貨來啦?」

卡西姆捋著胡須走了過來,旅行商人一邊解開行李一邊笑著說道。

「有各種海魚哦。在這邊可是很稀罕的東西呢」

「那倒是啦。不過沒問題嗎?看你這好像也沒有冷藏魔法啊」

「哈哈,那肯定不可能是新鮮的啦。都是鹽腌的或者曬幹的」

說著,他將木箱和密封的壺都打開展示給周圍人看。立刻有一股似乎是腐臭味的臭氣飄了出來。木箱裏都是劈成兩半後曬幹的魚,壺裏則似乎是某種鹹鹽腌制的不算太大的奇怪東西。直衝鼻腔的臭氣讓卡西姆皺起眉頭。

「好臭啊,這什麽玩意兒。不是爛掉了吧?」

「您這說的什麽話,這是腌魚子啊。要不要嘗一下?」

「唔—,怎麽說呢……」

卡西姆撓撓頭,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似的聳聳肩。

「還是算了吧。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貝爾就好」

「很好吃的噢。小心待會兒賣完了吃不到哦?」

旅行商人惡作劇似的笑了笑,隨後吹響了手上的角笛。這是開始做買賣的信號。

孩子們衝向墊子上擺著的各種玩具,作爲護衛的冒險者們慌慌張張地攔住他們。練習過後的年輕人們、安奈莎和米麗娅姆還有夏洛特也都過來查看有什麽中意的東西。

「夏兒,你對魚應該很熟悉吧?」

「嗯。我說大叔,這是艾爾布雷恩的魚嗎?」

「哦,是這樣沒錯,小姑娘」商人回答道。

「嗯—……我覺得這個腌魚子味道應該還不錯」

「有眼光!」

格雷厄姆和卡西姆並排站在一邊,看著熱鬧的攤子。被米托拽著的白似乎一臉嫌麻煩的樣子,但他還是不做抵抗,跟著米托來回浏覽商品。

「哎呀,來個旅行商人都能熱鬧成這樣啊。要咱說這裏還真是缺少刺激呐」

「唔……」格雷厄姆調整了一下身體重心位置,抱起胳膊。「卡西姆」

「嗯?」

「汝對于米托怎麽看?」

「……咱覺得是個好孩子啊。不過嘛,那種超大的魔力塊總擔心會召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啊」

「這樣啊……」

「果然你也擔心啊,老爺子」

「那是自然……如果只是單純的魔力塊或許還好說,但米托體內如今仍在不停的産生出魔力,在他體內流轉。如果因爲某種契機被釋放出來的話,這周圍怕是都要化爲地城啊」

「唔—……要咋辦呢。要是有啥辦法能適當消耗一下他的魔力就好了呢」

「我倒是想過要教他控制力量的辦法……他雖然身體成長了,但內心卻還是個孩子」

「哈哈,就算想教也很困難是吧。還真是麻煩啊」

卡西姆露出有些爲難的笑容,將禮帽重新戴好。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我覺得一般的方法可能難以奏效,遲早會需要借用汝的力量吧。到時候就拜托了」

「別這麽見外嘛,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而且不光是咱,貝爾、安潔他們也都會幫忙的啦。別一個人都悶在心裏啊,老爺子。咱可是吃過這個苦頭啦」

卡西姆笑著這樣說道,格雷厄姆也以微笑應對。

「嘿,還正說他們呢」

對面貝爾格裏夫和安潔琳一起走了過來。他們大概也是聽到了旅行商人的角笛聲吧。

「哦,果然是旅行商人啊。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能用在晚飯上的東西」

「有魚的味道……」

安潔琳鼻子抽動,嗅了幾下。

看到走到近前的貝爾格裏夫,卡西姆不禁笑噴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貝爾你那是啥情況,搞得還挺可愛啊!」

「嗯?啊,不是,那個……」

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抓住被編成麻花辮的頭發。最末端還系著一根絲帶。安潔琳莞爾一笑。

「親子配對。怎麽樣啊?」

「不錯不錯。哎呀呀,還真是有意思的父女倆啊」

「……要不然給你也編一個」

貝爾格裏夫似乎罕見地鬧起了別扭,看著他那副表情,卡西姆抱著肚子越發笑得厲害。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這邊,廣場上又充滿了一種別樣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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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6 am

第六卷 第七十五話

綠色的山脊上到處都可以看到裸露的岩石。微風撫過,剛剛萌發的嫩綠小草隨風搖擺。

這一帶大都是比較矮的植物,很少能看到有比人還高的樹木。與山下相比嫩芽的萌發也要稍遲一些,背陰的地方還能看到一些殘雪。野生的山羊啃食著青草,圓嘟嘟的鳥兒跳了出來,飛進灌木叢。

似乎有某些東西從山下慢慢地朝這邊爬了過來。

首先到來的是伏在地面上的草。覆蓋了幹燥的地面、覆蓋了凹凸不平的岩石,伴隨著輕微的唰啦唰啦的聲音,緩緩地但又確確實實地順著山脊向上爬行。

接著,比較矮的草和灌木也緊隨其後跟了過來。它們搖晃著帶有葉子的枝條,根部像腿腳一般向前走去。根的末端在地裏。不可思議的是,當它們行走的時候,根都像是沒有遭到任何抵抗似的在地裏暢行無阻。在形成了影子的地方,濕潤的苔藓也慢慢爬了過來。

接下來高大的樹木終于也來了。扭曲的枝幹前後搖晃,那些仿佛朝天空高舉著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樹木以古樹居多,不過其中也混有一些年輕的樹木。高樹、矮樹、闊葉樹、針葉樹、常綠樹、結果子的樹、不結果的樹,全都混在一起,成群結隊向前行進。

簡直就像是一小片森林在整體移動一般。但那份濃厚的綠色中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冷淡,看起來像是缺乏那種可以接受旁人的寬容。森林原本擁有的那種豐饒和寬厚完全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留情的殘酷氣氛不斷膨脹。而且明明是在太陽底下,但整個森林卻被一種陰郁的巨大陰影所包圍著。

它們來自黑澤爾西側的古森。

古森的西側雖然面向大海,但陡峭的懸崖使得從海上入侵幾乎不可能。雖然北方的山脈將精靈族領地和人族領地隔離開來,不過大山並沒有一直延伸到西側海岸邊,因此古森的西北側和精靈族領地還是相通的。但要說的話,那些地方一般人也到達不了,所以是否相通其實也無關緊要了。

不過,對于以森林爲勢力範圍的精靈族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曾經有精靈族的一支爲了開拓新天地而順著海岸從西側森林南下,他們在古森深處定居,在那裏開始了新的生活。

除了試圖支配古森的人外,古森對任何人都是非常寬容的。對于原本就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精靈族來說,他們似乎是作爲古森的新居民被接受下來。

然而在那裏安穩居住了十幾年後,他們卻突然消失了。

古森中有著各種各樣的生物,所以善意和惡意也都混在一起,形成一種混沌。在孕育了豐富的生命的同時,相應的死亡的陰影也非常濃重。

雖然說森林對于他人的寬容和慈愛的一面占了大多數,但相對的也是有著憎惡的一面的。

某一天,不知是因爲什麽樣的契機,森林的原本用來應對別有用心之人的惡意突然以某種形式襲擊了精靈族的村落。簡直如異形般扭曲的古樹將他們的房子壓扁,將他們的族人吞噬。

精靈族的人們原本是將樹木當作親密的鄰居,對于這樣的襲擊他們措手不及,束手無策。一夜之間,精靈族的村落就消失了。

如今,那些曾經毀滅了精靈族村落的樹木正在朝北部前進,橫穿山脈。山的另一側,可以感覺到的巨大魔力正將它們吸引過去。

雖然現在還很遙遠,但它們正踏踏實實地伸展著根部。朝著公國北側邊境一個被山和森林所包圍的小村子緩緩前進。

○  ○  ○  ○  ○

安潔琳從家裏拿出幾本厚厚的書,放到院子裏的桌子上攤開。

每本書都已經很舊了。其中的一本書似乎是一冊圖鑒,裏面有文字也有圖畫,但墨水明顯已經褪了色,好些地方有重新描過的痕迹。而且還不止如此,書裏到處都有各種批注和劃線標記,可以看得出是有人曾相當仔細地讀過它。

一名淺色短茶發的年輕冒險者看著這本書,不禁發出感歎。

「好厲害……安潔琳小姐就是通過這部書學習的嗎?」

安潔琳自豪地點點頭。

「沒錯……不過上面的批注全都是我爸爸寫的」

「嗚哇,連這些都……」

作爲旅行商人的護衛來到村裏的三位年輕冒險者興致勃勃地翻閱著書頁。

這本書是貝爾格裏夫當年剛出道時候買的。上面詳細地記載了各種魔獸的生態、戰鬥方式、特征以及可以采集到的素材等等內容。

貝爾格裏夫屬于性格非常謹慎的人,在最初買了劍之後,他就一直攢錢然後買了這本書。隨後每晚都仔細鑽研,做了各種各樣的批注,完全將其銘記在心。雖然他的冒險者生涯只有短短兩年,但他連那些沒有親眼見過的魔獸的知識都能掌握,全是多虧了這本書。

當然,安潔琳也通過這本書學到了很多。她十二歲那年前往大城市時還把這本厚重的書放進行李裏隨身帶著,像父親當年那樣每晚仔細研讀。貝爾格裏夫所寫下的種種批注對于理解書的內容有很大的幫助,在她剛出道時這些知識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不過到了如今這些情報已經有些過時,所以這次回鄉時她把它帶了回來。而在奧爾芬的安潔琳的房間裏已經准備好了一本新的圖鑒。

「這邊的是……劍術書啊。都很舊了呢……」

其他的書上是有關劍術和體術的內容。看起來都是些基礎中的基礎內容,但關于身體的構造以及正確使用身體的方式等都有詳細的描述。這些書看起來似乎也都被仔細研讀過。

這本劍術的書是貝爾格裏夫從來到托內拉的旅行商人手中買下的。原本在故鄉的鍛煉只能靠自己的試錯,而這本書則幫了他不少。當然,貝爾格裏夫因爲少了一只腳,所以不可能完全效仿書中的內容,但書中內容對他自身的行動無疑還是有所幫助的。

冒險者中的一名嬌小的少女擡起頭來。黃色馬尾辮在她腦後搖晃。

「好厲害的說!總覺得只要讀了這個就能變強的說!」

「怎麽可能啊……索拉,你可別又得意忘形然後又瞎折騰啊?」

深藍色頭發的青年無奈說道。被稱作索拉的馬尾辮少女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說什麽呢!就算是我也不會那麽亂來的說啊,凱因先生!是這樣的說吧,傑克?」

「呃,這個怎麽說呢?」

「嗚嘎——」

這三人平時主要是在奧爾芬活動,年齡方面跟安潔琳她們差不多。

關于安潔琳的故鄉是托內拉這事,因爲她本人鬧過一場,所以在奧爾芬也算是比較有名。所以對于這一次旅行商人的委托,他們也抱有「或許能跟安潔琳說上話」的淡淡的期待而接了下來。

凱因是B級的魔法師,傑克和索拉是C級的劍士。雖然說離高階冒險者的門檻也已經不遠,但S級對他們來說還是難以企及的存在。因爲等級相差過大,所以在奧爾芬時總是顧慮周圍人的目光,沒敢和安潔琳搭上話。

凱因歎了一口氣。

「但是啊,沒想到居然連『聖騎士』也在這裏……」

「還真是厲害啊。『黑發女武神』和『赤鬼』,還有『碎天』也在,簡直是世外仙境啊」

傑克這樣說著,撓了撓頭。

「嘻嘻……」

安潔琳滿足地點點頭。雖說自己被人表揚也很高興,但更令她高興的是,貝爾格裏夫的名字也被人理所當然地與自己這些S級冒險者並列在一起。

爸爸被世人所認可的日子也終于到來了呢,安潔琳暗自竊喜。不過要說的話,被世人認可具體應該是怎樣的呢,安潔琳也說不太清楚。

索拉開了口。

「之前在奧爾芬的時候,『赤鬼』先生的模擬對戰,我都有去觀摩的說!真的是非常帥的說!明明不是現役冒險者,但卻能跟『殲滅』切博格先生、『白銀』多爾托斯先生對打到那個程度,讓人非常感動的說!」

「是吧?爸爸他很厲害的……」

安潔琳自豪地挺起胸膛。索拉有些興奮地晃動手臂。

「安潔琳小姐也是跟爸爸學習的劍法的說嗎?」

「是啊」

「我要是也跟『赤鬼』先生學習的話也能變強的說嗎!?」

「餵、我說,你別太興奮過頭了……」

傑克慌慌張張地想要制止索拉,安潔琳看著他咯咯地笑了。

「我覺得是可以啦……如今格雷厄姆老爺爺也在,想要變強是吧?」

「真、真的嗎……不,但是有機會的話俺是希望能向安潔琳小姐學習……」

安潔琳皺起眉頭。

「要教別人還是爸爸比較擅長。我不太會教別人……如果你覺得這樣也可以的話倒是也行……」

「咦,可以嗎!?」

「勸你還是放棄比較好哦」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抱著筐子從院子對面走了過來。她們剛才在屋後的地裏幫貝爾格裏夫的忙。

米麗娅姆咯咯笑了。

「安潔她可是笨手笨腳的,怕是會跟你們一直搞實戰練習喔~?小心被打到站不起來哦~」

「完全沒問題!」

傑克似乎一臉高興的樣子,有些坐立不安蠢蠢欲動。索拉很不高興地使勁戳了戳傑克。

「瞧你那副色迷迷的樣子的說」

「不、不是啦!」

凱因傻眼地歎了一口氣。

「因爲模擬戰而受傷了可不是開玩笑的……別忘了我們的委托還沒有結束呢?」

「知、知道了啦!」

米麗娅姆一臉壞笑地戳了戳安潔琳。

「安潔也不能小看啊~」

「……?什麽意思?」

「啊呀。雖然也知道會是這樣啦……」

「?」

安潔琳一臉茫然地歪頭不解。安奈莎咯咯地笑了。

「也是,你就是這樣的人啊」

「真是的~,好無聊~……算啦」

米麗娅姆有些無趣地將筐子拿過來,裏面放著許多大豆莢。

「來,剝豆子啦~」

「哦,今天吃豆子啊……」安潔琳看向傑克他們。「來幫忙吧……」

「咦,呃……是幫忙剝豆子嗎?」

「嗯。煮熟了很好吃的哦……」

面對S級冒險者那種莫名的樸素,年輕的冒險者們不由得面面相觑。

○  ○  ○  ○  ○

用指尖將已經折斷的西紅柿苗連根挖起,一只茶色的毛蟲被帶了出來。貝爾格裏夫將其捏起展示給夏洛特看。

「這個就是地老虎。就是它把苗啃折了的」

「在地裏面啊……這是什麽的幼蟲啊?」

「是蛾子的。要說的話這些家夥也是爲了生存,但我們也要吃飯,所以必須這樣」

貝爾格裏夫說著,將蟲子扔到地上踩扁。夏洛特一副不知該說什麽的表情,嘴角動了動。

「爲了吃飯,爲了生存……怎麽說呢,感覺踩死蟲子有點怪怪的……明明消滅魔獸時候就沒想那麽多,吃魚吃肉時候也沒有什麽抗拒……」

「這就是人心奇怪的地方呢……明明不管哪邊都是爲了吃飯爲了生存,並沒有什麽不同」

「嗯……但不這麽做就沒法收獲蔬菜呢」

「是啊。各種各樣的東西或生或死,推動著這個世界的輪回運轉……雖然說多想也沒有用,但保有這種慈愛之心或許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貝爾格裏夫拿起旁邊放著的菜苗。

「好啦,總之先把工作完成吧。幫我把斷了的苗拔出來,然後在原地挖個洞,好嗎?」

「嗯!」

夏洛特將草帽重新戴好,握住手中的小鏟子。她因爲是白化病,所以很怕強烈的日光暴曬,但即使如此還是每天努力到田裏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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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6 am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等到盛夏到來的時候,他就要踏上前往『大地的肚臍』的旅程。到時候夏洛特和白會留在托內拉。她如今正努力地學習著各種農活,大概是爲了能在貝爾格裏夫離開期間守護這裏吧。

各處的農田裏都已經開始種植蔬菜。

菜苗是在另外的田裏起壟或是用裝了土的箱子培育出來的,等長大到一定程度再移到大田裏。在氣候寒冷的托內拉,不這樣單獨育苗的話蔬菜的收獲期就會延遲不少。

這些生鮮蔬菜基本都是自産自銷,很少會拿去交易。畢竟離得最近羅迪納也是農村,蔬菜也可以自給自足。所以要賣菜的話就要去波爾多,但路程實在太遠,夏天裏肯定會爛掉。因此旅行商人們也不會收購這些,最多就是買一點帶著自己路上吃。

托內拉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菜地。小麥等主食作物會由村裏的公有田種植,但蔬菜就要各家自己生産。

貝爾格裏夫每年都會將菜地稍微擴展一點,多余的蔬菜或是徹底煮熟連著吃好幾天,或是風幹保存起來。原本只有他一個人時還要擔心菜吃不完要怎麽辦,但現在人多了以後就沒有這些顧慮了。倒不如說反過來要擔心菜不夠吃,所以他現在在農活方面也很有幹勁。

將被地老虎啃了的菜苗重新栽種,采摘抽苔的油菜花,正在忙著這些工作時,米托牽著白的手走了過來。白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爸爸……」米托開口說道。

「嗯?沒有和爺爺在一起嗎?」

「有嬰兒哭個不停,老爺子帶他去找他媽媽了」白在旁邊答道。

「這樣啊……那你也來一起幫忙吧」

「幫忙。小白,一起來」

「別拽我啊……」

「米托,來這邊!我們一起摘菜花吧」

「嗯」

米托放開手,快步朝夏洛特走去。白皺起眉頭。

「小心別摔著」

「沒事」

貝爾格裏夫露出微笑。

「你也成了一個好哥哥了呢」

「不是那樣啦……」

白有些爲難地撓了撓臉頰。

「那就是魔王啊……總覺得還是讓人不安」

「不用太過擔心。那些事情交給我們就好」

「別老把我當小孩……要說的話,我經曆過的險境可比你還多,老爹」

「就是因爲這種地方才說你還是孩子啊」

貝爾格裏夫笑了笑,使勁揉了揉白的頭發。白雖然有些不滿,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反駁,走向夏洛特和米托的方向。

貝爾格裏夫環視一下四周。

收下來的豆子已經交給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了,田裏被啃斷的菜苗也已經重新種好了,油菜花夏洛特他們正在處理。太陽已經接近天頂,差不多是該准備午飯的時候了。

午飯得烤面包,把豆子和油菜花煮一下,然後再用蕪菁做個湯。他正在考慮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有人從自家屋子的方向走了過來。看到來人的面孔,貝爾格裏夫不由得「噢」了一聲。

「這還真是稀客啊」

「好久不見,貝爾格裏夫先生。看您似乎一切都好……話雖然這麽說,不過其實之前不久才見過呢」

波爾多伯爵家三女兒賽侖・波爾多露出微笑。貝爾格裏夫將脖子裏的手巾拿下來擦掉手上的泥汙。

「歡迎您光臨,這幅模樣讓您見笑了……」

「不不,倒是在您工作時候打攪了……」

賽侖朝田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賽侖大人!」

夏洛特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摘下草帽,有些緊張地鞠躬致意。她如今一副村姑模樣的衣服,身上和臉上都沾了泥土。

「那個,那個……」

賽侖微微一笑。

「你似乎也很努力呢,夏兒」

「啊嗚……」

夏洛特低下頭去,有些扭捏地雙手揉搓。賽侖走到夏洛特身邊,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貝爾格裏夫微笑著用指尖撚了撚胡須。

「我們也正好准備要回家了,總讓您這麽站著實在是不太好……」

「啊,我似乎太著急了,實在抱歉……有什麽我能幫忙搬的東西的話」

「不不不,怎麽能讓您……」

貝爾格裏夫慌慌張張地擺擺手,但賽侖已經手腳麻利裏將幾個空筐子疊好抱起,隨後調皮地笑了笑。

「別看這樣,我也經常做農活的哦?」

這麽說來,之前倒是聽過說波爾多姐妹在各地視察時也會和農民們一起工作。

實在是拗不過她啊,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抱起農具。

「不過,您應該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吧」

「是啊,那當然。再被抓住可就麻煩了」

賽侖說著咯咯笑了。貝爾格裏夫也被她帶笑了,這還真是個堅強的女孩呢。

不過話說回來,賽侖的護衛人數應該不少,這下子家裏要熱鬧了。正這麽想著走到前院的時候,一聲充滿活力的「師父——!」傳來,薩莎飛奔過來,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

「好久不見了!您身體健康真是太好了!」

「哦,哦哦,薩莎小姐……說什麽好久不見,上次叨擾貴府還沒過去多久吧……」

所謂的護衛原來是指薩莎啊。的確,有她在的話抵得上十名士兵。

被薩莎的氣勢有些嚇到的貝爾格裏夫眨了眨眼,回過頭來苦笑一下。

「原來是有薩莎小姐一起啊。這還真是可靠的護衛呢」

「是啊。也多虧這樣可以很輕松地來到這裏呢」

賽侖苦笑著擡起手中的筐子。

「這些要放在哪裏呢?」

「哦,放這邊就好……夏兒,你去領一下路」

「嗯,賽侖大人,您請到這邊來」

夏洛特開心地和賽侖一起朝倉庫走去。

將道具收拾好,洗過手,衆人重新開始敘舊。話雖如此,但其實距離上次貝爾格裏夫他們回鄉路過波爾多伯爵家並沒有過多久,所以嘴上說出好久不見是讓人覺得稍微有點好笑。

今日春光明媚,讓人感覺心情很舒服,于是大家將桌椅搬到院子裏,圍著桌子坐下。安潔琳拿起茶壺。

「客人好多……賽侖,要添茶嗎?」

「啊,安潔琳小姐,不用麻煩您了……畢竟是我們這邊不請自來的」

「沒事,別客氣……學學薩莎」

薩莎很享受地喝著茶,已經是第三杯了。賽侖的表情有些無奈。

「二姐你真是的!」

「怎麽啦,賽侖。人家是好心好意,我們太過客氣也是一種失禮啊」

「來,賽侖」

「唔,呃……那,我就不客氣了」

賽侖有些不甘心地遞出杯子,安潔琳給她倒上了茶。

年輕的冒險者們似乎已經回到旅行商人那邊去了。卡西姆不知道又去哪裏晃悠去了,格雷厄姆則是還沒有回來。

薩莎放下茶杯,饒有興趣地盯著米托上下打量。

「說起來,這孩子是什麽人?上次前來拜訪是記得好像還沒有的樣子」

在貝爾格裏夫准備開口之前,安潔琳已經自信地回答說「是我的弟弟」。

「咦,安潔琳小姐有弟弟的嗎?不過看著的確很像……」

薩莎似乎是認可了這種說法,繼續打量著米托。賽侖也咯咯笑著伸出手去,摸了摸米托的頭。米托則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二人。

原本還沒決定好要怎麽介紹米托的貝爾格裏夫看著眼前的一幕也不由得笑了出來。這麽說倒也沒錯。生性認真的他之前還想著要怎麽向二人解釋魔王之類的事情,但那些事說不定其實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而已。

貝爾格裏夫重新看向賽侖等人。

「那麽,您二位這次來這邊是有什麽事情呢?」

「嗯,因爲波爾多那邊終于安定下來了,所以我們過來商量一下之前說過的修整街道的事情。想要制定一個關于施工的具體計劃」

「這次我們帶來了測量人員,爲了能縮短工期,我們打算從托內拉和羅迪納兩側同時相向開工」

「原來如此……」

「其實大姐她是想親自過來的,但艾琳的礦山出了點小問題,她必須先去處理那邊……」

「她可是相當不甘心呢,哈哈哈!」

艾琳是波爾多東側的一個以采礦爲主業的小鎮,算是波爾多的經濟支柱之一,因此出了問題後赫維缇卡也不得不親自前往處理吧。她那副悔恨的表情似乎可以想象得出來,貝爾格裏夫笑著捋了捋胡須。

安奈莎有些不解。

「那測量人員呢?」

「哦,他們已經去查看道路情況去了」

「專業人士果然動作很快呢~」米麗娅姆笑著說道。

「然後,雖然想著要去跟村長先生打個招呼,但是想著由貝爾格裏夫先生引見的話說起話來會更方便,所以就不請自來了……」

「啊,是這樣啊。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

「太好了……那就趕緊」

正要站起來的賽侖被安潔琳攔住了。

「先吃午飯……餓著肚子要打仗哦」

「是餓著肚子沒法打仗」安奈莎糾正了她。

「就這麽做吧,賽侖。早上從羅迪納出來以後還什麽都沒吃過呢」

「不,得先去打個招呼啊。測量員們已經開始工作了,我們卻在這裏穩坐釣魚台像什麽話」

「用不著在意這些事情啦」安潔琳說道。

「不行,不能這樣。要是他們被村民當外來可疑人員傳些奇怪的謠言就麻煩了」

說到這裏,賽侖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咕的叫聲。薩莎大笑起來。賽侖滿臉通紅,雙手按住肚子。

「不、不是,不是的,這是,那個……」

「好啦,賽侖小姐,村長那裏應該也在吃午飯吧。我們先吃了再過去也好慢慢聊。而且大家應該都已經看到波爾多伯爵家的馬車了,應該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對、對不起……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嘻嘻,要多吃一點哦……?」

安潔琳笑嘻嘻地摸了摸賽侖的頭。賽侖發出「嗚」的聲音,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去。貝爾格裏夫笑著站起身來。

「好啦,來做准備吧。多了幾個人,要多做點才行呢」

「賽侖看起來很能吃呢~」米麗娅姆笑道。

「真是的!不要再欺負我啦!」

賽侖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隨後衆人開始著手准備午餐,到處都充滿了熱鬧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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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7 am

第六卷 第七十六話

「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是,屬下領命,定當盡心盡力」

賽侖起身離席,低頭致意,村長霍夫曼見此也慌慌張張地鞠躬回禮。他那像熊一般壯碩的身軀擺出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讓人覺得有點好笑。貝爾格裏夫呵呵地笑了。

「村長,你用不著那麽害怕吧?」

「不、不是,我又沒害怕……」

霍夫曼使勁撓撓頭,旁邊的凱利也哈哈笑了。

「你這一直都是見了大老爺就腿軟啊!算了,也是沒辦法」

「唔……」

霍夫曼無奈低吟。賽侖也咯咯笑了。

總而言之,賽侖等人的目標是在此次來訪中完成對于托內拉附近地區的測量,爲此他們要在這裏滯留大概至少一周的時間。

從上次參加過秋日祭之後,托內拉的人們就對波爾多家三姐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即使排除掉對于領主的敬畏,她們那端莊美麗的容貌,以及威風凜凜卻又不擺架子的態度也足以讓村民們對她們抱有足夠的敬意。

商量的結果是,一行人滯留托內拉期間就住在村裏最富有的凱利家裏。

「好嘞,那我就先回去讓家裏人稍微打掃一下」

凱利說著大步離開。看著他的背影,薩莎也急不可耐地開始踏步,像是馬上就要衝出去似的。

「那,那,那我就去告訴他們說把行李都送到凱利先生家,先走一步!」

說著她就真的一溜煙地衝了出去。賽侖歎了一口氣。

「二姐她真是的……」

「算啦,這不也挺好的嘛。那種直率也是薩莎小姐的優點啊」

「您能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

賽侖有些爲難地笑了笑。

剛才吃午飯的時候,薩莎一見到回來的格雷厄姆,立刻感動到不能自已,甚至當場就想跟他對練一下,但畢竟身負公務,在被賽侖訓斥一番後,還是不情不願地一起來了霍夫曼這裏。當然,在剛才的商談過程中也能看得出她一直心癢難忍坐立不安。此刻飛奔離開,肯定也是因爲想要盡早向格雷厄姆討教的那種心情的具象化吧。

貝爾格裏夫與賽侖一邊走一邊聊天。聽到他們要前往南方的事情,賽侖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

「這可真是……好長的一段旅程呢」

「是啊。所以說到時候施工時我有可能會不在這裏」

「那倒是沒關系……但是還真是厲害啊。感覺完全無法想象呢」

「哈哈,說實話,我也是啊。明明直到前兩年爲止還一直窩在村裏完全不出去呢」

貝爾格裏夫說著笑了。他即使到了現在也覺得真的是非常的不可思議。

「波爾多似乎也很安定呢,這就比什麽都強」

「是啊,都是大家努力的結果」

「但是赫維缇卡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忙啊」

「是呢……本來這次她也非常想過來的……」

「很可惜呢。是說艾琳鎮出了事情是吧」

「是的。關于礦石交易方面出了一點小麻煩。負責管理艾琳的人也做得很不錯,但這次的事情好像是非得大姐出面才能解決……之前是黑澤爾,這次又是艾琳,從西跑到東,感覺她真的很辛苦呢」

「不過她這麽能跑也是讓人羨慕呢。而且大家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會仰慕波爾多伯爵家吧……話說黑澤爾又出問題了嗎?」

波爾多西側的小鎮黑澤爾曾是馬耳他伯爵負責治理的地方。這位馬耳他伯爵之前曾企圖謀反,在波爾多鎮引起了一場大騷亂,貝爾格裏夫至今還對此記憶猶新。是不是又有什麽不安穩的動向了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看到他一臉擔心的表情,賽侖微微一笑。

「嘻嘻,並不是有企圖謀反的人哦?」

被賽侖看破了心裏所想的東西,貝爾格裏夫只得苦笑。賽侖莞爾一笑,將眼鏡向上推了推。

「黑澤爾旁邊有著一片名爲古森的森林,正如其名字那樣非常的古老……那裏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

「傳說?」

「嗯。大部分都是些胡言亂語,但那森林似乎比所羅門的時代還要古老,所以也不好說所有傳說都是在瞎編……」

「唔」

「據說森林裏有巨大的陰影在移動。當晚執勤的所有士兵全都目擊到了,而且當地居民中也有很多人說是聽到了類似大地鳴動的聲音……正因爲這樣,姐姐也非常擔心,特意去了一趟,但似乎也沒發現什麽問題」

「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陷入思考。

在森林或者大山的深處,往往會沈睡著一些超越人類想象的東西。或許是魔獸,或許是其它的什麽東西,總之可以確定的是都是些超越一般人認知的東西。如果最終無事發生當然是好事,但是真的能平安無事嗎?就算是習慣了與非人之物戰鬥,對于那些莫名其妙的存在仍會感到恐怖,不,或許應該說正因爲習慣了才更覺得恐怖。畢竟劍與魔法並非是萬能的。若是可以戰勝的對手的話倒還好說,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輕輕搖了搖頭。愛操心的老毛病又犯了。

但是,自己的那些不好的預感最終成真的情況非常多。如果只是杞人憂天的話當然最好不過,然而那種不好的預感始終徘徊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不知道該說這種預感是好還是壞呢,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

賽侖有些不解地歪著頭。

「貝爾格裏夫先生,出什麽事情了嗎?」

「不,什麽都沒有」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掩飾過去。

回到家裏,只見院子裏非常熱鬧。

薩莎將劍連鞘架起,以疾風般的步伐快步朝格雷厄姆衝過去,其水平令人不由得發出贊歎之聲。但格雷厄姆卻只是面不改色地輕輕移動身體,避開了薩莎的一擊,隨後若無其事地伸腳將她絆倒。

「嗚哇」

薩莎朝前方摔了過去,只能慌慌張張地勉強調整姿勢避免受傷。

「身體沒有跟上意識……要讓身體和感覺更加一體化。不要心急」

「是、是的!」

薩莎整理了一下淩亂的呼吸,一臉欣喜地再次架起劍攻了過去。但格雷厄姆仍是輕輕閃過,四兩撥千斤似的利用了薩莎衝過來的勢頭,僅以最小的動作將她扔了出去。

那個薩莎・波爾多如今看起來簡直是被當成孩子一樣戲耍。不過要說的話,就連安潔琳以及能跟她基本打個平手的瑪格麗特,在格雷厄姆面前也是很容易就敗下陣來,所以薩莎現在的情況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賽侖有些擔心地視線來回遊移。

「那個、那個、應該不會有事吧?」

「沒事的。薩莎小姐應該會有些疲勞,但是沒有受傷」

這時,安潔琳牽著米托的手也走了過來。米托仍是缺乏表情,但卻似乎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歡迎回來,爸爸」

「歡迎,回來」

「哦,我回來了。這還真是熱鬧啊」

貝爾格裏夫環視周圍。卡西姆也在樹蔭下笑著觀戰,再次來到這裏的三名年輕冒險者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格雷厄姆的動作。村裏的一些年輕人也聚過來圍觀。小孩子們也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就連工匠們也停下手上的活,從正在建造的屋頂上向院子裏眺望。

安潔琳咯咯地笑了。

「薩莎還真是幹勁十足啊……」

「是啊。不過格雷厄姆也真是厲害……安潔琳,你覺得你能贏得了格雷厄姆嗎?」

「不行……爸爸雖然也很強,但老爺爺他實在是強過頭了」

「不是,你把爸爸也放到一起比較不太合適……」

「爺爺,很強?」

「嗯。米托也想學劍嗎……?」

「想學……」

安潔琳滿意地笑了。

「好,那姐姐就來教你吧……」

「好棒。要學。努力」

米托使勁揮了揮手臂,雖然表情仍是沒什麽變化,但看起來他似乎很是高興。兩人已經完全成了好姐弟呢,貝爾格裏夫微笑著看著他們。

又打了一陣,薩莎終于支持不住,跪到地上。她的肩膀隨著急促的呼吸輕微抖動,隨後像是爲了抑制這種抖動而進行了一次長長的深呼吸。

「哈啊、呼……咳咳……非、非常感謝您的指教……!」

「唔……汝需要的是首先讓內心平靜下來。光憑氣勢的話原本的劍法都無法發揮出來了」

「哈、哈哈,因爲能有機會跟『聖騎士』格雷厄姆先生交手所以太過興奮了……哈……呼……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精進,爭取下次能讓您拔出劍來!」

到頭來,格雷厄姆僅憑赤手空拳就對薩莎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面對AAA級的冒險者尚且如此,貝爾格裏夫再次感受到了這個精靈族老人強大的實力。

貝爾格裏夫快步走進家裏,端了一杯水出來遞給薩莎。

「辛苦了,薩莎小姐,口渴了吧」

「啊,師父,讓您見笑了……」

薩莎將水一口氣喝掉,隨後長出一口氣。

「格雷厄姆先生果然是特別的呢……師父雖然也很強,但傳說級的人物果然還是……」

「不不不,把我和他並列實在不太合適……還有就是師父這個稱呼……」

「貝爾……我想用一下釣竿」

「嗯?啊,釣竿的話在倉庫裏。怎麽,要去釣魚嗎?」

「是啊……孩子們說想要去河邊……我覺得下次我該自己做一根了」

「這樣啊,總之你今天就先用倉庫裏的吧」

「抱歉啊」

就在二人對話的時候,孩子們吵吵嚷嚷地圍了過來。格雷厄姆將纏著他的孩子抱起,有些爲難地皺起眉頭。

「都說了不要拽頭發啊……」

在戰場上是所向無敵的強者,然而此時卻完全成了一個普通的老爺爺,這讓貝爾格裏夫不禁露出微笑。他不由得覺得,這位傳說中的冒險者如今比起追求劍術之道來說,似乎是更重視與他人的互動呢。

索拉跑了過來,一條黃色馬尾辮在腦後不住搖晃。她的臉似乎因興奮而染得通紅。

「好厲害,好厲害的說!我真的非常感動的說!格雷厄姆先生自不用說,薩莎小姐也很強的說!」

薩莎終于調整好了呼吸,站起身來。

「不,我還差得遠呢……還需要繼續鍛煉」

「唔呀,好厲害的進取心的說……那個,格雷厄姆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請教一下……」

「餵、餵,索拉!別說傻話!太失禮了吧!」

從後面追過來的傑克慌慌張張地制止索拉。索拉噘起嘴來。

「但是這種機會可是非常難得的說啊!」

「嗯,這倒是對的。什麽事情都需要學習」

薩莎抱臂點點頭。索拉也因爲有人贊同而高興地笑了。

「不愧是薩莎大人的說!格雷厄姆先生,所以說,可以的說嗎?」

「倒是無妨……不過過後再說可以嗎?我得帶孩子們去河邊……」

兩只手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脖子上騎著一個,身邊還圍了一群,看著格雷厄姆的這副模樣,索拉擠出幾聲幹笑。

「還、還真是受歡迎的說……我知道了的說」

「唔,被孩子們這樣纏著卻毫無厭惡之情……師父也好,格雷厄姆先生也好,果然是高潔的精神才能孕育出高超的劍技嗎……?」

薩莎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些什麽。爲什麽她總是要把自己和格雷厄姆相提並論呢,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太陽開始朝西移動,陽光似乎有一些粘滯,暖洋洋的,再加上午飯後的那種倦怠感,讓人總覺得有些犯困。

格雷厄姆從倉庫裏拿出魚竿,朝正在和凱因說話的卡西姆開了口。

「我要去河邊」

「意思是咱也一起去嗎?」

「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老爺子還真受歡迎啊」

卡西姆呵呵笑著,將禮帽重新戴好,站起身來。

「好嘞,走吧。你也一起來吧。反正很閑吧?」

「姑、姑且算是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凱因顯得有些慌張。

「都來了這邊了還說這個。而且在這裏也不需要護衛吧。你們要是一天到晚圍著那商人小哥轉他也麻煩吧」

「那倒也是……那、那就」

凱因也站起身來。傑克一臉傻眼的表情。

「你這人啊……剛才還說俺們……」

「沒、沒辦法吧?能跟『碎天』交流知識,這可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啊!」

「呿,到你自己就變樣了」

「貝爾,還有魚竿嗎?」

「沒有了」

「啊,這樣啊。沒法子了,去摸螃蟹吧」

于是格雷厄姆、卡西姆和凱因帶著一群孩子們朝河邊走去。年輕人們也三五散去,工匠們也開始繼續工作,木槌的聲音響了起來。薩莎和賽侖去了凱利家。

貝爾格裏夫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想起來,差不多該把洗好的衣服收進來了。

○  ○  ○  ○  ○

「手要這樣握……」

「這樣」

「稍微放松一點」

「放松……」

米托站在安潔琳對面,反複調整著握劍的姿勢。安潔琳也不斷地發出指示,指揮他修正種種細節。米托也並不抗拒,完全遵照她的指示一一修正。

安潔琳左看右看,從各個角度確認過後,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她將自己的木劍架到米托面前。

「使勁揮劍」

「嘿呀」

米托揮出一劍。幹硬的木劍撞到一起發出嗒的一聲,安潔琳握住劍柄的手上感覺到微微的震動。

「很不錯……」

「不戳?」

「嗯。再來一次」

「嘿」

這一次身體姿勢似乎有點歪,力道稍微弱了一些。

「這樣不行,要這樣……」

「這樣?」

「不是,要這樣」

又要從握劍的方式開始重新糾正。不過,或許是因爲能夠教導別人讓她感到高興,安潔琳完全沒有厭煩的意思,一直認真地指導米托。米托也同樣沒有任何厭煩的表情。

在一旁看著的傑克和索拉也一邊看一邊試圖模仿。握住劍,調整姿勢,揮出。雖然也嘗試了好幾次,但似乎總是找不對感覺。

「這、這樣嗎?」

「不對的說,應該是這樣的說」

但是,作爲劍士,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習慣的定式,所以總是不太順利。

冒險者與士兵是不同的。雖然公會也會提供訓練場地和相關教導,但大多數人都是通過實戰來學習,很少像軍隊那種學習固定戰鬥模式。而且要說的話大家使用的武器的形狀、大小、重量各不相同,戰鬥方式也會相應有不同變化。大家都是在實戰中尋找最適合自己的方式,並進一步在實戰中繼續成長。

所以要像這樣再從頭教他們學習劍法的話就會很困難,尤其對于越是熟練的人越是如此。已經學會的劍法甚至會跟新的內容有所衝突,有些情況下搞不好要將自己已經學會的東西完全舍棄掉。從這一點來說,反倒是在教米托這樣從沒學過劍的人時,對于老師和學生都要輕松許多。

正當傑克和索拉在苦惱的時候,家務事告一段落的貝爾格裏夫從家裏走了出來。

「哦,都在努力呢」

「啊,貝爾格裏夫先生」

「怎麽說呢,想要這樣試著去模仿,但總是不太……」

貝爾格裏夫笑著捋了捋胡須。

「倒是也不用勉強自己去特意學習新的動作。你們倆畢竟都是現役冒險者,要是強行使用不習慣的動作,戰鬥時會很麻煩的」

「這倒也是的說……」

「但是還是想要變強啊」

「唔」

貝爾格裏夫稍微思考了一下,從倉庫裏拿出兩把木劍來,將其中一把交給傑克。

「就按你平時的方式,試著攻過來」

「好、好的!」

傑克有些緊張地架起劍,朝著貝爾格裏夫一口氣衝了過來。貝爾格裏夫接下了第一劍,但第二劍、第三劍也接踵而至。這似乎是一套一口氣壓制對方的劍法。

貝爾格裏夫先是接了幾劍,隨後以假腿爲軸轉動身體,將對方攻勢輕輕帶開。傑克因爲勢頭過猛停不下來,就這樣朝前面摔了出去。

看著慌慌張張站起身來的傑克,貝爾格裏夫呵呵笑了。

「戰鬥時候要時刻注意考慮接下來的情況,不然就會變成這樣」

「嗚,的、的確是這樣……」

「第一下很不錯。但接下來身體的軸就偏了。後面幾劍的重量完全不一樣啊」

「是、是這樣嗎?俺完全沒有意識到……」

「像你這樣的劍法,每一劍都要有足夠的分量,不然就會越來越無力。首先要多鍛煉,確保不管是怎樣的姿態都能用上全身的重量去揮劍。要說的話你平時是不是很少練習揮劍啊?」

「呃……」

傑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似乎是被說中了。貝爾格裏夫苦笑一下。

「你可能覺得這很無聊,但基礎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是爲了活下來,也不能在這些地方偷懶啊」

「也是呢……俺會加油的」

傑克紅著臉低下頭。一旁看著的索拉焦急地咚咚跺了幾下腳,隨後從傑克手裏奪過木劍。

「只有傑克接受指導太狡猾了的說!我也要!」

「哦,可以啊」

于是這次貝爾格裏夫的對手換成了索拉。或許是因爲體格嬌小,她的劍法以重視速度和突刺爲主。爲了迷惑貝爾格裏夫,她在四周來回奔跑,隨後從死角裏刺出一劍。但貝爾格裏夫對于直直刺來的劍只是用手中的劍輕輕一卷一帶,就將她的劍打飛了。

「哇啊啊」

「劍握得還不夠緊啊」

「還、還以爲能打中呢……」

索拉瞠目結舌愣在當地。貝爾格裏夫用木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笑著說道。

「上當了吧?對于太過明顯的漏洞一定要小心謹慎。還有就是你揮劍時候只用到了前臂。雖然說重視速度是好事,但遇上表皮比較硬的甚至是帶有甲殼的魔獸就不適用了」

「是、是這樣的說……但是,我本來就個子小,要怎麽辦才好呢……」

「如果是以突刺爲主的話,腳下注意踩穩是很重要的。踩得越穩刺出來的力道也就越大。難以做到的時候也可以充分利用身體的彈性。如果只靠前臂進行突刺的話,搞不好肘關節會折掉啊。不管怎麽說,把身體作爲一個整體來運用比較好」

「腳下踏穩,和身體的彈性……的說?」

「是啊。我平常突刺用的不多所以也說不太好……你可以去找善于使槍的人,向他們請教一下訣竅」

「說起來,之前在奧爾芬我有參觀過貝爾格裏夫先生和多爾托斯先生的對戰的說!像那樣子去進行突刺可以的說嗎?」

回想起多爾托斯那迅猛的槍術,貝爾格裏夫撓了撓臉頰。

「想要達到那種程度可是很困難呢……不過要作爲參考的話當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原來如此……因爲是劍士所以一直都只考慮了劍術的說,沒想到也可以以槍法爲參考的說!真的是非常感謝,學到了很多的說!」

「哈哈,能對你們有所幫助就再好不過了」

貝爾格裏夫收回木劍,似乎是又想起還有什麽事情要忙,走到屋後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兩個人愣愣地站在當地,隨後對視一下。

「……還真是善于教導別人的說」

「是啊……得好好練習揮劍了呢」

「我也得好好練習……全身整體運用啊……」

「厲害吧」

「嗚哇!?」

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人背後的安潔琳讓他們嚇了一跳。

安潔琳笑嘻嘻地挺起胸膛。

「那就是我爸爸哦……」

「是、是呢……總感覺,好像能明白安潔琳小姐爲什麽這麽強了」

「是這樣的說。能理解了的說」

「哼哼……」

安潔琳就像是自己被表揚了似的,一臉滿足的樣子。米托從後面追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角。

「爲什麽,去那邊」

「呃,抱歉……」

看著有些不滿的米托,安潔琳撓了撓臉。傑克和索拉也笑了。

逐漸偏西的太陽越來越低,西山的影子蓋了過來。工匠也開始收拾工具,准備要回家去了。

索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那我們也先告辭了的說。要加油自主練習的說~」

「打攪了。那個,俺們還可以再過來嗎?」

「嗯」

兩人開心地道別之後快步離開了。

就像是比賽換人似的,中午時候出去的安奈莎、米麗娅姆、白和夏洛特四人正好一起回來了。他們手上提著幾只已經去了頭剝了皮的野兔和野雞。安潔琳舉起手來「喔~」地朝他們打招呼。

「回來啦……抓了不少呢」

「是啊,大豐收。今晚的晚飯會很豐盛哦」

「姐姐,我也有出力哦!我用魔法打到一只呢!」

「噢,那可真是了不得。很厲害哦,夏兒」

「哎嘿嘿……」

「貝爾叔他們呢?屋裏?」

「爸爸在屋裏……老爺爺和卡西姆叔叔去河邊了」

「哇,那就是說肯定也會有魚了啊。更期待晚飯了」

「是啊。量也很多,把薩莎和賽侖也叫來吧?」

「不錯……」

「不管怎麽說肚子餓了啊~。趕快做飯吧~」

「米莉……你中午不是吃了挺多的嗎?」

「因爲托內拉的飯實在太好吃了嘛~,一不小心就會吃多啊。都是飯太香的錯~」

「別光顧聊天了,趕緊准備做飯吧,天要黑了」

白說著走進家裏。少女們面面相觑。

「……那家夥越來越適應這裏的生活了啊」

「還真讓人意外,家務居然還挺熟練」

「不能輸給白!我也要加油!」

夏洛特慌慌張張地朝家裏跑去。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笑著聳聳肩,也跟在後面。安潔琳咯咯笑著,牽起米托的手走進家裏。山腳邊傳來尖銳的鳥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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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8 am

第六卷 第七十七話

一大清早,屋子裏如水底般寂靜。只能聽到陣陣鼻息聲此起彼伏,但這似乎反倒是更襯托出那份甯靜。

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東側大山的山脊已經亮了起來,薄雲覆蓋的天空微微發白,但太陽還沒有探出頭來。然而些許微光已經鑽進了家裏,讓周圍看起來像是隔了一片淡紫色的面紗。

貝爾格裏夫坐起來的時候,安潔琳已經醒來正在輕手輕腳地穿衣打扮。她看到貝爾格裏夫起來,微微一笑。

「今天是我贏了呢,爸爸」

「哦,起得真早啊……」

貝爾格裏夫揉揉眼睛,活動一下肩膀和脖子,隨後像往常一樣將假腿小心地裝上,站起身來。

白天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早晨和傍晚天亮著的時間也在增加。早晨也只是稍微感覺有點涼的程度,之前那種冷到讓人不得不蜷縮起身子強打精神起床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過大概是門窗縫隙有些漏風,偶爾還是會感覺到冰涼的空氣掠過皮膚。

安潔琳環視屋裏,納悶地歪著頭。

「……米托呢?」

「什麽?」

貝爾格裏夫一邊披上外套,一邊環視四周。大家都圍著壁爐各自睡著,但唯獨少了米托的身影。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

「是在外面嗎……」

「在外面」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父女二人都吃了一驚,朝聲音來處看去。倚靠在牆邊看著像是在睡覺的格雷厄姆睜開了一只眼睛。

「剛剛出去的,應該還沒走遠」

「這樣啊……大概是想看日出吧」

安潔琳戳了戳貝爾格裏夫的後背。

「幫我編頭發」

「哦,好的好的」

這也逐漸成了每天的日常。將有些睡亂了的頭發用梳子理順,隨後編成一個大大的麻花辮。因爲已經非常習慣了,所以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劉海上則是戴著貝爾格裏夫買給她的發飾。

編好辮子之後,安潔琳高興地站起來。

「爸爸也要編嗎?嘻嘻……」

「不,不用了」

是不是該把頭發剪短一點比較好呢,貝爾格裏夫認真地思考著。

「好嘞,我們也走吧,爸爸」

整理完畢的安潔琳拽了拽他的衣角。貝爾格裏夫點點頭,緩步走出家門。

來到屋外,一股與家中不同的清澈的冷空氣將父女二人包圍。泛白的亮光包裹著四周的一切。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挂滿了晨露一動不動,不過顯得有些缺乏色彩。

大山另一側的天空被朝霞染成紅色,金黃色的光芒從那裏噴湧而出,薄雲後面似乎顯出淡淡的藍色。但是天頂處仍有夜色殘留,幾顆星星在那裏一閃一閃。

米托靠在家門前的柵欄上,呆呆地仰望天空。安潔琳跑了過去。

「米托」

「嗯」米托回過頭來。「姐姐」

「真是的……還以爲你跑哪兒去了,嚇我們一跳」

「天上,好漂亮」

「是啊」

安潔琳也靠在米托身邊的柵欄上,和他一起仰望東方的天空。

很快,天空就改變了模樣。像是在燃燒的火紅色被金光逐漸壓了下去。太陽馬上就要探出頭來了吧。可以聽到雞鳴聲從遠處傳來。

貝爾格裏夫捋著胡子走近二人。

「走嗎?」

「太陽公公,出來,就走」

「嗯」

米托的話讓安潔琳也點點頭。

「這樣啊」

貝爾格裏夫笑著倚在欄杆上。

三人並排朝東方眺望。一團亮光緩緩滲出,像是湧出的泉水一般,讓四周更加亮堂起來。盯著看的時候會感到有些刺眼,讓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回到托內拉之後,貝爾格裏夫感覺之前堵在胸口的某些東西似乎終于被拿掉了。但是與過去尚未完全了斷。然而最近的平穩生活讓他覺得非常幸福。

斜眼看一下身邊的安潔琳和米托,他們倆也興高采烈地眺望著緩緩升起的朝陽。這樣的時光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但這或許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撓了撓頭。

火紅的太陽探出頭來,讓原本一片灰白色的世界似乎瞬間複蘇。四周充滿了各種色彩,腳下細長的影子逐漸伸長,被晨露打濕的綠葉在朝陽照耀下反射出點點白光。

「……好啦」

正准備說「我們走吧」,此時身後傳來屋門打開的聲音。回頭一看,安奈莎,米麗娅姆和夏洛特走了出來。夏洛特跑過來跳進貝爾格裏夫懷裏。

「真是的,都說了把我也叫醒的嘛!」

「哈哈,抱歉抱歉。但是醒不來的話就沒必要勉強自己吧?」

「因爲我也想養成早起的習慣嘛!是吧,安娜!」

「嗯,到養成習慣爲止必須強迫自己才行呢」

「就是就是。早起也是需要練習的~……呼啊」

米麗娅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安潔琳咯咯笑了。

「那就大家一起走吧……」

「昨天我們設了陷阱呢,要不要去看看,貝爾叔?」

「哦,好像是有說過呢。等村子周圍巡邏結束了就去看看吧」

米托伸出雙手扭動身子。

「爸爸,騎大馬」

「嗯」

貝爾格裏夫將米托抱起放到肩頭。米托滿足地抓住貝爾格裏夫的頭發揉來揉去。安潔琳有些不滿地噘起嘴來。

「我的特等席……算了,讓給你了。我可是姐姐呢」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安潔琳還是有些不滿地看向貝爾格裏夫。

「……爸爸」

「怎麽啦」

「待會我也要坐」

「……好吧,也可以」

夏洛特興奮地蹦蹦跳跳。

「我也要!」

「安娜要不要也來啊~?」

「不用啦!」

貝爾格裏夫笑了笑,用假腿在地面上敲了幾下。

「好啦,走吧」

說話間,周圍已經越來越亮。新的一天要開始了。

○  ○  ○  ○  ○

在已經被完全染成綠色的森林中,一頭鹿正在啃食著剛剛萌發的新芽,突然它猛地擡起頭來,朝遠處跑去。許多鳥兒和較小的野獸也都向著同一方向奔跑,像是在逃離某些東西似的。

從它們逃離的方向傳來了各種聲音,有的聽起來像是枯死的小樹枝折斷的聲音,還有樹葉在風吹動下相互摩擦的聲音。這些聲音逐漸增大,仿佛是正在朝著這邊過來似的。

一頭雄鹿穿過樹木間的縫隙跑了過來,一頭長著深灰色體毛的狼追在後面。這頭狼比普通的狼要大不少,眼中充滿了惡意,正是名爲灰獵犬的魔獸。

狼朝著雄鹿撲了過去,尖銳的牙撕裂了鹿的皮膚,鮮血四處飛濺。隨後它開始粗暴地啃食已經斷了氣的鹿。

樹木的葉子原本是新生的淺綠色,但卻突然開始慢慢變成老樹一般的深綠色。樹木像是非常難受地喘息著似的搖晃著枝條。

此時,一些錯綜扭曲、長著許多木瘤的樹木朝著這裏過來了。它們的根像腳一樣移動,像是將原本在此的樹木擠開一般朝前走去。老樹身上覆蓋的苔藓和地衣等植物爬到森林裏原有的樹木上,將它們完全覆蓋。附在樹上的各種樹藓也從枝頭垂下,將樹枝間射入的柔和陽光遮蔽起來。

伴隨著樹木前進時的陰郁的聲音,一種像是低沈低鳴聲的聲音也一直響個不停。但只要側耳傾聽的話,就能發現那其實是一種呻吟聲。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有人被活活埋進地裏,但又一直無法死掉,只能一直從地底下發出苦悶的呻吟聲,持續不停。

——咿、啊、唔、啊咿唔啊啊啊……嗚嗚啊啊啊……

憤怒、悲怆、怨恨、憎惡,種種負面情感混合在一起,讓人聽著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從古森出發翻越大山的樹木們正緩緩向北方伸出其根系。在其上方,巨大的陰影將其覆蓋,看起來像是一條古代巨龍似的。

——吾等……當獲、得……解、月兌…………

呻吟聲中混雜著這樣的微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風兒吹過森林發出的沙沙聲,卻又令人不由得有些膽寒。

○  ○  ○  ○  ○

再過不久就是供貯藏用的洋蔥的收獲季節了。剛成熟的柔軟洋蔥很甜很好吃,但外皮太過柔軟的話不適合保存。要等外皮變得幹變硬後再將其收下來曬幹,這樣子在冬天裏也可以吃到了。

貝爾格裏夫讓米托騎在脖子上,與凱利等一衆農夫走在洋蔥田裏。

洋蔥是一種當地人做飯時常用的蔬菜。很久以前不是在公有田裏種植,而是各家各自栽種。但有時候會遇上年景不好或是有的人得了病無法下田等情況,于是村民們決定像現在這樣在公有田共同栽培並貯藏。

也不僅限于洋蔥,那些可以長期存儲的蔬菜,大家都逐漸將其越來越多地種在公有田裏。同時藉由這些共同作業,老年人可以傳授以前積累下來的智慧和技術,而年輕人們也借此機會學習鍛煉。

「這邊這些下周就能收了吧」

「是啊。收下來還得再晾上一陣子呢」

「今年這長得有點慢啊……跟割麥子撞一起了」

「沒法子,靠天吃飯就是這樣」

「也是啊」

「好啦,又要有的忙啦」

「我也,幫忙」

米托在貝爾格裏夫的肩頭興高采烈地揮舞著雙手。農夫們都愉快地笑了。

「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兒啊!」

「話說貝爾,上次說那魯梅爾樹的事兒啊」

「哦,准備怎麽弄?先去試著采點樹苗?」

作爲村子的新産業,村民們決定要種植可以當作草藥的魯梅爾樹。新選定的開墾地已經耕過一遍,作爲肥料的爛麥子也種了下去,實際種樹苗需要等到明年了。等麥子幼苗發芽後將其直接鋤進地裏,再把用落葉和牲畜糞尿堆成的肥料撒上。托內拉的土地原本就很肥沃,這樣做可以讓大自然更加不吝惜其恩惠。

凱利雙臂環抱點點頭。

「也是啊。畢竟跟森林裏環境不一樣,先得試試看跟這邊土合適不合適。找幾個花盆先種上,等生了根以後移到地裏去」

「要是能找到足夠多的幼苗就好了啊」

「不行的話還得考慮用插條來種吧」

「這些方法也都一起嘗試一下吧」

「具體地方你知道吧?要是太少的話可不夠用啊」

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這個沒問題。不過是在山裏比較深的地方,走過去差不多得一個鍾頭……」

「這個那是沒辦法了」

「要說啊,就算是再深的森林,跟『赤鬼』在一起就沒什麽好擔心的啊!」

農夫們聽到都笑了。

「爸爸,赤鬼!」

米托也興奮地拍打著貝爾格裏夫的頭頂。農夫們看到他這個樣子笑得更大聲了。

「是啊,米托。你的老爹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呢!」

「哈哈」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撓了撓臉。

「別拿我尋開心啊……那怎麽著?現在就過去?」

「這個嘛,大家還得做點准備,等吃了午飯下午去吧。到時候廣場上集合可以吧?」

沒有人提出異議,于是大家就地解散各自回家。正好也到了該准備午飯的時候了。只不過對于貝爾格裏夫來說,他家裏應該已經有人開始在做了。

回到家,木錘的聲音仍響個不停。院子裏安潔琳和薩莎正在對練,兩人手上都拿著未出鞘的劍。

只見二人雙劍相交幾個回合之後,安潔琳將薩莎的劍打飛了。薩莎慌慌張張想要退後,但安潔琳更快一步,踏上前去將劍架到她的脖子上,隨後用鼻子哼了一聲。

「……動作太直來直去了」

「姆唔……還以爲稍微能追上一點了……不愧是安潔小姐……」

「不過感覺你也比之前好了一點了……啊,爸爸,你回來啦!」

安潔琳丟下面前的薩莎,朝著貝爾格裏夫的方向跑過去。

「哦,我回來了。午飯怎麽樣了?做好了嗎?」

「安娜她們在做……夏兒也很努力呢」

「哈哈,那不錯啊。薩莎小姐,您辛苦了」

貝爾格裏夫朝著跑過來的薩莎低頭致意,薩莎也很有禮貌地低頭回禮。

「我又來打攪了,師父!」

「還是一如既往的熱心呢」

「哈哈,原本是想著靠這樣的熱心能稍微追趕各位一點點就好了……但果然跟S級間的這堵牆還是非常厚呢」

薩莎自身的實力其實已經非常強了,只是用來比較的對象太過超常了而已,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聳了聳肩。

米托從貝爾格裏夫肩上下來,拉住安潔琳的手。

「姐姐,很強?」

「很強哦,嘻嘻……你們幹什麽去了?」

「和爸爸,去看,地裏」

自從波爾多姐妹帶著測量人員來到村裏已經過去了三天。這些天一直都是好天氣,所以測量員們的工作也在順利進行。

賽侖每天都很忙,有時去確認測量員的工作進度,有時會去拜訪村裏各家各戶與他們交流,有時還會陪孩子們一起玩,甚至有時還會幫忙幹農活。她的意思很明顯,作爲之前一直沒有照顧到這裏的補償,想要和村民們進行積極的交流。而且這次她是代表赫維缇卡來這裏的,大概是這樣的想法讓她更加積極了吧。村民們當然也很高興。

薩莎也陪著賽侖做各種事情,不過只要一有空就會跑到貝爾格裏夫家裏來,與安潔琳或是格雷厄姆對練。從旁人看來,比試完全是一邊倒,薩莎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但考慮到她的對手,也沒有人敢因此就小看她。要說的話,能跟安潔琳或者格雷厄姆正經對戰的本來就沒幾個人。

作爲旅行商人護衛的三位年輕冒險者也時不時地會來露個臉。

凱因已經完全被卡西姆迷住了,一直跟他討論各種內容,努力獲取知識;傑克和索拉兩位劍士則是從昨天早上開始跑過來一起練習空揮。

貝爾格裏夫覺得,托內拉似乎也慢慢熱鬧起來了。老人們大概會喜歡原有的平靜生活,不知道他們對此怎麽想,但至少他個人覺得這不是壞事。

不管怎麽說,不會有永遠不變的事物。隨著時代的變遷,每個個體也將迎來不得不改變的時刻。而許多不肯改變的人和物或許會就此消失在曆史的陰影中吧。

自己的思考是不是太過跳躍了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撚了撚自己的胡須,隨後將肩頭的米托抱下來放到地上。

「薩莎小姐,午飯准備要怎麽辦?方便的話和我們一起吃吧」

「非常樂意——我是想這麽說,但賽侖還在等我……」

薩莎有些遺憾地抓了抓臉。

「那讓賽侖也一起過來……?」

「不,今天好像是跟測量人員有事情要商量。要是再有別的機會的話可以再過來嗎?」

「那是自然。請先以公務優先」

「其實我就算參加也聽不懂,但賽侖她比姐姐還要嚴厲……哈啊」

薩莎苦笑著聳聳肩。安潔琳咯咯笑了。

「賽侖她很認真呢……」

「是啊,雖說這也是她的優點……各位下午有什麽預定嗎?」

「我要去一趟森林……安潔,你要怎麽辦?」

「爸爸要去的話那我也一起去」

「唔」薩莎將手放到下巴上沈吟。「雖然我也很想一起去……」

「還得看賽侖那邊的情況……是吧?」

「哈哈,正是如此」

薩莎笑著轉身離開。

「那我就先告辭了!」

目送薩莎離開,貝爾格裏夫將視線轉向安潔琳。

「安潔,你沒把薩莎小姐打傷吧?」

「沒問題……但手下留情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呵呵,這樣啊。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輸掉呢?」

安潔琳用鼻子哼了一聲。

「那不可能。薩莎就算再強,只要我認真起來就絕對不會輸」

「這、這樣啊」

不知道該說是可靠還是可怕,女兒的實力讓貝爾格裏夫身子微微一震。

米托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也要,變強」

「哦,這樣啊。加油啊」

「嗯」

「嘻嘻,姐姐會好好教你的……」

聽到安潔琳這麽說,米托微微皺起眉頭。

「爸爸比,姐姐,教得,更好」

「呃」

安潔琳有些不甘心地咬住嘴唇。但她似乎也是這麽認爲的,所以並未反駁。但她又似乎是想表現得有個姐姐樣,「交給貝爾格裏夫更好」和「想要自己來教」的思緒在她內心碰撞,讓她顯得有些焦躁。

貝爾格裏夫呵呵笑著摸了摸安潔琳的頭。

「我們一起來教吧」

「!真的!?」

安潔琳滿臉放光,擡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真的。不過今天很忙,從明天開始再……」

「嗯!哎嘿嘿,好高興……米托,爸爸和我一起教你哦」

「……只要,爸爸,就好」

「真是的!」

安潔琳氣呼呼地鼓起臉頰。米托有些淘氣地咧嘴一笑,抱住安潔琳的胳膊。

【插圖 米托抱住安潔琳的胳膊】

「開玩笑。一起教……」

「真是……」

安潔琳噘起嘴來,使勁揉了揉米托的頭發。兩人隨後一起走進家裏。總覺得米托似乎也變得很有人情味了,貝爾格裏夫露出欣慰的笑容。

正當貝爾格裏夫在堆柴火的倉庫忙活時,格雷厄姆回來了。他上午一直在廣場那邊陪孩子們,到了中午將孩子們送回各家後就回來了。

他雖然平常沈默寡言,但卻莫名地受孩子們愛戴。對于托內拉來說也是幫了很大的忙,尤其是在農忙時期,母親們也可以下田幫忙農活,大家都很高興。

「回來啦,格雷厄姆」

「唔……」

格雷厄姆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他那飽經滄桑的面容上皺紋密布,以至于平時看著都像是在板著臉,而今天看起來皺紋似乎更多更深了。

貝爾格裏夫有些詫異。

「出什麽事情了?」

「……不知道。但是心裏莫名地靜不下來。似乎有什麽不吉的東西正在接近似的……」

「唔……?聽你這麽說感覺好像真的要出事似的……」

「但願是跟之前一樣,只是我杞人憂天……」

之前格雷厄姆也說過幾次類似的話,但後來都沒有出什麽大問題,基本上都是些過度的擔心。但唯有這回讓人覺得嚴重程度完全不同。精靈族人固有的那種與自然之間的感應,以及格雷厄姆在長年冒險者生活中培養出來的直覺,似乎都在向他傳遞著某種不安的預示。

貝爾格裏夫抱起柴火。

「……是不是該多小心一點比較好啊」

「抱歉。其實並非想讓汝也擔心的……」

「哈哈,我也知道你這些話肯定不是爲了開玩笑……我們下午要去森林裏,會不會有問題?」

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說不好。但是最好還是多注意一些」

「這樣啊……好啦,總之先來吃午飯吧」

「是啊」格雷厄姆歎了口氣,撓撓頭。「……真頭疼啊」

「你總是那個表情的話,會更讓人擔心的啊?」

看著貝爾格裏夫調侃的笑容,格雷厄姆也微微一笑。

薄薄的雲層從南方飄來,逐漸開始遮蔽湛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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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8 am

第六卷 第七十八話

湛藍的天空被一層薄雲覆蓋,顯出淡淡的藍色。但太陽似乎仍然很有精神,略微西斜的陽光還是讓人覺得很熱。

卡西姆將釣竿扛到肩上,開口說道。

「那這意思是,要稍微注意點兒爲好呗?」

「是啊……雖然也不好說具體會是怎麽樣」

格雷厄姆仍是眉頭緊鎖。卡西姆笑著調整了一下禮帽的位置。

「嗯哼……知道了。但是啊,要注意啥才好呢」

貝爾格裏夫也只得苦笑。

「要說的話,當然還是什麽事都沒有最好……」

「不好的東西啊……魔獸之類的?」

格雷厄姆有些爲難地眯起眼睛。

「不知道。我也知道我的話有些混亂……汝等應該是不需要擔心,但最好還是注意一下那些沒有戰鬥力的人們」

「也是啊。也好,不管怎麽說,這才是咱幾個該幹的事情啊」

卡西姆呵呵笑著,拿起裝著釣魚工具的箱子。

「好啦,姑且先祈禱什麽都不會發生,能順利吃到一頓美味的晚飯吧。那啥,貝爾啊,要是咱再釣到大魚的話,你再來做那個香草蒸魚吧。咱可是很喜歡那個啊」

「哈哈,好啊。前提是你釣得到的話」

「啊,真敢說,等著瞧吧」

卡西姆揮舞著釣竿朝河邊走去。

輕柔的微風吹過,帶來青草的味道。貝爾格裏夫確認一下腰裏的劍和道具袋,隨後扛起鐵鍬。

「好啦,我也出發吧……安潔,還沒好嗎?」

朝家裏這麽喊了一聲後,伴隨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安潔琳跑了出來。

「劍和道具和……需要帶鍬嗎?」

「你就不用了。可以幫忙照顧米托嗎?」

因爲米托也想去森林裏,所以就決定帶他一起去了。米麗娅姆牽著米托的手,跟在安潔琳後面走了出來。

「好嘞~,出發吧~」

「哦,米莉也要來嗎?」

「要去哦~。想要呼吸森林裏的新鮮空氣呢」

米麗娅姆說著摘下帽子,讓貓耳扇動幾下,隨後將帽子重新戴好。格雷厄姆的表情似乎稍微安心了一些。

「這樣啊。幫大忙了……」

「格雷厄姆老爺爺的不祥預感,會不會成真喵~?」

米麗娅姆說著,咯咯笑了。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希望是我多心了吧……」

「嘻嘻……就算是真的,有我們在的話就沒問題……」

「就是就是~。是吧,米托~」

「噢——」

米托舉起雙手。格雷厄姆微笑著摸了摸米托的頭。

「……要小心啊」

「嗯。爺爺,也要,小心」

看著米托努力挺起胸膛的樣子,大家都被逗笑了。

格雷厄姆下午似乎也要負責看孩子。安奈莎則是留下來與夏洛特和白一起負責田裏的工作以及准備晚飯。貝爾格裏夫不禁覺得,人數多了以後可以分擔工作也是件好事情呢。

來到廣場上,農夫們都已經帶著工具等在那裏了。他們雖然沒有劍,但也在腰裏別上了柴刀,手上拿著鐵鍬和鋤頭,准備用來掘土或是將苗木砍下來。用來裝苗木的筐子也帶了,一切准備齊全。

一行人前往森林方向,路上看到測量員們正在操作著一些不知是什麽東西的工具。來到森林入口,凱利將筐子重新背好,開口說道。

「好嘞,今兒就先去試試情況,所以在天黑之前就回來。貝爾,拜托你帶路啦」

「哦,知道了。安潔,你負責殿後」

「嗯……交給我吧」

接到父親分配給自己的任務,安潔琳似乎非常高興,幹勁十足地點點頭。米麗娅姆笑嘻嘻地戳了戳安潔琳。

「重要任務啊~」

「是啊。不過我一定會完美完成任務的……」

「那,我就去貝爾叔那邊啦~」

米麗娅姆剛邁開步子,安潔琳抓住她的後頸將她一把拉了回來。

「米莉你也來這邊……!」

「咦~,爲什麽嘛~」

「爸爸才不會交給你……」

「你們在搞什麽啊……」

凱利的兒子巴恩斯傻眼地搖搖頭。他腰裏插著短劍,背上還背著弓箭。安潔琳哼了一聲。

「你那是什麽打扮……裝得像個冒險者似的」

「要、要你管。因爲要進森林,所以多警戒點兒肯定沒壞處吧。是吧,貝爾叔?」

「哦,是啊。不過巴恩斯,你什麽時候學會用弓箭了?」

巴恩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這個嘛,是安娜她教我的……比起劍和魔法來我好像還是更適合這個」

安潔琳淘氣地笑著說道。

「瞧你那色迷迷的樣子……我要跟莉塔姐打小報告哦」

「什……!不是,笨蛋!別鬧!」

看著巴恩斯驚慌失措的樣子,農夫們也都呵呵笑了。

隨後一行人走進森林。貝爾格裏夫爲了配合不習慣林地的農夫們,緩步在前面帶路,安潔琳和米麗娅姆則是負責殿後。米托牽著她們倆的手,顯得非常高興。

森林裏的空氣十分清新。之前剛入春時大大小小的樹木似乎還在試探著慢慢萌出新芽,如今卻已經因爲這溫暖的天氣而努力伸展著葉片。冬天裏葉子全部掉光的落葉樹如今也已經完全染成了綠色。

各種各樣的小草也從層層疊疊的枯葉下面探出頭來,努力抻長自己的身子,試圖獲取從樹葉縫隙間漏過來的陽光,在光照比較好的地方已經形成了厚厚的綠色絨毯。

衆人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來到了幾棵屹立的大樹前。這些樹最粗的兩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繁茂的枝葉在高處向各個方向使勁伸展。周圍的地上亂石嶙峋,一條小溪緩緩流過。貝爾格裏夫撿起身邊一片綠葉,用指尖輕輕揉了揉,朝農夫們遞出。

「你們看」

「嗯?怎麽了?」

「……這味道我好像有印象哎」

「什麽?那就是說……」

「沒錯,這棵大樹就是魯梅爾樹。在周圍找找的話應該還有小一點的樹苗吧」

農夫們擡起頭來朝周圍環視,紛紛發出感慨。他們從來沒有來過這麽深的地方,也沒見過長得這麽高大的魯梅爾樹。森林深處陽光很難到達地面,所以地上沒什麽草,反倒是苔藓和地衣之類的比較多,但要說到樹的話都是長得非常高的。這些魯梅爾樹也是在這樣的生存競爭中脫穎而出,成功屹立于此。

一些死掉的老樹倒在地上相互交疊,新的樹木又從其中長出。在它們下面大概還有更早以前朽木吧。與村子附近的森林不同,這裏並沒有樵夫來清理倒木。

在倒下的魯梅爾樹的根部附近,幾株新芽正在蓬勃生長。

農夫們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將一些大概是剛長出的小樹苗砍下或是整株挖起,放進帶來的筐子裏。葉子聞起來有股很濃烈的味道,而樹液聞著也讓人覺得心曠神怡,的確是給人一種對身體有益的感覺。

「哦,這個味道我也有聞過哎」

「想起來了,是凱雅婆婆的感冒藥的味道」

「好懷念啊」

想起數年前去世的村裏的老藥師,貝爾格裏夫也有種很懷念的感覺。如今是她的女兒繼承了做藥的事業,貝爾格裏夫也經常受她所托去采集各種草藥。

安潔琳牽著米托的手四處漫步。米麗娅姆倚著杖閉上眼睛,充分呼吸著森林中清涼的空氣,似乎是進入了一種半冥想的狀態。貝爾格裏夫則是將收集樹苗的事情交給農夫們來辦,他自己用帶來的小瓶子收集了一些樹液。

衆人一邊聊天一邊工作,突然間森林深處吹出一股溫暖的風。一名農夫的帽子被吹飛了,他慌慌張張地追過去抓住帽子。

「你幹嘛呢」

「不是,有風……明明是在森林裏啊」

貝爾格裏夫略帶驚訝地眯起眼睛。森林裏雖說也會有風穿梭其間,但這個時期有風從森林深處吹來還是多少有點微妙。

「哇啊!」

巴恩斯突然驚叫一聲,架起弓箭來。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樹木間似乎立著什麽東西,看著像是一棵枯樹,但其枝條和樹根看起來又像是人的四肢一般。巴恩斯瞠目結舌,看向貝爾格裏夫。

「貝、貝爾叔,那是啥啊?它好像還往這邊走過來了!」

「是牧樹人」

貝爾格裏夫笑著拍了拍巴恩斯的肩膀。

「不用擔心,它不會加害人類的」

牧樹人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看著這邊似的,之後移動著樹根構成的腿腳離開了。十分緊張的巴恩斯長出一口氣。

「牧樹人是什麽?」

「唔……倒不是魔獸,應該算是小精靈的一種吧。在森林深處偶爾能看到。再就是,據說在荒蕪的土地上,有時候它們就會突然出現,播撒草種,種下樹苗。只不過我沒實際見過它們這麽幹就是了」

「嘿……還是個不錯的家夥嘛。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就是了~」

剛才那個牧樹人身上有個大洞,看著就像是張開的血盆大口,巴恩斯回想起來還不由得打個哆嗦。安潔琳笑著戳了戳巴恩斯。

「嘻嘻,膽小鬼……」

「吵、吵死了……」

凱利拍掉身上的塵土。

「哎呀呀,森林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啊。好啦,樹苗也弄得差不多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回去吧」

「是啊」

樹苗發出一股清爽的味道,在扛著它們回去的路上,感覺心情似乎非常的舒暢。

「記得好像是不光能做藥,也能當作香水的原料呢~」

米麗娅姆這樣說道。安潔琳也點點頭。

「好像是這樣……平常不用香水所以忘記了……」

「安潔就算什麽都不用也很好聞呢~。真好啊~」

米麗娅姆說著,臉湊到安潔琳身邊嗅了幾下。安潔琳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地縮起身子。

「別這樣……」

「姐姐,好聞?」

「真是的,連米托都……」

看著嬉笑打鬧的少女們和米托,巴恩斯的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

——找到你了。

突然間,米托身子一震,前一秒還開心玩鬧的表情突然緊繃起來,慌慌張張地朝前跑去,跳到隊伍前端的貝爾格裏夫背上。貝爾格裏夫連忙站穩腳步維持平衡。

「怎麽啦,這是?」

「好可怕……好可怕……」

米托渾身顫抖,緊緊貼在貝爾格裏夫背上。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調整姿勢將米托背好,環視四周。

或許是因爲日頭西斜的緣故,森林裏顯得比來的時候仿佛暗了許多。風兒似乎一直在吹,然而只有上空有風,樹葉相互摩擦的唰唰聲從頭頂傳來,森林裏卻是一片寂靜。要說的話也沒有什麽特別不對的地方。農夫們也都一臉不解。

「怎麽啦,天黑了所以害怕了?」

「哈哈哈,米托還是個小孩子啊」

安潔琳也快步趕了過來。

「……有些奇怪。好像被什麽人盯著」

「唔……?」

貝爾格裏夫捋了捋胡須。他再次認真觀察四周。最開始雖然沒看出來,但仔細注意的話的確是有些奇怪。太過安靜了。

「……稍微小心一點吧」

貝爾格裏夫讓隊伍壓縮得盡量緊湊些,然後自己回到隊首。農夫們有些不安地背好筐子,四下來回打量。貝爾格裏夫背著米托,似乎是爲了讓大家放心而笑著說道。

「沒事,不用擔心。大概只是錯覺吧,畢竟也不知道森林裏有什麽,所以多小心點而已」

「喔,也是呢」

「嗨,既然貝爾都這麽說了」

「而且啊,安潔和米莉都在不是嘛」

衆人的視線集中到安潔琳身上,她用鼻子哼了一聲,自豪地挺起胸膛。

「沒問題……我可是S級的冒險者。就當是泥船渡河就好了」

【泥船渡河:成語,意思是坐泥土做的船過河。比喻非常危險。出自 《三慧經》。】

「那不是會沈掉喵~?」米麗娅姆說道。

「……沒問題,腳能踩到河底的」

「那樣的話不就用不著船了嗎?」

「哇哈哈,你們又在說些怪話了啊!」

農夫們呵呵笑了起來,似乎是恢複了之前的精神頭,衆人繼續朝村子走去。雖說恢複到了之前的祥和氣氛,但米托的表情卻始終緊繃,一直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緊貼在貝爾格裏夫後背上。

走著走著,太陽逐漸被大山所遮擋,四周越來越暗,腳下的影子也逐漸模糊了。

不過離村子也已經很近了。周圍的樹越來越細,草也逐漸多過苔藓。可以看到有人類活動過的痕迹,衆人之前略帶緊張的心情也終于放松了下來。

「爸爸!」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安潔琳突然一蹬地面衝了出去。貝爾格裏夫也迅速轉身,在背著米托的同時拔出劍來。

「到後面去!」

農夫們慌慌張張地跑到貝爾格裏夫身後。

從林間陰影處竄出幾頭灰獵犬,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過來。然而提前察知的安潔琳也已經衝上前去正面迎擊。她一劍下去就斬殺了其中的兩頭,回手一劍又幹掉一頭。

與此同時幾道雷電劈了下來,將從其他方向出現的灰獵犬燒成焦炭。米麗娅姆手舉法杖,鼻子哼了一聲。

「雜魚來多少都沒有用哦~」

【插圖 米麗娅姆施展魔法殲滅魔獸】

隨後她再次揮動法杖,從暗處跳出的灰獵犬被烤焦,在地面上滾了幾圈。安潔琳也腳步輕快地來回奔走,將狼群一一斬殺。

已經幹掉大概十頭了。陰影裏還藏著多少呢?

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米托害怕地緊緊抱住他。他把米托抱到懷裏,將衝過來的灰獵犬砍翻。

事情有些奇怪。狼群的目標似乎不是衝到前面的安潔琳。它們都試圖從她身邊穿過。雖然說安潔琳也將其一頭不留地全都解決了,但很明顯它們的目標是貝爾格裏夫這邊。即使是有些灰獵犬繞到後面來,其目標看起來也不是身後的農夫們。

自己應該沒什麽被它們盯上的理由,貝爾格裏夫這樣想著,抱緊懷裏的米托。

安潔琳退了回來,與貝爾格裏夫背靠背站定。

「爸爸,要怎麽辦……?」

「還剩多少?」

「大概不到十頭吧」

「那就趕緊收拾了回去吧。放著不管也有危險,而且被E級的魔獸折騰這麽久,會被卡西姆他們笑話的」

貝爾格裏夫重新擺好架勢,朝著米托微微一笑讓他放心。

「別擔心,有爸爸和姐姐在呢」

「嗯……」

米托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的胸膛。

身後傳來安潔琳蹬地的聲音,緊接著昏暗的林間響起灰獵犬臨死前的哀號聲。貝爾格裏夫的夜視力很好,安潔琳也不遜于他。

貝爾格裏夫將大部分敵人都交給安潔琳,自己在穩步後退的同時注意處理漏網之魚。米麗娅姆也在一旁用魔法精確地給予支援。

魔獸的氣息終于完全消失,黃昏時所特有的那種莫名的靜寂又回來了。

快速環視四周,似乎沒有其它敵人了。安潔琳也似乎是覺得沒有問題,將劍上的血甩掉收進鞘裏。

「結束了,是吧?」

「是啊。趕緊回去吧。大家都沒有受傷吧?」

凱利點點頭。

「喔,多虧你們,大家都沒事。哎呀,還真危險啊」

「還好有你們在一起……安潔,你還真厲害啊。真讓人嚇一跳」

「巴恩斯,你根本就沒出手啊」

被安潔琳戳了幾下,巴恩斯不滿地噘起嘴。

「沒辦法啊,天色已經暗了,我怕萬一射中安潔你……」

貝爾格裏夫笑著拍了拍巴恩斯的肩膀。

「很正確的判斷。不著急搶功也是很重要的」

「嘿、嘿嘿……」

巴恩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森林裏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衆人加快腳步朝村子走去。貝爾格裏夫瞥了一眼懷裏的米托,灰獵犬明明已經全都解決掉了,但他還是一副萬分恐懼的樣子。

看樣子似乎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貝爾格裏夫不禁皺起眉頭。

走出森林,只見格雷厄姆迎面跑來。他那順滑的銀發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看起來像是在微微發光。格雷厄姆表情緊繃,但在看到貝爾格裏夫等人的身影後似乎是終于松了一口氣,腳步也放緩下來。

「都沒事就好……」

「哦……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氣息一直在擴張……現在已經沒事了」

「爺爺」

米托抱住格雷厄姆,不斷地抽泣。米麗娅姆歎了一口氣。

「總感覺,直到最後都是亂糟糟的呢~」

「不過只有灰獵犬的話,根本算不上什麽事情……是吧,爸爸」

「是啊……」

貝爾格裏夫盯著森林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來。

「總之還是先回村裏吧。天色已經很暗了,注意腳底下……」

四周已經被黑暗所籠罩,村裏的各家各戶都點起了燈。天上的星星在眨著眼睛。森林的樹木在風的吹動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  ○  ○  ○  ○

安潔琳似乎顯得很是高興。她一邊哼著歌,一邊將毛線卷成線球。旁邊坐著的米麗娅姆探過身來盯著她看。

「怎麽怎麽,安潔好像很高興啊~」

「嘻嘻……因爲和爸爸並肩作戰了」

她這樣說著,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仔細想想的話,之前那次波爾多騷亂中基本上是兩人各自爲戰,並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地意識到貝爾格裏夫正站在自己身後看著自己。雖說平時也有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在後方援護所以不用在意背後,但今天有貝爾格裏夫在後方統攬戰況讓她又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貝爾格裏夫說是要找教會的人商量強化結界的事情,出門去了。

現在正是晚飯後的悠閑時間。夏洛特在給明天要用的芋頭削皮,白坐著閉目冥想。安奈莎在保養弓箭,格雷厄姆抱著米托靜靜地坐著。米托即使在回到家後也始終是一副害怕的樣子,不過現在已經完全睡熟了。

坐在安潔琳等人對面的卡西姆以手托腮。

「話說,魔獸爲啥要專門盯著米托啊」

「唔……不是說米托曾經被奇怪的魔獸吸取過魔力嗎?這次說不定也是這樣的情況呢……」

按貝爾格裏夫所說,灰獵犬們明顯都是衝著米托來的。大家也都對此表示贊同。但是其中的原因卻始終想不明白,卡西姆和安潔琳也都歪著腦袋陷入思考。

「但是啊,老爺子,不是說米托已經把魔力都用掉了麽?」

格雷厄姆擡起頭來。

「之前是這樣想的。爲了構築類似人類的身體,本應是使用了相當多的魔力。但在這個冬天裏,他的體內再次出現了魔力的流動」

格雷厄姆說著伏下視線。

「仔細想想的話,之前也是如此,即使能打倒魔王,也無法將其徹底消滅……實在是說來慚愧,之前將其視爲需要擊敗的對象而持續關注,自以爲已經對其有了足夠了解,但到了像這樣需要對其進行保護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也不是老爺子你的錯啦。別太在意」

卡西姆將雙手交叉放到腦後,呵呵笑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開口說道。

「說起來啊,咱在釣魚時候在河對面有看到牧人啊」

「牧樹人嗎?」

「嗯。好久沒見過了啊。沒想到這些家夥在這種地方也有啊」

安潔琳聽到這些突然想起來,今天白天時在森林裏也有見到牧樹人。那本不應該是頻繁出現的存在,她自己也只是以前在完成各種委托的過程中偶爾見過幾次而已,而且要麽是在草木荒蕪的曠野,要麽是人迹罕至的森林深處,在托內拉這樣自然豐饒的地方出現實屬罕見。

完成弓箭保養的安奈莎坐到卡西姆身邊的椅子上。

「這麽說來,我去打獵時候也有見到呢」

「安娜也看到了?」

「是啊,一直就那麽站著,像是在死死盯著這邊」

「我們當時看到的那個好像也是有那種感覺是吧~?」

「嗯……感覺有點怪?」

卡西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好啦,牧樹人反正也沒做什麽壞事,沒啥問題吧?今天你們遇到的也只是灰獵犬而已吧?有老爺子在,有安潔在,咱也在,不管啥來都用不著擔心吧」

「這就不對了,卡西姆叔叔」

安潔琳將胳膊肘撐在桌上,身子朝前探出。

「爸爸他可是在警戒著呢……肯定是有什麽我們還沒有察覺到的東西」

「唔……」卡西姆嘴角動了幾下。「……也是啊。以前也總是貝爾最先察覺到危險呢……」

「是吧。所以才不能大意……」

就安潔琳個人而言,她並沒有什麽不安的感覺。但偏偏是貝爾格裏夫如此警戒,這就足以讓她也提高十二分的戒心了。

米麗娅姆也抱臂陷入思考。

「但是啊,到底要小心什麽啊~?總是這麽緊繃著也很累人啊……」

「……要保護米托。不管發生什麽都要保護他。這是第一位的……應該是吧?」

安潔琳這樣說著,看向格雷厄姆的方向。格雷厄姆視線低垂,點了點頭。安潔琳微微一笑,隨後轉向卡西姆。

「而且,剛才那句話還有一處要訂正的……」

「哦?」

「不是因爲有我,或是有老爺爺,或是有卡西姆叔叔而讓人放心,而是因爲有爸爸所以才讓人放心……」

卡西姆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沒錯!咱怎麽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啦!」

米麗娅姆和安奈莎也咯咯笑了。

正好這時候貝爾格裏夫回來了。家裏熱鬧的氣氛讓他稍微有點吃驚。

「怎麽啦,這麽熱鬧的?」

「嘻嘻……結界怎麽樣了?」

「哦,沒問題。雖說什麽事情都沒有就再好不過……」

「貝爾叔,我給你泡茶吧」

「哦,謝了,安娜……卡西姆,你笑什麽呢」

「嘿、嘿嘿嘿,也沒啥,就是覺得啊,貝爾果然是貝爾呢」

「嗯……?」

貝爾格裏夫有些納悶。安潔琳站起身來朝他招手。

「爸爸,坐這邊……我要坐你腿上」

「咦……你已經挺沈的了啊……」

「好啦……快點」

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笑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夜色越來越深,在閃爍的星光下,風兒吹起嗖嗖的聲響,聽著像是有野獸在吼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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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49 am

第六卷 第七十九話

拔節的小麥一天天長高,前端逐漸伸出綠色的麥穗。這也算是一道重複了幾十年的風景。麥穗將會逐漸染上金黃色,最終迎來收割,那時也正是夏日氣息最爲濃郁的時候。

到頭來,連著幾天什麽都沒發生,貝爾格裏夫所擔心的事情並未出現。普照大地的陽光與往日相較似乎並無不同,也沒有大量魔獸從森林中出現包圍村莊,要說的話甚至連個魔獸影子都沒看到。日常生活安穩到了讓人甚至不禁懷疑,前些天灰獵犬的襲擊是不是只是一場夢而已。

而且話說回來,就算說是要小心,但具體要做些什麽並無定論。只是比起平時來精神要稍微繃緊一些。但畢竟每天的生活與平常無異,總是這麽繃著神經讓人感覺很是疲憊。

只不過米托一直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不管白天黑夜始終黏著貝爾格裏夫或是格雷厄姆不肯離開。這讓大家覺得果然還是不對勁,于是所有人只得帶著一定的緊張感處理每天的日常工作。

在屋後的田邊,貝爾格裏夫將裝在瓶子裏的蒸餾酒用水進行稀釋,夏洛特有些莫名其妙地在一旁看著。

「父親,這是要做什麽呀?」

「這個嘛,是泡過了赫麻種子的酒,可以用來驅蟲」

貝爾格裏夫說著,讓夏洛特試著聞了一下。在甘甜的酒精的味道中還混了一股非常刺鼻的氣味。

夏洛特一驚,捂住鼻子。

「好嗆啊!」

「哈哈,是吧?就得這樣才有用啊。就相當于是一種藥水了」

貝爾格裏夫笑著繼續加水調節濃度,隨後用長柄勺子將其舀出,撒到已經開始生長的幼苗上。對于已經爬到葉子上的蟲子則是直接用手拿下來踩死。

「這個沒法殺掉蟲子呢……」

「是啊,畢竟這是要自己吃的,總不能弄毒性特別強的東西吧?這個只是預防再有其他蟲子過來而已,不過即使這樣也已經很有效果了……米托,你要不要也來幫忙啊?」

他對背上背著的米托這樣說道。米托戰戰兢兢地點點頭,從他背上下來。夏洛特笑盈盈地握住米托的手。

「我們一起來做吧!」

「嗯……」

米托的表情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與夏洛特開始一起灑藥水。這種時候孩子們能夠體貼自己真的是幫了大忙了,貝爾格裏夫微笑著這樣想道,隨後蹲下身來開始拔草。

忙了一陣後,白從家的方向走了過來。

「餵,老爹,有客人」

「嗯?是誰啊……」

轉頭一看,薩莎正站在白的身後。她仍是一副非常有活力的樣子,低頭向貝爾格裏夫致意。

「早上好,師父!抱歉打攪您工作了」

「哦,沒有沒有。你過來了啊,抱歉我現在這打扮不太像樣」

貝爾格裏夫起身回應。夏洛特也低頭行禮。一股熱風吹起塵土形成小小的漩渦。薩莎伸手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一天比一天熱了呢」

「是啊,最近尤其是感覺特別的熱」

雖然說夏天還沒完全到來,但因爲之前非常的冷,所以稍微有幾天氣溫較高的日子就會讓人覺得相對來說非常熱。而且這幾天的風也並不冷,反倒是莫名地溫暖。

薩莎一臉佩服的表情看著精心打理過的田地,隨後開口說道。

「我們原本是馬上就要回波爾多了……但是測量員們的身體情況卻突然出了點問題」

「哎呀」

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這些天,托內拉身體不舒服的人似乎增加了不少。雖然說還沒到動不了的地步,但要下田幹活揮鋤舞鍬就有點吃不消。不曉得這是不是某種疾病流行的前兆,這讓他有些不安。詭異的事情都堆到一起了。

薩莎環抱雙臂繼續說了下去。

「我對治病不了解所以也不好下定論……總之他們似乎都沒有發熱,只是感覺身體倦怠活動不太靈便的樣子。大家都是很勤快的人,所以也不太像是偷懶的借口」

「也是呢……有找藥師問過嗎?」

「嗯,有請藥師給煎了藥。拜此所賜他們現在睡著了,不過也正因爲這樣,看起來沒法按原定計劃回去了,所以想著還是先過來打個招呼」

「這樣啊……我最近也會去看看的」

「承蒙您的關心……那我就先告辭了。打攪您工作了」

「哦,不必在意……」

薩莎笑著轉過身來,啪地拍了一下旁邊默默站著的白的肩膀。

「好啦,來跟我對練吧,白!」

「啧……手上沒輕重……」

白揉了揉被拍過的地方,皺起眉頭。隨後他轉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才剛把芋頭煮完」

「哦,謝了。到中午時候記得回來啊」

「白,加油!」夏洛特在一旁給白打氣。

「哼……」

白跟著薩莎一起走開。

對于已經升到AAA級的薩莎來說,接受了格雷厄姆和卡西姆鍛煉的白正是個合適的對手。只不過白的戰鬥方式在院子裏有點施展不開,所以通常是在廣場上或者在村外比試。

貝爾格裏夫目送他們離開,伸展一下腰背,再次蹲下繼續拔草。

一股有些溫吞的風掠過後頸,但卻沒有那種讓人涼爽的感覺,反倒是讓人感覺有些莫名的癢癢,貝爾格裏夫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脖子。

最近這段時間怪風一直吹個不停,都是從西側的森林裏吹出來的。雖說有的季節裏會有從北方山脈來的風連著刮好長時間,但現在顯然不是這個情況。而且要說的話,風一直從西邊過來也實在有些奇怪。

他一邊除草一邊考慮著各種各樣的事情,這時候米托跑過來爬到了他的背上。

「爸爸……」

「哦,結束了嗎?」

「只要灑在苗上就可以了吧?已經都灑完了」

夏洛特拿著已經基本空了的木桶走了過來。

剩下的工作就是除草。剛長出來的草還很柔軟,所以也還好拔。在長旺之前能否細致認真的做好除草工作,對于接下來的工作是會有很大的影響的。

時不時地站起來伸展一下腰腿。朝前看的話還有很多要做,但回頭看的話會發現也已經幹了不少了。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馬上到中午了。貝爾格裏夫背著米托站起身來,拿起道具准備回家做午飯。

回到家裏,給鍋裏添上水架到壁爐上,隨後將蔬菜和肉切碎。正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安潔琳一臉愁容地回來了。她今天是和安奈莎還有米麗娅姆一起去西邊的森林來著。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呢,貝爾格裏夫不由得皺起眉頭。

「回來啦,安潔。怎麽了?」

「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但是總是有些奇怪。一直能感覺到某種視線,但又不是動物之類……」

「好像有種被人監視著的感覺喵~?」

「是啊……但是也沒有魔獸……而且設下的陷阱也什麽都沒抓到」

「唔?是說野獸們也都消失了嗎?」

「好像是這樣……今天連只兔子都沒見到」

安奈莎有些詫異地環抱雙臂。

「而且啊……今天牧樹人也出現了呢。就站在森林邊上好像一直在看著這邊的樣子」

牧樹人似乎仍在村莊周圍不斷出現。聽凱利他們說,之前在村外的苗圃裏移種魯梅爾樹的樹苗時候,牧樹人也在遠處看著他們。雖然說是對人無害,但農夫們總歸還是會有些不自在,都在私下議論。各種地方都有目擊到牧樹人,看起來似乎不止一只。

而且這些農夫們最近幾天裏也有好些人病倒了。明明都是些長期在農活中鍛煉出來的強健身體,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短短幾天內接連病倒也太奇怪了。

「……麻煩了」

在己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在發生著什麽事情,這是毫無疑問的。雖然說是要警戒,但像如今這樣的情況,似乎是有某種無形的東西在逐步逼近,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何對策。

總之還是先打起精神,決定把午飯先做完再來考慮,此時白回來了。他的表情似乎也有點奇怪。安潔琳略帶調侃地朝他打招呼。

「回來啦,小白」

「別叫我小白……餵,老爹」

「嗯?」

「賽侖好像也病倒了……」

「什麽?」

貝爾格裏夫的手停了下來。

「什麽情況?」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按照白的說法,就在他和薩莎在村外對練的時候,巴恩斯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聽過情況的薩莎臉色大變快步跑開。據說是賽侖在魯梅爾樹苗圃和凱利他們談話的時候,突然就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安潔琳將劍插到腰間。

「我去看看……!」

「好,爸爸馬上也過去」

已經不是准備午飯的時候了。安潔琳和安奈莎還有米麗娅姆一起飛奔出去。夏洛特也一臉不安地看著她們,白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你也很擔心吧。一起過去吧」

「……嗯!」

夏洛特說著,追著安潔琳等人跑了出去。

「白,你不去嗎?」

「……探病這種事也不適合我。而且你也要去吧。我就留下來看家得了」

「這樣啊……嗯,拜托你了」

貝爾格裏夫把剩下的事情交代給白,隨後將家裏的幾瓶藥揣進包裏,帶著米托急忙趕往凱利家。

村子裏靜得可怕。平常總是十分吵嚷的山羊們都靜悄悄地趴在樹蔭下一動不動。也聽不到小孩子們玩耍的聲音。明明已經到了要把羊趕到平原上的時候,但牧童們似乎完全沒有要做准備的打算。

四周的空氣顯得非常沈重,仿佛整個托內拉都躺在病床上一般。就連原本沒有任何問題的貝爾格裏夫,現在也隱約覺得身體似乎有些不舒服。

「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來到廣場上,只見旅行商人的三名年輕護衛冒險者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索拉看到貝爾格裏夫,朝著他揮了揮手。

「貝爾格裏夫先生——」

「哦,你們好。出什麽事情了?之前聽說你們准備要走了啊」

凱因搖了搖頭。

「委托人突然病倒了……雖然請藥師來看過了,但似乎還得躺個幾天才能動身」

這裏也出現病人了嗎。從時間上來看,由外來人員傳染進來的可能性很低。畢竟他們來的時候可沒有一個人有問題。就算是說有潛伏期,但外來人員和村民同時發病也太奇怪了。而且要說的話,病人都是在最近兩三天集中出現的。

「……你們沒有什麽問題嗎?」

「嗯。俺們最大的優點就是身體還算是夠結實啊」傑克有些打趣地說道。

「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太好的說,但能在托內拉多呆一些日子還是稍微有點高興的說」

「餵。村裏都這個樣子了,你瞎說什麽呢」

「啊嗚」

被凱因戳了幾下,索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縮起身子。貝爾格裏夫笑著捋了捋胡須。

「不管怎麽說,還是小心一點爲好。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會突然出什麽狀況啊」

「好~」

「我們會注意的」

與三人道別來到凱利家,家裏的人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但他們仍在來回奔波,忙著照顧病人。

來到廂房的客房,測量人員全都躺在床上,賽侖則是在最裏面的屋子裏。她臉色發青,胸口似乎堵了什麽東西似的,呼吸短且急促。薩莎和安潔琳、安奈莎、米麗娅姆以及夏洛特都一臉擔心地圍在她身邊,時不時用擰過的毛巾爲她擦拭一下額頭。

「……不會有事吧」

「賽侖……到底出什麽事情了啊」

薩莎一臉悔恨地咬緊牙關握緊拳頭。

大概是注意到了腳步聲,安潔琳回過頭來。

「爸爸」

「哦,賽侖小姐的情況如何……?」

「剛剛睡著了……但是呼吸似乎還是有些困難」

「唔,阿托菈呢?」

他說的是村裏的藥師。安潔琳搖了搖頭。

「到處都有人找她,還沒顧上來這邊……」

「果然啊……」

村子如今這個樣子,藥師想來肯定是忙得夠嗆吧。

貝爾格裏夫慢慢走近,將手放到賽侖的額頭上。要說的話也沒有發燒。倒不如說體溫似乎甚至還有些偏低。鼻子裏似乎是堵住了,一直是用嘴在呼吸。夏洛特一臉擔心地擡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父親,有什麽辦法嗎……?賽侖大人她沒事吧?」

「唔……」

貝爾格裏夫思考了一下,從包裏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薩莎。

「請把這個塗到她胸前」

「這是……?」

薩莎接過瓶子,打開瓶蓋聞了一下,隨後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

「這是以魯梅爾樹的葉子和薄荷爲主,用幾種草藥混合調配的。應該可以稍微緩解一下呼吸不暢的情況」

「非、非常感謝!」

薩莎立刻動手解開賽侖胸前的衣服。貝爾格裏夫慌慌張張地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安潔琳驚訝的聲音。

「這是……還在發育……?」

「真的啊……之前好像還稍微小一點的,是吧?」

「是啊,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超過姐姐呢」

「唔唔……好羨慕的成長期喵~」

她們這是說什麽呢,貝爾格裏夫笑著聳聳肩。

隨後他爲測量員們也塗上同樣的藥,衆人的呼吸看起來似乎都輕松了一些。

「總之先這樣……」

但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必須要解決根本原因,不然也只是徒勞而已。

米托緊緊握住貝爾格裏夫的手。他也反過來握住米托的手,此時才突然想起,格雷厄姆和卡西姆怎麽樣了呢。他們倆和安潔琳分頭行動,也去了森林裏面。那兩人倒是應該不用擔心,但他心裏還是不由得覺得有些焦急。

就在這時,空氣突然發生了變化。原本感覺粘滯沈重的空氣似乎突然變得輕快了不少。躺著的測量員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點,睡著的人的呼吸變得平靜下來,醒著的人則是一臉驚訝地眨巴著眼睛坐起身來。

身後的房間裏也傳來一陣吵嚷聲,賽侖似乎醒來了。

「賽侖!太好了,你沒事吧!」

薩莎的聲音裏明顯帶著哭腔,她一邊呼喚著賽侖的名字,一邊緊緊抱住她用臉在她身上使勁磨蹭。賽侖有些爲難地笑了笑,臉色顯得好多了。安潔琳等人也似乎是松了一口氣,放松下來在旁邊守望著兩人。

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這應該不是自己的藥的效果。他朝旁邊瞥了一眼,米托的表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呢。

薩莎突然衝出房間,抱住貝爾格裏夫。貝爾格裏夫不由得朝後退了幾步。薩莎一臉欣喜的表情,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胸前蹭來蹭去。

【插圖 薩莎哭著抱住賽侖】

「師父——!太感謝了!賽侖她!」

「薩、薩莎小姐,冷靜一下……這不是我的藥的效果」

「餵,你幹什麽呢……」

安潔琳氣鼓鼓地在薩莎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有些忘我的薩莎突然反應過來,臉色通紅,連忙放開貝爾格裏夫,不住地低頭道歉。

「實、實在抱歉,一激動就……」

「沒事沒事……安潔,那爸爸先回去了」

「嗯,我們也馬上回去……」

「賽侖小姐,請多保重」

「好的,非常感謝」

坐起身來的賽侖似乎仍有些虛弱,但還是露出一絲微笑。

貝爾格裏夫出門來到廣場上,格雷厄姆和卡西姆正站在那裏。格雷厄姆的大劍插在廣場正中心。兩人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麽似的四下張望。看到貝爾格裏夫過來,卡西姆嘿嘿一笑。

「喲,貝爾」

「卡西姆……這到底是?」

「搞清楚原因了。是吧,老爺子」

「真的?你說原因,是指村裏異常的原因嗎?」

「是花粉」格雷厄姆開口說道。「從西邊森林吹來的風裏混著花粉」

「花粉?花粉怎麽會……」

「裏面蘊含著微量的魔力啊。小到就連咱和老爺子也得非常仔細才能注意到的程度」

「單個花粉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我們每個人都要呼吸,微量的魔力會隨著呼吸在體內逐漸累集。我們這些熟悉魔力操作的人對此是有一定耐性的,但……」

「村裏面那些人就被森林的魔力給搞垮了,就是這樣啦」

「……是含有毒性的魔力嗎?」

「不,倒也不是。准確來說,似乎是有人在通過魔力送過來某種含有惡意的力量」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一切還無從得知,格雷厄姆歎了口氣如是說道。卡西姆將禮帽重新戴好。

「不管怎麽說,這還真是夠精明的手段啊。這應該不是一般魔獸能做到的。至少也得是AAA級,搞不好是有S級實力的家夥啊」

絕大多數情況下,魔獸是有著淩駕于人類之上的肉體能力的。如果是赤手空拳面對魔獸,僅憑純粹的肉體的力量的話,人類是很難贏過魔獸的。所以人類要與魔獸抗衡的話,一個方法是用魔力對肉體進行強化,而另一個方法就是利用智商淩駕其上。

魔獸基本上都是獸,智慧方面大多是不及人類的。以鬼族爲首的一些類人型魔獸會有一定程度的智力,但也僅限于可以進行集團作戰,可以維持最低限度的社會性的程度而已。而想要在魔力上玩小花招,在人類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進行秘密作戰,對于它們的智商來說這是無法做到的。

但是,在那些到達AAA級甚至S級的實力的魔獸當中,偶爾也會有些具有高度智慧的個體。比如說人類魔獸化變成的吸血鬼,或是在超長的壽命中掌握了智慧的龍種等等。只不過對于這樣的存在,人類在漫長的曆史中也找到了應對的策略,可以將其擊敗。思考問題的智慧與實力直接挂鈎。假如灰獵犬也能獲得與人類相同等級的智慧的話,怕是也會成爲危險度S級的存在吧。

這一次悄悄接近托內拉的不明威脅,似乎不僅僅是單純的魔獸,而是個很棘手的對手。沒有實體卻有著智慧的惡意。貝爾格裏夫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到底是什麽樣的對手啊……」

「誰知道啊。咱是實在想不明白……」

「……說不定,就是森林本身呢」

格雷厄姆的這句話讓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

「森林?」

「是啊。我之前也說過的吧,森林本身也是有意識的……自從來到托內拉以來,我也在這附近的森林走過許多回。但今天的森林卻似乎有些不一樣」

「……森林變樣了?」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在巧妙地隱藏著什麽。在裹挾著如此多的惡意的同時,看起來與平常又沒什麽差別,這樣的森林還是頭一次見到」

格雷厄姆深深歎了一口氣,伏下視線。這大概是生活在森林裏的精靈族才能體會到的悲傷吧。

米托抱住格雷厄姆。

「爺爺……」

「……米托啊,汝從森林回來後樣子就一直很奇怪吧?能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有人、叫我」

「叫你?是誰?」

卡西姆有些詫異地捋了捋胡須。米托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緊緊貼住格雷厄姆。

「不知道……但是、好可怕……」

「……這樣啊」

「放心吧。不管來的是什麽,都不會讓它們把你帶走的」

貝爾格裏夫說著摸了摸米托的腦袋。米托將臉埋進格雷厄姆懷裏蹭來蹭去。

「……話說回來,你們是怎麽驅散森林的魔力的?」

「哦,是那個啦」

卡西姆說著,指向插在地上的格雷厄姆的大劍。大劍發出沈靜的低吟聲,劍身發出有些不可思議的光芒,看起來不像是反射的太陽光。

「這家夥長年間跟著老爺子一起戰鬥,也一直在接受老爺子的魔力,所以也跟著一起成長了,裏面有不少精靈族的潔淨魔力。以這家夥爲媒介構築了一個覆蓋整個村子的新結界,就是這樣啦」

廣場正好位于村子正中。以這把劍爲中心,托內拉被一個魔力的圓頂完全覆蓋。

這樣一來花粉的魔力與森林的聯系被切斷,大家身體的異常也就恢複了。

貝爾格裏夫不由得發出感慨。

「還真厲害啊……」

「嘿嘿,你能這麽說咱很高興啊」

「但是事情還不算完全解決。必須進入森林,找到根本原因才行」

「是啊……」

必須要制定相應的計劃。雖然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不過人手方面應該是足夠的。明天就去森林裏看看吧。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安潔琳她們跑了過來。

「久等了……感覺空氣好像變輕快了?」

「是啊,多虧了格雷厄姆他們」

一邊向她們解釋當前的情況,一邊一起朝家裏走去。肚子已經餓了。雖然有些遲了,不過邊吃午飯邊商量也可以吧。制定好計劃,等明天一早就進森林去,貝爾格裏夫這樣想道。

無意間朝旁邊一瞥,遠處站著一個牧樹人。牧樹人的樹幹上有個深深的大洞,簡直就像是連接到無底的黑暗深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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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0 am

第六卷 第八十話

風並不是很強,但樹葉的沙沙聲卻始終響個不停。

地上仍被黑暗所籠罩,空中的星星眨著眼睛。大山的輪廓圈起了一片昏暗的影子,讓人覺得像是星空被剪掉了一塊似的。

天亮之前——准確來說還要更早一些——就早早醒來的安潔琳此時正在村外散步。

到了早上太陽升起來以後,大家就要進森林裏去查明這次事情的原因。這樣一來眼下這種奇怪的現狀應該就會結束了。自己的隊伍當然要去,格雷厄姆和卡西姆以及貝爾格裏夫也都會一起行動。

「……嘻嘻」

即使她明白內心的想法有些過于輕率,但臉上還是抑制不住明顯的笑容。畢竟能跟憧憬的父親一起潛入地城了。卡西姆曾經說過的那種完全不同的安心感,終于自己也要親身體會到了。這讓她萬分欣喜。所以才會心情莫名高亢,早早就醒了,而且感覺在家裏也呆不住。

安潔琳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呼出。夜裏的風很安靜,但比白天的要更涼一些,撫過脖子讓人汗毛都豎起來。不過現在身體正因爲興奮而有些發燙,所以這樣反倒是還挺舒服。

安潔琳來到平常早上巡邏時會路過的那個小山丘上,這裏可以俯瞰整個村子。

現在還是夜晚,所以必須凝神細看才能勉強看得到。大地的起伏也很難看清,只能看到一片單調的黑影平鋪開來。

將手中的提燈放下,安潔琳坐到大石頭上。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石頭很冷。她抱膝蜷起望向遠方。

「……到底是誰,爲了什麽呢」

她自言自語道。

按照貝爾格裏夫他們的說法,這次的對手似乎相當棘手。連格雷厄姆和卡西姆也都有些緊張的樣子。

就安潔琳個人來說,她並不討厭與強者戰鬥。她原本就膽量過人,還特意選擇了冒險者這種危險的工作,有時即使遇到險境也能樂在其中。雖然說她也很想成爲貝爾格裏夫那樣沈著穩重的冒險者,但最後還是年輕所帶來的那種魯莽的冒險精神占了上風。

只不過托內拉如今也處于危險中,這件事情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在奧爾芬的時候,心裏總會有一種安心感,覺得不管城裏搞成什麽樣,自己總歸還有個可以回去的故鄉。大概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自己才會充滿幹勁。

而如今冒險也追到了這個故鄉。雖然並不討厭,但心裏總有些地方感覺無法釋懷。對安潔琳來說,托內拉或許可以說是一個聖域。

「雖然說可能是無可奈何……」

但是,有爸爸在,有卡西姆叔叔和老爺爺在,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肯定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決,一切都能恢複原樣。安潔琳自顧自地點點頭,隨後從石頭上下來坐到地上,順勢仰躺下來。與昏暗的大地相比,漫天的星星在天空中爭相閃爍,仿佛一刻不停。

背上可以感覺到有些紮紮的野草和露水。就這樣躺了一會兒,突然間響起「吱呀」的聲音。

安潔琳立刻跳起身來,將手放到腰間的劍上。凝神朝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那裏立著一根枯木。枯木上伸出如手腳般的樹枝和樹根。

「……牧樹人?」

牧樹人的枝條吱吱作響,緩緩地接近安潔琳。在其大概是頭的部分挂著一些已經褪了色的葉子。安潔琳剛才那種充滿全身的緊張感頓時消退,長歎了一口氣。

「別嚇唬我啊……」

安潔琳在原地坐下,牧樹人也來到她身旁。安潔琳默默地眺望著村莊的方向,但卻似乎能感覺到明明沒有眼睛的牧樹人朝自己投來的視線,讓她覺得很不舒服。最後她實在無法忍受,看向牧樹人的方向。

「……什麽事?」

對方當然不可能回答,她明知如此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牧樹人沈默不語。

一股強風吹過。安潔琳編得很松的麻花辮也被吹得來回搖擺。感覺好像是越來越冷了,她抱臂縮起身子。

安潔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到了早上就要開始冒險了。就算說要早起也早得過頭了。差不多回去再睡個回籠覺比較好吧。

安潔琳站起身來。

——救救我們。

「?」

安潔琳似乎聽到某種奇妙的聲音。她轉頭看向牧樹人的方向。牧樹人仍是跟剛才一樣的姿勢直直立在原地。

「你說了什麽嗎……?」

應該沒可能的吧,但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大家,都很痛苦。

「痛苦……?你說大家是指……」

安潔琳話說到一半,牧樹人突然開始顫抖起來,像是抽風了一般。頭上的樹葉唰唰地搖晃著落下,飄落到地面上。

安潔琳突然回過神來,看向村子的方向。

在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像波浪一般一波波湧向村莊。

在頭腦完全理解之前,安潔琳已經跑下了山丘。

○  ○  ○  ○  ○

格雷厄姆突然跳起身來,迅速披上鬥篷。

「米托就拜托了!」

他扔下這句話,如飛一般快步衝出家門。

貝爾格裏夫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讓頭腦清醒過來,隨後將身邊的米托抱了過來。卡西姆也起來了,一臉詫異地看向窗外。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是一副沒搞清楚情況的樣子,但也都拿起趁手兵器環視四周。

「怎、怎麽啦?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夏洛特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白給提燈點上火。

「……有什麽東西來了」

「啧,正睡得香著呢」

卡西姆戴上禮帽,看向貝爾格裏夫。

「貝爾,咱也去看看情況」

「哦」

目送卡西姆快步離開,貝爾格裏夫小心地裝上假腿站起身來,將劍插到腰間。米托不安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握住夏洛特。

遠處傳來某種聲音。像是大地鳴動的聲音,但也混著一些低沈的聲音。聽著就讓人覺得背上一涼,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呆在家裏會不會比較安全呢。但是,直覺告訴自己,還是出門去比較好。

貝爾格裏夫稍微猶豫了一下,看向安奈莎和米麗娅姆。

「我們也出去吧。呆在這裏也無法保證安全」

說著,他拉著米托和夏洛特的手朝外面走去。

可以聽到慘叫聲和怒吼聲。遠處似乎有火光忽隱忽現。大概是格雷厄姆和卡西姆在和來襲者戰鬥吧。

「……發現花粉的魔力被切斷後就直接過來了嗎」

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動手了。自己是不是太過不緊不慢了呢,貝爾格裏夫咂了一下舌。

這絕對不是一般魔獸能做到的事情。發現一招被破解,立刻就使出下一招。而且還是趁著衆人都已經入睡的深夜。

像這樣的對手,怕是再有千般小心都不爲過。

——米————托————……

「咿」

米托慘叫一聲,將貝爾格裏夫的胳膊摟得更緊了。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

「剛才那是什麽……」

「貝爾叔!」

安奈莎大喊一聲。貝爾格裏夫立刻抱起兩個孩子轉身躲開。從身後無聲無息接近的牧樹人伸出樹枝,正打在貝爾格裏夫剛才所站的地方。與此同時,一道雷落下,牧樹人被燒成焦黑,倒在地上。握著杖的米麗娅姆有些疑惑地扇動貓耳。

「幹、幹掉了……不由得就出手了……這樣做好嗎?」

「這種場合下應該是對的吧……剛才明顯是朝著貝爾叔他們去的」

「牧樹人爲什麽會……」

原本對人類並無敵意的牧樹人居然做出如此舉動,衆人都納悶不已。被放下來的夏洛特突然反應過來,環視周圍。

「安潔姐姐呢?」

說起來,剛才醒來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是和格雷厄姆一起跑出去了嗎。當時周圍一片昏暗,而且那時候還沒完全清醒所以記憶也很模糊。

「……安潔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吧」

要說的話這邊才更讓人擔心,貝爾格裏夫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向懷中的米托。米特嚇得渾身發抖,拼命地抱住貝爾格裏夫。

四周傳來樹葉相互摩擦的唰唰聲,聲音越來越響。

是因爲有風吹動嗎,還是有什麽在接近呢。目前還搞不清楚,但總之在這裏站著也不是個事兒。到廣場上去的話應該多少能掌握一些情況吧。

突然間,土黃色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白的立體魔法陣浮在空中放出淡淡的光芒。原本昏暗的腳下路面現在可以看清楚了。

「……要趕時間對吧。趕緊走了」

「哦,謝謝了,白」

「哼……」

能看清路就可以跑起來了。一行人快步朝廣場趕去。

到處都能聽到慘叫聲。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呢。

道路前方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活動,閃爍著光芒的立體魔法陣飛了過去將其照亮,仔細一看是牧樹人。它的手臂中抱著一個孩子。孩子哭鬧著使勁掙紮,但卻被牧樹人的樹枝緊緊纏住無法掙脫,就這樣被帶向村外。

「安娜!」

在貝爾格裏夫高喊的同時,安奈莎的箭飛了出去。箭在射中牧樹人的同時炸裂開來,將其樹幹折斷。

附近的屋子裏跑出一對還穿著睡衣的夫妻,正是那孩子的父母。

「啊,啊啊,太好了……」

母親哭泣著將掉到地上的孩子抱起。父親看到貝爾格裏夫,朝他跑過來,流著淚朝他低頭致謝。

「貝爾!謝謝!太謝謝了!」

「這些待會再說!趕緊去廣場!」

從這個樣子來看,似乎很多地方都被牧樹人襲擊了。天色尚暗加上數目衆多,完全無法把握現狀。

「……格雷厄姆他們能全都照顧到就好了」

安奈莎和米麗娅姆握緊手中的武器。

「我們也去村裏巡視!」

「嗯!我們全都呆在一起也沒什麽意義呢!」

「拜托你們了!告訴大家到廣場來集合!」

兩人點點頭,跑進了黑暗之中。

貝爾格裏夫帶著救下來的一家人朝廣場前進。

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有人點起篝火,到處都能聽到有人在念誦主神維也納的名字。村長霍夫曼在怒吼。

「蠢貨,不要慌!各自看好自家的小孩!阿托菈!這邊有人受傷了,拿藥過來!」

「村長!」

看到貝爾格裏夫跑過來,霍夫曼露出安心的笑容。

「噢噢,貝爾!太好了,你沒事啊!」

「出什麽事情了?現在是什麽情況?」

「俺也搞不清楚,好像是村子裏跑出來好多會走路的樹,它們破門而入要把人搶走的樣子」

按霍夫曼的說法,萬幸的是薩莎小姐迅速擔負起指揮職責,引導衆人前往廣場集合。看起來村民們能像這樣集合到廣場來也都是多虧了薩莎,貝爾格裏夫稍微松了一口氣。

白增加了魔法陣的數量。黑暗中到處都亮起土黃色的光芒,讓衆人也稍微放心了一些。黑暗畢竟不是人類的夥伴。

像是大地鳴動般的低沈聲音一直在持續。其中還能聽到像是某種類似呻吟的聲音。樹木的沙沙聲也在增強。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楚,給人一種周圍的樹木都在朝著這裏壓迫過來的感覺。

「但是,結界……」

貝爾格裏夫看向廣場中央。格雷厄姆的聖劍仍插在地上,放出淡淡的光芒。結界應該還是有效的。牧樹人爲什麽要侵入村子呢,又爲什麽要把村民掠走呢。

此時安潔琳也跑了過來,身後還帶著幾組村民。她從小山丘上下來後似乎就在四處救助村民的樣子。

「爸爸!」

「安潔!你去哪裏了!」

「醒得早所以就去散步……我說,有好多樹朝村子湧過來了」

「樹啊……果然是這樣嗎。它們進到村子裏了嗎?」

「動作很遲鈍,但還在一點點地前進……好像還有魔獸,但它們被攔在村外進不來」

這樣說來,森林裏的樹木和魔獸果然是兩撥不同的勢力。結界雖然還在發揮作用,但也無法完全阻止它們的前進。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一般的對手了。

聚集過來的村民逐漸增多,廣場上已經滿是人了。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後也過來了。還能看到薩莎、賽侖和那三個年輕冒險者的身影。

周圍到處都能聽到不安的竊竊私語聲和抽泣聲,村民們擠在一起,對于迫近的恐怖感到畏懼。

此時格雷厄姆也出現了。

「格雷厄姆!」

「各家都看過了。所有人應該都在這裏了……」

「這樣啊……但是結界……」

「唔……居然有如此離奇的對手。但是很奇怪」

低沈的聲響似乎越來越大。但跟大地鳴動的聲音果然還是有所區別,那是充滿了哀怨的呻吟聲。仿佛從深坑中反射出來的回聲一樣四處回響。在其中還可以聽到混雜著的呼喚聲。

——米————托——…………

米托緊緊閉住眼睛,將臉埋進貝爾格裏夫懷裏。

「好可怕……不想去……」

「……沒事的」

貝爾格裏夫輕輕摸了摸米托的頭,此時聖劍的低吟聲又變強了。

通向廣場的大路上出現了一棵大樹。大概是因爲結界的影響,它無法進入廣場,也無法將周圍的房子推倒。但它還是堵住了進入廣場的道路,枝葉不停地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它粗壯的樹幹不斷地向前擠,像是要將結界擠開,而聖劍也在像是對抗似的增強了光輝。

安潔琳衝了上去,用劍刺入樹中。但樹只是短暫地停止了行動,並沒有要倒下的迹象。這樣子的對手對于劍士來說有些八字不合。

貝爾格裏夫轉頭正要朝格雷厄姆搭話,結果卻嚇了一跳。格雷厄姆有些痛苦地按住胸口跪到地上,氣喘籲籲地盯著眼前的大樹。

「……爲什麽,汝等是……」

「格雷厄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貝爾格裏夫將手放到格雷厄姆的肩頭。他呼吸急促,肩膀不住地上下起伏。平日裏十分強韌的格雷厄姆居然這幅模樣,貝爾格裏夫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敵人難道還會使用魔法嗎。

「安潔!趴下!」

突然間卡西姆的聲音響起。來不及思考,貝爾格裏夫彎下身子。已經將劍拔出來的安潔琳也快步退後壓低身形。

一杆熊熊燃燒的炎槍從後方飛來,在紮進樹幹的同時炸裂開來,火光照亮了周圍,並在樹幹上炸出一個大洞。

與此同時,一陣似乎要刺穿耳膜的慘叫聲傳來。大樹痛苦地使勁搖晃枝幹,最終倒在地上不再動彈。然而人們還沒來得及歡呼,又有其它的樹踩著它的殘枝出現,再次像剛才那樣壓迫結界。

卡西姆站到貝爾格裏夫身邊,咂了一下舌。

「該死,這還沒個完了……要用大魔法的話整個村子怕是都要炸飛,但要燒的話一個搞不好又要弄成火災……」

「卡西姆叔叔,不能再強化結界嗎……?」

「沒法再強了。而且結界居然只能是延緩這些家夥的動作,這到底是些什麽東西啊。咱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對手啊」

卡西姆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指不停地朝前方放出魔法。

對于卡西姆來說,什麽都不考慮,只是單純消滅樹木的話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但在幹掉對手的同時將村子也毀掉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米————托——……

呼喚聲仍未停止。似乎每一棵樹都在發出聲音。

建築物的另一側可以看到又有高聳的樹木出現。廣場四周似乎已經擠滿了樹木。樹葉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人覺得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一般,一種莫名的壓力似乎正從廣場上方直直地壓下來。

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

「米托……是在喊這家夥嗎?」

頓時,廣場上的視線一起轉向米托。米托身子一震,躲到貝爾格裏夫背後。周圍衆人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插圖 米托非常害怕】

「該死,爲啥俺們會遇上這些破事啊……」

「家裏頭糟蹋得亂七八糟啦……」

「那些家夥是在喊米托吧?把米托交給它們的話……」

「餵,別說了」

「就是啊,米托又沒有錯啊」

「但是啊,這麽多樹……」

「這下子,麥田肯定全都完蛋喽……」

安潔琳握緊拳頭。

「不要這樣……!誰都沒有錯……!這不是米托的錯!」

村民們低下頭。

「我也知道啊」

「但是……」

「就算今天能躲過去,沒糧食可咋過冬啊……」

「啧,都是托某人的福啊……」

「閉嘴!都這時候了!」

「就是因爲這時候才要說啊」

「哼,你心裏不也是這麽想的麽」

「餵,別吵了!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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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0 am

每個人仿佛都想找到發泄的對象。從他們的角度看來,自己是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行。恐怖與憤怒交織在一起,似乎讓他們逐漸失去了冷靜。

抱怨聲和怒吼聲此起彼伏,裏面還混雜著傷者的呻吟聲。薩莎、賽侖和霍夫曼等人雖然一直在安撫衆人,但始終不見平靜下來的迹象。

貝爾格裏夫也准備開口說些什麽來安撫衆人情緒,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之前一直緊緊握住自己手的那種觸感一下子消失了。

「…………對不起」

米托淚流滿面。

「米托」

「對不起…………對不起……」

米托輕輕地擡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再見」

貝爾格裏夫立刻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米托跑了出去。

「米托!等等!」

之前一直將路堵得死死的樹木突然讓開,空出一條路來。樹木間似乎形成了一條隧道,隧道盡頭是一片漆黑。米托跑了進去,身影消失不見。

安潔琳和卡西姆回過神來,正要准備去追的時候,只見一頭銀發在眼前搖晃。樹木隧道逐漸閉合,格雷厄姆在最後一刻跳了進去。隨後,隧道徹底封閉,樹木如退潮般快速退去,它們似乎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事情要做了。

貝爾格裏夫擡腳想要去追,但又停了下來。樹木離開的速度比人奔跑的速度還要快上不少,怕是很難追上吧。

「……這都什麽事情啊」

貝爾格裏夫伏下視線,以手覆面。

森林對于托內拉並無興趣。它們襲擊村民,作勢要掠走孩子,其目的似乎都是爲了讓大家發泄不滿,爲了孤立米托。而米托也被它們所挑撥,自己跑進了森林。

東方的天空開始泛白。

○  ○  ○  ○  ○

卡西姆怒氣衝衝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真讓人不爽。那些家夥,就會在那兒胡說八道」

貝爾格裏夫默默地檢查著腰間的劍,確認道具袋裏的東西。隨後將頭發重新綁好,披上鬥篷。

卡西姆用腳尖踢了踢地面。

「你會去救米托和老爺子的吧?」

「當然會去」

只不過,這說不定要抱著永遠離開托內拉的覺悟。

當初他收留米托時,就已經決定要對他負責。其實他也一直有種微微的預感,覺得說不定會出什麽問題。但沒有想到的是,事情會以這種突然的形式造訪。

卡西姆仍在嘟嘟囔囔地發泄著對村民的不滿,從他的角度來說應該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吧。但貝爾格裏夫卻非常理解村民的心情。畢竟他也是托內拉的人,比起離開這裏的短暫時光,還是在這裏生活的年頭更爲長久。

在這裏耕耘收獲,在這裏紮根生存。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在這種生活方式下的人們很難跟得上強烈的變化。每年的工作都是一樣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生活在一種循環當中。而改變這種循環則會令他們産生一種恐慌。

所以貝爾格裏夫也無法對村民抱怨什麽。倒不如說,當他們知道米托不是人時還能接受他,這已經是遠超期望的好事了。對于那些在遭遇野蠻暴行時發泄怨氣的人們,貝爾格裏夫也無法不由分說地否定他們。

「……雖說是只能順其自然了,但」

還是有些痛苦啊,貝爾格裏夫自言自語道。到了這個歲數還要被迫背井離鄉,實在是令人難受。

緩緩升起的朝陽將周圍映射出鮮豔的色彩。安潔琳等人從家裏走出,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走吧?」

「嗯。准備好了嗎?」

「還能趕得上嗎」

安奈莎有些不安地低聲自言自語。米麗娅姆則是強打精神,以開朗的聲音說道。

「沒、沒事的啦~,格雷厄姆老爺爺已經先追上去了嘛」

「但是,老爺爺,他沒拿劍……」

聽到安潔琳這麽說,米麗娅姆也無言以對,低下頭去。

格雷厄姆最終沒有拔劍。他也明白,在那種情況下拔劍的話結界就會解開,樹木們就會直接衝進廣場。

「……總之先去廣場吧。如果能拔出來的話,就把那把劍給格雷厄姆帶過去」

貝爾格裏夫一行人走向廣場。

村裏留下了許多昨夜戰鬥過的痕迹。路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很多房子的房頂也有被樹木壓壞的地方。大概是受結界的影響,樹木的力氣並不大,因此沒有房屋倒塌,但各家院子裏的田地和雞窩等還是損壞了不少。

村子西側的麥田幾乎全滅,南側的也有很大一部分被糟蹋了。萬幸的是東側的麥田沒事,但今年會大幅減産簡直是一定的了。貝爾格裏夫心情沈重,歎了一口氣。

格雷厄姆的劍還一直立在廣場正中,仍是一成不變地發出低吟聲,同時發出淡淡的光芒。劍旁邊站著那三位年輕的冒險者,他們看到貝爾格裏夫等人走來,立刻跑了過來。

「貝爾格裏夫先生!各位!」

「哦,你們也沒事啊,太好了」

索拉揮動著胳膊。

「是要去森林的說吧!?這個,那個,我們也想盡綿薄之力的說!」

「拜托了!俺們總感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著吵吵鬧鬧的索拉和傑克,凱因有些爲難地笑笑,低頭說道。

「……我們不會妨礙你們的,還請務必讓我們同行」

卡西姆傻眼地撓撓頭。

「那啥啊,醜話可說在前頭,那可是連咱幾個都沒擋住的家夥,而且現在還是要去深入敵營啊?一個搞不好可是要死掉的哎?」

三人一時無言以對,此時又有新的身影出現。

「由我來支援他們!」

來人是薩莎。她腰間插著劍,裝備齊全。安潔琳一副略帶驚訝的表情。

「薩莎……很危險的哦?」

「那是當然。所謂冒險者不正是要投身危險之中嗎!而且各位或許也需要開道的人吧」

薩莎說著,看向三位冒險者。

「我和他們一起負責清理雜魚。各位保存實力就好,不然到了關鍵時刻沒勁了不就麻煩了嗎!我至少也是AAA級的人,不會給各位拖後腿的」

「哎呀呀……」卡西姆看向貝爾格裏夫。「咋辦?都是些不肯乖乖聽話的家夥啊」

「……有幾個條件。要以保證自身安全爲最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逞強;要遵循我的指示。如果能做到這些的話」貝爾格裏夫低下頭。「還請務必助我們一臂之力」

薩莎和年輕冒險者們慌慌張張地跑到貝爾格裏夫身邊。

「師、師父!」

「不用這樣!請您擡起頭來!」

「就是的說!我們只是自己任性而已!」

這時候,一股吵鬧的聲音逐漸接近。

「啊!貝爾叔叔他們來了!」

「大家都在呢!」

擡頭一看,小孩子們一起跑了過來。人數多到讓人懷疑是不是全村的孩子都集中到這裏來了。貝爾格裏夫等人吃了一驚。孩子們全都手持木劍或是木棒,興奮地來回揮舞。

「是要去救米托吧!」

「還有格雷厄姆老爺爺!」

「我們也要去!」

「等、等下!這個真的不行!」

貝爾格裏夫慌慌張張地使勁搖頭。孩子們不滿地吵嚷起來。

「米托是我的朋友!」

「我好喜歡老爺爺!」

「米托、他哭了……」

「我們還要一起玩!」

貝爾格裏夫爲難地撓撓頭。

「……謝謝你們啦,有這份心讓我們很高興」

「那我們就一起去吧?」

「不,不行。真的非常危險。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保護你們」

「那我們也不行嗎,貝爾叔」

又傳來別的聲音。貝爾格裏夫一驚,轉頭看去,村裏的年輕人們出現了。正是貝爾格裏夫他們之前教授過劍法和魔法的那些年輕人。巴恩斯上前一步,苦笑著將弓扛在肩上。

「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給貝爾叔啊」

「是要救米托吧?」

莉塔挺起胸膛,她身後的年輕人們也都嚷嚷著「就是就是」,揮動著手中的武器。

真是服了他們了。貝爾格裏夫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捋著胡須伏下視線。此時又有許多腳步聲傳來,其中還有丁零當啷的金屬碰撞聲。

「貝爾」

「凱利?你們這是……」

以凱利和霍夫曼爲首的大批村民也都聚了過來,其中甚至還有昨夜惡語傷人的那些人的身影。大家或是腰上別著柴刀,或者拿著鋤頭、斧頭或鐵鍬。

「俺們也去幫忙」

「那啥,剛才是俺不好。當時有點生氣所以就……」

「把米托一個人趕出去,這就算解決了也讓人感覺挺憋屈的」

「那孩子是個好孩子啊。不是什麽壞人」

「田再種就得了,但米托他一個人……」

「差點又搞成當初排擠你時候那樣了」

「拜托了,貝爾。一起去救米托和格雷厄姆先生吧」

卡西姆將禮帽帽檐拉低擋住視線,哈哈仰天大笑。

「搞什麽啊,都是一幫傻瓜……」

「爸爸!」

安潔琳興奮地抓住貝爾格裏夫的胳膊。貝爾格裏夫伏下視線沈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行」

「貝、貝爾……」

貝爾格裏夫睜開眼睛,認真看向衆人。

「謝謝你們。真的是非常感謝……但是這回也是真的危險。都不說我們,就連安潔琳和卡西姆也不一定能平安無事。不能讓你們再遭遇更多的危險了」

村民們低下頭。

「但是,那樣的話……又像以前那樣啥事都靠你」

「不,還有只有你們能做到的事情」

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

「等米托回來的時候……你們能笑著歡迎他,跟他說一聲『歡迎回來』嗎?」

「貝爾……」

村民們都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知道啦!那米托和格雷厄姆先生就拜托你們啦!」

凱利笑著拍了拍貝爾格裏夫的後背。村民們也點點頭高聲附和。

安潔琳激動得雙頰通紅,振臂高呼。

「准備好宴會等著我們吧!」

「噢!」

「交給我們吧!」

廣場上很快又熱鬧起來。

還能繼續留在這裏。這讓貝爾格裏夫無比高興。

太陽越升越高,和煦的微風從東邊吹來。

正是個適合冒險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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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1 am

第六卷 第八十一話

這簡直就是用樹織出來的繭啊,格雷厄姆在意識朦胧間這樣想道。

細細的枝條縱橫交錯,形成一個寬敞的橢球形。樹枝編的非常密,縫隙間連胳膊都伸不過去,不過還是可以勉強看到外面的樣子。只不過外面只有無邊的黑暗不斷延伸。

格雷厄姆懷中的米托一臉擔心地擡頭看向他。

他跳進樹木形成的隧道中追逐米托,就在終于追上的時候卻突然失去了意識,醒來時已經身處于這個繭房之中了。

還好是追上米托了,格雷厄姆歎了口氣,輕撫懷中的米托。米托在他臂彎裏微微扭動著身子,眼淚不停地湧出。

「爺爺,對不起……我,總給,大家,添麻煩……」

「別哭。這不是汝的錯」

格雷厄姆的語氣很溫柔但也同時很堅決。米托用手擦掉淚水,將臉埋進格雷厄姆的胸膛。

他再次環視身邊。四周似乎充滿了帶有一點綠色的磷光般的奇妙光芒。或許是這光照的效果,周圍的風景看起來像是幻象一般,腦袋也始終無法完全清醒。像是隔了一層紗似的。

突然間,半空中浮現出一個像是人型的東西。那東西最開始如霧霭般模模糊糊,但很快輪廓清晰起來,顯出一個半透明的精靈族女性的形象。她美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皺紋,順滑的銀發在空中搖晃,像是浮在水中一般。

精靈族女性開了口。但那聲音似乎不像是從她嘴裏發出,倒像是直接在頭腦中響起的感覺。

『孩子啊……還請原諒吾等』

「汝是……」

『吾等是曾經從西側森林南下的一支……被森林的惡意所吞噬,如今靈魂仍被其所擄獲……』

「……是我的先祖的旁支啊」

格雷厄姆伏下視線。

關于西側森林的傳承,格雷厄姆也聽過相關的故事。持有革新思想的一派離開了西側森林前往新的地方,那大概是在他曾祖父時代的事情。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半透明的精靈族人的身形逐漸變得老化。

『實在是諷刺。在森林中生活的吾等卻被森林所毀滅……』

「……汝等所求爲何?因何要針對米托」

『森林的黑暗面,爲了維持那份憎惡的力量,想要獲取魔——力——』

隨著一陣沙沙的聲音,半空中的身影突然有些扭曲。格雷厄姆露出痛苦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半透明的身影恢複了正常,但模樣卻變成了年輕男性的樣子。

『……還好嗎?』

「……我的感覺有些奇怪,是因汝等的痛苦所致嗎」

『正是……吾等氏族之靈魂仍一直被森林的惡意所囚禁,被其持續吸取魔力。在長時間的折磨下,同胞們也被森林的瘋狂所同化……那份痛苦,同爲精靈族的汝之靈魂大概也感應到了吧』

「所以呢,所以爲了替代就要將米托……」

格雷厄姆的聲音有些嘶啞。半空中的精靈族人悲傷地伏下視線。

『正是如此……那塊小小的魔力塊,對于森林來說是一頓美味大餐……只要將那個小家夥吸手進、來的花,吾等的令魂也纟冬、將獲得解、月兌——』

精靈族人那原本端正的面龐突然變得醜惡扭曲。

構成繭房的樹枝突然伸出一支,鋒銳的尖端如長槍般朝著格雷厄姆懷中的米托直刺過去。格雷厄姆轉動身子試圖保護米托。樹枝擦過米托,刺穿了格雷厄姆的肚子。

「唔呃!?」

「爺爺!」

『啊啊——不行……在瘋狂、徹低吞、噬吾燈——之前,忄夬逃、……辶兆——』

——好痛苦。

繭房如胎動般劇烈搖晃著。半空中的精靈族身影越發扭曲,最終如融化般消失不見。格雷厄姆咬緊牙關,將刺中肚子的樹枝緊緊握住。

精靈族人僅存的理智的部分,追求解脫的瘋狂的部分,似乎都通過樹枝傳達給了格雷厄姆。那種瘋狂與森林的惡意共鳴,其勢頭似乎還在繼續增長。

將他們解放出來,或者是……

「有趣……」

格雷厄姆將手放到一直在哭泣的米托頭上,嘴角卻微微上翹。明明是處于絕境之中,爲什麽還能笑得出來呢。

身處逆境這種事情,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遇到過了呢。自從獲得『聖騎士』這個稱號以來,已經好久沒有遇到過對手了。

突然間他莫名地回想起了當年還年輕時那些魯莽的日子。長年間浸潤在身體中的那種冒險者本能,在這種危機的情況下反倒是讓全身的熱血都沸騰了起來。不,應該說正是因爲危機才會沸騰起來吧。自己也沒臉對侄孫女說教啊,這種自嘲的想法讓他的笑意更濃了。

米托停止了哭泣,一臉困惑地擡頭看著格雷厄姆。

格雷厄姆將肚子上的樹枝強行拔出,深吸一口氣。

「……想要這條命,可沒那麽容易……!」

他上前一步,將構成繭房的樹枝強行扯開。伴隨著清脆的聲音,樹枝被一一折斷,繭房像是能感受到痛苦一般不住地扭動,發出如悲鳴般的聲音。但格雷厄姆卻毫不留情,不停地掰斷樹枝,最終在繭房上開出一個洞來。

外面是無邊的漆黑一直擴展開來。

格雷厄姆抱著米托,毫不猶豫地跳出繭房。

○  ○  ○  ○  ○

「唔啊啊啊啊啊!」

傑克面紅耳赤地試圖將立在廣場上的格雷厄姆的大劍拔起,但劍就像是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凱因在旁邊無奈地開口說道。

「傑克,沒戲」

「但是,必須要拔出來送到格雷厄姆先生那裏啊……」

傑克再次發力試圖將劍拔出,此時劍突然發出一陣低吟聲,劍身發出光芒。傑克瞬間被吹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好疼啊!」

「怎、怎、怎麽啦!?怎麽了的說!?」

索拉慌慌張張不知所措。大劍發出低吟聲,劍身閃爍著光芒。安潔琳眯起眼睛。

「……它在生氣。說是不要隨隨便便碰它」

「說起來,這劍是活著的呢。唔,不愧是『聖騎士』的劍……」

薩莎一臉佩服地抱起雙臂。

「但是,把它拔出來真的沒問題嗎?是說以這把劍爲媒介在強化結界吧?樹木不會再來襲擊嗎?」巴恩斯如是問道。

「我覺得應該是沒問題的。森林對托內拉已經沒有興趣了,而且貝爾叔他們也正在商量村子的防禦策略呢」

安奈莎這樣說著,指向旁邊稍遠處。在那裏貝爾格裏夫和卡西姆,以及凱利、霍夫曼等人正在商討貝爾格裏夫等人不在時村子的防禦策略等事項。目前的基本方針是以曾學習過戰鬥的年輕人爲中心,衆人輪換望風,當魔獸出現時以防守爲主,將其趕跑即可。

如果對方以昨晚那樣的氣勢攻過來的話肯定是無法抵擋的,但對方已經獲得了米托,目的已經達到,應該沒有繼續針對托內拉的理由了。所謂防禦策略也只是爲了保險而已。

巴恩斯笑嘻嘻地撓了撓頭。

「這樣啊,也是呢。哎呀,不愧是安娜——啊呀?」

巴恩斯突然跳了起來。似乎是氣呼呼的莉塔在他腰上使勁擰了一把。

「不許花心」

「不、不是!」

「哎喲,瞧你那副色迷迷的樣子」安潔琳說道。

「都快貼到安娜身上了喵~」米麗娅姆也笑道。

「你、你們幾個!」

巴恩斯紅著臉氣憤地喊道。白傻眼地搖了搖頭。

「這都幹什麽呢,一幫笨蛋……」

此時,貝爾格裏夫他們似乎也商量完了,衆人走了過來。

「都商量好了。這下就可以放心地進森林了」

「咋了,劍還沒拔出來啊。你們這一幫人都幹嘛呢」

卡西姆捋著胡須說道。安潔琳不滿地噘起嘴。

「因爲它發火說不要碰它嘛……」

「嗯?」

貝爾格裏夫詫異地打量著大劍。劍仍是一邊發出低吟聲一邊閃爍著光芒。

活著的劍。不知道這和活著的人是不是同樣的意思,但總之它肯定是有著某種自我意識的。

而且話說回來,格雷厄姆本來就身材高大,而這把劍的長度差不多要趕上他的身高,看起來似乎非常重。雖然說格雷厄姆能輕易揮動,但就算真的拔出來之後自己真的能將其帶走拿給他嗎?但要說的話,將其留在這裏也不是個事情。

貝爾格裏夫看向安潔琳。

「這把劍是活著的,所以不要用蠻力強拔,好好拜托它怎麽樣呢?」

「拜托它……?」

「是啊。安潔你想,如果有人什麽都不說就要把你強行帶走,你肯定也不願意吧?」

安潔琳點點頭,走到劍前,將手輕輕地放到劍柄上。劍的低吟聲又增強了一些。

「不要生氣嘛……我們只是想把你帶到老爺爺身邊去而已……」

手指環繞劍柄,輕輕握住。隔著劍柄上卷著的布,似乎能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

「在到達老爺爺身邊之前……稍微幫我們一下吧」

劍的聲音低了下去,光芒也變淡了一些。這大概是表示同意了吧,安潔琳這樣想著,手上使力將劍拔起。剛才那種頑強的抵抗像是從未存在過似的,大劍被順利地拔了出來。安潔琳不由得一個踉跄,趕緊調整了身體的平衡。

「果然很重嗎?」

對于貝爾格裏夫的問題,安潔琳搖了搖頭。

「不是……反倒是非常輕」

原本以爲很重所以擺好了架勢,結果卻意想之外的輕,所以反而差點摔倒。

安潔琳雙手握住劍試著揮動幾下。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大劍的低吟聲也逐漸增強。

劃破空氣時動作奔放豪邁,似乎全身都被帶動起來跟著劍舞動,但想要停下時卻又能立刻停住。雖然從來沒有用過大劍,但這樣的話似乎是可以跟普通的劍一樣輕松駕馭。

安潔琳出神地盯著劍身。劍刃上映出她的面容。

「……好漂亮啊」

「什麽啊?自賣自誇?」米麗娅姆說道。

「不是,我是說這把劍……這是個女孩子,而且非常漂亮。給人一種高傲而且冰清玉潔的感覺……」

「劍還分男女的嗎?」

對于安奈莎的問題,安潔琳點點頭。

「其它劍不知道,但這把是女孩子。她說沒有辦法所以只好暫時把力量借給你們。好像是非常喜歡老爺爺呢……」

話還沒說完,劍的重量突然增加了。安潔琳慌慌張張地調整姿勢站穩腳跟。劍身上的光芒似乎混入少許嫣紅,一閃一閃的。安潔琳撲哧一笑。

「嘻嘻……好像是害羞生氣了」

「這感情還真是豐富呢……」

貝爾格裏夫苦笑著捋了捋胡須。在他的記憶中,格雷厄姆拿著的它時候明明就很安靜呢。安潔琳像是在安慰大劍似的,笑著輕撫劍身。

「大概她是在老爺爺面前裝乖吧……」

「哼~,感覺突然看起來很可愛呢~」

米麗娅姆呵呵笑了。大劍像是在抗議似的低吟著閃閃放光。

那麽,既然劍已經拔出來了,再繼續在這裏磨蹭也沒有意義了。貝爾格裏夫表情嚴肅地說道。

「好了,出發吧。安潔,劍就你拿著吧。大概你是能用得最順手的人吧」

「嗯!」

安潔琳開心地將劍扛到肩上點點頭。

要前往森林的是貝爾格裏夫、安潔琳、卡西姆、安奈莎、米麗娅姆和白,再加上薩莎和傑克、索拉、凱因這三位年輕冒險者。總計十人的大部隊。

夏洛特和賽侖等人留在村裏,托內拉的防禦以巴恩斯和莉塔等年輕人爲中心來進行。

在村子入口處,衆人過來送行。

「各位還請務必多多注意……二姐,不要勉強自己啊」

「不用擔心,賽侖!安潔小姐和卡西姆先生都在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師父也會一起去啊!」

薩莎挺起胸膛說道。安潔琳等人都咯咯笑了。

夏洛特一臉擔心,雙手交握于胸前。

「大家都要小心保重……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在夏洛特頭上輕輕拍了拍。

「拜托你看家了」

他轉頭看向森林的方向,森林與平時相比似乎並無不同。明明接下來就要踏上危險的探索旅程,但溫暖的陽光卻仍四處播撒,讓人感覺到有一點不協調。

走出村子,穿過被毀掉的麥田,來到森林邊緣,看起來也沒有什麽變化。

卡西姆眯起眼睛看向森林深處。

「已經逃掉了呢。這邊的森林是原本的那片,襲擊村子的那些家夥看來是在更裏面了啊」

「……那些樹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貝爾格裏夫自言自語,隨後他突然想起賽侖說過的古森的黑影的事情。難道是那些樹木觊觎著米托的魔力,所以從西邊越過山脈來到這裏的嗎。那樣的話還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如果它們逃回古森的話就無計可施了。

「快走吧」

一行人快步進入森林。

昨天出現在村子裏的樹木大多是扭曲的古樹,樹上覆蓋著各種樹生藓,有的甚至形成了很漂亮的花紋,所以僅憑這些就能看出如今這裏的樹木不是昨晚那些。他們現在路過的樹木都是些還比較低,更加翠綠的年輕樹木。大概也跟這裏離村子近,經常有人進入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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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2 am

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明明有那麽多樹木來過,但森林裏的土卻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迹,也沒有其它樹木被推倒的樣子。森林間是不是産生了某種共鳴,因而會相互避讓呢,貝爾格裏夫這樣想道。

明明沒什麽痕迹,很難找到線索,但走在最前面的安潔琳卻毫不迷茫,快步不停一直向前走去。這反倒是讓人有點不安。

「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嗎?」

傑克有些不安地問出了大家的心聲。安潔琳一邊繼續走一邊答道。

「應該,沒問題……」

「是直覺嗎?」

薩莎說道。安潔琳搖搖頭,將肩上的聖劍稍微舉高一點。

「……是這孩子」

劍身發出淡淡的光芒。看起來,似乎是因爲長年來一直接受格雷厄姆的魔力,劍與格雷厄姆間産生了某種聯系的樣子。而這種感應即使離開很遠也不會消失。安潔琳則是在劍的引導下一直前進。

這樣的話就沒有什麽需要不安的了。格雷厄姆與聖劍之間的牽絆極深,應該是不會有錯的。

話說回來,就算是活著的劍,但能與劍産生如此之深的牽絆,還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以貝爾格裏夫爲首,薩莎、傑克和索拉等劍士們紛紛發出感歎。

當然,在此期間衆人也並未停下腳步。越往裏走,周圍的森林變得越來越茂密,長得很高的樹也開始增多。

從枝葉的縫隙間看過去,天空湛藍,溫暖的陽光傾注下來,但幾乎都被頭頂上的枝葉擋住,地上只能看到斑駁的光點,腳邊顯得有些昏暗。或許也是因爲這樣,地上基本上沒有什麽草。取而代之的是冬天裏積攢下來的層層落葉,踩上去如軟墊一般。

無需提醒,一行人都開始注意起周邊的情況來。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朝著這邊窺視。凱因朝身邊的卡西姆低語。

「是魔獸嗎」

「這個嘛,誰知道呢。昨晚的那些樹說不定也混在裏面呢」

年輕冒險者們一驚,慌慌張張地開始四下環視。卡西姆呵呵笑了。

「嘿、嘿、嘿,開玩笑啦,那種東西在的話馬上就能分辨出來的啦」

「不,說不定也不是玩笑呢」

貝爾格裏夫這樣說著,緊盯住樹叢之間。一行人也斂聲屏息,跟著朝那個方向看去。一只牧樹人緩緩走近,薩莎拔出劍來。

「要打嗎?」

「不……」

似乎感覺不到敵意。貝爾格裏夫不敢大意,將手放在劍柄上,等待牧樹人慢慢靠近。牧樹人的枝葉發出微微的沙沙聲,走了過來,在離衆人數步的地方停下。安潔琳扛著大劍上前一步。

「……你是哪邊的?」

「哪邊?安潔,你在說什麽啊?」

安奈莎有些詫異地歪著腦袋。安潔琳盯著牧樹人回答道。

「也有向我們求助的牧樹人……」

「是嗎?是說有人在操縱牧樹人?」米麗娅姆問道。

「不知道……」

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並非全都是敵人,安潔琳這樣想著,繼續緊盯牧樹人。牧樹人只是默默無言地站在那裏,隨後又突然開始輕微地左右搖擺,頭頂的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

——救救我們。

「剛、剛才那是什麽的說……」

「這家夥說話了嗎?」

索拉和傑克嚇了一跳。牧樹人搖晃著身體。

——請讓大家,都解脫出來吧。

「解脫……?要怎麽做?大家是指誰……?」

就在此時,貝爾格裏夫迅速轉身來到隊尾,拔出劍大聲喊道。

「做好准備!要來了!」

瞬間,周圍充滿了敵意。灰獵犬以及其上位的地獄犬成群結隊地跳了出來。但是狼群在接近衆人之前就被某種東西給彈開了。似乎是白的透明魔法陣。這個突然襲擊讓狼群也大吃一驚,氣勢減弱了不少。

此時薩莎如疾風般衝了上去,手中揮動的劍如鞭子般靈巧,瞬間將數頭狼的頭砍了下來。

「哦哦,有本事啊」

卡西姆笑著轉動指尖,魔力漩渦讓衣角和樹葉都開始搖晃起來。空中生成了數個魔彈,准確地依次擊穿了狼群。

「嘿、嘿、嘿,倒是再來點更強的啊」

「餵,卡西姆,不要消耗太多體力。後面說不定還有什麽東西在等著呢」

「這點東西連熱身運動都算不上啦」

卡西姆一臉若無其事地將狼一一解決掉。偶爾有漏掉的也被米麗娅姆的魔法和安奈莎的箭輕松處理。

兩個S級,三個AAA級。這大概是大城市的公會裏有超高難度委托時才會出現的豪華陣容。灰獵犬和地獄犬之類的根本都算不上對手。不一會兒功夫,魔獸們就一頭不剩地變成了屍體。

索拉甚至都沒找到衝上去的時機戰鬥就結束了,只得帶著有些難以釋然的表情將劍收回劍鞘。

「各位都強過頭了的說……根本就沒有我們出手的余地的說……」

「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就能解決,這樣就好……」

同樣是將戰鬥交給別人,在旁邊幾乎沒有動過的安潔琳如是說道。她轉頭看向貝爾格裏夫。

「是吧,爸爸……」

「是啊。我覺得應該不止這麽點……」

果然如他所言。一行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森林深處就傳來一陣響動,一棵扭曲的巨樹搖晃著枯黃的枝葉緩緩現身。一些奇奇怪怪的大蟲子在樹上爬上爬下。

米麗娅姆仿佛渾身的毛都倒豎起來,肩膀顫抖著握住手中的杖。

「好惡心!」

「嗚嗚,感覺生理層面讓人不舒服的說……」

「……蠕動的腳好討厭」

索拉和凱因也是一臉厭惡地皺起眉頭。

蟲子身體扁平,有六只腳,外殼形狀詭異且帶有異樣斑斓的花紋,實在是說不上好看。比較害怕蟲子的幾個人都已經有些腿軟了。此外還有紫色的大蜈蚣從樹上爬下,無數的腿不住地蠕動,讓人看了背後一涼。

卡西姆一臉厭煩地伸出手指。

「實在是讓人不舒服啊。趕緊幹掉它們往前走吧」

「讓我來吧……?」

安潔琳徑直踏上前一步,肩上的大劍發出光芒。作爲一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孩子,她對蟲子之類的東西倒是沒有太多的厭惡感。

「正好作爲熱身運動」

看到卡西姆點點頭,安潔琳揮起大劍。大劍發出低吟聲閃爍著光芒,釋放出的魔力在安潔琳周圍卷動,將她的黑發吹得來回搖晃。

大樹上的蟲子們一齊跳到地上,朝衆人湧來。安潔琳使勁踏穩腳步。

「呼啊————!!」

她長出一口氣,揮下大劍。

瞬間,一股強烈的衝擊力和魔力奔流從劍身湧出,地上的土被挖起,周圍的樹木和岩石也都被斬斷,迎面而來的蟲子全都被打得粉碎。就連四散飛濺的蟲殼和體液也被如疾風般的魔力完全吹散,消失不見。帶著蟲子出現的那棵大樹也被砍斷了許多樹枝,搖搖晃晃似乎眼看著就要倒下。

劍的威力大到讓身爲揮劍者本人的安潔琳都目瞪口呆。大劍在發出低吟聲的同時放出淡淡的光芒,簡直就像是在說「怎麽樣」的模樣。

「……這簡直是犯規啊。果然是贏不過老爺爺呢……」

格雷厄姆本身已經超強,再加上這把聖劍,自然是誰都敵不過。安潔琳渾身震顫著重新握緊劍柄。

後面看著的一行人也都張大嘴愣在原地。

「好、好厲害的說……」

「感覺這就越發沒有我們出場的機會了呢……」

「唔唔,居然能看到『黑發女武神』揮動『聖騎士』之劍的樣子……」

薩莎一臉感動的表情。

貝爾格裏夫回想起之前森林出現異變時,格雷厄姆也是這樣將異形魔獸一擊吹飛,不由得會心一笑。真沒想到這次能目睹自己的女兒做出同樣的事情。

傷痕累累的大樹搖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朝一邊傾斜,發出巨大的聲音倒了下來。樹幹像是爛掉了一般呱啦呱啦地碎成一堆碎塊。

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快步走上前去。

「……唔」

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身後安潔琳等人也趕了過來。

「怎麽了,爸爸……?」

「是骨頭。而且是人的骨頭」

朽木的碎片間可以引用看到一副人型的骨架。

「……是村裏的人嗎?」

白低聲嘟囔道,安潔琳聽到後一驚擡起頭來。貝爾格裏夫搖搖頭。

「不,不是。托內拉的人都沒事,而且這副骨架已經非常古老了」

「很奇怪啊……如果是以屍體爲養分的話骨架應該是在樹根附近,但這副骨架卻到了樹幹裏」

凱因這樣說道,貝爾格裏夫點點頭。

「……真的是非常奇怪的對手。不可大意」

「不過要說的話,既然這些家夥都出現了,那就是說離目的地不遠了吧」

卡西姆呵呵笑著,將剛才因劍的衝擊波弄歪的帽子扶正。

此時再次傳來大地鳴動的聲音,這次是從後方來的。就像是追隨著衆人的足迹一般,幾棵樹搖晃著枝葉出現了,還伴隨著諸多蟲子和狼群等魔獸。

「沒完沒了……」

安潔琳咂了一下舌,准備上前迎戰。但薩莎制止了她,朝前踏出一步,索拉和傑克站在薩莎兩側,凱因也走上前去。

「不能在這種地方被雜兵拖住吧!這裏就交給我們,各位請繼續前進吧!」

「再這樣下去的話俺們跟來就沒意義了!」

「唔哦,要展示一下練習的成果的說!」

貝爾格裏夫快速思考了一下。如果全員一起上的話大樹和魔獸肯定不是對手,但他果然還是擔心格雷厄姆和米托的情況。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慢慢磨蹭了。每次有敵人襲來都全員上陣的話,不等追到那些逃走的森林天就該黑了。

但是薩莎姑且不論,三名年輕冒險者的實力讓他有些擔心。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安奈莎和米麗娅姆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們也留下來。後面大概還會來吧」

「嗯,要深入敵營的話還是安潔和卡西姆叔在會比較安全吧~?等我們這邊收拾完了就去追你們」

「……這樣啊。拜托了」

貝爾格裏夫微笑著一翻鬥篷,朝旁邊站著的牧樹人瞟了一眼。牧樹人像是在訴說著什麽似的,將看起來像是眼睛的洞朝向貝爾格裏夫。

——拜托了。

「……走吧」

「嗯!大家也要小心……」

「安潔小姐,祝您武運昌隆!」

六人留下斷後,四人朝前跑去。

聽著背後戰鬥的聲音,貝爾格裏夫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應該是自己留下,讓安奈莎和米麗娅姆繼續前進才對的,但一想到米托,他就覺得實在不忍心將這事交給其他人。將米托帶回托內拉是貝爾格裏夫自己的判斷,即使看起來讓別人來收拾殘局更有把握,但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還真是任性啊」

實在是沒個大人樣,貝爾格裏夫撓了撓頭。

卡西姆一邊跑一邊呵呵笑著。貝爾格裏夫詫異地看向卡西姆。

「怎麽了,這笑得」

「哎呀,這時候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適……不過能和你一起再次下地城,咱可是很高興啊,嘿嘿嘿」

「……真是」

貝爾格裏夫不由得苦笑。的確倒是沒有討厭的感覺。不過回憶往昔還是往後稍微放放吧。衆人繃緊精神,跨過倒下的樹木和高低不平的溝坎,繼續前進。

頭頂的枝葉越來越茂密,地衣和苔藓等也逐漸增多,周圍的氣氛逐漸改變。一股濃烈的青草的味道傳來,頭上被奇怪的陰影覆蓋,已經完全看不到天空了。樹木似乎相互糾纏在一起,仿佛也在試圖阻攔他們的腳步。看樣子似乎是追上了。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試圖強行提速也沒有效果,而且一直奔跑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四人放緩腳步,取而代之的是加強了對周圍的注意。雖然沒有魔獸的氣息,但卻好像常常能感覺到有某種東西的視線一直在注視著這邊。

「……進入敵人的老巢了呢」

「要怎麽辦,貝爾?」

「爲什麽要問我啊……也罷,那就這樣。安潔你走最前面,按照著劍的指示領路。卡西姆和白跟在後面,我來殿後。白,你將重心放在防守上就好。攻擊方面有安潔和卡西姆就足夠了。因爲對手是樹木,所以也要小心頭頂上……」

貝爾格裏夫一邊環視四周,一邊毫不迷茫地接連發出指示。此時他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在托內拉耕地爲生的農民了。白有些詫異地看著安潔琳。

「……你笑啥呢?」

「嘻嘻……沒什麽」

安潔琳開心地笑著,將劍重新扛好,側耳傾聽大劍發出的低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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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2 am

第六卷 第八十二話

樹木的枝條交錯在一起,仿佛構建出一條昏暗的長廊,一直通向遠方。到處都有綠色的磷光忽明忽暗地不停閃爍,將四周微微照亮。

腳下也有木頭交織在一起,不知道那是樹枝還是樹根。整個長廊似乎都是由樹枝交織形成的。

格雷厄姆行走在長廊之中,肚子上的傷口讓他眉頭緊鎖。他的背上還背著米托。米托雖然沒有睡著,但不知是哭累了還是什麽原因,眼睛一直半睜半閉,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時不時地會有叮鈴鈴的響鈴般的聲音傳來,與四周籠罩著的令人壓抑的陰影形成某種對照,讓人感覺莫名的清涼柔和。

長廊沒有分岔,一直向前延伸。一股略帶溫熱的風從長廊深處吹來,格雷厄姆的銀發也隨之搖晃。這是一股讓人不太舒服的風,一種像是腐臭的腥味伴著風直衝鼻腔。

不知道走了多久,長廊突然變得寬闊起來。或者也可以說,是終于從長廊中走了出來,來到了一個開闊地帶。

周圍仍是一片黑暗,腳下的地面也是一片昏暗看不清楚。不過與之前在長廊裏不同,似乎不再是樹枝交錯構成的地面,而是一片平坦的毫無起伏的平地。

突然,前方傳來唰啦唰啦的枝葉搖動的聲音。

格雷厄姆眼前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棵似乎行將枯萎的巨樹的身影。其枝幹極爲粗壯,怕是要幾十個成人手牽手才能合抱。樹幹上到處都是各種樹瘤和坑洞,還有一些奇怪地扭曲突出的地方,很難給人什麽好印象。

回過神來才發現,周圍已經有好幾棵大樹圍了過來,將格雷厄姆圍在中心。每棵樹都非常高大粗壯,但也都有著扭曲的枝幹,樹葉也顯得暗淡沒有光澤。簡直難以分辨它們是仍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格雷厄姆默默地瞪著眼前的巨樹。這棵樹比周圍的其它樹更大一圈。一種仿佛心髒被人捏住的不快的痛感時不時地朝他襲來,但他只是皺著眉頭一動不動。

樹木的樹幹上出現了一些青白色的磷光,漂浮在空中。磷光逐漸將周圍照亮。光芒的一部分緩緩聚集到了一起,組成一個人的形狀,浮現在格雷厄姆面前。從那長長的耳朵來看,是精靈族的人。

『……孩子啊』

有說話聲傳來,聽起來仿佛像是風兒吹動森林的聲音。格雷厄姆只是微微動了一下腦袋,並不作聲。

『值得稱贊……居然可以到達此地』

「汝便是氏族的族長嗎」

格雷厄姆開口問道。磷光形成的精靈族人看起來像是點了點頭。

『對于傷到汝一事,請允許吾表達歉意……』

「無妨。先不說這些,關于這森林我有些事情想要詢問。我從未見過如此充滿憎恨與惡意的森林。汝等是從什麽地方來到此地的?」

『……吾等是從西南之地來到此處。那裏是從神話時代開始就已經存在的古老森林』

古森的曆史非常悠久。在大陸的支配者出現之前,森林就已經接納了多種多樣的生物居住于此,靜靜地守望它們重複著生死的輪回。

雖然說自然界萬物皆是如此,但森林既有著仁慈的一面也有殘酷的一面。生存的喜悅與死亡的陰影常常並存,藉由各種連續的循環和細微變化,森林不斷地進行著新陳代謝。也正因爲有著這樣的性質,森林會以寬厚的胸懷接待所有的來訪者,但對于想要支配這一切的人也會進行激烈的抵抗。

『森林的那些憎恨與惡意,爲了與外敵戰鬥而脫離了森林原本的部分並逐漸膨脹……所謂的戰鬥,無論是攻是守皆是要對敵人進行攻擊。所謂的憎恨也是一種戰鬥的原動力……』

磷光精靈族人的聲音中混雜著少許的悲傷。格雷厄姆也點點頭。他自己有過親身體會,戰鬥時對于魔獸的敵意與憎恨也是可以激發出力量的。

「……想要支配森林的人有如此之多嗎」

『正是……但是森林的力量是強大的,想要支配的人雖多,但大多數對森林來說根本構不成威脅。因此,憎恨和惡意原本也沒有膨脹至此的必要……然而,有一次卻遇到了非常強大的敵人』

「強大的敵人?到底是……」

『所羅門』

格雷厄姆聽到後大吃一驚,臉色大變。

「森林曾與所羅門戰鬥過啊……」

『是的。那並非尋常之輩。因此森林也爲了自我防禦而放任敵意與憎恨膨脹』

磷光精靈族人簡直像是見證了這一切似的講述著。這些磷光似乎不僅僅是精靈族的意識,其中或許也混入了一些森林的意識吧。

『森林雖然損失了近乎一半的面積,但終究沒有屈服于所羅門。所羅門自身似乎也對森林失去了興趣。但是因爲受到的傷害太深,森林惡意的一面也相應地擁有了超過防禦本能以上的存在感,潛藏于森林的陰影之中』

「……所以才要尋求戰力嗎」

『正是如此……甚至可以說森林的惡意已經是爲了力量而追求力量。沒有什麽目的,只是將吾等吞噬,奪取吾等的魔力,靈魂至今仍被其所束縛……』

「但是這令人不解。森林爲何突然覺醒了?」

距離米托來到托內拉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如果它們是被魔力吸引而來的話,從最初森林中發生異變時就該出現了才對。

磷光精靈族人搖了搖頭。

『有人讓森林的惡意覺醒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

「什麽……?那到底是」

突然間,磷光精靈族人的身形痛苦地扭曲起來。那份痛苦也傳遞給了格雷厄姆,讓他也皺起眉頭。背上的米托也來回扭動著身子。

『有什麽人……進到森林裏來了……是人族……正在朝著這裏過來』

格雷厄姆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他已經稍稍感覺到長年同甘共苦的搭檔的氣息。大劍正朝著這邊過來,應該是貝爾格裏夫他們吧。

磷光精靈族人朝著格雷厄姆伸出手來。

『對于汝有個不情之請……』

「……米托是不會交給汝等的」

『……那個所羅門的遺孽,汝打算要怎麽做?』

「不知道。但是這孩子並非是只會破壞的孽障……我知道肯定會很辛苦,但也絕對不會輕易將其交出」

周圍樹木的枝葉唰唰地搖晃起來。似乎能感覺到至今爲止都一直潛藏著的惡意正在逐漸擡頭。

『……原本以爲,汝能夠理解吾等的痛苦……』

「已經非常理解了……但是我不覺得將米托交出就能讓汝等的靈魂獲得解脫。森林的惡意只是在追求更多的力量。汝等大概也會被一直囚禁吧」

『但是、丹是……即亻吏是這木羊,已經氵殳法……』

磷光精靈族人震顫著抱住腦袋,全身開始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聲音也似乎越來越粗暴。

『解……月兌……藥怎麽辦才嚎……要讠上吾等更加白勺痛苦……嗎!』

樹木像是在呻吟一般,不斷揮動著枝條,樹根也扭曲著逼到近前。格雷厄姆將米托背好,輕輕轉動身子,躲開樹枝的一擊。

「還真是諷刺啊……森林爲了追求與所羅門戰鬥的力量,居然要依賴所羅門的遺留之力……」

『咕啊……啊啊啊嗚啊哇……』

「……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我的朋友們會讓汝等解脫的」

『區區人類……能亻故到什馬……!』

磷光精靈族人痛苦地按著腦袋,最終無法維持形態,散開成了一些細小的光芒碎片。樹木發出咆哮般的聲音朝格雷厄姆襲來。格雷厄姆躲過攻擊,臉上露出無畏的笑容。

「……可不要小看我的朋友們啊」

○  ○  ○  ○  ○

樹枝從四面八方迫近而來,安潔琳一擊將其全部打飛。大劍低吟著放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劍光,毫不留情地將敵人砍得粉碎。

大鬧了一陣後,安潔琳歎了一口氣。

「全力連續揮劍還真的好累……得稍微調整一下……」

遠處的一只巨大青蟲被卡西姆的魔彈射穿,噴出體液栽倒下去。

「嘿、嘿、嘿,安潔,這就已經開始喘了?」

「才沒有……只不過這把劍,全力揮動的話魔力的消耗實在是……」

大劍低吟著發出光芒。安潔琳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別小看人……!絕對會把你帶到老爺爺身邊去的!」

安潔琳將劍重新握緊,使勁一揮把來到眼前大蛇一劈兩半,隨後順勢轉動身體,把從側面接近的巨大蟲子打飛。

「還沒完呢……!」

她又將四周迫近的樹枝全部砍斷。樹枝被砍成一堆碎片四處飛散。

此時,白的立體魔法陣飛到了安潔琳頭上。一只從頭頂上直線降下偷襲的蜘蛛魔獸被立體魔法陣夾成了肉餅。安潔琳快速朝旁邊一跳,躲開落下的蜘蛛殘骸。

白的怒吼聲傳來。

「蠢貨!不要大意啊,傻大姐!」

「才沒有大意……」

安潔琳噘起嘴,握緊手上的劍。

進入森林後,衆人一心朝最深處前進,但不光是周圍的樹木,就連魔獸也紛紛出現,阻住他們的去路。越是往裏走數目就越多,如今他們已經被完全拖住了。

高階的地城裏倒是也有類似的事情。魔獸會被地城最深處的核心所釋放出的魔力所吸引,所以越是接近核心就會遇到越強的魔獸。從這方面來考慮的話,倒也算不上什麽特別的。如果這種程度就累垮的話還算什麽S級冒險者。

安潔琳咬緊嘴唇,踏穩腳步准備繼續消滅魔獸。

此時身後傳來貝爾格裏夫的喊聲。

「安潔!最裏面!瞄准那棵蟲子最多的樹!」

安潔琳擡頭朝前面看去。在周圍衆多的樹木中間立著一棵渾身是樹瘤的扭曲巨樹。那些扁扁的色彩斑斓的蟲子在其樹幹上爬上爬下。

一旦確定了目標,安潔琳立刻以靈活的步伐穿過魔獸間的縫隙來到樹前,使勁揮下一劍。大劍砍中樹幹時迸發出強大的魔力和衝擊波,將樹周圍的蟲子和魔獸等連樹一起砍碎。

一直蜂擁而來的魔獸的氣息頓時微弱下來。卡西姆的魔彈將剩余的魔獸一一射穿。

安潔琳松了一口氣,做了個深呼吸,看向跑過來的貝爾格裏夫。

「爸爸……」

「做得好。還能繼續嗎?」

「嗯!沒問題!」

安潔琳高興地笑笑,將大劍重新扛好。貝爾格裏夫也露出微笑,隨後用腳撥了撥倒下的樹木。

「……果然也是如此」

四散的樹木碎片中可以看到一副陳舊的骨架。旁邊站著的白皺起眉頭。

「剛才也是……到底什麽情況?這到底誰的骨頭啊」

「誰知道呢……只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對手並非單純的魔獸」

對手身份不明還真是麻煩啊,貝爾格裏夫嘟囔道。

將魔獸大致清理幹淨的卡西姆也走了過來。

「這家夥就是這附近的司令嗎。真虧你能注意到啊,不愧是貝爾」

「有一半算是直覺吧」

「另一半呢?」

安潔琳問道。貝爾格裏夫有些爲難地撓了撓臉頰。

「你想啊,在我們進入森林之前,那些樹已經帶著魔獸過來了是吧?所以我就覺得如果把那些樹解決掉的話應該會發生什麽。雖然不知道具體會是什麽變化,但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情……不過嘛,也是因爲大家壓制住了魔獸所以才能發現啊」

「……哎嘿嘿」

安潔琳笑嘻嘻地摟住貝爾格裏夫的手臂,用臉蹭來蹭去。

卡西姆說過的那種安心感。她似乎可以體會到了。雖然說把背後交給安奈莎和米麗娅姆也可以有足夠的安心感,但如果有人像這樣能夠快速把握戰場全局情況,能夠做出准確的指示和判斷的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這樣一來就可以安心地集中于自己的目標。

安潔琳一臉得意地看向白。白有些詫異。

「什麽啊……」

「爸爸他果然很厲害吧……?」

白默默地轉開視線。突然,安潔琳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盯住白的臉。

「小白……」

「啊?」

「你剛才叫我大姐……」

「!!」

白吃了一驚,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說了是吧?」

「沒說過。是你的錯覺」

「嘻嘻、嘻嘻嘻……小白還真是可愛呢……」

「都說了我沒說過吧!」

安潔琳一臉壞笑地戳了戳白的臉蛋。卡西姆也在旁邊愉快地笑了。

貝爾格裏夫溫柔地拍了拍安潔琳的頭,擡起頭來。

「好啦,還沒結束呢,繼續前進吧」

魔獸的數目雖說有所減少,但也不是完全消失。還能感覺到從森林深處又有新的魔獸迫近的氣息。安潔琳繃緊表情,仔細傾聽聖劍的聲音,朝著格雷厄姆所在的方向前進。

一邊走,卡西姆一邊說道。

「話說回來,這森林完全地城化了啊。老爺子和米托要是沒事就好了」

「嗯……我是覺得,老爺爺的話應該沒問題……」

格雷厄姆和米托讓人擔心,而留下來的薩莎等人也同樣讓人操心。雖然說有安奈莎和米麗娅姆在的話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但一旦開始擔心就始終停不下來。而且自己這邊也是一不小心就會有危險,比起擔心後邊更需要的是繼續前進。

一邊陸續幹掉一些零星出現的魔獸一邊繼續前進,安潔琳手上的大劍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強,低吟聲也逐漸增大。

「大概很近了……」

「唔」

朝前方看去,路被堵住了。細細的樹枝如常春藤般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堵高牆。上方深綠色的葉子長得非常茂盛,將頭頂上空完全覆蓋。

「就是這對面嗎……?」

「看起來是如此……得把這個打破呢」

「好嘞,你們後退」

卡西姆朝前伸出手指,魔力開始聚集起來,形成一股漩渦,讓頭發和衣角都隨之搖晃。卡西姆一只手按住帽子,讓魔力都集中到另一只手的指尖上。

『貫穿大地 貫穿天空 貫穿靈魂』

魔力旋轉著朝樹牆襲去,如同巨大的野獸之牙一般啃食著樹牆。卡西姆皺起眉頭。

「好硬啊……看來這裏真是老巢沒錯了」

卡西姆瘦削的胳膊上也加了一把力,青筋暴起。魔力之牙增強了力量,終于在樹牆上啃出一個洞來。牆的另一側非常昏暗。簡直像是潑了墨一般的漆黑一直向深處延伸。

正當大家准備前進時,一種像是有東西在爬行的奇怪聲音傳來。仔細一看,構成牆的細枝發出沙沙的聲音來回蠕動,似乎是想將大洞填上,從四周朝著洞的方向緩緩聚集過來。

衆人抓緊時間准備繼續前行,此時漂浮在一行人周圍的立體魔法陣突然聚集到了後方。白回過頭去。

「又有新的家夥來了」

「什麽?」

貝爾格裏夫也回頭看去。枝條和藤蔓發出細微的聲音纏繞到一起,形成一條巨龍的形態。樹枝上布滿了詭異的陰影,樹木形成的龍雖然是假的,但卻散發出不遜真貨的壓迫感。

安潔琳感到一陣惡寒,架起劍衝上前去。如同牛的身軀一般粗壯的樹枝像攻城錘一樣撞了過來,衝破立體魔法陣構築的防線朝衆人迫近。安潔琳用劍身接下了這一擊。

「好重……!」

被魔法陣阻攔了一道之後仍有如此的威力,如果直接對上的話怕是手臂都要廢掉了。

安潔琳將劍的角度稍微傾斜,卸掉了衝擊的力道。構成木龍的樹枝相互摩擦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木龍在咆哮一般。大劍也似乎是不甘示弱,發出像是近乎于吼叫的聲音。

白驅動立體魔法陣朝木龍飛去。高速旋轉的立方體魔法陣看起來已經如圓球一般,然而卻也只刮掉了一點樹皮而已。木龍咆哮著抖動身體,將周圍的立體魔法陣彈飛。

龍種乃是諸多魔獸中最上位的存在。雖說龍種中也有蛟、蜃等相對低階的亞龍,但只要是龍種就肯定是高階魔獸,而且都是AAA級甚至S級的厲害角色。

眼前的木龍雖然不是真龍,但藉由森林所持的魔力,看起來似乎也具有不遜真龍的實力。那份讓肌膚都感覺有些刺痛的壓迫感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安潔琳長出一口氣,盯住木龍。

「……沈著應對的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哦呀,稍等一下」

卡西姆嘿嘿笑著制止了安潔琳,走上前去。

「別跟假龍較勁啊……這家夥就由咱來處理吧。你趕緊去把劍送給老爺子啊」

「一個人沒問題嗎……?」

「別把人當傻瓜,你以爲咱是誰啊。剛才都是些雜魚,完全不過瘾,這個可是正好啊」

「卡西姆叔叔……剛才那個好像是叫做死旗啊」

「……你這從哪兒學來的這些玩意兒?好啦趕緊走吧」

卡西姆傻眼地笑了笑。

貝爾格裏夫一邊清理著試圖堵住洞口的樹枝,一邊怒吼道。

「安潔,白,走了!卡西姆,注意不要逞強!實在不行的話要優先考慮自保!」

「知道啦。嘿嘿,在貝爾面前S級的冒險者也沒面子呢!」

留下一臉坦然的卡西姆面對咆哮的木龍,另外三人跳進了逐漸縮小的洞口中。

○  ○  ○  ○  ○

從外面看洞裏是一片漆黑,但實際進入其中後卻發現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暗。雖然沒法看到遠處的地方,但走起來自己腳邊還是可以勉強看到的。腳下似乎是樹根和樹枝糾纏在一起,隔著鞋子也可以感受到細微的凹凸不平。

安潔琳手上聖劍的光芒和白的魔法陣的灰黃色光芒混在一起,再加上許多淡綠色和青白色的磷光忽明忽暗,讓三人臉上浮現出各種各樣的陰影。

貝爾格裏夫皺起眉頭,事情似乎有些奇怪。進入這裏之後魔獸的氣息就完全沒了蹤影了。之前一直感覺到的那種要把人刺穿的視線也消失了。安潔琳和白似乎也覺得不對勁,一邊詫異地小心打量四周,一邊慎重地朝前邁進。

「應該是這邊沒錯吧……」

安潔琳自言自語道。大劍閃著光發出輕輕的低吟聲。安潔琳噘起嘴來。

「……什麽啊,又不是說在懷疑你」

「噓!」

貝爾格裏夫輕輕制止了安潔琳,朝四周打量。可以聽到似乎又有東西正在爬行的聲音。貝爾格裏夫眯起眼睛朝黑暗中仔細看去。在閃爍的磷光映照下,有什麽東西正在蠕動。

是藤蔓。一條差不多有樹幹粗細的藤蔓正如一條蛇一般在地上爬行。又硬又粗糙的表面與地面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

雖然沒有感覺到什麽敵意,但森林似乎非常狡猾,說不定是故意讓自己大意,又有什麽別的企圖。

白增加了魔法陣的數目,看向貝爾格裏夫。

「……要怎麽辦?」

「……總之先繼續走吧。現在也不可能折回去,在這裏停下也沒什麽用」

貝爾格裏夫等人再次加強警戒,快步朝深處走去。

「好長的隧道……」

「會一直通到哪裏呢……」

就連在前面領路的安潔琳也不清楚,只是順著劍的引導繼續往前走。大劍的光芒越來越強,看起來的確是正在接近格雷厄姆,但也沒有明確的證據。一直在重複的黑暗中沒完沒了地走下去只會讓人心生不安。

話說回來,眼下這種缺乏敵意的狀態也實在太過異常。明知道森林是非常狡猾的,所以更讓人覺得這背後肯定是有什麽陷阱。但即使這樣也只能是繼續前進。折回去重整態勢之類的事情肯定是不會納入考慮了。

突然間,一直忽明忽暗的磷光照亮了遠處的某種東西。看著像是樹皮,但又與剛才在四周爬動的藤蔓不同。似乎是一棵古老且扭曲的大樹。

聖劍也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發出比之前更大的聲音。

似乎有人倒在樹下。那長長的順滑的銀發,以及灰色的鬥篷……安潔琳瞪大了眼睛。

「老爺爺!」

四周瞬間充滿了敵意。伴隨著唰啦唰啦的聲音,那些襲擊村裏的扭曲的樹木現身了。與此同時,剛才那些在地上爬來爬去的藤蔓也都像蛇一樣扭曲著身子朝衆人襲來。雖說早就知道肯定會是這樣,但還是被引導到了此處。

白咂了一下舌,灰黃色的魔法陣的數目又增加了不少,在三人周圍來回飛舞形成防禦態勢。

「呿!要來了,老爹!」

「該死,果然是陷阱嗎……」

貝爾格裏夫迅速環視四周。襲來的只有樹木和藤蔓,不見魔獸的影子。他拔出劍來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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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19, 2021 6:53 am

「安潔!格雷厄姆交給你了!」

「知道了……!」

安潔琳一蹬地面,朝格雷厄姆的方向衝去。

藤蔓飛撲過來,簡直就像是一根原木直接飛過來似的。眼看著不是劍能直接斬斷的,于是貝爾格裏夫翻身躲開攻擊。

某種像是炸裂的聲音傳來,他心裏一驚朝聲音來向看去。

安潔琳正在揮動大劍,將試圖阻攔她的枝條和藤蔓砍得粉碎。在她對面,一棵更大的樹伸出樹枝,將格雷厄姆卷起。

「不要……妨礙我!」

安潔琳怒吼著將樹枝和藤蔓砍斷。大劍在每次被揮動時都會發出低吟聲,劍刃每次砍到東西時魔力都會爆發出來,將周圍的樹枝和藤蔓吹飛。然而,簡直就像是在嘲笑她似的,越來越多的樹枝和藤蔓不斷地湧來,沒完沒了。

貝爾格裏夫咂了一下舌,這種時候自己無法提供足夠戰力實在讓人心有不甘。

在決定要衝進對手老巢時就已經知道會有不利局面,但當時那些想法似乎還是太過天真了。而且說起來米托哪裏去了呢。不會是已經被森林吸收了吧。

突然間,樹木的行動遲緩了下來,似乎是被什麽抑制住了的樣子,發出吱吱的聲音不住顫抖。

『爲什麽……?』

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聽起來既不像是男性也不像是女性。聲音似乎不是傳入耳朵,而是直接在腦中響起。

『汝等爲何……奮不顧身以至此處……』

貝爾格裏夫將身邊的樹枝砍斷,怒吼道。

「爲了把我的孩子和朋友帶回去!」

『……精靈族的孩子還給汝等也無妨……吾等盡力即可做到……然而,所羅門的遺孽不會交給汝等……』

「別胡說八道!米托是我的弟弟!不許你們隨便把他帶走……!」

安潔琳憤怒地高聲喊道。

『森林被呼喚至此,皆是因其魔力……那並非人類之身……』

「那些事情無關緊要!」

樹木又稍微前進了一些。

『又要……又要扌召來災、礻呙……啊……快點……口阿』

聲音似乎逐漸陷入瘋狂。

『解……月兌、……吾、……等……』

「……或許只是任性,但我們也絕對不會退讓」

貝爾格裏夫架起劍,堅定地看向前方。

頭腦中響起的聲音似乎終于失去了理智,突然間變得冰冷且毫無生氣。

『-那-樣-的-話-,-汝-等-也-來-成-爲-吾-等-的-一-部-分-吧-』

樹木重新恢複了攻勢。貝爾格裏夫躲過如鞭子般揮來的藤蔓,反手一劍將其砍斷。白則是操縱著魔法陣來回飛舞,防禦著樹木的攻擊,但他似乎也有些吃緊了。

「白,沒事嗎?」

「……該死」

白咬緊牙關揮動手臂。魔法陣在空中來回飛舞,驅趕樹枝和藤蔓。他的白色頭發開始逐漸染黑。貝爾格裏夫慌忙抱住他的肩膀把他拉過來。

「不要勉強!」

「呃……」

此時腳下突然一陣搖晃。二人一驚朝下方看去,只見細細的藤蔓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腳下,像蛇一般纏到腳上,順著腿向上爬。

「唔,麻煩了……」

貝爾格裏夫想著先把白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于是准備將他背起,但白卻有些抗拒似的扭動身體,摔倒在地上。藤蔓趁勢纏住了他,將他朝附近的樹拉過去。

『-這-家-夥-也-是-所-羅-門-的-遺-孽-嗎-』

貝爾格裏夫慌慌張張地架起劍准備追上去。

「白!堅持住,我馬上過去!」

「現在不是管我的時候了吧……!這樣下去會全滅的!你不觀察戰況的話還有誰來做啊!趕緊想辦法對對方主將做點什麽啊,臭老爹!」

白怒吼道。

的確是如此。自己欠缺了冷靜可不行。

「……抱歉!再稍微堅持一下!」

貝爾格裏夫背向白,盯住最大的那棵樹。凹凸不平的樹幹上到處是溝壑和洞穴,其中閃爍著青白色的磷光。但大樹本身卻籠罩著一層陰暗厚重的陰影,看起來顯得十分陰郁。

貝爾格裏夫心中似乎有了某種答案,斬斷藤蔓衝上前去,同時衝著安潔琳大喊。

「安潔!瞄准裏面那棵樹!最大的那棵!」

安潔琳以銳利的目光緊盯住大樹,將迫近的樹枝全部斬斷,跳到半空。樹枝和藤蔓再次湧來,卻被她當成墊腳台,踩著這些跳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大樹即將進入她的攻擊範圍,于是她揮起大劍,手上加力准備揮下去。

然而,那股勢頭卻被突然打斷了。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上來的爬山虎纏住了安潔琳的腳,將她使勁朝下拽。安潔琳迅速揮劍斬斷了爬山虎,但還是受到了影響,就此落到了地上。此時更多的藤蔓糾纏在一起爬了過來。

『-沒-用-的-』

「該死,這些……!放開我……!」

安潔琳來回揮劍,然而藤蔓卻越聚越多。

位于安潔琳身後的貝爾格裏夫使勁一蹬地面,跳到空中。安潔琳不行的話,就只能自己上了。

能做到嗎?

正當他准備架起劍的時候,安潔琳的喊聲傳來。

「爸爸!」

同時聽到一陣低吟聲迅速接近。朝旁邊一瞥,安潔琳把聖劍扔了過來。他穩穩地握住劍柄接下大劍,吃了一驚。劍如羽毛般輕巧,但握住揮動時又能感覺到足夠的重量感。

「……真是好厲害的劍啊」

但感慨還是過後再說吧。貝爾格裏夫將大劍舉過頭頂。

就在此時,爬山虎也纏上了他的右腳。安潔琳以絕望的表情大喊道。

「爸爸!危險!」

說時遲那時快。他解開了假腿的卡扣。纏住假腿的爬山虎就那樣拽著假腿朝地面墜去。

大樹已經近在眼前。

可以看到被樹枝纏繞的格雷厄姆無力地垂下頭。

貝爾格裏夫更加用力地握緊劍柄。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體感時間卻似乎非常非常長。自己體內的魔力流入劍內,而劍也對此有所回應。

劍身光芒閃爍,魔力四溢。簡直是爆炸性地溢出。

發力的那一刻,手臂後方仿佛有噴火助推似的,以極爲迅猛的勢頭橫向揮出一劍。

原本激烈活動的樹木突然間都停了下來。

似乎沒什麽砍到的手感。劍刃仿佛極爲輕松地穿了過去。但劍身的確是穿過了樹幹。還在糾結揮劍手感的貝爾格裏夫仍有些發愣,但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下墜。

「唔喔!」

想要平穩著地,但是失敗了。他忘記了剛才已經把假腿卸掉了。整個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撞到了腰。

『-啊-啊-……-啊-啊-啊-……』

大樹扭動著身子。但那其實並非是扭動,而是因爲被攔腰切斷,樹幹開始緩緩地朝旁邊傾倒下去。不只是樹幹,就連樹上纏繞的陰影似乎也被從中斬成兩截,在空中搖搖晃晃。

樹幹的直徑明明比劍長得多,但卻被一擊斬斷。貝爾格裏夫簡直不相信這是自己所爲,低頭看向手中的大劍。大劍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發出輕聲低吟。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安潔琳從他背後抱了上來。

「好厲害……!好厲害好厲害!爸爸,超級厲害啊!!」

「安潔……哈哈……」

安潔琳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興地蹦蹦跳跳,貝爾格裏夫也微微一笑,隨後突然回過神來,猛地擡起頭。

「格雷厄姆!」

已經逐漸向另一邊傾斜的樹幹終于倒了下去。被樹枝纏住的格雷厄姆似乎是失去了知覺,跟著樹一起倒了下去。安潔琳拔出腰中的劍跳了起來。

「老爺爺!」

安潔琳將纏著格雷厄姆的樹枝砍斷,撐住他的身子,隨後使勁一蹬正在倒下的樹幹,跳到一邊。

咚地一聲,倒下的大樹讓整個地面都搖晃了一下。原本在木紋溝壑中閃爍的磷光逐漸熄滅,纏在樹上的黑影似乎也像是被風吹散一般緩緩消逝。周圍吱呀作響的扭曲樹木也都開始喀拉喀拉地崩壞成一塊塊朽木。

——謝謝你們。

一陣風吹過。

不是之前那種一直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帶有腥氣的風,而是以前常在托內拉的森林裏聞到的那種穿過樹木間的清爽之風。

風兒如漩渦般打著轉吹向高處,飛上天空。頭頂上的黑影被吹散,樹木和藤蔓也都化作塵土,隨風飄逝。終于有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鑽了進來。貝爾格裏夫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森林深處。

「……地城化解除了啊」

他呆呆地看向前方,卻發現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躺在地上。在剛才大樹立著的地方,米托正倒在那裏。貝爾格裏夫慌慌張張地想要站起來,然後才想起假腿不見了,環視四周卻怎麽也找不到。已經不是管假腿的時候了。貝爾格裏夫以單腳立起,一蹦一跳地跳到米托身邊。

「米托!」

將手放到仰躺的米托嘴邊,還能感受到溫熱的呼吸,似乎只是睡著了。貝爾格裏夫歎了一口氣,突然渾身沒了力氣,一屁股坐到地上。

「……哎呀呀」

他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米托的頭。米托小聲呻吟了一聲,輕輕扭動著身子。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是白走了過來。

「……結束了嗎」

「白,你也沒事吧……太好了」

「你倒是早點把事情都處理了啊,磨磨蹭蹭的老爹……」

「哈哈,抱歉抱歉……害怕了嗎?」

「怎麽可能」

遠處又傳來腳步聲。卡西姆跨過朽木和岩石跑了過來。他看到貝爾格裏夫等人的身影,露出放心了的表情。

「喲,幹掉了啊。不愧是貝爾」

「不,我一個人肯定做不到啊……」

貝爾格裏夫轉頭看向攙扶著格雷厄姆走過來的安潔琳。雖然最後是自己出手,但大部分都是女兒的功勞。

他長出一口氣,四下張望尋找假腿。雖然說有日光射進來,但在有些陰暗的森林裏光憑眼睛看還是很難找到。

「假腿呢……」

「是這個吧」

白把一根木棒扔了過來。貝爾格裏夫伸手接住,以熟練的手法將其裝回右腿上。站起身來,在地上跺幾下腳。

「嗯……謝謝了,白」

「……哦」

白有些生硬地回答,隨後將頭轉向一邊。貝爾格裏夫微微一笑,輕輕抱起米托。他走向安潔琳的方向,看向靠在她肩上的癱軟的格雷厄姆。手中的大劍的低吟聲也提高了一些。看著一動不動的格雷厄姆,貝爾格裏夫有些不安。

「……格雷厄姆?」

聽到貝爾格裏夫的呼喚,銀發的精靈族老人一臉疲憊地緩緩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

「……撿了一條命回來」

聖劍在貝爾格裏夫的手中發出低吟聲,看起來像是在發怒的樣子。格雷厄姆臉上顯出苦笑,勉強用自己的雙腳站定。

「開玩笑的。不要生氣啊……我沒事」

安潔琳有些擔心地看向格雷厄姆。

「老爺爺,真的沒事嗎……?」

「嗯……謝謝了。多虧你們才得救了」

「米托好像也沒事……好啦,我們回去吧」

貝爾格裏夫把手中的大劍交給格雷厄姆,將米托重新抱好。格雷厄姆握住劍柄,聖劍的低吟聲立刻低了下去,放出淡淡的光芒,似乎顯得很滿足。

輕柔的微風緩緩吹來,乘著風兒一起傳來的似乎還有熱熱鬧鬧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  ○  ○  ○  ○

喀嚓一聲,男子面前正在發光的像鏡子一般的圓盤突然裂開,隨後像是溶化一般消失不見。

這裏是森林深處。茂密的樹葉遮擋住了陽光,因此明明是白天卻也很暗,周圍安靜得有些讓人不舒服。到剛才爲止都在散發著青白色光芒的鏡子突然消失,讓這裏似乎顯得更暗了。

男子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兜帽下方銳利的視線在空中遊移。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又或者像是在對某些東西有所不滿。

「預估錯誤了嗎……這樣的話,必須要構建更大的威脅才行嗎……?」

但男子的腦海中閃過格雷厄姆的面容。原本在鄉下過著平穩生活,已經變得圓滑世故的那位精靈族老人,肯定也因爲這回的騷動而再次得到了磨砺。男子絕對不會小看這個對手。

「……原本已是遠離時代大潮之人。這次的戰鬥把他也卷了進來算是失敗呢」

男子自言自語道。聽起來像是他在自我辯解,又像是在藉由口述的方式整理自己的思緒。

「巴爾的碎片目前先無視吧。如果那個小女孩是事象的中心的話……大概總有一天會流轉到這邊來的吧」

男子像是在整理思緒似的點點頭。

「這樣的話,在更近的距離上觀察也是一種辦法呢」

長袍唰地一甩。男子的身影如水面的波紋般搖晃起來,隨後很快消失了。風兒從樹叢間的縫隙吹過,搖動枝葉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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