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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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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7:36 am

第17話 被評爲蠻勇者,冒險主義者以及蠢蛋的男人

孤兒院經營者,奈因絲女士納悶地迎接著來訪者。紫色之瞳像是在打上問號一樣搖曳著。

「怎麽了路基斯,阿琉珥娜不在這裏。沒想到你會來」

在下一個孤兒,流浪漢的孩子進來之前,享受著短暫的休閑時光。被某種奇妙的情感所推動,冷冷說道。

來訪者路基斯,以一種似乎看透了的口氣說道。

「我覺得受到養母警戒是一件非常令人震驚的事情。能不能別這麽刻薄,奈因絲女士」

「什麽,小家夥。如果你是來向我撒嬌的話,多少話都會聽。不過,這張臉可不一般吧?」

奈因絲帶著嘲弄的微笑,歎了口氣,邀請來訪者進屋。額頭上閃出的汗水與傷口。再看一眼他瞳孔中閃爍的光彩,就知道路基斯不是來這裏做那種事的。爲什麽?因爲自己從孩子時就見過那個樣子。

「並不是來閑談的。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太平,比如野盜,一些傳言說舊教徒是以地方司祭爲中心建立起勢力。西北部那邊又要鬧起來了」

「唔姆。這些話不是沒聽過。什麽嘛,來向我述說神的教誨也沒關系。畢竟我是聖教徒嘛」

「不不,不是啦。只是,我有個請求……奈因絲女士,東方自治都市的門路,有吧?」

————————————————

那天,酒吧裏響起了喧鬧而歡快的噪音。

每個人都會用那只手拿起葡萄酒和未稀釋的麥酒,並打開新的酒桶。和往常一樣不求味道,也不求買醉。只求沈醉在真正的酒味當中。

在酒館的中央,路基斯不再穿著破布,而是換上整齊的衣服,舉起了小酒桶。

「啊哈,今天隨心所欲就好。我請客」

「發財了啊,路基斯。怎麽,是找到了好的門路還是好活啦?」

「……哎啊,差不多啦」

豪放大笑肩攬肩的人。聞到金錢味道想要分享的人。來這裏只爲喝酒的人。然而,每個人都在笑,歡迎著吹散彌漫下層低迷氣氛般的朝氣。

說起給面子聚集到這間酒館的,未必是善類。這裏是落魄冒險者的聚集地。盜竊團夥,騙子,冒險者,有時還會組成同一個團。

當然,路基斯肯定是其中的一員。他們總是被金錢的味道所吸引。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是路基斯能使用的最大門路了。

「喲,路基斯,你不是有好活嗎?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宴會」

「是啊,餵,有好事也算上咱們一個,好活也別獨食啊,對吧?」

帶著下流的笑容,嬉皮笑臉接近自己的窮鬼。自己有好活也不會向別人露底的貪婪者。這些人,總會受這種氣味的誘惑而來。

「有個好活。等著吧,下個滿月之時,我一定會給你們打招呼的」

所以今天就盡情喝吧,開新的酒桶再喝。新葡萄酒。那是金錢的味道,與象征。

在這一天,路基斯一次又一次地讓來訪者痛飲,只爲顯示他有錢。當然,爲了掩飾。

————————————————————————

巴德尼克家族曾經是整個西北部的統治者,作爲國家的重要人物、高級貴族,擁有廣闊的領地。

然而,在那場大戰後,巴德尼克家沒落了。通過償還因戰爭責任而産生的債務,出售和剝奪其大部分領土。即使是騎士階級,現在擁有的領地也不能說是廣闊的。以西北部的鄉下城市希弗魯·多麗莎爲中心,僅僅把幾個小規模的街道和村莊作爲領土。

「小姐,如有什麽事。請叫我」

「啊,知道了。下去吧」

卡利娅·巴德尼克獨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對爲數不多的巴德尼克家的一個傭人這麽說。

雖說是私人房間,但幾乎沒有私人物品。劍、盔甲、史書都被拿走,房間裏排列著不大感興趣的詩集和雕刻等。曾經是高級貴族時的余韻。只有那些古物還留在家裏。

「好無聊啊……」

嘀咕著自言自語。也不難理解。

自從軟禁在這裏以來,已經過了一些日子,其間什麽也沒發生。什麽事情都沒有,只是過著調整格調的飲食與生活,每天只是睡覺。像騎士團的時候一樣,危險、辛苦,還有清爽的喜悅和成就感。自己完全沒有體驗到那些。

——果然,還是強行跟過去比較好嗎。

如果硬要想起有什麽事發生的話,也就是在領地所發生的中等規模的山賊騷亂。這些家夥,只要經濟一不景氣就會馬上冒出來。

自從前日,作爲代理領主的弟弟領著私兵前去討伐後,就沒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卡利娅·巴德尼克至少也曾提出同行申請,但理所當然地被駁回。父親的命令不可違抗。

要逃跑嗎,這樣的想法並非沒在卡利娅的腦海裏存在過,但還是很快就消沈下去。逃到哪裏?我還有什麽。退出騎士團,被奪去了劍,沒有其他能力。在這個有地理特征的城市裏,很快就會被帶回來。

所以只能呆在這裏。早晚父親會帶來婚姻的話題吧。這樣的話,就和合適的男人結婚生子。然後結束一生。

想到今後的人生,歎了口氣,忽然,說起男人,他又怎樣呢。卡利娅·巴德尼克打發著時間思索起來。

是個笨蛋男人。突然對大型魔獸發起突擊,用高高在上的眼光對人家說話,還知道奇怪的事情。

不過,又是個果敢的男人。卡利娅·巴德尼克嘴角不由得松弛下來。至今爲止,有人對那個父親如此直言不諱地說過話嗎?至少,我不記得見過那樣的存在。真蠢,現在還覺得是個大笨蛋。但,並不討厭。還不錯。是啊,說不定比被這樣束縛,什麽也做不了的我棒多了。那個,衣裳褴褛的男人。

我不知道這是自嘲的笑容,還是包含了對他的敬意。這顆心裏的情感,究竟是好感呢,還是完全不同的呢,卡利娅·巴德尼克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麽說,對,我並不覺得不好。

「要是給他取個外號的話……對了,蠻勇者路基斯麽,冒險主義者路基斯……啊,不對,還是蠢蛋好些呢?」

「……既然都這樣了,就不能取得帥氣點嗎,小姐」

窗邊,傳來了不可能出現的聲音。睜著雙眼,卡利娅·巴德尼克的目光如同被吸引一般朝向了窗邊。

「就算是這樣,在偏僻的酒館裏,也有人叫我羅密歐哦」

本來,應該不在這裏的人物。不可能知道這個地方的人物。那個蠻勇者,冒險主義者,以及蠢蛋——路基斯占據了窗邊光景,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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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39 am

第18話 惡棍師徒

「老爺子,我出錢——委托工作,拜托了」

從城堡回來後,從老爺子那裏聽說了卡利娅·巴德尼克擅自爲我頂罪,退出騎士團返回巴德尼克領地的事。

唉,討厭的女人。真是個討厭的女人。而那個我居然什麽都不知道。我自以爲是地,連累了被打發到巴德尼克領地的這個女人。

就算不知道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討厭之處。我依舊會討厭那個女人。討厭至極。即使強行將那個女人從巴德尼克領地拖出來,也絲毫沒有良心的譴責。啊,對了。也只不過是,如此罷了。

「哈啊,我無所謂。要是能出得起與內容相符的足夠酬勞,隨時都可以幹活,路基斯」

只是,你出得起嗎。一副這樣的口氣。

理查德老爺子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牙齒,坐在酒桌對面。

事前的准備,首先是這個理查德老爺子,不拉這老東西進來就沒法說話。

想要把卡利娅·巴德尼克從領地裏拖出來,我一個人單騎去巴德尼克領,什麽也做不了。假如是勇者或英雄。對,就是這樣,救世者那男的,或許一個人就能成事。

然而不巧,我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更不是那種掌控一切的男人。所以,要用人。要像使用一樣,必須的。

「……西北部那夥落魄冒險者的山賊群。打算煽動他們。沒必要來硬的,但至少,要讓領主出動私兵」

話音剛落,理查德老爺子炯炯放光,似乎是在琢磨,混雜著深思的渾濁目光。

「相當,有趣的委托呢。原來如此,我也不討厭大幹一票呐」

語氣好像在暗示什麽,又好像已經看穿了。老爺子在句尾加上一句,真他媽蠢,然後撫摸著下颚的胡須。

「可是,我不知道委托的理由。呐,路基斯。恐怕不行吧,一夥山賊?那幫家夥自由慣了。難道我就能做到,這什麽鳥理由」

啊,來了,就知道會來的。是啊,老實說,這種事情不是委托一個冒險者去做的內容。煽動山賊群什麽的,與其說是委托,不如說是陰謀詭計之類。但是,我可是知道的,老東西。

理查德老爺子的手,在後面正慢慢摸到腰間,可是知道的哦。那視線已經變成了,該不該處理掉我的判斷。從現在開始,只要有一句話不中聽,腦袋立刻搬家,這真是不可思議。

我感覺胳膊上的肌肉在痙攣。拼命抑制住變快的呼吸,束縛緊張感。如果知道在虛張聲勢就完了。刺眼的目光捕捉著我的表情和一舉一動。

「當然。那種理由對老爺子怎麽行呢……只是我在想,偶爾也該行行善吧」

停頓了一下,嘴唇張開,仿佛在開玩笑。

「喲嚯,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什麽行善的料。你特麽是知道的吧」

老爺子的肩膀,稍微用了點力。想拔刀了。倘若一知半解的樣子,那就危險了。胡言亂語的神經病,沒有活下去的價值,對,這就是惡棍的判斷。強行從他的肩膀挪開視線,張開僵硬的喉嚨。

「哈啊,以前老爺子幹了件好事,讓一個女孩子備受欺負。幫她一把,我想上天就不會降下懲罰了,對吧?」

這只老狐狸的眼瞳打了個顫。淩厲的眼神中,瞬間釋放出殘酷的氣息,氣息隨即化爲了黑色的刀身。

——吭吭

反射性的執起匕首與老爺子的黑劍相碰。肩頭附近的橫劈一擊,被鐵質格開阻止了。偶然,毫無疑問純屬巧合。沒有防備,只是下意識地把匕首放在了刀刃的位置上。下一擊是防不住了。剛才的一擊,也只是一瞬間看出了老爺子的呼吸。

這老東西狐狸般的劍路,是無法像卡利娅·巴德尼克那般讀取的。更何況,我從未看到他動真格地揮劍。

黑色的刀身仿佛就這樣融入了黑暗中,不是爲了顯示威力。而是毫無疑問動了殺機。匕首僅剩一把。無論哪種刀法,都會被看穿。畢竟,我劍術的基礎,都是老爺子教的。

——這是,死定了啊。

就在快要絕望歎氣時,老爺子輕晃一下刀身,一口喝幹了麥酒。

「——知道多少?」

譬如,哪裏。怎麽,都沒問。

就好像那些都無意義了,那幹脆點,有多少。

「……不多,大概吧」

方才那一擊所帶來的余韻還無法隱藏住,額頭冒著汗,回答道。

在前一次大戰中,身爲高級貴族的巴德尼克家,由于家主不在的混亂而未能出席。史實上,事實就是如此。

——那麽當主不在,爲何結果連當主代理都沒有任命呢。

參加那場大戰前,只能是當主暴斃。大規模山賊襲擊的緣故。當然,領主的私兵不會那麽輕易讓山賊得逞。只不過那些山賊,碰巧是些來曆不明全是精銳模樣召集起來的私兵;碰巧熟知當主的行進路線采取行動;又碰巧沒人要金銀食物,只要當主的腦袋。

「真是年輕氣盛啊。不,我不認爲這是什麽壞事。不過。有一位小姑娘卻因此受了苦,可以幫一下嘛」

我就是這麽想的,補充道,眯起眼睛注視著老爺子的動作。

老爺子哼了一聲,撓了撓臉頰。

「哼。原來如此,也並不是一知半解。而且,運氣不錯」

漆黑,充滿殺機的刀身消失在鞘裏。從肺部流出了放心的歎氣,但還不能吐出來。

「如果你只是模棱兩可探口風的話,最好就當沒來過這裏。要是運氣不好,到達這裏之前就已經死了。沒錯,都有預想過」

啊,很懂的。爲什麽?因爲我以前就差點失去了手臂。

還不至于說出這些話。也如老爺子一樣把匕首收入了腰間,擦擦汗水。

「我不會說得太深,也不會問,現如今那裏的山賊……不,應該是召集的私兵,你應該還有一定的影響力。我希望你能煽動他們,至少能讓領主出兵的程度」

理查德老爺子摸著下颚的胡須,審視打量著我的身體。就像在探索什麽。評估一下那個價值。如果,這都不行會怎樣。果然我,會死麽。還是放一馬呢。

數秒,頂多也就數十秒的時間,被莫名其妙地拉長了。

「——至少,在邀請別人的時候把自己打扮得光彩些。想要召集人手,就得表現出自己闊氣的一面」

如此嘀咕著,像最初那樣,擡臉露出了牙齒。

「我可是很貴的,路基斯,做好心理准備吧」

意想不到地用力拍了一下肩膀,讓我猛地趴倒在酒館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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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40 am

第19話 不義親子的密談

簡直在說真是愚蠢透頂一般,翹著嘴,奈因絲女士搖了搖頭。

「奈因絲女士,東方自治都市的門路,有吧?」

「拒絕」

就這樣深深地坐在椅子上,閉上嘴唇,好像要換個話題似的。已經不想說話了,表明著自己的意思。吃閉門羹,也是說這回事吧。當然,這程度對此也有預想過。

「路基斯。你難道忘了嗎?對離開孤兒院的人……」

「——孤兒院不會伸出援手。當然記得啦,畢竟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故意指著自己的耳朵,跟奈因絲一樣倒在椅子上。

孤兒院只對孤兒院所屬人員進行庇護。是這裏的鐵律。

孤兒院贖身出去的,用其他方法出去的,不會再受到庇護。除了想享受過去的美好時光,或者租張床過一個晚上的要求之外,這種拜托門路的就別指望了。

萬一做了那樣的事情,對孤兒院的信任就會下降。被賣到妓院的人逃亡,最終孤兒院給予庇護,那就是對贖身者的背叛。

還有理由。王都的後巷不僅有孤兒院,還有負責經營妓院的人,統合無賴的人,各種各樣的生活方式,以及相應的組織。

而且可以說所有的一切都和孤兒院聯系在一起。妓院會爲女子,會算計的人贖身,有力氣的人則會被當做打手來贖身。

「——正是如此,跟阿琉珥娜一樣都是聽不進話的笨蛋」

「那麽,話就到此爲止,小家夥。不管你陷入多大的困境,作爲孤兒院的主人,我不能伸出援助之手」

眯著紫瞳,以一副聽不進去的樣子,奈因絲女士表情凝固了。完全正確。那話毫無反駁的余地。所以,我來這裏不是爲了那些。

「沒錯,所以我啊,不是來跟孤兒院的主人說請保護我那些蠢話的。不是那樣的」

從椅子站起來,俯視坐著的奈因絲女士,雙手按在桌子上。奈因絲女士,對我的態度頗感意外,眨了眨眼。

我沒有力量。智慧學識都沒有。教養也不過是在孤兒院學到的東西。連說服別人的辯論術都不懂的話,時至今日更不會無恥地去和別人談論道德了。

所以,只能使用我擁有的武器,那就是

「我是來和奈因絲女士做交易的,對等哦」

我所擁有的武器是,知識。沒錯,用經曆過那個時代的知識,與卡利娅·巴德尼克,理查德老爺子,還有奈因絲女士她們並立。

「……路基斯。最後一次,告訴你。所謂交易,是指擁有必要物品的人之間所做的事情」

奈因絲女士滔滔不絕地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就像是在跟幼子講道理一樣。

「你需要門路。可我什麽都不需要,我很滿足。所以交易是不成立的」

「那怎麽可能呢。再怎麽奈因絲女士,也不是會動的屍體吧 ,活生生的人不是」

緊接著剛說完的話,我擡起了按在桌子上的手。

似乎只聽見吸氣聲,就連自然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在那一瞬間裏,除了表現奈因絲女士的驚愕聲外,其他聲音都消失了。

紫色的頭發搖動著,恐怕是爲了不讓人看到動搖而努力著吧,其眼睛,身體的動作,與平時相比明顯發生了異變。

我手下的,是一枚刻有印記的戒指。

那個,是襲擊我和卡利娅·巴德尼克的人中,戴頭盔男子身上的東西。

雖然知道會對自己有所幫助,但把它用在與親近的人交易上,卻是難以形容的感覺。

「……戒指,怎麽了。我可不會花錢買。這種東西,也不值錢」

那聲音,奈因絲女士已經回到了平時,好像沒什麽興趣。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爲給人留下沒有任何價值的印象。

「嗯,可不是販賣品。這個刻印,知道嗎?是所有舊教徒所崇拜的紋章吧?」

戒指上篆刻的印記。指著那些象征性的紋章,一個接一個地列出奈因絲女士可能知道的事實。紫瞳,閃爍著。

「像是這個世界真理之類的,我不在乎……持有這個的是,哈啊拿著普通武器,騎著匹馬的分隊隊長。是假信不錯,稍有曲折也好歹把信件送到科裏登堡的我以及——騎士階級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卻被他們攻擊了」

寒冷的氣息籠罩著孤兒院。

必須從容點,要是把自己的焦慮也傳遞過去,就沒意義了。不能讓其看到這邊的弱點。只要傳達事實就行。

因此,正如受到奈因絲女士催促一樣,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

「可惡啊,我在想怎麽辦。因爲如果告訴公會這段經過——襲擊我就算了,卡利娅·巴德尼克也在呢。當然啦,獵殺舊教徒的行動怕是又要開始喽,我是這麽想的」

沒錯,就算是事實,可如果被襲擊的只有我就毫無意義了。低劣的平民連發言權,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但卡利娅·巴德尼克就兩回事了。雖說沒落,卻也是名門,況且是騎士階級。再加上當時隸屬于騎士團,是無可爭議的騎士。

之後把傳言流出去就可以了。一經風傳,她,受到舊教徒襲擊,其結果是不得不退出騎士團。對,人們都會這麽判斷的。判斷很簡單。

那麽,接下來更簡單了。面對不景氣與重稅的不滿。以及維持治安的名義。再加上上流階級被襲擊的正當理由。王國會很高興地去狩獵舊教徒吧。必然的,可以斷言。

——爲什麽?因爲狩獵舊教徒啊,舊教徒和王都之間的對立是存在的。在我所知道的未來。

「——路基斯。你,爲什麽將這段經過帶給我?」

我說完了。一陣沈默之後,奈因絲女士垂下視線,開口道。

「沒什麽——只是,奈因絲女士不是很重視自古以來信仰的人嗎。那麽,從良心上去考慮,我也想盡可能地助你一臂之力呀」

感覺就像在刀尖起舞,語言邊緣間的對話。

雖然知道對方的情況,但要有避免言明的智慧。讓對方不得不這麽想。不是敵人,這只是交易。就像是在表達自己的意願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發出了很大的歎息聲。

「好吧。見不到的時間裏成狡猾的小家夥了——不,是好男人呢,路基斯」

「當然,很高興聽你這麽說。不爲別的,這可是奈因絲女士說的呢」

奈因絲女士眯起紫色的眼睛,催促說,不要理會那些是真心話還是恭維話了,快決定內容。

「通往東部自治都市的移動手段,和向導,可以的話還有市民權——慎重起見,要兩個」

「知道了。自治都市是有不少門路。說不上簡單,可以商量一下。那麽路基斯,你給我提供什麽?」

奈因絲女士快言快語回答了。自治都市的市民權並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取得的。言外之意是,那邊也有舊教徒的人,對,是這麽說的。

我擺弄著手中的戒指,接著茬說道。

「戒指要麽毀掉要麽交出。還有………讓卡利娅·巴德尼克移居到自治都市。證據加證人一起消失,一石二鳥不是」

「原來如此」

奈因絲女士嗓子裏發出咯咯的笑聲。

「真的成了個好男人,路基斯——市民權確定會入手的」

浮現出在孤兒院從未見過的包含著妖豔的笑容,奈因絲女士說道。

這樣一來,爲了拖出那個女人,兩個前提備妥了,之後,就只有實行手段啦。

總算達成了兩個難整的交涉,我內心深深地,歎了口放心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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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41 am

第20話 黑暗者們

貨車在夜色中奔馳。從堡壘裏帶出去的馬拖著一個輕便的貨鬥,馬蹄聲嘶力竭地踩在大地上。貨鬥本身是臨時粗制濫造的,搖晃得厲害,但速度卻很快。只有一匹稍顯不安,但總算是完全發揮作用了。

「馬啦,貨鬥啦,准備得真周到啊,路基斯。哪兒弄的?」

「這是秘密。但請放心,非常安全。私兵跟山賊忙活著,宅邸也就幾個傭人而已。這樣的機會可不能錯過。我們就趁這個機會去找出寶貝吧」

救出卡利娅·巴德尼克。還有,爲了達成其他目的而招呼了幾個人。大家一起被馬搖晃著,在黑暗中散布著聲音。

每個人,無論男女,都生活在黑暗中。要在黑暗中共同行動,這樣的家夥就會有用。能用就用,不用就扔的貨色。

「可是,巴德尼克家,是個沒落的家族吧,能有什麽寶貝?」

「有,毫無疑問」

對一個不安的肩膀露在外面穿著的女人這樣斷言道。

倒不如說正因爲有這樣的家世,才會有古董。才不會放棄先祖流傳之物。

那是他們作爲高級貴族的證明。是有品位的東西。巴德尼克家現在甘于騎士階級,但毫無疑問,只要時機成熟,他們就會重新成爲貴族,甚至是高級貴族。

這樣的話,無論生活多麽艱難,也不可能把它們賣掉。不可能的。那可是顯示出貴族自豪感的金品、銀制餐具和各種名品。

哈啊,是的。那家族,是不可能那麽做的。

撿重點將事情說明後,臉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麽說呢。感覺這真的是路基斯麽。小偷,掃水溝什麽的,你不是在幹這些嗎……」

「是啊。是路基斯吧。餵,不會是吃了什麽怪東西吧」

有的人抱著肩膀,半開玩笑地想要撈些好貨,也有的人直接逼問。與其說是失禮,不如說是些毫不客氣的家夥。

一邊歎氣一邊回答,但這還是很可疑吧。臉上露出苦笑,額頭上滴滿了汗。

正如所言,當時的我是個慣偷。過分到最後冠了個溝渠老鼠的綽號,跟掏溝者挺般配的。冒險者的入門也做不好,如果得不到工作就沒有獎賞,連一個騙局都做不了。確實只有愚蠢,廢材一個。

沒錯,回想起當時的自己,那裏不可能有什麽美好的回憶。相反,出生在後巷裏的人們,有那些東西的人才是稀少的。

爲了吃上一片碎面包,有把腦袋蹭到地面上的事。爲了充饑,連同老鼠蟲子一起吃的事,也有因爲盜竊而半死不活回憶的事,更有一邊被唾棄一邊爲了錢而擦鞋的事。

出賣尊嚴,沒有任何驕傲可言的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一天過去後,只有等待朝陽的冰冷夜晚。那是一場戰鬥。沒有誰會給予幫助。活著,對我來說只是一場悲劇。

唉,原來如此。所以我,沒錯,才會變成那樣吧。正因爲那個我,才一無所獲吧。未來的我,自己曾經的身影浮現在眼底,不錯,突然明白了。

所以,就到此爲止吧。對于悲慘而該死的生活方式,必須畫上句號。將曾經的我,供奉起來。必須在這裏劃清界限。否則一切都會重演。

唯獨這一點,甯願死也不要。

「話說回來……前面什麽也看不見,這有路嗎?」

「啊,那個地方一點沒錯。在巴德尼克領的南邊,應該從森林那邊進去」

口嚼煙的味道緩緩穿透鼻腔,看著馬疾馳的前方,如此說道。

由于山賊的影響看守會變得薄弱,可要在白天,正面突擊騎士的宅邸還是有些亂來。肯定會多少留點,看家護院什麽的。

被發現得越早,私兵就回來的越快。果真如此,一切就完了。跟私兵對抗?想想就不止愚蠢更是傲慢啦。卡利娅·巴德尼克不止帶不走,就連宅邸的寶貝也順不出來。

「和時間的競賽呐。穿過森林,一到宅邸就迅速撈寶。那些個私兵很蠢的,不被發現就能逃出來,這是最好的了」

「那還不錯啊.....」

體型比較大的大漢,眼睛定住皺起眉頭,注視著前方。

「……這麽漆黑怎麽穿過森林?要等到天亮嗎?」

「哎呀,你就放心吧」

忘了一點。沒錯,我也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當然,跟卡利娅·巴德尼克的才能,老爺子的惡毒,奈因絲女士的聰明是無法相比的。但是,沒有它,別說是從黑暗中逃生,就連工作也做不了。而且,唯一和以前的我一樣,是我的搭檔。

「我的夜視很強——這一點,誰也比不上」

在月光透不進的黑暗裏,時間在森林,地面,天空這一切的境界線中變得暧昧,夜幕籠罩著天空,任何人都無法得到光明。毫無疑問,這個世界是黑暗的。

「越黑越好。夜幕降臨吧。這就是我的本事。趁著夜幕降臨,讓我們來完成一切」

——夜幕降臨的空間裏,森林的樹木,樹木枝條的抖動,匍匐在地面上花草的搖曳,這些都鮮明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夜色世界,就好像在我手中一樣。只有這個特技,我不輸給任何人。沒錯,哪怕是自稱救世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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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50 am

第21話 同爲任性之人

「就算是這樣,在偏僻的酒館裏,也有人叫我羅密歐哦」

卡利娅·巴德尼克認爲那句話無論如何都帶著諷刺的意味。與其說是故意的,不如說是在演戲。不由得瞪著銀色的眼睛,困惑地盯著窗框外的路基斯。

「你這家夥,怎麽在這裏……不,不對。爲什麽來這裏?」

卡利娅·巴德尼克心中的動搖顯而易見,那雙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說明其思緒並沒有很好地運作。那敏捷的手指迷惑般一直在晃動,盡管如此還是慢慢扭開了窗戶把手。

「不管怎麽說,公主殿下被囚禁了,前來解救不正是羅密歐的責任嗎?嘛,這回囚禁的或許是騎士才對」

路基斯拂去了身上的樹葉,言之鑿鑿地,慢慢伸出手來。打了個哆嗦,連猛獸都不害怕的身體在發抖。表情包含著驚歎,兩條眉毛往上走,卡利娅·巴德尼克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是被囚禁。自願的,僅此而已」

那肯定是謊話。沒有絲毫的混雜,純粹的謊言。面對著向神忏悔的同時從口中說出話,卡利娅·巴德尼克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唉,騙人的。肯定是在撒謊。可是爲什麽,說握住那只手呢?爲什麽,說不管去哪裏都要帶出去好好看看呢?在這裏握住那只手,是對父親的不義。到那時得到這個男人的幫助,作爲替代是打破自己所承諾的誓言。這種汙漬是卡利娅·巴德尼克的矜持、倫理、人生觀。無論如何也擦不掉的。

「而且,我絲毫沒有想讓像你這樣寒酸的男人幫忙的意思。滾!回去吧,去哪裏都可以」

「……怎麽說呢,真是個任性的人」

對噘起嘴唇說出的話,路基斯聳聳肩作出回應。沒辦法,那態度就像是在哄一只不高興的貓。

不喜歡。銀發飄動了一下。是啊,一開始就覺得不喜歡這個男人,卡利娅·巴德尼克勾起了回憶。說人家任性,自己又怎樣。任性地介入人家的戰鬥;任性地保護人家;任性地救人家,還厚著臉皮說出來。啊,何等任性的男人。

「到底是誰在任性呢,路基斯。在城堡裏你這家夥的任性舉動,也讓我很頭疼吧?」

露出刺的話,很自然地從卡利娅·巴德尼克的嘴裏漏了出來。像是在發脾氣似的,就是那樣盡是些怄氣的話。

「當然是你,卡利娅·巴德尼克。任性地救了我,任性地退出騎士團,任性地來到這種地方。啊,真是個任性的女人」

自說自話,卡利娅·巴德尼克氣得銀發顫抖,就在怒火爆發的一瞬間,那纖細而白皙的手指,被粗糙的手掌握住。一想到那觸感,卡利娅·巴德尼克本應與憤怒一起發泄的言語再次擦著喉嚨落了回去。

那些爛透了的騎士階級、上流階級的人,這樣的手沒人有。在騎士團中,雖然有作爲騎士值得自豪的訓練痕迹,可是沒有人會有如此粗犷的手。像是被擦破了一樣留下傷痕,完全感覺不到柔軟。或許是起了肉刺,接觸到的皮膚會有一些違和的感覺。與其說有男子氣概,不如說是爲了生存而磨損的手。不舒服。手的粗暴簡直就像野獸一樣。握著這樣的手,被握住都是第一次。

啊呀,可是——手被握住,感情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興奮過。

不知不覺中,卡利娅·巴德尼克的手返握回去,那白皙的面頰中混入了稍許朱紅色。這並非是有意識的,而是無意識的。因此,這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反射舉動,這在腦海中反複了好幾次。

「——所以,我也決定任性一回。對,要把你從這間宅邸裏搶過來。你這家夥和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的約定才不管呢,我不過是只溝渠老鼠而已」

路基斯不再對卡利娅·巴德尼克使用,那些繞繞彎彎桌面上的敬語,胳膊用力一拉。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裏,似乎寄宿著一絲黑暗的光芒。

「是嗎,嗯……哼,隨你的便,你這個任性的家夥。啊,可把我搶過來,事情就要搞大些。對嗎?」

「對啊,反正命是任性家夥給的。那麽,咳——......想要命的,就乖乖聽話立刻坐到外面的馬車上,公主殿下。不,是騎士大人嗎?」

這即興創作出的壞蛋台詞,不過是裝裝傻,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臉頰不禁舒緩了下來。

「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騎士。卡利娅,普通的卡利娅——路基斯,如何,你這家夥是普通卡利娅的同夥嗎?」

沒錯,從巴德尼克家搶過來的話。當然相應的,卡利娅·巴德尼克就要改變,普通的卡利娅眯著眼睛。

「……呃啊,當然」

一個令人困惑的時刻。路基斯像是在挑選詞語一般,慢慢地張開嘴唇,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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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53 am

第22話 我的同夥

在四周一片寂靜之中,將盡可能多的東西裝上貨鬥。關于偷盜,識別分辨值錢東西這方面,大夥的本事都不是蓋的。

「餵,路基斯……那位公主,要帶走嗎?」

「啊,說過的吧。必須帶走,說過的」

說是這麽說,身材魁梧卻膽小的巨漢還是很不安,看了一眼坐在貨鬥上的卡利娅。輕輕的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

對于平民來說,騎士階級、貴族階級的人是遙遠的存在。雙親一次又一次地告誡他們,碰一下就會被殺一點也不稀奇。就算對貴族之類都抱有反抗精神,可一旦遇到實物,內心深處所刻下的恐懼心裏就會湧現出來。

「話說回來,傭人怎麽處理。盡可能不想殺人……嘛,被看見就沒辦法了」

「沒問題。可沒那麽笨。我們不會搞砸的」

點頭回禮後,返回宅邸看情況。

傭人,盡可能不想殺掉。反正卡利娅的身影一旦消失,就要承擔責任,也許會被斬首,可自己管不了那麽多了。

我心中另有所圖。爲此,應該盡量避免傷亡。這無論如何都是讓人感到不自在的舉措。

能運的錢和物品都裝好了吧。如果裝得太多,一匹馬是載不動的。那就只剩下收尾了。爲了消除最後的不適。而且,也爲了得到目標之物。

————————————

我知道那東西放在那裏。確定無疑。爲什麽?聽卡利娅·巴德尼克自己說的。當然,不是卡利娅,而是騎士團英才,未來的卡利娅·巴德尼克。那家夥對著名爲救世者那男的,用甜美的語氣說話時讓我給聽到了。

——這是,我家族的傳家寶。在傳說中,被稱爲神秘和奇迹。

那是世代相傳的玩意兒。世代,本身是繼承下來的。在這個時代,還不知道那個重要性。因此,那女人說放在地下倉庫裏。穿過敞開的門,向倉庫邁足踏入。

那裏被昏暗,塵埃臭味,以及從腳後跟往上爬的寒氣所支配。

「就是你,你呀——我可是在一直尋找哦」

啊,對了。雖然被很莊重地固定著,但無論怎麽說都不是值錢的東西,也感覺不到像古董一樣的價值。只有陳腐,已經不僅僅是價值,在這裏的某種意義也喪失了。

當拿起古老劍體的瞬間,可以的話真想高喊歡呼,這種激動感充斥著我的胸腔。

啊,這便是了,這才是傳說本身。曾經,那個女人。卡利娅·巴德尼克,贈與救世者,成爲那個家夥的武器。

——哈啊,又一個,被我捏碎了。

按捺住想要翹起的臉頰,用不顯眼的布蓋住,挂在腰間。而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了地下室。

至此,房子裏值錢的東西消失了,傳家寶也消失了。傭人只是被捆綁起來。如此看來,將罪行推到卡利娅·巴德尼克的頭上,不會有任何的可疑。把所有的罪責嫁禍給那家夥的條件,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具備了吧。

——————————

「東方的自由都市……伽羅亞瑪利亞嗎?」

「馬車和向導都准備好了。到了那裏,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的手也伸不過去。風頭過去之前,可以在那裏打發下時間】

東方的自由都市伽羅亞瑪利亞。擁有幾重堅固的城牆,作爲連接東西方的貿易中心而繁榮起來。以其財力爲背景,這個都市國家發揮著不受其他國家幹涉的作用。就算是騎士階級,重視自主性的伽羅亞瑪利亞人也會拒絕幹涉吧。

「不過,一想到馬車費是從我家賣掉的財物中出,就感到心情複雜啊」

「饒了我吧。爲了此次行動甚至還舉了筆債。這回搶來的錢財都用來填補虧空了」

皺起眉頭,從肺裏呼出一聲黯淡的歎息。

是的,理查德老爺子的報酬,宴會的花銷,還有新買的這套衣服。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出自我可憐的腰包。那就只有借了。從那個臭名昭著的蒼發惡魔塔爾維斯·泰格。以最糟糕的條件。

「不管怎麽說早點出發。一旦鬧起來,就沒那麽容易通過關卡了」

「……路基斯,你這家夥又怎麽辦。我走了,不就會懷疑上你了嗎?」

在即將登上馬車之前,晃動著兩束銀發,露出微笑的卡利娅眯起了眼睛,聽著。

「咳——……我,也會在之後追上來的。有借有還,否則這個國家就待不下去了。這可不行呐」

唉,撒謊,這當然是撒謊。塔爾維斯·泰格的債,從偷來的財物裏已基本還清。

我是有目的的。作爲一個冒險者,取得巨大成就,目的就是爲了迎接阿琉珥娜。留在加萊斯特王國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就在此處和卡利娅分別吧。未來的你,是一個藐視弱者、冷徹、毫不掩飾偏見的人。到這裏,還不錯。有些不舍。

是的,沈浸在感慨中的時候。卡利娅白皙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腕。簡直就像要握成一團般,強烈。

「不行」

咯吱,能聽到肉被勒緊的聲音。不由得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卡利娅,那是我熟悉的面孔。這個女人在刻薄的時候露出的笑容,就在那裏。

「要是你這家夥留在加萊斯特,我現在就回到宅邸,這麽吹吧?那個懷恨在心的惡棍路基斯,光襲擊我還不夠,就連值錢財物和——傳家寶都搶走了」

表情上看,血色逐漸消退。不僅是臉,所有的血液都迷失了方向,向下向下一直滑落。

思考在這一瞬間凍結,無法得出好的結論。

「以爲我什麽都不知道?大笨蛋。你這家夥有何企圖,早看出來了」

無法反駁。這一切都是膚淺的,不知該說什麽了。

「但是,沒關系。啊,沒關系的。你這家夥——是我的同夥吧?

同夥的話,不是也應該一起去旅行嗎。如果,如果啊。萬一,你這家夥背叛了我」

——必定,會把你這家夥逼入絕境的,懂嗎?

卡利娅,那肢體緊壓過來,在耳邊低語。從一旁看,宛如是在用嬌豔的肢體語言細語著愛意,實際上卻用冰冷的聲音編織著威脅話語。

糟透了。天啊。讓最不該發現的家夥發現了。不可能知道細節,也不可能知道全部。可這家夥還是注意到了。我所盤算的事。知道之後,還在這裏盯著劃水。

「那麽……你說的債款怎麽辦。沒關系吧?反正我們都要離開這個國家啦」

卡利娅說完,拉住我的身子,強行拖進馬車內。困惑的大腦,和極其混亂僵直的身體,完全無法抗拒這種行爲,兩人一起倒進了馬車內。

「——路基斯,你這家夥,是我的同夥嗎?」

倒在馬車內,從下方凝視著我的臉,卡利娅說。

真的,討厭,最差勁的女人,就是這家夥。

「——啊,當然的,卡利娅」

至少爲了不讓動搖暴露出來,臉上挂著刻意的笑容,如此說道。

馬車,振動起來,開始行駛了。加萊斯特,就像從我的盤算中,脫離而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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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8:55 am

第22.5話 特典1

馬車在路面上顛簸向前,並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

是車輪老化的緣故吧,從剛才開始,只要地面稍有起伏,馬車就會發生劇烈的搖晃,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而搖晃的次數已經數都數不清了,脫掉衣服能看見淤青都說不定。

嘛,畢竟這輛馬車原定是卡利娅·巴德尼克自己一個人乘坐而租來的。如果突然多了一個乘客的話沒有足夠的空間才是正常的。

「怎麽從剛才開始就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就這麽期待和我一起踏上行程嗎?」

銀發歡呼雀躍似地在空中飛舞著。卡利娅和我面對面地坐著,臉上浮現出非常平靜的微笑。

真奇怪。我和那家夥,受到的衝擊和搖晃的程度應該不會有什麽區別,爲什麽她能這麽從容?

多麽不公平啊。

「確實。當然,如果能有個可愛的女孩子坐在身邊,我會更期待的」

我誇張地聳了聳肩,輕聲說到。爲了避開即將到來的卡利娅手刀,垂下了頭。

但是,迅猛的破空聲沒有像往常那樣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什麽東西握在了我的雙肩上。等一下,我現在聽到的確實是骨頭吱吱作響的聲音沒錯吧。

「路基斯。你覺得我是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的人嗎?」

一邊歎氣,一邊輕輕擺了擺手。卡利娅的話語本身是令人不安的,但她的音調卻又那麽的平穩,恐怕這家夥是故意的吧。

抓著肩膀的手似乎也沒有多認真。不,明明沒有多認真,卻能讓骨頭嘎吱作響。這家夥對力氣的調整真的不能以一般人類爲標准嗎?過去的我就不知道因爲這種事而骨折了多少次。

一想到這,內心最深處最討厭的那些記憶就複蘇了。畢竟是這樣的境況,回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也是不應該受譴責的吧?

慢慢地將手疊在卡利娅的雙手上。她那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那表情活像是一只渴望被撫摸的貓,雖說是貓,但也很讓人不安,而且那氣場也高得讓人窒息。

這麽說來,在救世之旅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輕松地笑過呢。

一邊想著那樣的事,一邊把掌中的那雙手拉到跟前。要是身上挂著一個人的重量,就算是騎士也無法保持平衡,下盤就會不穩,在搖晃的馬車中是致命的。

──嘎嘎,嘎吱!

和我一樣,失去支點後的卡利娅在馬車內不停地晃動著身體。那什麽,畢竟我一直痛苦著,如果說是同夥的話就必須要同甘共苦對吧。

聽著卡利娅發出的慘叫,不由得笑出了聲。

————————————————————

「——路基斯,你這家夥,是我的同夥嗎?」

被卡利娅·巴德尼克這句極具威脅的話牽著鼻子走,登上這駕馬車已經有幾天了。雖然還不知道是不是選擇了小路的緣故,總之,到現在爲止還沒有發現作爲追趕者的卡利娅的父親——貝弗裏奇·巴德尼克的蹤影。

也希望能不被找到,但連自己都覺得不太現實。

畢竟,把騎士階層的巴德尼克家宅邸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將稱爲傳家寶的寶劍都掠走的,就是我啊。

就算能爲寶劍的失蹤找到什麽合適的理由,但真相的暴露仍舊是一瞬間的事。現在,他的瞳孔中一定布滿了血絲,尋找著包括我在內的爛泥們以及眼前的騎士大人吧。

輕輕晃了晃受卡利娅所賜感到疼痛的肩膀,疼痛可算是減輕了。這家夥到底有著怎樣的力量啊?這樣想著,微微睜開眼皮,看向在眼前飄蕩的銀發。

銀色的瞳孔現在並沒有朝向這裏。她正饒有興致地將目光投向車外,瞳孔中不斷浮現出自然的畫卷,估計是眼前的景象跟加萊斯特王都近郊大不相同的緣故,那樣子簡直就像個愛上了新世界的少女。

啊,不,更正一下。那樣的形容與這位騎士大人太不相稱了。說成是認真搜尋獵物的猛禽比較合適?

是注意到我在想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嗎?卡利娅挑了挑眉,將視線重新投向這邊。

「只知道這遠離了大道,可我對這一帶並不熟悉,所以說,我們要去哪?」

真是服了。原以爲只是出于興趣才將外面的景象烙印在了瞳孔裏,沒想到是在認真地觀察周圍。優秀得令人討厭。

如此優秀,即便是在騎士團中應該也能很容易就脫穎而出吧?話雖如此,她本人大概是沒有這樣的覺悟吧?

我聳聳肩,揚起臉,說道。

「明察。咱們也不是愚蠢的野獸,作爲人類,逃跑也要選擇合理的逃跑路線吧,不是嗎?」

說著,那雙銀色的眼睛對視。卡利娅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坐在座椅上。馬車的搖晃總算結束了,車身恢複了平靜。

就算再怎麽想要盡量遠離貝弗裏奇·巴德尼克,但目的地的範圍還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加萊斯特王國西邊與巴德尼克家間的聯系非常密切,如果我們逃到那裏然後被發現的話,一切的動向都會被貝弗裏奇·巴德尼克所知曉,然後,加萊斯特王國北方連結著的是貧瘠的山地。確實,以隱藏行蹤爲目的的話,可能是最合適的地方,不過自身的行動也會過于受限。那麽,剩下的選項就是東方和南方。然後,作爲逃亡地優先級最高的無疑是東方。

取得市民權當然是有條件的,而且肯定不會容易。只不過,東方有以自由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爲首的自治都市國家群。

其中有許多加萊斯特王國無法輕易幹涉的都市。因此,如果要逃跑的話,肯定會選擇那裏。至少,若我是狩獵的一方,會優先盯住東邊。

「逃跑途中被埋伏的話就會很糟糕了。所以這次的目標是南方」

南嗎?卡利娅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坦率是件好事,倘若可以的話,真希望你能直接讓我下車,獨自踏上行程。

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這是通往砂石之國伊利薩德的道路。那麽,畢竟是在逃跑,顛簸什麽的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砂石之國伊利薩德。那並不是正式的名字,只是俗稱。不過,所謂的俗稱一般總能表現出事物的本質。

正如砂石之名所示,伊利薩德是一個大部分國土都被沙子覆蓋著的國家。土壤貧瘠,上天賜予的恩惠也很貧乏,甚至有聽過那是一座不夜國的傳聞。不過,不知道能相信到什麽程度。

然而,正因爲是嚴酷的環境,人們才會有一種要戰勝它的奇妙使命感。至少,被稱爲沙漠之民的他們,子孫們也是這樣的吧。

伊利薩德的人像鑄鐵般鍛煉自己的肉體,讓肉體磨損到甚至可以稱之爲淒慘的程度,使骨骼變形以適應當地的環境。在先王時代的戰爭時期,伊利薩德甚至蠶食了加萊斯特王國的領地。

卡利娅聽了我的話,眯起眼,歎了口氣說。

「是蠻人的樂土嗎?看來不會是安穩的旅程啊」

像是要吐出口中含著的苦澀似的,卡利娅微微吐出舌頭,像是心情變差了一樣再次將視線投向車外。

嘛,伊利薩德和巴德尼克家緣分不淺。就算是卡利娅,也會與之有所牽連吧。雖然無法推測到她具體的感情,但至少能夠體察到她情感的波動。

況且,說成是蠻人的樂土也沒錯。相反,提及伊利薩德這個國家,應該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詞語了。

「機會難得,去一下鬥技場的聖地怎麽樣。說不定會意外地喜歡呢」

真的,卡利娅會和伊利薩德的市民們在某種意義上意氣相投也說不定。

伊利薩德的市民被稱爲"蠻人"有很多原因,有曆史方面的原因,也有文化方面的原因。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在鬥技場進行厮殺和以此爲對象的賭博,是這個國家最受歡迎的娛樂。

當然,在加萊斯特王國也存在有競技場之類的地方,但規模和數量是無法與伊利薩德相比的。在伊利薩德,人們會將把生命放在天平上,每天都有大量人喪命。

——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誰是勇士,誰是懦夫,一目了然。

這樣令人不安的話語,就是伊利薩德的流行語。輕輕嘟囔著,像我這樣的膽小鬼本來是無論如何都不想靠近那個鬼地方的。

恐怕再有幾個小時就進入到伊利薩德了吧,那之後就不用害怕追兵了。越過國境,然後就那樣踏上通往自由都市伽羅亞瑪利亞的道路,邊這樣對車夫說到,邊將視線投向前方。

眼前的樹木上爬滿了常青藤,看起來莫名的昏暗。從剛才開始馬車的搖晃就減弱了,是因爲此刻正行進在連獸道都談不上的道路上,所以放慢了速度吧。

車夫驚訝地問,這樣真的可以嗎?我把手搭在車夫的肩上,說道。

「這條路是最好的選擇。讓我們帶著探險的心情前進吧」

要是再靠近伊利薩德,就會進入不毛的沙漠地帶,在那裏,像這樣的馬車根本無法前進。可是如果優先考慮趕路而靠近加萊斯特王國一側的話,被追趕者發現的可能性又會增大。

而這片森林就可以說是兩個國家間的緩衝地帶。貝弗裏奇·巴德尼克,騎士階級的人不可能爲了自己的行爲而無視對國家間關系的影響。我相信他對這種政治問題一定很在意。

所以,這裏很好。畢竟,可不覺得巴德尼克家的人和我有什麽特別的緣分。

而且,選擇這條路,也有其他的考慮。那才是不能告訴卡利娅的理由。

——咔。

那麽,不久前那次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這次又會如何?

卡利娅摸了摸別在腰間的長劍,嘴角微微上揚。

「——哪種魔獸?」

高興成這樣,真不愧是不惜違反禁令都要去與大型魔獸交戰的家夥。

「真是敏銳的洞察力啊。剛好要餓得受不了了,早飯可能有著落喽」

在馬車內彎下身子,看了眼窗外。像是要自殺一樣,大拇指大小的蟲子瘋狂地撞擊著窗戶。

這幅奇怪的景象不僅是針對窗戶,而是針對這整架馬車而進行的吧。從剛才開始,一直能聽到的吱吱作響的聲音,哦,就是這麽來的?

我發現車夫的臉變得僵硬而又蒼白。

「已經支撐不住了,馬腿要折斷了!」

就算強行讓馬匹加速,就這種道路而言估計前進不了多遠就該吃馬肉了。

以現在的速度繼續緩慢前行並不是什麽大問題,可那樣就沒辦法擺脫蟲子的襲擊了,因爲車上本就載有相當多的東西。

反過來說,應對也很簡單。如果行李拖慢了進程,那麽只要減少行李就可以了。也就是說,丟棄一部分行李即可。不過,話雖這麽說,馬車裏裝的行李大半是食物和飲用水。至少大部分都是旅程的必需品,不是能輕易舍棄的東西。

有一個東西除外。

我瞅了眼卡利娅,肩膀不由得微微下垂。卡利娅將自己的愛劍從劍鞘中拔出,銀瞳閃爍。

在卡利娅的腦子裏,大概全都是關于怎麽殺光四周蟲子的思考吧。

偶爾表現出害怕情緒的話女孩子可能會顯得更可愛些啊。可是這個叫卡利娅·巴德尼克的家夥,自相識以來,一次都沒有流露過恐懼,害怕的情緒。嘛,我不討厭那樣的人就是了。

——嘎。

打開裝滿油的瓶子。本來是作爲煤油燈燃料而帶來的貴重物品。不過,像這種生死關頭,再怎樣根深蒂固的吝啬天性也得收斂一下了。

而且,奢侈地使用油是不可能有過的體驗,心中浮現出一種莫名的快樂。嘭的一聲,在蟲子又一次撞擊馬車之後,那種感覺也就煙消雲散了。

沒有動物能受得了刺鼻的油味。這是從卡利娅的宅邸中拿來的東西,喲呵,是從植物中提取的油吧。真不愧是上流社會那些家夥使用的東西,高級貨色。剩余的部分得好好收起來。多少需要一些這樣的奢侈品。

把以前連碰都沒資格碰的油潑在身上,雙手握住匕首。爲了避免因油握不穩匕首,把粗糙的布繞在手與刀之間。

然後,一言不發地把手搭在馬車的門上。沒錯,就是爲了把該扔掉的東西扔掉。

只見卡利娅的銀瞳微微晃動。發現她張大了嘴,是因爲震驚而導致的吧。可惜,晚了。

那是當然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所以早已做好准備。如果連這都無法追趕上你的話,我就再也無法違抗你了。我討厭那樣。

猛地打開門。瞧見昆蟲們成群結隊地撲向馬車,馬車也相當亂來地加快了速度。眼中所見的景色不斷變化,只不過,是那種跳下去後不會死的速度。

耳邊傳來卡利娅的叫喊聲,打算自我犧牲嗎?你這家夥!

“自我犧牲”,呵,真是一個高尚的詞語,非常高尚,我才不會碰那種玩意兒。人總是爲了自己而行動,爲別人行動什麽的都是扯淡。

在從馬車上跳下去之前,我說到。

「——不,只是把容易丟棄的行李卸下來,很合理吧?」

事實上,就這樣悠然地待在馬車裏也只會看著魔蟲們聚集過來。那麽還是到外面去比較好。

而且,還有重要的一點,這是卡利娅·巴德尼克不會留心的分別方式。也就是我做出的選擇——該怎樣自然地和她分開。

只要在這裏跳下去,就都可以活命。然後,彼此的目的也能實現。真是太棒了。

當然,才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

一腳踢開馬車的門,在跳下車的那一瞬間,蟲群露出利齒緊緊盯住我。

所有飛蟲都會爲獵得食物而拼盡全力,其性質與爭奪剩飯的野狗沒有太大區別。

用兩臂盡可能護住脖子和頭,身子直接重重地栽到了蟲群中。馬車遠去的聲音,非常清晰地聽到了。

全身上下都遭受著衝擊,給人一種不打傘行走在暴雨中的觸感。四肢到軀體上都有一種被生物咬住的感覺。

這種魔蟲的習性就是如此,它們會成規模地撲向獵物,然後啃食其肉,吮吸體液。

一只一只地襲來當然無所謂,而像這樣幾千只一起衝過來可實在是遭不住。而且,這玩意的凶暴性就如先前看到的那般,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就因爲這種勁頭,有時候大型猛獸都會被它們分食。

既然是蟲子就有點蟲子的樣子啊,只要受到樹木的恩惠就能存活不是挺好的嗎?爲什麽帶有魔性的生物會變成這幅德性,真是無法理解。

趁著從馬車中落下的勢頭滾到了森林裏。雖然已經盡量蜷縮起身體了,但好像還是沒能好好著陸啊,腰骨附近有嘎吱嘎吱的響聲,而且也許是因爲被枝葉割裂的緣故吧,從臉頰到腳尖都有割傷出現。

就這樣彎著身子,把手滑到了腰間的匕首上。即使有一定的對策,但還是可能會有個萬一。那些蟲子還執著地追著我的話,那就有必要下定不惜斷腳才能逃出生天地的覺悟,畢竟,那實在是我無法戰勝的對手。

睜大眼睛伏在地上,豎起耳朵。搜索著那個具有特征的,令人不快的翅膀聲。

一秒,二秒,三秒,我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之後,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一點點聲音,然而,那並不是翅膀聲。

讓卡在嘴中的唾液滑到喉嚨裏,然後深深地吐了口氣。清楚地感受著力量從體內溜走。

得救了,看來是逃掉了。當然,這並不是單純的偶然和幸運,畢竟幸運之神對我好像一點都不友善,我可沒有那種僅僅依靠禱告就付諸行動的膽量。

在確認確實聽不到蟲子的翅膀聲後,輕輕地抽動了下身體。鼻子裏有股油特有的黏糊感。當然,跟野獸和魚練出來的油比起來已經很不錯了。唉,果然做了一件很讓人感到可惜的事。

那個魔蟲。在過去的時候被稱爲食軍蟲而被人們所忌諱,一旦真的遇上就幾乎可以算是通往地獄的直通票,就是這樣的存在。

爲了保護自己,油是必須的。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麽,但是它們非常討厭表面塗滿了油的東西。可能是因爲它們的下颚因爲油而無法輕易插入獵物的身體,也有可能是純粹對那種味道感到厭惡。

老實說我對原理一點不感興趣,只要知道應對方法就足夠了。只有在不知道油可以應對這種蟲子的時代它們才能造成大量的傷亡。總之,現在需要應對的敵人不光是那種蟲子。

懷著一種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的心情直起身來。連指尖都有一種擦傷的疼痛開始傳播開來,但是比起呼吸停止什麽的要好多了,全身上下因爲魔蟲衝擊帶來的疼痛也遲早會有消失的一天。

那麽,眼下應該做的事就是盡早跑路。再盡可能不與其它魔獸遭遇,在卡利娅的銀瞳無法捕捉到自己的情況下找到通往加萊斯特的歸路。話雖如此,也不能馬上動身。

首先要到伊利薩德的部族城市去,如果不先做好萬全的准備就沒辦法好好行動了。跳下馬車的地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設想好了。畢竟早就知道魔蟲和部族都市存在的情況下,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

從這裏往南走,在能看到腳下沙子的時候就能看到城市了。這樣想著,確認了下太陽的位置,嗯,剛剛好。

——嗡,嗡

那可怕的扇翅聲撫過耳垂。眼角不由自主地上挑,握著刀的手上冒出了淡淡的一層汗。

如果是心理作用的話就好了。但是,自己騙自己是沒有意義的——剛剛拂過耳朵的扇翅聲無疑是魔蟲發出的。

奇怪,它們應該沒有追逐從視線中消失過一次的獵物習性啊。它們只會毫不間斷地追逐同一只獵物才對。

有一種討厭的預感...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做出了行動。

寶劍對此時的我來說太重了,用匕首應該正合適。握住匕首,眯起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預感果然沒錯。

視線前方,可以看到沐浴著陽光的銀發正一邊閃耀一邊搖曳著。

「——路基斯。你這家夥,幹什麽蠢事!」

應該是用那雙銀瞳捕捉到了這裏吧?我看著她那副激動的樣子——一邊說話,一邊用劍尖彈開魔蟲的那副樣子真的太嚇人了...

該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我吧...你到底在想什麽呢?在這個時代,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對付那種魔蟲的方法。爲什麽要從馬車上跳下來?

不斷前進的卡利娅朝向這邊張開了嘴,銀瞳映照著太陽的光輝。

「如果要說我是傻瓜的話你又能好到哪去。把這玩意打碎」

我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把還剩下一點油的瓶子向卡利娅投去。啊,太可惜了。如果把那拿去賣的話,能置換成足以買很多高品質面包的金錢呐。

卡利娅一定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吧。可是,如果只是把那個瓶子打碎的話,對卡利娅來說肯定比呼吸更簡單。

正如預想的那樣,隨著一道銀光,那瓶子就一分爲二了。美到讓人窒息的一線讓我産生了一陣恍惚感。油在接觸空氣的過程中逐漸擴散開來。就這樣,卡利娅的銀發和肢體上都塗上了油。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總感覺有一瞬間那對銀瞳將壓倒性的威勢傾向了這邊。

不,不,不,等等,等等。怎麽想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吧?所以請不要將過去那樣的視線投向我。肺腑不由得變得冰冷,汗水沾染到傷口上。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聞到了油的氣味吧。魔蟲一邊發出奇怪的振翅聲,一邊戀戀不舍似地在卡利娅身邊飛了一陣後就離開了。到了這時,卡利娅終于理解了,微微點頭說。

「原來是這樣啊。你果然很了解魔獸啊?」

卡利娅一邊靠近,一邊驚訝地說,「那樣的知識是在哪得到的?」

那步伐非常蠻橫,好像在恐嚇我似的。這種地方真的一點沒變啊,這家夥。

我不由得咬住牙,該怎麽回答呢?

「我是冒險者。和以人類爲對手的騎士大人比起來,我和魔獸們的關系要好得多。它們意外的可是很好的家夥們啊,給肉的話就能好好溝通了」

卡利娅一邊晃動銀發一邊說,開什麽玩笑。看起來雖然知道我撒謊也沒打算強行問出來,或許她不討厭這種玩笑?

啊,不對,我記得過去說類似的話的時候被狠狠地踢了肚子來著...修訂一下,只是因爲她現在的心情好像還不錯罷了。

但是,卡利娅這家夥到底爲什麽會跳下馬車啊?雖說她喜歡揮劍,但不是那種喜歡冒無謂風險的人啊。嘛,很遺憾現在不是問那種事情的時候。卡利娅剛想張開那小小的嘴唇,卻被我強行打斷。

「有話等下再說,現在趕緊跑。蟲王要出來了」

我那樣說著,握住了卡利娅的手。

那只手只在一瞬間給我一種緊繃起來的感覺,但並沒有特別抵觸的樣子。好像聽了我的話?這是過去的時候無法想象的事情。

總之是件好事,稍微有點不自在,是因爲我是膽小鬼吧?

「那東西還有父母嗎?看起來挺惡心的」

說是父母其實也不太對。嘛,也差不多了。曾經見過一次的那個東西,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想和那玩意再見一面了。過去那次逃跑可真的是丟了半條命。

現在應該趁早離開這個地方吧。至少進入沙漠這一地帶的話應該能比較安心。

在身後一點點的位置,卡利娅銳利的聲音響起。

「停下來,你這家夥」

好像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聽到過,卡利娅的那句話。僅僅因爲這樣,腳就會反射性地用力踏在地面上——那種語調表示卡利娅並沒有在開玩笑,所以還是遵從那句話比較好。

當然,這個時候並不是經過思考才行動的,只不過單純是身體的本能罷了。嘛,就結果來說應該是正確的判斷——銀線從臉頰旁刺過,有什麽從我面前落了下來。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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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9:04 am

兩種鐵具摩擦著,互相咬合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一瞬間,我沒能理解從面前飛出的是什麽東西。

我能理解的只有——什麽人型的東西朝這邊衝了過來,然後被卡利娅擋住了的這一事實。

我握刀的速度太慢了,真是可悲。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由得深深吐了一口氣。

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或許是因爲強襲沒有奏效,現在退到了相當遠的位置。

那人的身形比卡利娅稍大一圈。而且,其雙手雙腿上是與其敏銳的動作完全不相稱的厚重黑色護具。而且身上穿的也是用與加萊斯特全然不同的染料制成的華麗服飾。

那麽,這人的來曆就水落石出了。

——伊利薩德的鬥士。向部族都市獻出心髒的士兵。

那家夥輕輕踢著只看外表就覺得很沈重的足具,以高昂的聲音說道——就聲音來看,還是可以稱爲少女的年齡。

「歡迎光臨。如果你們不是無知無禮的加萊斯特人的話」

鬥士一邊揚起臉一邊說,這家夥在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情況下對這邊發起了強攻。所以,我明白了——和言語完全相反,她完全沒有歡迎我們的意思。

真不妙。不,可以斷言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這家夥是一個以邊境爲領地的部族都市鬥士吧。巡視邊境一帶是他們常幹的事。

不管怎麽說,在這個時代,加萊斯特和伊利薩德還遠沒有和解,還對彼此抱有與生俱來的厭惡感。

加萊斯特人一旦踏入他們的領地,顴骨就會被粉碎,這在某種意義上是理所當然的。反之亦然。

正因如此我才想一個人到伊利薩德去,畢竟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想僞裝成從哪個國家來的都行。

但是,卡利娅無法理解也無法做出這樣的行爲。因爲她原本就是貴族。她身上流的血液說是加萊斯特的主脈也沒有錯。其相貌恐怕正是吟遊詩人所講述的加萊斯特人標志性特征的結合吧。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卡利娅無法進行那樣的欺騙。

面對鬥士的呼喊,卡利娅像是回應似的舉起銀劍,擡起臉來。

「歡迎啊,對于只知道揮舞拳頭的蠻族來說,加萊斯特的禮節可是非常嚴苛的」

卡利娅無疑不會否認自己是加萊斯特人的事實,她只會率直地說出實情。

真是最糟糕的情況。

輕輕翻轉著手中銀劍的銀發騎士卡利娅·巴德尼克,那銳利的銀瞳直視著前方的敵人,給人一種無論什麽都能斬開的銳利感。

與卡利娅對峙的是一位穿著厚重黑色甲胄的伊利薩德鬥士。短短的卷發和緊繃起來的臉頰組合在一起會給人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被陽光曬得黝黑的皮膚同足具一起在太陽的照耀下映照出光芒。

明明長相和氣息都很接近,卻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如果說卡利娅是凶猛的獅子,那麽伊利薩德鬥士就是露出獠牙的豹子吧。

已經完全不需要和解或者說交流了。兩個人的內心中,只有對于彼此敵意的部分是她們唯一的契合。

然後,就像到現在爲止的一樣,彼此的獠牙——劍和足具再次交合的瞬間。

有什麽聲音從遠處傳來——什麽巨大的東西在地上爬行的聲音。一邊搖動身體一邊慢慢地,慢慢地接近這邊的聲音。耳朵不由自主地抽搐了,溫暖的陽光什麽的已無法作爲身體的支撐,脊梁被什麽莫名的冰冷的東西覆蓋住。

——脊椎折斷,四肢折斷,腦髓和血液覆滿地面。

那樣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這是災厄的聲音,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僅憑這聲音就足以讓生物膽怯。

對那聲音作出反應的,並不只有我——伊利薩德鬥士也一樣。她的眼角突然猛地跳動起來,這家夥也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

「把片足之主引了過來嗎?真的是很擅長招來災難呢,加萊斯特人」

鬥士的表情變得扭曲,眼神漸漸變得險惡,四肢也開始輕微地痙攣。本就沒有隱藏的敵意現在變得越發濃烈。

真是不妙。卡利娅估計不知道這家夥說的是什麽意思,可她肯定會用劍來回應惡意。

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們現在甚至失去了馬車,就連食物和水也主動放棄了。無論是從這裏回到加萊斯特,還是去往原定的目的地,都無法靠自己的力量來實現了。

果然,和當初設想的一樣,要想繼續行動的話,與伊利薩德的合作是必不可少的。

把手中的刀丟向前方的空地,舉起手後張開嘴。對向這邊投來驚訝眼神的卡利娅,同樣只是用眼神回應了一下就繼續向前走去。

「冷靜點。我們不是爲了交戰而來的。那個魔獸——是片足之主吧?我們是爲警戒那家夥而到來的」

當然,我完全是隨口胡扯的。但是,爲了讓局面能平靜下來,多少需要點謊言。即使在這裏說真話也只會加深對方的懷疑吧。人是會將自己更容易接受的話語當做是真相的生物。

那麽,提供一個對方最能接受的說法就好了。

腳停下不動,用視線和嘴巴跟眼前的鬥士進行交流。雖然還沒有解除戒備,但進行交流算是沒有問題了吧。

稍稍晃動了一下那巨大的足具,鬥士說。看她那幾次張開嘴又合上的樣子,應該是在慎重地選擇語言吧。

「警戒……真是方便的詞。那邊的劍士看起來可不像是爲那而來的。而且,警戒人應該沒有將片足之主作爲敵人的理由吧?」

鬥士依然狠狠地盯著卡利娅,就像將被給予的言語原封不動地退回去一樣。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臉頰不由得松懈了一些。我突然産生了一種確信的想法——要是以她爲對象的話,應該可以很好地解決問題。

如果在這種時候還會一言不發地揮動武器,或者說表現出屬于他們的那種獨特價值觀的家夥,我肯定就沒辦法了。

但是,只要聽到這邊說話後會做出回應就好辦多了。

卡利娅的視線掃過鬥士橫擺著的雙臂,哼了一聲,不服氣似地撅起嘴。

「因爲我們受到過那家夥的襲擊,多少有些草木皆兵。而且,你應該知道片足之主也讓加萊斯特的村落遭受了損失吧?所以我們不會放過那家夥」

怎麽樣?我覺得我們多少有一些可以合作的地方,而且,我補充到,在這裏呆太久也不好吧,身後依然有巨大的軀體緩緩爬行的動靜,那聲音讓人害怕到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動。我不知道那家夥是不是注意到這邊了,反正它確實就在附近。

鬥士像是要看穿我似地直直注視著我。讓人聯想到水晶的美麗瞳孔,是伊利薩德人的特征。即便有時也會表現出猛禽般的殘暴,但那眼睛確實配得上黑曜石之稱的美麗。在幾秒的沈寂之後,她保持著戒心,張著嘴唇。

「很難讓我相信呢。我討厭只會耍嘴皮子的人,那種人往往不願意也不會自己面對危險」

嗯,我覺得這句話很有實感。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對伊利薩德人來說,只是嘴上說說的我這樣的人是最遭她們討厭的吧。但是能不能不要這樣直接說出口,很傷人的。

「而且,我們也不像你們那樣忌諱片足之主。雖然也有敬畏和尊敬,但它也是我們信仰的力量象征——」

我不由得吸了一口氣,把力量集中在腳趾附近。

「——不要再相互撒謊了吧?這邊已經掌握情報了,你們那的托拉也很爲那家夥頭疼吧?已經是第幾個生祭了,嗯?」

“托拉”是指像伊利薩德這樣的部族都市代表者。雖然和國王又不太一樣,嗯...也可以說是擁有足夠力量的地方貴族。這也就意味著鬥士們侍奉的不是王,而是各個地方的托拉。

正因爲如此,如果把托拉扯進來的話,她就沒辦法輕易地抽身了。而且,伊利薩德確實爲被稱爲片足之主的魔獸而苦惱著。

在這附近的部族城市都會定期供養片足之主。像是老人、孩子之類的。我記得以前確實聽到過這樣的說法——好像是在穩定那只魔獸的情緒吧,對于以果敢聞名的伊利薩德鬥士們來說是很難以接受的事情吧?但這也說明——片足之主是值得他們這麽做的對象。

我對瞳孔放大,嘴角變得扭曲的鬥士說。

「先讓我們做個自我介紹吧」

這樣說著報上了名字,也告知了她卡利娅的名字。卡利娅似乎不喜歡我擅自行事似地完全合上嘴唇,移開視線。總不能不在這裏自報家門吧...真不知道她在別扭什麽。

看了眼卡利娅的樣子後又將視線轉回了眼前的鬥士身上。

雖然只是簡單地交談了一下,但我知道她是耿直且不怎麽會做拐彎抹角的事的性格。不是不喜歡,而是做不到,現在在那雙圓瞳中打轉的淚水就是證明。

明明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裏接受我的要求,隨便使喚一下然後踢開就好了。但對象偏偏是完全不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啊啊,就我這邊看來實在是太感謝了。

她在沈默了幾秒後,大概是被我們的架勢鎮住了吧。苦澀地歎了口氣,張開嘴。

「——我叫特蕾薩拉特·盧瓦納。好吧,就是你們能遵從我們托拉的意思,我就憑我作爲鬥士的權力允許你們踏入偉大的沙漠」

----------------------------------------

「那麽,你現在准備怎麽做?」卡利娅低聲說到。

伊利薩德的鬥士——特蕾薩拉特·盧瓦納准備的客房,果然很簡陋。嘛,畢竟是爲加萊斯特人准備的房間,對他們來說能做到這種地步可能都算是不錯了。

揉了揉有沙粒滲入的雙眼,含上一口煙說:

「實在是預料之外的情況,我現在還在考慮」

果然是這樣,卡利娅像是要表達這個意思似地歎了一口氣。

彼此相連的七個大城市,再算上周邊村落共同構成了伊利薩德這個部落都市。在這殘酷的環境中,強者才有生存權利,弱者則會早早被淘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你的理想鄉嗎?我剛這樣說完就發現卡利娅的表情扭曲得很厲害。嗯...看來和她的美學多少有些不同。

「所謂的力量並不僅僅是武力。無論是財力還是智力,都是通過努力才能獲取的。我打心眼裏欽佩那些人的努力,別把我和那種滿腦子只有武力的家夥相提並論」

「這樣啊」我嚼著煙回應到。在對弱者一點都不溫柔的這個意義上,對我來說都沒差。

光靠努力是做不到的,再如何努力也沒有寸進的人數不勝數。

相對的,也有在咬著牙努力堅持的人的身旁,悠哉悠哉地向前走的人。就像曾和我一同旅行的英雄們那樣。

卡利娅也好,英雄們也好,這個國家的人們也罷。對他們來說,沒有力量前進就是因爲你的意念不夠。揮劍的次數,浴血的經曆——總之就是因爲你自己想要前進的意志不夠,所以可以斷言你是弱者。

我覺得這種想法確實有一定的正確性。

可是,可是啊。如果是全然正確的想法,那麽對努力的結果卻是被世界抛棄,竭盡全力卻什麽都得不到的人又怎樣?

就連對那樣的人,都可以說是因爲努力不夠嗎?能說一切都是因爲他們的意志不堅定嗎?

被父母抛棄在溝底的孩子,沒有錢也沒有智慧,只會偷竊,被逮捕、毆打、殺害的壞家夥們又能怎麽辦呢?他們的心頭只有一片黑暗。

嘛,不管怎樣,以前什麽都沒能做到,放棄了一切的溝渠老鼠是沒有權利說這些的吧。

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正不斷流入我的髒腑。

「不管怎樣,除了一雙能動的腿外,糧食和水什麽的都很重要啊。人並不是光靠所謂的尊嚴就能活下去的生物」

「把水都儲備起來吧」卡利娅坐在凳子上用手指碰了碰眼前的陶器。

「確實該如此……可是這裏的水裏面有沙子」

「招待的可真是周到啊」

卡利娅以一副我從未見過的扭曲表情狠狠地盯著水。總覺得這幅畫面有點過于好笑了。雖然她本人應該是很認真的在說,但從我看來有點傻乎乎的。

卡利娅正准備繼續說話的時候。

「加萊斯特人可真是喜歡嚼舌根...」

伊利薩德鬥士,特蕾薩拉特一邊嘟囔著,一邊打開了房間的門。或許有敲過門,但因爲很吵,所以我們才沒有注意到吧。

卡利娅好像還是有點不爽。一看到特蕾薩拉特就挑了挑眉毛合上了嘴唇。

說得好聽點就是貴氣,但在這種時候就會給我一種孩子氣般的固執的感覺,嘛,可能卡利娅這樣的貴族會有一些我這樣的劣等人不能理解的矜持吧。

「也不是。當然,如果對方是美女的話就另當別論了。有空的話我們談談吧?」

特蕾薩拉特微微搖頭。

「我沒那麽閑」

立刻做出回答。果然這邊的人就水而言沒有余裕啊,正因爲處于沙漠這樣的地方所以不希望我們對水質評頭論足的。

特蕾薩拉特繼續說到,與其說是對話,不如說是單方面地告知。

「我來告知對你們的判決——托拉原諒了你們的不敬行爲。因此,對你們擅自闖入我們的土地行爲不予追究。所以,今晚我們會將你們視爲客人」

但是,伊利薩德鬥士黑曜石般的瞳孔籠上了一層薄紗,這讓我知道了她究竟有多不想把剛剛那些話說出口。

「但是,是否與你們合作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們與加萊斯特人之間是無法調和的仇恨。所以,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後,請盡快離開」

說完話之後特蕾薩拉特就背向了這邊。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行爲,卡利娅也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樣子。

原來如此,這才是真正的加萊斯特人和伊利薩德人交流的方法吧。真厲害,沒見過這麽蠢的。

「真是很容易得出的結論。嘛,也確實。因爲無論是托拉還是鬥士都不能輕易犧牲,讓其他的人做犧牲品就能萬事太平,實在是太棒了」

特蕾薩拉特聽到我說的話之後僵住了,啊,太好了。看來她是個好人。

所謂的鬥士,在伊利薩德享有無可爭議的特權。在鬥技場彰顯其威名,憑力量展示自己價值的人。而且,不僅僅是單純獲得戰鬥勝利的人。

只有堅毅、不使用卑劣手段、僅憑自己雙手雙腳獲得榮光的人才能獲得的稱號,這就是所謂的鬥士。

在這裏——伊利薩德和加萊斯特不同。比起武器,人們更傾向于使用體術。有一種說法是因爲在殘酷的環境中鍛煉身體是第一重要的事情,還有一種說法是國家的始祖是武術的信仰者。

嘛,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總之,這個國家的人喜歡用四肢作爲武器正面對敵,覺得只有這樣才是堂堂正正的戰鬥。

即使是對卡利娅的襲擊,明明只要從身後偷襲就好了,卻依然選擇了從正面衝過來的方式。

總之,鬥士享有非凡的特權以及地位。因此,鬥士絕對不會被選爲生祭。

「……加萊斯特人確實很喋喋不休呢。小心禍從口出」

回頭看向這邊的黑瞳散發著光芒,可以看到她肩膀上正蓄積著力量。明明還背對著這邊,卻給人一種非常可怕的感覺。

大腦已經對我發出了警告,最好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好不容易才張開變得僵硬的嘴唇。

「你在和誰說話啊?我可不叫加萊斯特人,就像你也不叫伊利薩德人,對吧?特蕾薩拉特·盧瓦納」

她轉過身來,臉上浮現出困惑的表情,慢慢地張開了嘴唇。

「那麽,路基斯……這樣你滿意了嗎?」

被那樣稱呼後,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圓了。老實說,我都做好直呼其名之後顴骨被打碎的准備了,但是她的反應似乎沒有那麽激烈啊。這就意味著——就凶猛程度來說,卡利娅要更勝一籌?

我感覺身旁的那束銀發晃了晃。

「非常好。那麽,說真心話吧。我明白了作爲鬥士的你想說什麽。那麽,作爲特蕾薩拉特的你怎麽想?」

一瞬間,特蕾薩拉特像難以理解似地沈下了臉。我像沒看見似地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多少已經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成爲片足之主的生祭可不該是那些人努力生存的回報吧?」

黑曜般的瞳孔猛地放大。

----------------------------------------

「你瘋了嗎?」

特蕾薩拉特離開房間後,剛剛一直沈默不語的卡利娅突然這樣說道。

「你覺得我至今爲止有魯莽地行動過嗎?」對于我說的話,卡利娅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說道。

「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和那個女人一起在陌生的土地上消滅魔獸,這件事本就很不理智」

老實說,聽到這句話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你真的好意思說這句話?

確實,在魔獸退治時,特別是大型魔獸,一般首先要確保在熟悉的地形進行戰鬥。其次才是設置陷阱,把魔獸引向對其不利的地形這種策略。

在完全不了解的環境中擊退魔獸什麽的,只有傻瓜才會去做。大部分做這種事的冒險者,再也不會有在酒館裏露面的機會了。

但是,但是啊,那樣做了之後還活著的家夥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單騎闖入不甚了解的大樹之森,然後成功討伐大型魔獸的人不就是這家夥嗎...結果現在這家夥卻一臉驚訝地看著這邊...

真虧她說得出口這話,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挺值得尊敬啊。當然,是諷刺意義上的。

「沒辦法。去自由都市所需的所有物資都不足,剩余的金錢也不足以支撐開銷。爲了得到那些物資,有必要進行交涉。而且,爲了取得平等談判的立場,也必須要有實際表現才行」

「就算幹得再漂亮,能入手的也不過是混有沙粒的水罷了」

好像真的很在意水的事情啊這家夥...

不過,卡利娅是騎士階級出身,不可能有喝過渾濁水的經驗,有些不爽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但是,她不高興的原因,似乎並不全在于此。

「——我明白了。但是如果只是爲了得到馬車和食物的話,沒有必要邀請那個女人同行吧?在宰掉魔獸之後再償還恩情就好了」

「爲什麽要拘泥于那家夥呢?」卡利娅的眼神變得越發銳利。

「難道你是覺得我的劍不可靠嗎?」

她臉上浮現出既彰顯傲慢又展示自信的表情。看到她的那幅模樣,我的嗓子不由得發出悲鳴,一邊越發用力地咬住嘴裏的煙,一邊竭力控制著顫抖的牙齒。

明明剛剛還在說在陌生的環境中討伐魔獸是很愚蠢的事情,但如果做那件事的人換成自己的話卻又滿是自信和從容,估計這人的大腦裏根本沒有失敗的可能吧。

嘛,也好,這才是我所認識的那位卡利娅·巴德尼克。

我一邊大幅晃動雙手一邊說:

「如果是連你的劍都無法戰勝的魔獸,找誰幫忙都沒用了吧?」

這是毋庸置疑的真心話。如果是卡利娅的銀劍都無法刺穿喉嚨的敵人,還是趁早跑路比較好,至少那絕不是我的指尖所能觸及到的存在。我也沒蠢到要把自己的生死置入那樣的戰鬥之中去。

「但是啊...這次的家夥有點麻煩,多點人手總是比較好的」

而且,特蕾薩拉特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在過去的時候也聽說過她的故事——曾一度失去鬥士的身份,但最後還是作爲高階鬥士成功複出,是一位讴歌人生的人。

這樣的人生不就是我的畢生追求嗎?真讓人羨慕。

話雖如此,我也只不過是通過吟遊詩人——青梅竹馬的阿琉珥娜所講的故事進行了解的。因此,有哪些是真,哪些又是世人杜撰出來的形象,我也不清楚。

因爲保護了作爲生祭的孩子,所以被取消了鬥士的身份,然後成功打碎吞食生祭的魔獸下巴後作爲高階鬥士複權。那樣的故事。

這件事開始流傳是在加萊斯特和伊利薩德和解之後。也許多少有些誇張的成分,但大致上不會有錯吧。

所以,今天說的那些話正是因爲過去聽說的那個故事,如果真是那個故事中的她,也許多少能期待得到幫助。當然,只是期待而已。

「人手嚴重不足啊,而且連她到底來不來都還不清楚。對于伊利薩德人來說,不管是魔獸還是其他的什麽,強者都是值得敬畏的對象」

信奉著強者法則的這群人。真不知道可以信任他們到什麽程度。

卡利娅聽我解釋完之後,雖然稍微好了點,但不高興的樣子仍沒有恢複,直接躺在床上閉上了雙眼。很明顯,在她的那副表情的背後隱藏著無法言喻的感情。

我一邊和卡利娅說著話,一邊背向她躺下了。就這樣看著她那端正的容貌睡覺對我的精神健康來說實在不太好。

本來我只要躺在地板上就沒事,可在這裏那樣做的話,起床的時候嘴裏就會滿是沙子。

——不過,片足之主啊...

曾經見過一次的彪悍魔獸。那副身影一浮現在腦海裏就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越是想甩開它,它就越是深深地陷入腦海裏。

真後悔一瓶酒都沒從馬車上捎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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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看著太陽從地平線的盡頭緩慢升起時的天空。

小時候什麽都不被允許擁有,只有這幅景色是自己的東西。所以從見習時期開始就將拳套染成了天空的青色,並且每天都會在這個時間醒來。

注入肺裏的空氣涼得只會讓人覺得清爽。時間再早一點的話,它就會變成讓身體凍僵的東西,再過一段時間的話,它就只會是噬人的熱浪。

只有日夜交替的這個時候能呼吸到這種空氣。

在往常都會放松身心,享受如此空氣的時間,今天的特蕾薩拉特卻不由得握緊了五指,眼角也不自然地微微抽搐著。

那個男人——自稱是路基斯的加萊斯特人的話語在耳邊萦繞。

「成爲片足之主的生祭可不該是那些人努力生存的回報吧?」

一邊咬緊牙齒一邊將力量集中于拳頭,像往常那樣揮動手臂。僅僅這樣沙塵就開始在空中蕩漾起來。

那樣精細的每一次揮擊,沒有絲毫的誤差。那是顯而易見的鍛煉成果,爲了做到這樣的程度至今爲止經曆了多少次練習,經曆了多少次苦難,經曆了多少次浴血奮戰?那是常人絕對無法想象的程度。

汗從臉頰上滾落,特蕾薩拉特將其輕輕拂去後歎了口氣。

——明明什麽都不懂,居然還這麽大言不慚。

平時總能保持冷靜的特蕾薩拉特心中,只有今天有焦躁般的感情不斷沸騰著。不管多麽沈心于揮拳,不管多麽認真地踢擊,這種焦躁感總會找准縫隙重新湧上心頭。

片足之主——被這樣稱呼的魔獸,確實對周邊的部族城市來說是很讓人頭疼的存在。霸占了一小片森林帶作爲地盤自不必說,最重要的還是必須以不長的頻率持續進貢生祭。

人也是國家和城市所擁有的資源之一,失去人口本就是一種損失。而且,被選爲生祭品的人們最後的聲音,特蕾薩拉特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

有人歎息,有人自暴自棄,也有人坦然接受,當然也有人想逃走。而將這些人帶到片足之主身前正是鬥士的責任之一,當然,其中也包括特蕾薩拉特。所以,特蕾薩拉特親眼目睹了那些人的臨終場面。

人聲,人聲,人聲,無窮無盡的人聲附著在心髒上,在耳朵深處反反複複地響起。

不知嗚咽了多少次,不知將其強行咽回胃裏多少次。

無論是作爲都市代表的托拉,還是其他人,在心中肯定都會覺得痛苦吧。但是,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這種情況的出現和反複。

在伊利薩德,強者爲尊,弱者只有被淘汰的命運。而片足之主曾經吞食了諸多鬥士,那麽,既然贏不了的話,就只能屈服了。無論其是魔獸還是其他的什麽,只要是強者就會成爲伊利薩德崇拜的對象。

事實上,特蕾薩拉特年幼的時候就被這樣教導著——片足之主是人們敬畏的對象。

如果爲了停止進貢而向其他部族城市求援的話會被恥笑,而且生祭的擇出也很容易。

——把生命放在天平上。誰是勇者,誰是膽小鬼一目了然。

是冒損失大量精銳的風險討伐片足之主,還是抛棄少量的膽小鬼而繼續活下去?統治者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一目了然。

只有面對片足之主,這個國家的不成文規定——是勇者一方還是膽小鬼一方?對特蕾薩拉特來說是很大的負擔。

特蕾薩拉特,年紀輕輕就成爲鬥士的人,從來沒有認爲自己是弱者。

但是,唯獨在片足之主面前,她的腿總是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可能是因爲從小時候開始就被灌輸的思想,也可能是因爲身爲弱者而不自知。

明明已經將它作爲假想敵戰鬥過很多次了。爲什麽每次直面它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覺得贏不了呢?

全身都覆滿了汗水,嘛,差不多該清洗身體了吧。就在這個時候,背後有聲音傳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

「...如果想襲擊的話,就不要打招呼,從背後直接把刀朝我刺過來吧」

站在那裏的是加萊斯特人。身穿綠衣的路基斯和銀發劍士。那個男人還是一副飄忽不定的樣子,沒有什麽值得特別在意的地方,銀發的人還是沒有直接和我對上眼。嘛,加萊斯特人的無禮也不是現在才知道就是了。

特蕾薩拉特一邊將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一邊說:「有什麽事嗎?」此刻她已經完全沒有和這些人再扯上關系的想法了——托拉怎麽說就怎麽做是想在伊利薩德生活下去的必要法門。

明明看到了那副態度,自稱是路基斯的男人卻還是重複著先前的話。

「我說過了吧。我們要去宰了片足之主,爲此需要你的協助」

特蕾薩拉特聽了路基斯的話之後,瞳孔不斷地閃爍——其中流露出的是純粹的輕蔑和憤怒。

通過對這個男人的舉止觀察,完全看不出他有一絲強者的樣子。就前幾天的情況看來,持有武技的是銀發劍士,而這個男人則是負責拿行李的吧?

但是,這樣的人卻輕易地將,我們要去宰了片足之主這樣的話說了出口?真是個蠢貨。

——啊啊啊,討厭。這個男人真是令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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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9:07 am

那些只會耍嘴皮子,卻裝出一副強者風範的人是特蕾薩拉特最爲蔑視的對象。

特蕾薩拉特的手骨不由得吱吱作響,瞳孔中的血絲越發增多,片足之主是可以同時戰勝好幾位鬥士的存在,可不是你這種家夥能作賤的。

被那樣的感情驅使著,特蕾薩拉特的手臂猛地向前揮去。

路基斯把手架在特蕾薩拉特肩上,其上面留下了些許傷痕,像是手掌被擦破程度的傷痕。雖然傷不重,但因爲發力點被襲擊,沒能成功發起攻擊。

特蕾薩拉特的瞳孔不由得放大。

「所以,沒什麽特別需要你去做的。因爲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加萊斯特人,結果搞得連購物都沒法好好進行,所以想拜托你跟我們一起去」

這樣說著,路基斯的手從特蕾薩拉特肩上滑下。擺出了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另一方面,特蕾薩拉特察覺到自己的發力點受到了掣肘。確實自己受感情的影響導致肩膀上的用力稍微大了點。即便如此...自己被這樣的男人看穿了動作?

輕輕扭轉指尖,再次握緊拳頭。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麽奇怪的感覺,並沒有疼痛感或者重心發生偏移這樣的狀況。特蕾薩拉特越發不能理解,眉頭不由得皺起,嘴唇也隨之顫動。

「沒那麽簡單,片足之主可不是兩個人就能討伐的存在」

因爲心中有一種懊悔的感覺,特蕾薩拉特說出了這樣的話。雖然自己也覺得不太好,但特蕾薩拉特確實還沒到那種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年紀。

路基斯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對我的話做出了回應。

「嘛,我會想辦法的。而且,光是尋找放棄的借口這一點就足夠成爲這趟行動的理由了」

這是對我的諷刺嗎?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要不由得發出悲鳴了,特蕾薩拉特眯起眼睛——不行,不想辦法還一句嘴的話,實在是氣不順。

「...嗯,那就請便吧。你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特蕾薩拉特剛把這句話說出口,就不由得在內心中咒罵自己,沒出息也要有個限度。簡直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一樣。

不自覺中臉上好像因爲羞恥而有點發燙的感覺。自己爲什麽非要被加萊斯特人恥笑不可啊?

明明知道這是相當任性的感情,可特蕾薩拉特卻沒法控制住這樣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

在茂密的草地上以盡量不留下腳印的速度緩緩前進,畢竟這裏已經很接近片足之主的領地了,要盡可能得謹慎行動。

「路基斯」

卡利娅似乎也顧慮著這一點,聲音比平時要小得多。我把頭轉向她,等著她的下文。

不過她想說的是什麽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就是了。

「那個女人還在跟著」

我聽完卡利娅的話後將視線向後方投去。

在那裏的是不斷發出清脆響聲的黑色足具以及其在森林中闊步前進的主人——伊利薩德的鬥士特蕾薩拉特·盧瓦納。不曉得爲什麽,和她在部族城市短暫同行之後這人就一直吊在我們身後。

如果她開口說要和我們一起戰鬥的話就不必在意她了,但是她卻只是一言不發地默默跟在我們身後,這種壓迫感真的很嚇人啊...

我下意識地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啊,那個...是打算和我們一起去退治魔獸嗎?」

特蕾薩拉特長長的睫毛突然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不,完全沒那個打算。我只是在監視你們有沒有做什麽壞事」

只是這樣短暫的話語之後對話就結束了。原來如此...虧我先前還覺得這個叫特蕾薩拉特的人是個很直爽、很好說話的那種類型,現在看來我完全錯了啊...倒不如說是相當麻煩的那類?

她應該是那種沒辦法跳脫出自己內心中認定的事實進行行動的人吧。

以這次爲例,她的內心應該是想要打倒片足之主的,但卻因爲其他的原因而寸步難行。

嘛,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她這樣的才更像個人就是了。不過直到現在爲止還是沒和卡利娅對視過一次什麽的...她的這種思想還真是根深蒂固啊。

真是沒辦法,我歎了口氣,聳了聳肩。總不能讓她就這麽空著手跟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瓶子向後扔去。

特蕾薩拉特接住瓶子後以一副不解的樣子看著我。

「裏面裝的是油。周圍的魔蟲和油相性很差,你要還打算跟著的話就澆在身上」

聽到我的話之後特蕾薩拉特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然後在看到我和卡利娅往身上倒油之後學著我們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把油澆在了身上。

這樣一來,最低限度的准備就做好了。

畢竟這群魔蟲的老大也只能算是片足之主的附庸之一,想利用這些魔蟲對付片足之主是不太可能的,所以至少要做好自身的防護。

相當深入森林帶之後,我們聽到了那奇異又令人不悅的振翅聲。

魔蟲們不斷地騷動著,就好像在說這是我主的領土一樣。但是,沒有任何一只敢靠近我們。

「很近了。味道很重」

卡利娅突然停下腳步,低聲到,然後將銀劍拔出。

森林的暗處給人一種魔力湧動的感覺。和從馬車上跳出去時的感覺是一樣的,寒氣覆滿了我的背部。

還沒親眼見到就有這麽強的壓迫感,全身的肌肉下意識地繃緊,肺腑因爲寒冷而不住地收縮。

真是久違的感覺。比在大樹之森中接觸到的大型魔獸更惡的存在,現在就在不遠的前方。

雖然因爲那種氛圍是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的所以無法確定具體方位,但無疑已經很接近了。

我眯起眼睛,一寸一寸地仔細搜索著四周。曾經避猶不及的存在現在卻要去主動找它...真是諷刺。

「……真是的,按你說的做真的行嗎?」

卡利娅將銀劍橫立在胸前,說到,她的聲音中好像也出現了一絲不安。

「當然。對你來說那不是比烤面包更容易嗎?——右邊!」

這樣說著猛地將手中握著的匕首投出。它直直地沒入了森林的暗處。

嘛,也沒關系。這把匕首並不是想著要讓敵人受致命傷而扔出的。只是爲了告訴騎士大人敵人的位置罷了。

從森林中浮現出的白色鱗片在光照下閃耀著。這樣就足夠了。

銀光在地面上穿行,真是不可理喻的速度...大概是我扔出匕首那一瞬間就開始行動了吧?

反人類的反應速度根本沒有學習的可能。當然,作爲夥伴來說是最可靠的那種。

銀劍在空中劃出一條軌迹,我聽到被卷入攻擊的草木悲鳴的同時,也有龐然大物躍到空中的聲音響起。

潛藏在黑暗中的它,出現在了陽光下。擁有著平時絕不從黑暗中露出身形,只是指示魔蟲們去襲擊獵物的狡猾習性;親自襲擊獵物一定是在瞄准了死角之後,非常謹慎的那個家夥。

果然和我記憶中的那個家夥沒有任何偏差。

——滿身白鱗的巨蛇。被稱爲片足之主的家夥現身于此。

說實話,我不知道能到什麽地步。但是,如果不得不做的話,就盡力去做。

背肌像是回憶起了過去由這家夥造成的損傷般地微微顫抖起來。

牙齒不住地顫抖。當親眼捕捉到那道身影的瞬間——身體裏的血液就好像變成了鉛一樣停止了流動。

理由不明。是因爲恐懼嗎?反正,可以確定的事情有一件:四肢正不住地痙攣,已經無法行動了。

又是這樣。特蕾薩拉特·盧瓦納在心中這樣低語著,不甘心地睜大了瞳孔。那條白蛇——片足之主出現在森林裏的瞬間,腦髓就凍住起來,身體也絲毫無法動彈。

「沒出息」這樣的詞也沒辦法形容這種狀況。在力量至上的伊利薩德,光是看到對方就僵住了什麽的,簡直是無法原諒的「罪行」。

但是,這種情況並不局限于特蕾薩拉特,特別是這片森林周邊部族城市的人們,無論是誰來直面這條白蛇,思考和身體都會變得不正常。就連受人尊重的鬥士也好不到哪去。

爲什麽?爲什麽動不起來?看著眼前的光景,特蕾薩拉特自我質問著。平時比飛翔的鳥兒都快的拳頭,唯獨在這個時候根本無法成事。

片足之主是強者,自己是受支配的弱者——這種想法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了自己的靈魂之內了吧。

明明,他們,明明加萊斯特人還能那樣自如地行動。

沒錯,那位銀發劍士,理所當然地揮舞著長劍與一只腳的主人相向。而那個自己瞧不起的叫路基斯的男人,也在周圍奔跑著,尋找著破綻。他們無疑都正和片足之主戰鬥著。

只有自己是這幅模樣...真是沒出息。

支撐特蕾薩拉特走到這裏的理由有好幾個——受路基斯話語的觸動;爲了確定這兩人是不是在謀劃什麽不好的事情。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希望看到那樣大言不慚的他們也會和自己一樣無法與片足之主戰鬥,抱有這樣可以說是陰暗的一絲期待。

特蕾薩拉特無法抑制住自己劇烈波動的感情,眼角甚至有液體淌下。

——啊,啊,啊!多麽弱小。多麽不象話!卑微的特蕾薩拉特。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下令讓手臂向上擺動,讓腿向前邁出。但是,四肢就像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似地一直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那個勇敢的加萊斯特人正拼命地揮動著刀刃。自己卻連一根手指都驅動不了嗎?

這樣揪心的想法不斷從大腦中冒出,不由得要閉上雙眼逃避現實的時候。「砰」,沈重的東西被彈開的聲音炸響在森林中,接著響起了草木折斷的聲音。

路基斯——這樣自稱的男人,被片足之主的尾巴抽飛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正不住地發顫。雖然是片足之主最注重速度的一次突襲,但其氣勢仍讓人不由得歎息。

不妙,就這樣下去他應該會直直撞上某課樹吧?如果是那種外表有凸起的樹樁就糟了,必定會受到致命傷。

必須幫他。但是,怎麽做呢?身體太沈重了,我又沒辦法飛過去接住他。

但是,那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容許的事。

路基斯的那些小聰明先不去管,其根本性的才能根本不及銀發劍士,他的行動只能說是熟練,根本談不上卓越二字。

不強,絕對不算強。一切都屬于平庸的範疇,那樣的攻擊對于白蛇來說是微不足道的。盡管如此卻仍然拼命揮動刀刃的那副模樣,也許可以說是愚蠢的。

可是,他的那副身姿,我怎麽有資格說他是弱者?和這樣動彈不得、害怕得不敢靠近的自己相比,他要強得多。果然他先前那次對我表現出的輕視是有道理的。

所以,比自己更強的他白白死去什麽的,對特蕾薩拉特來說是不可容許的。

身體還是很沈重,精神像被蛀蟲叮咬著似的傷痕累累。指尖在顫抖,稍微動一下就會産生神經被撕裂般的幻痛。

所以,特蕾薩拉特並沒有選擇跑,而是選擇了跳。對平時的她來說過于遲鈍的行動,連眼淚都要流出來的自責正折磨著自己。盡管如此,爲了拯救他的生命,還是強行驅動身體,一躍跳到了空中。

----------------------------------------

比想象中的衝擊要輕很多。說實話,我都做好脊椎折斷的准備了。一邊吐出嘴角淤積的血,一邊說。

「……多謝,得救了。你自己怎麽樣?」

我將視線投向接住了本應飛得更遠的身體的她,這樣說到。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無疑我得到了她的幫助。

她,特蕾薩拉特·盧瓦納用嘶啞的聲音說:

「伊利薩德的人和其他國家的人相比,要健壯的多。這種程度罷了,一點不疼」

雖然其中估計有一些逞強的意味,不過她說的也確實是事實。我聽說在沙漠中長大的他們,身體比加萊斯特人要結實得多。因此,在過去的戰爭中也很辛苦。

握緊指尖,確認了一下匕首的觸感,還好沒有掉出來。啊啊,在這樣的生死戰中,動用自己還沒習慣使用的劍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嗯,只能說比最差的情況要好上一絲。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白蛇。卡利娅正握住銀劍很好地與其周旋著。但是,與其說是因爲蛇的柔軟性,不如說是因爲其行動的敏捷,卡利娅怎樣都無法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果然還是人手不夠啊。那家夥的鱗片是絕對無法切開的,衝擊力也不能很好地穿透其鱗片吧。正因如此,該瞄准的果然該是腹部。如果將沈睡在那裏的魔核拖出來的話,再離譜的家夥都會斃命的吧?

至少,過去那次它就是這麽死的。

然而,問題是:那條白蛇趴在地上幾乎沒有露出過肚子。因此,一方吸引它的注意,另一方則尋找縫隙突襲它的腹部,這種方法應該是最合理的。

不過要是找機會的那方,是我這樣的笨蛋就會像那樣被彈飛。

一邊輕輕地歎了口氣,一邊強迫自己站了起來。雖然膝蓋受了點傷,但還不至于動不了。

「……現在還是選擇撤退比較好吧?你們是毋庸置疑的戰士。我已經明白了。但是,還是無法打倒片足之主的」

特蕾薩拉特用聽起來相當疲憊的聲音說。我覺得她不可能因爲接住我這一件事就把全部力量都用光了。

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慘白的。就來之前所看到的她的形象來說是簡直無法想象。這幅樣子讓一個詞從我的腦海深處彈出。

原來是這樣啊。考慮到她的性格,我本以爲她會在戰鬥途中就忍不住插手的,結果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手,果然是有特殊原因的。

手腳顫抖,氣喘籲籲,臉頰上流著類似冷汗的東西。倒不如說竟然能以這幅慘狀來幫助我啊。

我幾乎反射性地說。

「不,那可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家夥的內髒拖出來」

特蕾薩拉特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喊到:

「那也太勉強了吧!現在,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啊!」

正如她所說,如果沒有特蕾薩拉特的話,我已經死了,就算僥幸不死也至少要碎幾根骨頭。

明智的話現在就該選擇逃走,確實是那樣沒錯。

但是,那樣做之後,會發生什麽呢?我很清楚。選擇了明智的道路,選擇了安穩的一側之後等著我的就是曾經的旅途再度上演——那滿是屈辱和侮蔑的旅途。

啊,啊,如果要回到那個時候,還不如死了的好。我橫著刀,站了起來,我看見特蕾薩拉特的膝蓋在不停抖動。

「因爲沒有時間了,所以只問一次。你知道自己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特蕾薩拉特用力地緩緩地搖頭。

對于我來說,只是死是絕對不可以的。至少,一定要死的話,我想在用盡全力之後,挺起胸膛說,我已經做到了我所能做的所有事後再去死。

特蕾薩拉特·盧瓦納的異常,其原因我看一眼就知道了。爲了解開那個,有必要從根本開始告訴她。

「你那不是膽怯也不是別的什麽。只是對魔力的拒絕反應。嘛,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但先聽我說」

我一邊壓住特蕾薩拉特的雙肩,一邊說著。與她從正面對視,爲了讓她絕對無法移開視線而固定住她的臉部。

片足之主,被這樣稱呼的那條白蛇,最重視的事情就是讓魔蟲這樣的魔獸加入其麾下。

但是,原本,不同種族的魔獸是不可能形成這種統治般的關系的。

可是,那條白蛇在過去的時候,下至蟲子,上到大型的魔獸,把周圍所有的魔物都編入了麾下。

其原因被認定是那家夥的白色鱗片以及像沙粒一樣細小的魔力粉塵。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理,總之,那家夥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讓那些粉塵在空氣中傳播。

本來,魔力這東西只要一離開施術者的身體,大部分就會消失,和空氣中的魔力同化。但是那條白蛇的鱗不同,也許是鱗本身就會在空氣中飄動的緣故,它的魔力粉塵完全不會消失。

因此,它的魔力以這片森林爲中心四散開來,然後吸收了這家夥魔力的人或獸的體內就會不斷積蓄它的魔力。

這樣一來,當然會對體內的異物産生排斥反應。想辦法從那裏逃走,但這種時候體內的魔力就會誘導恐懼感的産生,使其不敢逃走。而且,白蛇的魔力可以憑借風傳播到很遠的地方,再通過呼吸使更多的人和獸吸入。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魔蟲已經習慣了白蛇的魔力,變成了白蛇奴仆般的存在。

我將特蕾薩拉特産生這種感覺的原理告訴了她,當然,即使知道了原理,也不可能馬上就把她體內的魔力清幹淨。

在過去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曾聽說人類也會受片足之主的影響,總之,片足之主沒有把人類完全置于其統治之下的強制力。伊利薩德的人一見它就會産生恐懼的情緒,也和他們主動把它當作崇拜的對象有關吧。

這樣的話,想讓特蕾薩拉特短時間內轉變思想可能多少有些勉強。嘛,總要試試。我用匕首指了指白蛇,對呼吸急促的特蕾薩拉特說。

「好好看看,特蕾薩拉特。那究竟是什麽?那可不是片足之主什麽的高貴存在——那只是可惡的魔獸罷了」

----------------------------------------

特蕾薩拉特空洞的瞳孔中浮現出白蛇的身姿。

特蕾薩拉特的意識此刻相當的朦胧,連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是清醒的。

只有他的低語鮮明地浮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中。是因爲自己的精神變得千瘡百孔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我不太清楚。

路基斯的眼睛正直直地盯著這邊。我一邊深深地喘氣,一邊握緊拳頭。雖然身體還是很重,但麻木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內心深處甚至有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正不斷湧出。

就這樣,接受著路基斯身體的支撐,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片足之主不是什麽高貴的存在,只是可惡的魔獸罷了。

只是,魔獸罷了。這句話對特蕾薩拉特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從小就被教導說那是我們崇拜的對象,因爲它是強者——這是從統治者到幼童的一致認識。

正因如此,需要獻上生祭,因爲那是對自己統治者的義務。無論咽下了多少屈辱的眼淚,再怎樣感到浸入髒腑底部的不甘,還是無法違抗支配者。對神舉起拳頭是不被允許的,我是被如此告知的。

但是,是啊。只是,魔獸。

手腕在空氣中擺動起來,眼睛睜大的瞬間,流入肺部的空氣非常清新。腳再向前踏出幾步就會與白蛇對峙。身體變得非常輕盈,就像黏在四肢上的泥塊全部脫落了般的清爽。

那個銀發劍士——是叫卡利娅吧?她一邊精妙地揮著銀劍,一邊躲避著白蛇的攻擊。

從技巧方面來說,她是壓倒性的優勢。沒有取得實質性優勢的原因是白蛇那堅韌的軀體。啊啊,真是無趣。

那雙銀瞳撇了一眼這邊,微微點了點頭。雖然聽說加萊斯特人都很無理,但這種危機關頭好像還是可以好好溝通的啊。

白蛇銳利的視線投向了特蕾薩拉特。那完全不是看敵人的眼神,而是在看待宰的獵物。事實上,以前只要被其視線掃過,特爾薩拉特就會絲毫動彈不得。

那樣的印象還存在于白蛇心中吧,只見白蛇放棄了繼續尋找卡利娅的破綻,轉而朝向特蕾薩拉特。

這條蛇很理解人的習性。知道只要一有同伴倒下的話,剩下的人就會大爲動搖。

就這樣,白蛇亮出獠牙,試圖咬破特蕾薩拉特的喉嚨。

在白蛇的視線裏,特蕾薩拉特的身體晃了過去,其拳直中蛇首。全部都是眨眼間發生的事。以怎樣的姿勢,怎樣揮動的拳頭?白蛇的眼睛什麽都沒能捕捉到。如果說卡利娅是強擊的話,那麽特蕾薩拉特就是瞬擊。就好像不允許白蛇做出任何反應一樣,第二次的攻擊已經落在了白蛇的下颚上。

竟然有這麽愚蠢的事???蛇瞳不住地痙攣,這個女人只是自己的一個仆人罷了,爲什麽現在卻從自己的視野裏消失然後攻擊了自己?不明白,理解不能,爲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就在這魔獸思考著的瞬間。

「不過一只魔獸罷了——卡利娅,這家夥的腹部露出來了」

然後,特蕾薩拉特話音剛落的時候,全部都已經結束了。

卡利娅的一閃刺入了白蛇的腹部。

「什麽嘛,你這不是能做到嗎?特蕾薩拉特」

周邊的樹木被染成血色。昆蟲們尖銳的振翅聲,傳到了周圍一帶的村落中。

那是——宣告這片森林的主,啊,不,那是宣告魔獸死亡的聲音。

----------------------------------------

片足之主——被這樣稱呼的「魔獸」的死,使部族都市相當震動。時常能看到鬥士們忙碌地在沙地上奔跑——爲了確認這幾天裏發生了什麽事以及片足之主的死亡會不會對其他魔獸産生影響。

大概是因爲實在太忙吧。我們得到馬車和食品是在討伐片足之主之後好幾天。

「——沒能向您道謝,非常抱歉。路基斯大人」

那句話是她的真心話吧,特蕾薩拉特·盧瓦納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也隨著聲音一起越發蜷縮起來。

「沒什麽好在意的」我這樣說到,畢竟考慮到加萊斯特和伊利薩德之間的關系,是不可能公開宣稱借助了加萊斯特人的力量來討伐威脅到都市的魔獸的。

最後,爲討伐魔獸做出貢獻的也是特蕾薩拉特和卡利娅,根本沒我什麽事。而卡利娅打一開始就不想提供幫助。所以,沒有問題。

不如說,爲我們准備了馬車和食物就足夠了。恐怕這些開銷都是特蕾薩拉特你自己破費的吧?

特蕾薩拉特聽了我說的話,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不,無論是從卡利娅還是從路基斯那裏,我都學到了很多。這絕不是什麽客套話,所以,這些是你們應得的報酬」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這樣說到。她和卡利娅之間的關系有變好一點了嗎?就我這邊看來她們倆的性格相性相當好就是了。

「我一定會在和路基斯大人您再會的時候備好謝禮,您現在是要去自由都市伽羅亞瑪利亞對吧,回加萊斯特的時候請務必來這裏坐坐」

特爾薩拉特一邊這樣說,一邊低下了頭。對此我稍微有點吃驚,只有在承認對方是比自己強的人的時候,伊利薩德人才會低下頭。那應該是對卡利娅的敬意而不是對加萊斯特人的吧?

在我的思緒紛飛的時候,卡利娅聳了聳肩,說。

「謝禮就免了,我們不會再來這裏第二次了」

特蕾薩拉特用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的語氣回答。

「我歡迎你們的下一次到來,作爲客人」

這樣簡單的交談之後,卡利娅的腳就踏上了馬車,我知道她是在催促我快一點。看來卡利娅相當不喜歡這個地方啊,嘛,我也不太受得了沙漠的炎熱就是了。

然後,就在馬車門即將關上的時候。特蕾薩拉特擡起頭來,最後說了一句:

「路基斯大人,希望您能盡快返程。在那之前,我也會繼續磨練技藝的」

好,如果我到了這附近的話就來看看,畢竟也沒打算在伽羅亞瑪利亞呆很久,到時候只需要說服卡利娅就行了。

在馬車裏,卡莉亞以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拄著胳膊肘坐著。畢竟到伽羅亞瑪利亞的距離還有很遠,就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心情,進行一次愉快的旅行嗎?

我知道那雙銀瞳正一直盯著我看。

「怎麽了?騎士大人」

我坐到卡利娅旁邊後她突然轉過臉去,嘟起了嘴。「什麽都不好」連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就像是她現在正相當焦躁的證據一樣。

正當我准備品味口嚼煙的獨特風味時,在搖晃的馬車裏,卡利娅小小的腦袋撞到了我的肩膀。

然後就這樣把身體貼在我身上,還是老樣子——一言不發地嘟著嘴,臉也不朝向這邊。

我歎了口氣,真是像貓一樣的家夥,真是過去的我完全無法想象的姿態。我把叼著的煙放回懷裏,就這樣撐住卡利娅的身體,然後什麽也沒說就閉上了眼睛。

嘛,偶爾像這樣也不錯。畢竟到伽羅亞瑪利亞還很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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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話 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

「路要開拓。這也沒關系」

那是黑色之中。很難說是黑暗還是夜幕。只是在黑霧般的東西中。一個人影在那裏徘徊。

「確實沒關系。路基斯。有意料之外的結果,但你選擇了開拓新的道路。選擇了一條充滿啃噬筋骨苦難,與灼燒煎焦體膚的道路,是爲扭轉命運之道啊」

那像是獨白,像是在對誰說話一樣的語氣。他說話的方式很誇張,甚至有點滑稽。那像是在回憶著什麽,看著懷念東西般的眼眸。

「可是,過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踏破的。時常要在地上滾爬,瞧准破綻,再撈出些蛛絲馬迹去觀察情況」

口氣好像很愉快,又好像很悲傷。無法讀懂。那個影子的表情完全無法讀取,喜怒哀樂表現四散。所以這些話只是被說出來。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

「但我是推動者。歡迎你的選擇並尊重結果的人。所以沒關系。無論你的選擇今後會是什麽樣子,我都歡迎。如果這接近我們想要的結果,那就再好不過了!」

獨白,仿佛要向所有人傾訴的話語,停止了。

然後,一點點的,低語著。

「那麽,重新開始!」

——————————————————————-

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即使與周邊國家、地區城市相比較,也可以說沒有比這個城市更尊重自由、自主性的區域了吧。

包圍整個城市的是堅固的城牆。以此作爲盾牌,防止了無數的幹涉和來自其他國家的侵略,再加上這個都市作爲東西方貿易中心蓬勃發展,已經確立了堅實的自主權。由于其影響力,周邊也建立了同樣的都市國家,以伽羅亞瑪利亞爲中心緊密合作的都市國家群俨然成爲一個國家。雖然不全是一塊磐石,但很難說能輕易下手。

曆史上,這個都市國家從未淪陷過。是的,只不過,至少現在是。

在進入市內的地方下車,用手指撫摸著下巴,輕輕地歎了口氣。

「怎麽了?在馬車上撞到頭了嗎?」

一只搖晃的大木桶,向我打招呼。

不,一種錯覺。是可號稱爲極不協調的,少女與一只巨大木桶的組合。

一個身材矮小的少女,從馬車上卸下幾乎不可能輕易擡起來的大木桶,一邊抱在懷裏一邊發出活潑的聲音。她就是奈因絲女士派來,在伽羅亞瑪利亞做向導的,拉爾格·安。

這個少女,和大木桶之間不協調的樣子,讓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爲什麽背著大木桶?而且爲什麽像理所當然的那樣在人群中穿梭?不安要素無窮盡。

然而,奈因絲女士准備的向導,外表先不說,能力肯定是有的吧。那個人,是個不會在契約或約定的事情上出岔子的人。

「餵,路基斯……那個向導,又要摔倒了」

卡利娅驚訝地指著失去平衡,快要被大木桶壓扁的拉爾格·安。

不會錯,恐怕,應該是那樣。

當我扶著大她數倍的木桶時,說了聲謝謝,卻固執地不肯放下行李。我不知道拉爾格·安到底是有矜持的商人,還是背負著大木桶有別的理由。說實話,那玩意兒換我撐起來都有點麻煩。

「嗯,謝謝……那麽,就按照二位所期望的,我帶你們去公會。交給我吧,這裏就像我家後院!」

拉爾格·安爲了恢複原狀,露出逞強的笑容。

「你在自家後院走得東倒西歪的,真的沒問題嗎?」

然後,卡利娅的話如潑了一盆冷水。

這家夥還真是不留情啊。與別人打交道所需要的關懷、溫柔之類的東西,全都不懂嗎?這樣的問題都能問得出來?面對卡利娅的話,拉爾格·安一臉鐵青低下了頭。

此刻,在伽羅亞瑪利亞我所面臨的課題是,如何讓卡利娅定居于此,我一個人開溜。如果,卡利娅一直維持自由身,天知道我的人身安全什麽時候會受到威脅。所以,有必要束縛住她。

另外這個時期,在這裏停留過久,風險會有點高。作爲東西方貿易中心的這個都市,在平靜時代還沒什麽,要在動蕩不安的時代,這裏有可能會成爲麻煩的中心,不,應該是形成的場所。

「怎麽了路基斯……快走。啊,還是說我家的傳家寶太重了?」

正當思索著皺起眉頭時,身後傳來了卡利娅的聲音。啊,這家夥果然不具備與人的合作性。戳別人的痛處,才是她的愛好吧。證據就是,卡利娅的臉上露出莫名的興奮,像是要推一把似的朝我撲過來。

「我在爲今後的生活而煩惱呐,既沒有熟悉的酒館也沒有旅店。就算是公會,看來也不知道會收取什麽介紹費」

——————————————————————-

公會即是,由商人,商會,技術者組成的互助組織。

最初是從信息交換到價格協定、壟斷商定等開始的,如今大家都在大貴族或同等勢力的庇護下,將自稱是冒險者的人納入自己的勢力當中。

冒險者對公會來說用錢換命,是公會爲了保持勢力,防止來自其他組織幹涉的私兵。當然,各國多少都有一些差異,但無論去哪裏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因爲商人來往于東西方,當場就地成立了公會。

冒險者如果去了他國,就必須加盟公會,沒有加盟公會的冒險者等同于流浪者,僅僅在街上散步就可能會被官吏抓住,送進監獄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因此,公會必須通過巨額資金換得借用大貴族之名,冒險者則必須付出性命換得公會的庇護。

也就是說,在這個都市生活下去而沒有靠山的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得不隸屬于某個公會。即使擁有市民權,沒有任何所屬人員也會馬上被列爲犯罪嫌疑人。

「加爾剛蒂商工公會……餵餵,真的讓我們去,我能隸屬于那種地方?」

在公會酒館的正門,臉頰抽搐地向拉爾格·安問道,毫無察覺的,喉嚨像在痙攣一樣,將聲音反彈出去。

首先最重要的是,會門不同。以前我在加萊斯特王國所屬的弱小公會只用一般木板作爲招牌,而這裏的招牌是特地使用了上好的木料,精雕細琢而成的高級品。入口非常幹淨,恐怕每天都有清掃。

無論伽羅亞瑪利亞是一個多麽繁華的所在,這個公會的規模明顯不同,恐怕在這個都市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大公會吧,眼前的會門便是證據。這也太不合時宜了,腳不由得直打哆嗦。

「對,這裏,便是加爾剛蒂商工公會,將伽羅亞瑪利亞勢力一分爲二的大公會。是的,英雄大人不到這種程度是不夠的吧?」

「……英雄,大人?那是什麽,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聽」

眼珠都要瞪出來了,提出疑問後,與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拉爾格·安對視著。

英雄大人。英雄,勇者,救世者。呃啊,想起了討厭的事情。那些話裏沒有一個詞語適合我。我不記得自己有標榜過這些,當然也不想去做。是什麽跟什麽混在了一起,才會産生如此故事呢,真他麽扯蛋。

蹭著脖子後面,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時候,拉爾格·安直盯著這邊。

「聽奈因絲女士說,路基斯先生是救出被囚禁的卡利娅小姐,盡可能忘卻對英雄的依戀而離開王都的英雄大人!」

原來如此,奈因絲女士,不會吧,那女的居然反過來使絆子。旁邊的卡利娅一邊捂著嘴一邊說道“什麽英雄大人啊”。真想就此混入人群消失掉。

確實,曾經豪言過要作爲冒險者成就一番大事業。然而,所謂英雄又是另一回事。英雄,是被命運鍾愛的人。勇者,是受到神寵愛的人。沒一個適合我的。是的,要說適合,果然只有那個男的本身吧。真是可惡。

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情一樣,拉爾格·安依然不協調地搖晃著大木桶,向公會的入口前進。

—咔啷咔啷

和她,正好擦肩而過,一對男女的影子從門裏爬出來。公會入口的鈴铛發出幹巴巴的響聲。

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皮痙攣,眨一下都不允許。這太荒謬了。這怎麽可能。全身的髒器像被鹫抓住了一樣,呼吸困難。寒氣。是寒氣,那人映入到我眼簾的瞬間,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彌漫到全身,還有一股恐怖感。

飄逸纏著的漆黑長發,不悅地撅起嘴唇,一副異國情調的少女。以及跟在身旁安慰她,一臉柔和的金發男子。

啊,這樣啊。說過的吧。

——從學院開始,就一直在一起。

說過的,肯定說過了。並不是忘記了。只是沒想到是現在這個時候。視線被奪走,喉嚨幹枯,身體嚇得一動不動。

「……怎麽。我的發色有那麽稀罕嗎?」

少女似乎對我的視線感到不快,用她那修長的手指晃動著黑發說道。那吊起來的眉毛,說明了特別不高興。

不可能認錯這個少女。救世之旅的成員,魔術師大人,我的難敵。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

「芙拉朵小姐,用這種吵架的樣子說話是不對的」

然後,以柔和聲音勸阻芙拉朵的男人。這男的。他媽就是這個男的。

決定我命運的人,是無可爭議的宿敵,也是使心底發出嫉妒之聲的男人。更是一手包攬了榮耀與神之祝福的男人,名爲憎恨的惡魔將我的心填滿啦。

啊,沒錯。這男的,在未來被稱爲勇者和英雄,扯起拯救世界旗幟的救世者——赫爾特·斯坦利,正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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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9:10 am

第24話 給這份感情起個名字吧

赫爾特·斯坦利,在未來成爲救世者的男人。一個被稱爲勇者和英雄的人。

這樣重新見面的話,就能很好地了解那個異常性。眼神溫和,卻有種將周圍燒成灰燼的存在感。年紀輕輕,眼瞳映照下卻有種看透一切的智謀光輝。

太陽,沒錯。太陽這個詞恰如其分。給予周圍所有人溫暖的恩惠,並且也兼備將所有剃除成焦土的恐怖。太陽之子。

「怎麽。我的發色有那麽稀罕嗎?」

相反,站在他身旁的她,可以說是月亮吧。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魔術師大人。救世之旅的成員。在未來建立起了魔術的曆史分歧點,被賦予變革者名號的人。

豔麗的黑發盤在後面,其眼神讓人感覺到她的聰慧。面部表情與雕刻的深度,是作爲異國人的她所特有的。與氣息相融合,創造出她獨特的魅力。可以說是一位不同于卡利娅氣質的美人吧。

就像在某處築起圍牆,推開人的氣息,跟救世之旅那時一樣。而對于赫爾特·斯坦利來說,卻是個例外。如今對他也有不少強烈的抵觸情緒。恐怕現在還沒到長期交往的地步吧。全方位築牆的模樣,簡直就像刺猬一般。

就是那樣,真得很像。不由地咂著嘴。

說芙拉朵是月亮有點過于閃耀,而她,和太陽一樣的赫爾特·斯坦利。從旁一看,可以說是非常般配的組合。

——果然,真他麽是個東西,惡心到吐。

一股有毒的血氣彌漫全身,似乎聽到了地獄守門人在耳邊低語的聲音。

「熟人嗎?」

推開卡利娅的詢問,向前邁出一步。看到芙拉朵手上的羊皮紙。加上記憶中的事件。不管符不符合都不在乎。

故意擡起嘴角,嘲笑地說。

「不,只不過那種委托書,誰他媽會接呀,腦子好使不」

這句話,必須帶有挑釁性。要狠狠地咬住對方,互相撕咬那種。這與以前的卡利娅·巴德尼克的要點不同。對于魔術師大人來說堅強或軟弱都無所謂。對她來說重要的是智力。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腦子靈不靈光,僅此而已。我當然沒有那麽偉大的東西,但知識的話,這裏就有。

卡利娅,以及赫爾特·斯坦利,爲我唐突的言辭驚呆住了。當然。這才偶然相遇,還是初次見面的人,一見面就扔出挑釁的話語。在那一瞬間,抱有其他感情的只有一個人。只有黑色的,珍珠般的眼睛。

「……擺什麽臭架子。什麽,你是想說我不對嗎?有委托才來公會提交委托書,有什麽不對的?」

「啊,呃。抱歉。她,芙拉朵就是這樣,總是容易與人起口角。有些銳氣是當然的,請不要介意」

猛地推開想要打圓場的赫爾特·斯坦利,用那黑眼睛直直地瞪著我。沒錯,不是赫爾特·斯坦利,而是我。過去,對我是不值一提,眼角都不瞄一下。

淤泥一樣,然後在心中産生了某種粘糊糊的東西,明白了。

「啊,討厭死了。笨蛋就愛出風頭」

一腳踹開赫爾特·斯坦利想要調解的話語,如此說道。

「那張羊皮紙。誰會將制作書的東西用于委托?公會的委托要用莎草紙。或是口頭傳達的」

在那一瞬間,卡利娅似乎想攔住我,把手搭在肩上。而後,似乎想起了什麽定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而且像是故意的。重重歎了一口氣。

真是沒辦法的家夥,像這樣歎氣苦惱的本應該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理解。

「用羊皮紙提出委托這種事,明顯不懂世故,又怕是非常麻煩的事。誰都不想去接。大概是第一次來委托的無知的大小姐公子哥吧」

如果說討伐卡利娅的武器是劍的話,那麽打倒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則需要智慧和語言。還記得在一起吃飯時,赫爾特·斯坦利談起過失敗的故事,和芙拉朵第一次提出委托的時候,是用羊皮紙提出委托的。

無知,從對這個單詞特別扭曲了臉的芙拉朵手中,奪過羊皮紙。從目瞪口呆,而且還不是冒險者的人手中掠過什麽東西,是很容易的。

看一眼——原來如此,這不是虛有其表,確實是個難題。因爲好奇心而確認了內容的冒險者們也早早地翹著手離開了吧。

正當摸著下巴思索著羊皮紙內容時,我拿著羊皮紙的手腕被用力地握住了,雖不像卡利娅那般能把手給捏碎,但卻猶如岩石般的有力。

「我們確實愚蠢吧,要嘲笑也是你的自由。但是……這不能成爲你愚弄她的理由。請把委托書還給我們」

被赫爾特·斯坦利的手指緊緊地握住手腕。那種感覺就像厚重的鐵。只要我不放開羊皮紙,他同樣也不會松開手腕吧。

這真是一種偉大的精神。赫爾特·斯坦利這人有尊重他人的心。仁慈的心。以及包容的堅韌精神。誠然,同時具備吸引人的要素。真他麽滑稽。對,我就知道。

不過對我來說不是那樣的。不愉快。確實不爽。

本來我就不應該與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等人有關系。倒不如說,從以前的記憶來看,與卡利娅一樣,是一個盡可能不想與其有聯系的人。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從未如卡利娅那般對我施加暴力。不過啊,那種對待真的是冷漠。

不采納我的意見,不把我的想法放在眼裏,對我的存在不屑一顧。恐怕,對于她而言,我不是旅行的成員,只是個打雜的。至少,她對其他成員應該是很熱情的。

當然,這也是自然的吧。無可爭辯,我在救世之旅中不就是個打雜的麽。既沒有打倒卡利娅·巴德尼克的力量,也沒有駁倒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學識。

但正因爲如此,我才能很好地理解人的兩面性,以及沈澱在內心深處的冷淡。

她讓我沐浴在冰冷之中,與之相反讓赫爾特·斯坦利感受著驚人的開朗。她舉止表現得像是經常聽別人說話的賢者,但對我從一開始就視而不見,只被她當作異物對待。

與她的態度相比較,卡利娅那樣態度還不錯。畢竟在存在這個意義上,卡利娅確實認識到了我的存在。

「我拒絕,這不是委托書嗎?」

正因如此,正因爲深知這些,才讓我心中充滿恐懼。

這個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再次站在赫爾特·斯坦利的身邊。重新建立起曾經的關系。簡直就像是在追溯我以前的經曆一樣。那個可怕的人將再次被創造出來。全身充滿了恐懼,害怕的感覺在搏動。

——啊,不僅如此。比那個更可怕的東西,在呱呱墜地。

是嫉妒嗎。還是比這更加遙遠深邃黑暗的,難以形容的其他什麽感情嗎。

啊,天知道。要是給我機會,將赫爾特·斯坦利抹掉就好了。倘若做不到,就把我自己抹掉。

那樣的話,我的心中會比現在平靜得多。

「這個委托我接了——但有條件」

眼瞳震顫動搖著,不由得甩開了赫爾特·斯坦利放松的手。就這樣,目光銳利地看著芙拉朵。像是在問。又像在推測一般。

「條件,說來聽聽」

哦,好吧。這種感情一定是這麽稱呼的。憎恨。

別讓我再看到你。赫爾特·斯坦利,在他得到什麽的地方。再從他那,全部搶過來。心是那樣的,焦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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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9:14 am

第25話 她的委托和他的條件

「宛如雨露梅季之雲間,此即汝身」

這又是,從卡利娅的氣息中怎麽也看不出來的,富有詩意的話語。

她一邊用麥酒潤濕嘴唇,一邊拉著臉說難喝。加爾剛蒂商工行會,其配備的酒館也和店面一樣氣派。充足的空間自不必說,連排泄物的痕迹和垃圾都沒有。是一個保持清潔能愉快飲酒,並爲下一次的工作積累精力的地方。作爲公會的酒館,是無可挑剔的一流。

至少,從我以前去過的酒館來看,對品味還有酒的味道,都特別上等。與平民百姓相比,騎士階級的舌頭似乎過于奢侈了。

「自己就是在火焰上跳舞的火藥桶,這麽稱呼也不錯嘛。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幹出什麽來。可是,就知道總有一天會在某個地方做出什麽事情。看得這邊是提心吊膽的。還是鬥獸場好啊,那的猛獸老實多了」

可不像單騎突擊大型魔獸的你那麽厲害,反駁道。卡利娅則像嘲笑似的聳了聳肩。似乎在說,簡直就是什麽都不懂的笨蛋。

卡利娅的視線轉向了旁邊的拉爾格·安。

「你怎麽看,安。見面不久的你評價是最中立的吧?」

坐在代替椅子的大木桶上,舌頭貼著水的拉爾格·安,一瞬間像想好了似的停止了動作,然後馬上動了動嘴唇。

「是喔~。我推測,世人所說的英雄大人,不就是具有俗人所不懂的價值觀和行動能力嘛,沒錯吧?」

這種說法似乎有些含糊其辭,但和以前的發言結合起來的話,卻帶著一種委婉指責我行爲突兀的諷刺意味。卡利娅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勝利似的把視線轉向了這邊。

誠然,確實不好。我很抱歉。從一開始看的話也會有那種感想吧。此次接近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行動,是受到連自己都難以捉摸的衝動驅使的,性質更加惡劣。

「不過,會來嗎。那位,是伏爾加格勒小姐吧。我覺得那位不會輕易地就上花言巧語的當,想大賺一筆不可能吧」

果然,她,拉爾格·安很能幹。

僅僅看了那一幕,一定程度上就看透了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這個人物的聰慧與思考深度。也許能力是擅長琢磨別人。

實際上拉爾格·安擁有著與才能相對應的能力。也許有奈因絲女士的介紹信和名字,可一進入到公會就立刻運用說話技巧,說服力,交涉能力爲我和卡利娅登陸公會。這些人際關系的能力真是隨身攜帶一般。看來奈因絲女士介紹來的向導並不只是徒有虛名。

可是這樣一來,沒有多大力量的我,便會愈發的覺得丟臉,內心暗自感到沮喪。

「會來」

對拉爾格·安的問題,卡利娅理所當然地點頭說道。盡管確定味道不好,但還是把手中的麥酒灌入胃裏。

「一定會來。你雖然有看人的眼光,但還是不懂女人心啊」

拉爾格·安瞪大了眼睛。

老實說,在我心目中,拉爾格·安毫無疑問進入到了女人的範疇中,卡利娅雖說不至于進入到男人的範疇,但能不能輕易進入到女人那邊呢?讓人非常猶豫。說實話,卡利娅會說出女人心,真沒想到。

「只看一眼,那的確不能說是一個會上花言巧語當的蠢貨。不過,我不認爲是會錯過機會的庸人——要賭一把嗎?」

對于這句充滿確信的話,坐在木桶上的少女,發出哦哦之類的敬佩,但我很想知道這內容哪裏跟女人心有關呢。

乘著打賭,要了一杯葡萄酒作爲獎品。就在這時,我瞥見卡利娅的視線轉向這邊。

從銀色的瞳孔投來的視線裏,充滿了奇妙的豔麗的熱情,可另一方面,也有刺穿我身體的銳利。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視線裏確實是有什麽意圖的樣子。

胃像被扭傷了一樣疼。不管怎麽擺,那視線都不會有好的預感。我的經驗,在腦內相告。

——咔啷咔啷

門上的鈴铛叮當作響,告知來客。幾個人饒有興趣地看過去,幾個人毫不關心繼續喝酒暢談。

然後卡利娅一人,說著“我贏了”把嘴唇貼近剛送來的,作爲獎品的葡萄酒上。

——————————————————————

「來確認委托內容,條件」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清澈的聲音在酒館響起。和卡利娅的又不同,留于耳際奇妙的聲音。

這邊是我和卡利娅,以及拉爾格·安三人。對方那邊是,芙拉朵,以及同席的,未來的救世者赫爾特·斯坦利兩人。總計五人圍著桌子。

爲了努力保持冷靜,抑制住心髒的跳動,請,催促般張開了嘴唇。

「一,委托內容是位于海角的舊教,紋章教徒地下神殿遺址的護衛,再加上協助探索」

紋章教。正確的名字確實該稱呼爲拜象教,如今通常叫紋章教,大部分時間叫舊教,冒犯地稱作異端教也是常有的。

紋章教的神殿要麽被摧毀,要麽廢棄損失了大半。零星散布的信仰者是有的,但是像大規模神殿這樣的東西,絕對不存在于以大聖教爲主流的這一帶周邊地區。

就算是神殿的遺址,也會被重建成大聖教的神殿。位置不好就會被擱置,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爲自然動物或魔獸的住處。看來,這次的委托屬于後者。

「二,要是發現什麽遺物,一定要毫無遺漏地交給我。這是必須的。當然,取決于物品會不惜追加報酬」

爲了讓人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包貨幣的袋子。

討厭揮霍和浪費金錢的芙拉朵,竟然如此炫耀財力,已經超越了罕見的程度,奇妙極了。那個舉動讓人感覺到有點焦急。

當然,我並不認識當時的她,所以也不能排除當時的她就是這個樣子的可能性。

「啊,我沒問題。那麽,滿足這邊的條件吧」

芙拉朵閉上嘴,眼睛緊緊地繃緊。她好像是一個在表情和動作上很好地表現出自己心情與意圖的人。

豎起一根手指,張開嘴。

「首先第一個,除了報酬之外請先支付定金。爲了完成委托,事前的准備是必不可少的吧?」

點頭,芙拉朵的下巴微微努了努。

在其旁邊,同樣聽著條件的赫爾特·斯坦利眯著眼。

實際上,現在需要錢。匕首已經折斷了一把,住宿的錢也很不放心。爲了穩定在這裏的生活,首先需要可靠的錢。

「然後,是第二個」

豎起第二根手指。芙拉朵臉上混入了苦澀的顔色。大概是正在理解先前所聽到的吧,不過似乎無論如何都難以消化。

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手臂,她繼續將視線朝向這邊如催促一般。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你是魔術師吧。那就,立下誓詞——絕對不會加害于我,請這樣發誓吧」

喉嚨吞了一口唾沫,皺起眉頭。微微咬著淡色的嘴唇,魔術師大人輕輕的,但又確實想要點點那下巴。就在此時,

「——請等一下。我不知道委托的常識,可把誓詞作爲條件,是不是有點太重了?不公平呐」

赫爾特·斯坦利的話語,插入了進來。

哈啊,就知道。你這家夥就會在這裏咬住我。太他麽知道透了。

他的眼睛裏所表現出的,是堅強的意志,和面向這邊的小小敵意。哦,太贊了。宿敵所給予的敵意是如此令人愉快,如今,第一次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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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0:29 am

第26話 他知道而他們不知道

「安,你也跟著來嗎?」

爲了確認新制手甲的感覺,緊握了握拳頭,卡利娅說道。

在分開城堡內與外的大門前。大門尚未關閉的前面,拉爾格·安聳了聳肩,仿佛在說不可能。

「我沒有戰鬥能力,而且只是個向導,不會再做別的了。今天要利用空閑的時間去其他交易對象那裏」

抱著大木桶的拉爾格多·安用小指尖指向城牆外面。

城牆外面。現在因爲還是早上城門關閉而無法確認,不過那邊還有另外一條街道,不,應該說是住所,總之就是那種地方吧。

能住在城牆裏的終究是獲得了公民權的市民。或是獲得許可的商人與冒險者。除此之外的人,連越過一步都不被允許。而沒有工作和技能的人,只知道伽羅亞瑪利亞經濟狀況良好,抱著一線希望跑來尋找工作。

其結果,就是城牆附近的貧民窟。窮困,底層中的底層。無論是統治伽羅亞瑪利亞的大總督,還是市民都絕不認可這些無賴的存在。人們就在那繼續過著日子。一想到那種生活,就會想起以前的自己,兩眼眯成一條細線。

在貧民窟裏有交易對象,拉爾格·安似乎也不是一個安分的人。能從奈因絲女士的介紹這一點觀察得到。

卡利娅對貧民窟應該不感興趣吧。對拉爾格·安的話輕輕點頭,邊說的確挺好用,邊仔細觀察手甲的使用情況。告訴你,你買的東西可是最貴的。希望一句抱怨話也不要說。

「什麽嘛。平民討厭奢侈可以理解,但是不把錢花在必要的東西上已經不是節制的美德,而是吝啬的惡習。路基斯,你才是呢,買的東西都不知道有什麽用」

「要反駁你卡利娅,說什麽呢?武器,特別匕首的新制是很重要的。就連口嚼煙,也有不屬于嗜好品的便利性。之後就是,粘著液什麽的,露營時候使用得上」

對就好像在炫耀著買東西的我,仿佛在說這家夥真是沒有辦法一樣,卡利娅故意地縮了縮肩膀。

怎麽說呢,真的,難以理解。爲什麽這家夥,表現得好像自己是個合乎常識的人似的。

—硿……硿……硿

在這樣的問答中,宣告清晨的鍾聲在四周回響。同時,衛兵開始啓動機關打開大門。

嘩的一聲 ,大量的人來往于城市內外,通透的聲音拍打著耳朵。

「——久等了,也不算吧。第二道鍾聲還沒敲響」

說著,身穿紅黑色外套的女性舉起了手。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魔術師大人本人。大衣的花紋跟她黑色的頭發和眼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稍重的裝備看起來,確實是准備旅行。

然後,與之相鄰,晃著金發,慢慢地從後面跟過來。還有赫爾特·斯坦利的身姿。他的身姿,也是一副旅行者的樣子。他配備了不會妨礙移動的裝備,腰間還佩著一把劍。

「一切准備就緒。我發誓決不會拖你後腿」

硿……硿………。聽著鍾聲,四人在門前聚首了。

——————————————

「——請等一下。我不知道委托的常識,可把誓詞作爲條件,是不是有點太重了?不公平呐」

赫爾特·斯坦利的話,像潑了盆冷水一樣場上瞬間沈默下來。

哈啊,就知道。就知道會這樣。你就是會咬住這句話的人。太他麽知道了。

誓詞。是魔術師與上位存在,世界之理,以及類似物締結重要契約時使用的詞語。那是毫無疑問的誓言,是束縛魔術師的鎖鏈,有時甚至連活著的樣子也會變質的烈性藥。

所以剛才說的話沒有錯。倒不如說一個委托,沒聽說過要魔術師交換誓詞的。不過,在契約上談先例並不重要。更何況,他又不是我談判的對象。無論是多麽不公平的交易,只要談判對象點頭,就是正當的交易。

當然的。在這個世界上,有以一片面包爲條件出賣尊嚴的人,也有爲一點錢而出賣身體的人。能得到公平的交易,不如說很少見。

「赫爾特·斯坦利,我不是在和你交易。希望謹慎不要從旁插嘴。說到底,這邊可是承擔著危險,懂嗎?」

一邊指著那銳利的表情,一邊眯著眼回應。

所謂魔術師的護衛,本來誰都不想去做。他們總是喜歡欺騙,偏離人道,和魔性做交易。至少,在冒險者裏如此評價非常廣泛。

所以,這類人的委托即使准備多少錢,這裏也不會有人點頭同意。會對此點頭的怪人和專職人員,在魔術師公會才有。

是的,如果魔術師要提出委托,不是去單純的商工公會,而是去專門的公會才是最省事的方法。再怎麽不懂委托方式,這種程度應該是知道的吧。然而,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並沒有采取這種方式。

「你們也是有原因的吧。不管怎麽說,這條街上魔術師禦用的公會也有不少。明明是這樣,這個時間點還在這裏不會很奇怪嗎?」

毫無疑問,這是對手的弱點。爲了讓交涉擺脫僵局,就算不公平,也會成交。是不得不成交吧。她一定是知道了這一點才來這裏的。

赫爾特·斯坦利的臉頰一瞬間,扭曲。還沒咬夠嗎。這毅力果然了不起。啊,但是,來不及喽,救世主大人。

「——你閉嘴,斯坦利。正如他所言,這是相互承擔危險的委托。我如不承擔,天平就無法平衡」

芙拉朵的這番話,讓人深切地感受到其決定不會改變的意志。赫爾特·斯坦利不得不聽從她的話。在這次交易中,主是她,他是從。

而且,鑒于他的性格,我很清楚接下來說的話。厭惡之極,惡心到吐啦。

「那麽——這樣的話,請允許我同行。只是插嘴,之後裝作不知道,這種事我做不到。至少,這不是一個有尊嚴的紳士行爲」

話語不由自主地從嘴裏冒了出來。我就知道,加上這種條件的話,你會提出同行的申請吧。不管是好是壞。赫爾特·斯坦利,就是這個樣。就是這個樣呢,救世者。

啐,何等的——厭惡之極,頂天了。

————————————————

到海角的路程乘馬車需要一天的時間。當然,去那種地方的人很少,也不可能有合乘馬車。因此租了一輛馬車,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馬車上沒有什麽好的記憶,可以免費乘坐卻也不錯。

四個人乘坐的馬車雖不至于很擠,可已經是面面相觑的距離。這段旅程並不熱鬧,只是聽著馬蹄聲和車輪聲而已。

乍一看,這可能是件好事。一段沒有爭吵的旅程,人們將自己委身于自然的聲音。

——不過在我看來,在胃的深處,不僅僅是胃,連肺也是,從髒腑所有的深處迸發出灼熱業火般的想法。

沒錯。還沒全部到齊。可是,看看這裏的臉面。卡利娅·巴德尼克。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赫爾特·斯坦利。然後,我。

呃啊,唔啊。不管願不願意都會想起來。那段旅行,是塗滿了痛苦與恥辱的旅程。被踐踏于腳底的尊嚴,還有全身被扔于針庭的痛苦。

唾液,似乎難以咽下。一不小心,嗚咽就會從心底隨著感情一起湧上來。手指擦著下巴,用力咬著臼齒。

還記著呢。你們這些家夥不知道吧。而,我啊,還記著呢。

馬蹄打在地面的聲音,車輪輕快回轉的聲音,一直回響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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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0:30 am

第27話 地下神殿的二人

卡利娅和赫爾特·斯坦利兩個人的聲音,似是遠去般從耳邊漸漸消失。摸摸脖子,輕輕的歎了口氣,爲了轉換心情,換了換肺部的空氣。

「讓人生厭的分割性陷阱麽?真是服了,沒辦法啦」

「……分開了還這麽遊刃有余,感覺跟自己無關似的。冒險者都是這樣的?」

沒關系嗎,在身旁小聲說著,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看著嘴裏嚼著煙的我,嘀咕著。音量幾乎要消失了,可奇怪的是留在耳邊的音質卻很好。

這邊,一踏入地下神殿的入口,就被陷阱與同伴分開,保持著冷靜的她卻感到束手無策了,不過嘛。

我也並非有余,只是想要冷靜下來,嚼口嚼煙最好。烤糊一般,從某處透出清涼感的味道飄過鼻孔,爽斃了。以前旅行陷入危機時也是這麽做的。畢竟,一個人去偵察,搜索陷阱,時常衝在最前面,危機如影伴隨。

「那麽,怎麽辦。就這樣在這裏等待救援?還是,開始行動?」

聽到這句話,不禁瞪大了眼睛。差點咽下積滿的口水。黑發的魔術師大人說,怎麽了,不安地看著我。

不,我很想說,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那個,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在向我征求意見?這當然,並不是這裏的她幹得,但畢竟還是有什麽東西疊在了一起。驚歎算不上,一臉嫌棄的樣子抽搐著。

把口嚼煙收入懷中,在布滿魔獸油脂的簡易燭台點上火。

「那麽,開始行動吧。別摔著了,雇主。由已經習慣了的我走在前面。請拿著火燭跟上吧」

「前面,一片黑暗。冒險者,即使在黑暗也能看得清前面嗎?」

不是說習慣了嘛。聳聳肩,向後揮揮手。啊沒錯,已經習慣了。畢竟這裏,這陷阱,我可是第二次經曆啦。

————————————-

用古石和粘土堆起來的地下神殿,與莊嚴的氣氛相去甚遠。

沒有貴重類物品,就連過去存在于此的宗教痕迹也相當稀薄。但是即使如此,魔術師大人,芙拉朵仍有來到此處的意義和理由。所以,才雇傭我,是不得不雇傭。

遺迹,以及像這樣變成魔獸定居的場所,都是國家認可的公會管理設施。與其讓它荒廢,還不如使用冒險者進行管理,時不時發掘。公會會從中獲得收益。國家則會得到公會支付的上繳金,各自收入其囊。所謂金錢,無論去到哪兒,都不會停留在弱者的囊中。

因此,不允許隨便進入行會管理的設施。無論是從那裏帶回什麽,還是進行發掘調查,都必須以公會的許可或委托公會的形式來安排。如若不然,芙拉朵也不會那麽迫切雇傭我。

哈啊當然,之前那個見習騎士,總覺得腦子某個地方結石了,擅自進入公會的管理地,而且還是禁止入內的區域,這種大傻瓜還是有的。

拿著燭台在後面跟著的芙拉朵,只聽腳踩在石階上的聲音,眼裏就有其害怕的模樣。

停下腳步,爲了慎重起見回頭一看,什麽嘛,嘟著小嘴,逞強朝這邊看。啊那麽,說話還是可以的吧。

「話說那些,魔獸……呃,還以爲會從黑暗中湧出來。比想象中平靜呐」

「餵餵,又不是黴菌和病魔。它們也是生物。其中也有被擾亂鬥爭本能的家夥,可那邊也很怕死。不會從正面襲擊人的」

硬是,第二次中陷阱。在入口處把手按著那裏,這當然也是有意義的。可並非意外重蹈覆轍。

第一,對,將芙拉朵,從赫爾特·斯坦利身邊暫時分離。

「不過,你也,真有好奇心呐。舊教徒神殿,可不是遊山玩水的地方」

不管怎樣,以隊伍行進,與她之間赫爾特·斯坦利必然會橫插一腳。只爲那種該死的正義感,紳士行爲,只爲那種哄小孩的花言巧語。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和這女人說話。

然而,像過去那樣,芙拉朵會成爲赫爾特·斯坦利身邊的人。只有這一點,無論發生什麽,都必須阻止。光是想象一下,我的心髒就像變成了石頭一樣停止搏動。在救世之旅中的苦楚,對那混蛋,赫爾特·斯坦利得到什麽就會感到憎恨,若跟他像以前一樣周遊世界的話,怕又是同樣的結果,真他麽恐怖。

所有的感情,都像是內髒翻了出來似的抓狂不已。

因此,將他,將她找出來。必須想辦法,再將他們分開什麽的。

「……煩死了。這邊也有原因的,原因就這樣」

「那,是魔術師的故事咯?」

嘛,是啊。芙拉朵點了點頭。完全明白怎麽回事,但還是很關心似的點點頭。

這是當然的。爲什麽?以前她也爲此造訪過此處。話雖如此,當時並不是這麽早,而是在旅途中繞的道。

只不過,不能說是女人的年齡。從還能稱爲少女的年齡就開始盯上了這個地方,真該脫帽致敬。

「什麽嘛,你的話沒問題。是魔術的研究吧。怎麽可能做不到嘛」

眼前浮現出在救世之旅時的身影。那個,堅信只要是魔術就能改變萬物,充滿自信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樣子。關于魔術,覺得她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別隨便說些有的沒的事」

然而,回應我這句俏皮話的,卻是異常生硬的話語。不由得睜大眼睛,回頭看了看。

「明明不知道我的事,就說沒問題?說得可真輕松!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沒有思考,毫無學識的家夥……嘛,無所謂了」

語言雖然很生硬,卻帶著熱情。那黑色的瞳孔裏也能看到隱約的光輝。沈著冷靜,不知從何時起總是遊刃有余的她有了奇怪焦慮的樣子,真奇妙啊。

「毫無學識確實呐。卻也知道。原則上會事先在一定程度上調查委托人。從這裏再往東,來自波爾瓦特王朝的留學生,聽說在學院潛心于古今魔術的研究」

把口嚼煙含在口中前行,嘴裏說著關于芙拉朵的話語。

當然,我並沒有特意調查她。不過,在旅途中聽說過,她在伽羅亞瑪利亞這裏潛心研究,很早就嶄露頭角,受到人們的尊敬。如果是這樣的話,果然就是天才會有的煩惱吧。凡人是無法想象的。

「……啊,你知道啊。知道之後才接受委托的吧。是啊,那就盡管小瞧我吧,從外面來的小姑娘,居然會做些荒誕無聊的蠢事」

今天意想不到的事可真多。這是什麽屁話。自虐嗎?還是她的,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餵餵,饒了我吧。有才的家夥在自卑?簡直就像朝天吐口痰,最後掉到自己身上」

「有才?哼……白癡。那麽,你在奉承我嗎。你以爲我能成功嗎?」

「當然。啊,所以才會接受委托,來到此處」

不太清楚。聽說她從小就很有才華。當然,誰都會爲她的將來,其榮光壓上籌碼。我這種溝渠老鼠要打聽下嗎?

一瞬間,身後傳來的聲音停止了。什麽,剛剛好。正好,到了。

硬是中陷阱的另一個理由,在這裏。

「好,到了,雇主小姐。這裏是你的目的地吧?」

聽到芙拉朵吸氣的聲音。很吃驚,很高興的樣子,又好像在整理什麽感情。的確如此,多少有點得意的表情也可以喔。

穿過狹窄黑暗的通道來到的地方,是寬廣的聖堂。是的,這裏就是這個地下神殿的正殿。芙拉朵的目的地,紋章教徒們一直守護的知識集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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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2:11 pm

第28話 真摯的人

人體被埋進了牆壁,不,應該說是被吸入吧。卡利娅·巴德尼克一臉驚異皺起眉頭,白皙的手指沿著石制的牆壁摸索。從那裏得到的是理所當然的感覺,並沒有像剛才那樣陷阱發動的迹象。

卡利娅不由得咂了一下嘴。在想什麽呢,居然把身體靠在這種陳腐的機關上。那個女人,確實帶上了自稱芙拉朵的魔術師。

「決定方針吧。情況很糟糕。隊伍被分割,且沒有彙合目的地。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回到都市尋求救援」

這個男人,赫爾特·斯坦利所說得很對。這真是——沒有一點瑕疵。

隊伍被陷阱分割,再去救援而陷入二次災害就太不明智了。能采取的最佳對策只有讓他們二人脫身,回去呼叫救援。次一點則是,暫且在此處觀察情況,期待分開的成員逃出陷阱。下策便是剩余的人員前去救援。

卡利娅·巴德尼克微微晃動著銀色眼睛,瞬間在腦內琢磨著語言。然後,把話放在舌頭上。

「不,前進。後退不能太期待結果。尋求結果的話,這樣最好」

「真是巧呐。我也是這麽想的。時間不會倒流,越晚救援獲救的可能性越小」

面對著晃動銀發所說的話,赫爾特不停點頭。

兩人都斷定,選擇下策才是最好的。這無論到哪都是感性的,卻也有理性算計的結果。

今天,這裏沒有幾天露營用的裝備。每個人擁有的是一天的食物和水。然後從伽羅亞瑪利亞到這個神殿要坐一天馬車。就算腳程充分發揮作用,爲了叫來救援人員回到這裏至少也需要兩天時間。

四肢健全也沒問題。一天份量的食物用完,也死不了人。善加節約也能省出兩天的份量。

然而,若是中了陷阱,四肢不健全的可能性非常高。受傷、重傷、四肢喪失、出血過多。那樣的話,就算一天也不見得平安。如此一來,就該行動吧。擔心他們安危。盡早處理事故才是最好的辦法。

「而且,那個男人一定會先中陷阱。啊,那家夥就是這樣的人」

似是嘲諷,又似是無奈的音色,卡利娅將話語滲入到了石造走廊中。周圍很暗,點上燈才能看清四周。要說是地下神殿,那正殿就應該隱藏在其深處。本來把象征神秘的神殿藏在地下就已經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了。正因爲被迫害,被趕出家門的紋章教徒,才會有這樣的不法想法吧。卡利娅完全無法想象這種構造。

盡管如此那個男人,不由得在想象中看到路基斯的姿態,卡利娅露出了笑容,喉嚨鳴動。

「……我知道不是在這種危急時刻該說的話,難道卡利娅小姐,出身高貴?」

或許是耳朵聽到了那種感情的溢出,赫爾特拿著燈在前面走著。爲什麽這麽想呢,卡利娅一問,赫爾特就用柔和的語調回答。

皮膚的曬黑程度、聲音的音調、語言的使用方法,低劣的平民和高貴的人在一起當然會有差別。平民不會講究措辭,身體受到過苦勞驅使的話,皮膚會曬黑,身形也會表現出特征。

公會裏有一位奇怪的,與這種人格格不入的存在,所以從一開始就很在意卡利娅,赫爾特繼續說道。

原來如此。卡利娅注視著自己白皙的手指自然地點了點頭,不錯,這只手只會握劍,從未做過農活,也不知道麥子的采摘方法,工具的握法,還有抹布的擰法。如此想來,總感覺這只手不怎麽可靠。是了,的確,那家夥的手很異常,這才是最適合用來表現出自己猶如煤煙熏過的,那樣的手吧。

「那麽,還有一個疑問。卡利娅小姐和路基斯先生,是何因緣」

奇怪的,小心選擇字句的說話方式。也許是赫爾特心中存在的真摯和潔癖的表現。

「不懂你的意思。我和怎樣的人在一起是我自由吧?」

「是的,那是當然。但是,出身不同的人在一起,這很少見吧」

這是當然的。卡利娅和路基斯。要問這二人是否是相同出身,光特征就太不一樣了。要說卡利娅每一個細節所醞釀出的舉止和氛圍都是高貴的,那麽路基斯應有的,就是平民。

卡利娅摸了摸下巴。比方說卡利娅是主人,路基斯是仆從的話,感覺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但是,從公會上的交易和到這裏爲止的過程來看,並不是那麽簡單。不,首先,卡利娅自身也沒能好好的把握住自己和路基斯之間的關系。

「怎麽說的呢。我和那家夥的關系……」

「嗯,很奇怪吧。卡利娅小姐,對路基斯先生非常的,信賴。是呐,很受信任。我只能鬥膽認爲,莫非兩位是戀愛關系?」

聽到這句話,卡利娅的思考不由得靜止下來。仿佛有一只不知何人的手,將腦漿猛抓一通。

戀愛關系。彼此相愛,相思相愛的戀人。細訴愛意,互相纏綿的關系。我和,那家夥。不,不是那樣的。不會有那種事吧。見面不久,身份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這樣的兩個人相愛之類的,會有那樣的事嗎?嗯唔,是的,不可能有。

不,等等。卡利娅自身一度按住這種想法。可是,記得聽說過戀愛是眨眼間降臨到心中的。如果是這樣的話,見面以後的時間就不是什麽論據了。

可是,不,等等。卡利娅不斷來回于這兩種思考之間,柔軟的嘴唇成一條線,然後回答道。

「同夥,對,是同夥。這才是最合適的」

沒錯。卡利娅重新開始思考,自己不就是這麽說的嗎。這種說法是最合適的。當然,盡管出身不同的夥伴是同夥的這種關系也會相當奇怪。至少現在會比較好吧。

赫爾特,以帶有疑問的語氣嘟囔著,然後繼續說道。

「機會難得,所以現在有言在先,想問一下——老實說,我對那位先生沒有什麽好印象。甚至看起來很危險」

比平時稍稍,陰沈。如同降下一個檔次的聲音。這句話,真是耿直啊!卡利娅合上了嘴。

歸根結底,赫爾特想說的是這句話吧。只是,在不知道是戀愛還是夥伴的卡利娅面前說起,詢問都是不禮貌的,有時更是失禮。赫爾特如此判斷。因此在從卡利娅口中探出關系性的基礎上,才吐露自己的心聲。

應該說是真摯,還是一本正經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卡利娅覺得和那家夥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不由得把手放在了頭上。

「或許不能說他是惡棍,但也絕不是善良之人。卡利娅小姐,你是在知道這一點的基礎上,和他在一起的嗎?」

原來如此。他,赫爾特·斯坦利就是這樣性格,卡利娅把頭轉向這邊,看著那端正的容貌,理解了。

不正確的事物,就說是不正確的。不能放任其不正確下去。從正面持續關注著正義與邪惡的關系。無論到哪裏都是公正的人,那正是他。

「我現在非常擔心芙拉朵。心現在就像要裂開一樣。若沒有你的眼睛,我會失掉理智。所以,有言在先。如果,萬一他傷害芙拉朵的話,我會和他成爲敵人」

那個時候,你會怎麽做呢?卡利娅毫不遺漏地領悟了言外之意。

雖說是突發性的組合,但與組成隊伍的人敵對。即使假定是對方先出手,不把這種心中所想傳達出來便是不義。他,是如此想的。

卡利娅,眨著銀色眼瞳,在舌尖上慢慢推敲著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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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2:24 pm

第29話 我不是公正的人

「我現在非常擔心芙拉朵。心現在就像要裂開一樣。若沒有你的眼睛,我會失掉理智。所以,有言在先。如果,萬一他傷害芙拉朵的話,我會和他成爲敵人」

昏暗的地下神殿中,在僅有微光照亮周圍的空間裏,卡利娅·巴德尼克凝視著自己白皙的手指,爲這句話扭轉眉頭。

好奇怪啊。不,應該說這才是正常的嗎?但是自己的心情怎麽也理解不了。

赫爾特·斯坦利。他無疑是絕對公正之人,其話語充滿著真摯。要說是否可靠,恐怕是可以信賴的吧。

可是,幾天前我們才相遇。倒不如說,像這樣認真地交談,現在在這裏還是第一次。爲什麽呢?這是爲什麽呢?爲什麽他會這麽認爲呢?好像他的話就是正確的。當說到路基斯那家夥,會傷害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瞬間,大腦做出了判斷,簡直就是事實。

「……這不是現在該回答的問題。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做出必要的處理」

「那就祈禱這句真摯的話是公正的吧」

雖然是自己說的話,但卡利娅對內容的醜惡感到無所適從。必要時做出必要的處理。

這是什麽狡辯?這不就是自己最憎恨的暧昧、欺騙、騙局之類的嗎?果然很奇怪。現在這個想法有點不正經。我能這樣確信。但是爲什麽?不知道理由。

路基斯。那家夥,正如赫爾特所說的並不能說是好人。飄忽不定,若無其事地幹壞事。騙人也心安理得吧。雖然赫爾特說不能算是惡棍,但就經過短暫而奇妙深入相處的卡利娅來看,無疑是惡棍一類。是爲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那種人。

啊,那還是。赫爾特·斯坦利說的才是正確的嗎?

不只是直覺,在推測上也出現了這樣的骰子。既然如此,就應該遵循正確之事。

「怎麽了,卡利娅小姐」

也許是因爲突然在想事吧。低著頭自然地停下了腳步。石階上,被一點點火光照射著的影子搖曳著。

沒什麽,如此回應。想更進一步繼續說下去,你是對的。正確的事情,就應該執行。盡管燈火微弱,但赫爾特的存在感正增強熱意。如同太陽一般的潔癖,和照耀真實的光芒。啊,原來如此,那果然就是公正。

從低頭的狀態,卡利娅正要擡起頭時,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在眼睛邊緣動了。

那是,影子。影子,仿佛違抗著光一般,搖曳著,移動著,成形,停留在了卡利娅的眼裏。

———這是受神寵愛之人的話,倚靠上去,多麽絕妙啊。

是影子。那個影子在搭話。我能理解那句話在耳邊回響。

不可能,卡利娅眨著眼睛,迅速咽下了要脫出口的話語。

———所以,放棄的話就放棄好了,卡利娅·巴德尼克。馴服了的羊,盲目地跟隨牧羊人,就這樣掉下懸崖。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懷疑。

那句話如此粗暴,猶如飓風一樣爆裂。猶如一出蹩腳的戲劇就在眼前上演。身體僵硬無法動彈,喉嚨也無法發顫。

可是,那內容無法接受。不由得,本應動不了的卡利娅臼齒直響。

———那真是無上的幸福啊。沈湎吧,沈湎下去吧。就這樣,抛棄掉理性就好了!

閉嘴。那句話沒有從喉嚨裏說出來,只是嘴裏微微顫抖。

卡利娅的身體從頭發發尖到腳指甲都像被毒害了一樣燃燒著。如果能讓心中沸騰的泡沫噴出,能改變表情的話,很有可能會浮現出凶煞之相。

但是,毫無疑問那銀色眼瞳,正閃耀著熊熊燃燒的怒火。呃啊,對了。怎麽回事?無聊。呃啊,無聊透頂。

正確的東西真棒。這是用哪張嘴說出來的?哪個頭腦想出來的?打破公會禁令,驅身踏入大樹之森。身爲騎士階級,過著我行我素的生活。

不由得,卡利娅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嘲笑這個世界一切的嘲弄。

———你以爲我是誰?無法無天踏破並抛棄掉家族的,卡利娅。愚蠢的卡利娅。

卡利娅瞪著影子,像是還嘴似的在心中咆哮。

卡利娅輕輕地聳聳肩,不可思議的,身體已經能動了。影子也已經不想說話了。那是幻聽呢,還是真的是影子發出的言語呢?已經分不清了。

爲了結果而不擇手段。這是當然的。就連我也是如此。突然糾正,扭曲。這不正是在踐踏自己的矜持嗎?

「……啊,不,已經決定了。如果,路基斯做出不法行爲的情況下,是嗎?」

停下腳步的卡利娅注視著。將答複返還給了赫爾特。那個存在還是如此的神聖,散發著無可置疑的熱量。

「是的。現在按照合同,芙拉朵不能對他下手。我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奇怪。如此的話,那時我必須承擔起責任。那個時候,沒能阻止芙拉朵的責任——到那時,不想對你動手」

「是嗎?」

這就是公正吧。太棒了。甚至感到喜悅。卡利娅的身體再次活動,銀色的頭發,如穗子般飄動,腰間的劍,晃動著。

「很遺憾呢,我可不會答應。你這家夥怎麽想的我不知道,那家夥,路基斯救過我的命,捍衛了我的名譽」

與大型魔獸的戰鬥。在科裏登堡的對答。然後,從巴德尼克家出逃。

無論哪一件,都是非法之事。真是,拿那家夥沒辦法,卡利娅好像看到了讓人欣慰的東西,浮現出了微笑。

顯露出會讓人感到平靜,優雅的笑容。也是愉快,而溫厚的笑容。

那沒錯,要不是卡利娅拔出銀之長劍展示之的話,就沒錯了。

「我自己決定對錯。是他把我帶到這裏的。是我,決定要握住那只手的。那既然如此,抉擇已經決定下來——我和那家夥,可是同夥啊」

興奮不已。卡利娅陷入到了這種感覺之中。啊怪不得,這或許就是在,思念那家夥,這樣的心情吧。甚至好像解開了沈重的枷鎖。可是,又不能用愛慕,戀愛,情事來表達。正因爲如此,同夥,這麽說很貼切。

幽暗,在還很幽暗的地下通道中。拔出銀色長劍的卡利娅和,瞪大雙眼浮現出驚愕表情的赫爾特,靜靜地對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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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21 pm

第30話 那開始的福音

「還不至于吧,沒什麽好抱怨的」

誇張的獨白響徹。聲音滲透到周圍黑乎乎的空間裏,漸漸融化。

那裏,那個世界就像是爲了這個影子而准備的一樣。簡直就像是領地一般。一切都按照影子的意願。

「是你先動手的。而且,不要忘了,這是我的本事」

影子隱約浮現出輪廓,猶如惡魔,又好像人類,但又像別的什麽,似是捉摸不透,難以形容的東西。可是,那確實,開始浮現出輪廓。

「我只是在自己的床上微微動了一下小指頭而已。這又有何可抱怨的!」

誇張的笑聲,被吸入到了黑暗之中。如瘋了一般,看起來極其高興,笑聲永不停息。

盡管知道一切都將被吸入黑暗的世界,但那聲音還是永遠,永遠地回響著。

——————————————

神殿的正殿。紋章教徒的知識,智慧的聚集地。這裏滿滿堆積了可以說是他們信仰對象的紋章,以及從下面搜集來的書籍,石板,或是不知道用途的小道具。

名副其實的精華。在這一帶的王國,還會有能夠聚集如此之多智慧的場所嗎。

紋章教徒經常把知識和文字,及以此爲基准的東西掠奪過來,並將其統一收集起來作爲教義之一。此世真理存在于探究當中,紋章指示之。這句話應該就是他們的口頭禅。

可以稱之爲知識崇拜嗎。這種掠奪有時會過度,甚至爲此引發戰亂。雖說不是很了解詳細內容。但是,這種好戰的信仰態度,和對知識的狂熱崇拜,確實離滲透還差得遠。相反,由于排外的思想,將哲學作爲知識之一收集起來的行爲,隨著年代的推移其勢頭逐漸衰弱,某種意義上是自然的。

「好厲害!快看,快看這個!這樣的在學院圖書館和研究室——不,在哪裏都不曾見過!」

不過托了這個教義的福,現在這裏成了智慧的聚集地。

在那裏盡情舞動纏著黑發思索的她,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從遠處也能看到她那帶著光輝的眼睛、打著節拍的腳尖、興奮的胸口,可見她是多麽的高興。

可是,這是不是有些興奮過頭了,至少在過去的旅途中,芙拉朵在造訪這個場所時,應該沒有這樣的舉動。不,當然的,現在的她和過去的她,應該只是年齡上的差異罷了。

「別像見了卷心菜田的蝴蝶那樣飄飄然,請注意形象,雇主小姐」

「嘛,這樣啊,真不懂情調。要毅然,更要自然。這是伏爾加格勒家的教誨。所以,該高興時就一定要高興」

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聽說。

要說堅決的態度,回想起以前的旅行確實有。自然,真實的樣子,自然的身體。原來如此,不管怎麽掙紮,都無法把她和存在于我心中的芙拉朵統一起來。事實上,在眼前快活地踏著舞步的她,雖然還保留著過去的形象,但在根本的部分,甚至覺得有些不同。

從這個時代到救世之旅,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改變了對人生的看法。

不知爲何,迅速地吸了口氣站直了身體。

「哦,你,不僅會鄉下文字,還能讀懂正式文字嗎?」

「抱歉,別看這樣,我可是做過各種工作的哦」

在頭側,滴溜溜地轉動手指頭,得意地聳了聳肩。總覺得,在救世之旅中向阿琉珥娜學習過的話太難聽了,說不出口。在此之前,不用說,就連在鄉下也只能使用了了文字和記號文字。

眺望著書脊,緩緩移動視線。擁有書一類的奢侈品,就像擁有一筆財産一樣。那數之不盡的排列,令人禁不住吸氣。要是有合適的門路這還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過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在心中歎了口氣,摸著下巴,把那些可以隨意變現的小玩意兒放進懷裏。

仿佛見過,又仿佛沒有。包括那個在內,這裏應該有很多可以變現的玩意兒。像我這種小人物,這比書更合適。這裏還有與口嚼煙很像的玩意,試著含入口中,似是而非,味道很重。

「好厲害。真的好厲害啊,像做夢一樣。不,就是夢!這邊又是什麽!」

沒錯,芙拉朵的聲音響起了。

啊,確實那邊應該是大禮拜堂,我指著門回答。大到能容納數十人,一個很難想象是在地下建造的空間。

過去我們造訪時,人骨和血迹,劍以及铠甲散落一地。這裏是舊教徒,紋章教徒們的最後堡壘。福音戰爭之際,知曉敗局的他們就是在此處不爲人知地咽氣吧,芙拉朵如此推測。在生前恐怕是美人的女性亡骸前,我還曾經不由自主地禱告過。

福音戰爭,也被稱爲舊教徒大叛亂。這場大戰似乎是在各地一起引爆的樣子,被鎮壓的舊教徒們燃起了戰亂的烽火,將周邊國家拖入了混亂的漩渦之中。

像加萊斯特這樣以大聖教爲主的國家還好,而舊教與大聖教相互主張,陷入到內亂的國家也不在少數。加上被稱爲大叛亂,其影響力也不小。事實上,至今以來作爲鐵壁城塞都市統治下的伽羅亞瑪利亞,也曾因舊教徒內外夾擊而一度淪陷。

不過嘛,雖然在曆史上留下了巨大的傷痕,其勢頭也到此爲止了。盡管在局部取得勝利,可在戰略上持續敗北的舊教徒們,最終選擇了在這樣的地下神殿,自我迎接死亡的終結。

說實話,那些殘骸看起來不怎麽舒服。這麽想著,有什麽掠過腦海。不對,等等。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麽重要的事。

對,對了。就好像將四周圍得很堅固,卻忽略了關鍵的中心部分。最初基本的一步,完全忘記的樣子。

芙拉朵嘟囔著,诶,把手放在門上,滿溢著好奇心就勢推開。

——門的前方是,架起明晃晃槍尖的聖堂騎士們,和正懷著敵意注視著這邊的數十只眼睛。

芙拉朵的面容一瞬間凝固,鐵青。我感到了從腳跟深處爬升而起的恐怖感。

在這個可以說是大廳的禮拝堂裏,回響著美麗的聲音,敲打著耳垂。

「聽說有什麽入侵者,可沒想到竟然波及到了這裏」

一位美麗的女子。擁有響徹四周的聲音,威嚴聖潔兼備的面容,那雙眼眸處處透出純粹,也處處透出狂熱。

「不僅傷害我等信仰,而且還以滿是泥土的靴子,踐踏聖堂英知——何等大罪,何等侮辱!沒錯,命令,逮捕他們,將其大卸八塊。成爲我等智慧的基石!」

啊,對了。不是嗎?我到底是怎麽把頭蒙到鼓裏去的。

來到伽羅亞瑪利亞時,確實想到了。無疑也對此有所警戒。然而,將芙拉朵從赫爾特·斯坦利身邊分離這等微小的企圖得逞後就如此失策。啊,我真是個白癡啊。

「騙人,舊教徒很早以前就離開這裏去了東方…………!?」

芙拉朵顫抖著嘴唇擠出話語,雙臂被穿著铠甲的人們抓住。

他們毫無疑問。是舊教徒爲之驕傲的紋章騎士團的一隊人。然後,下達命令的恐怕是在福音戰爭中被尊爲聖女的女子。一切的開始,而且將一切染上鮮血的女子。

啊,傻瓜。我真是個大傻瓜。

——福音戰爭還沒有結束。最重要的是,甚至還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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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六 7月 10, 2021 1:22 pm

第31話 虜囚和那討厭的人

「不敬者們,給你們時間。用時間去後悔自己深深的不敬與罪孽,並向我等神靈忏悔吧」

留下自己喜歡的話,被稱爲聖女的女子轉身回到了禮拜堂。原來如此,大概認爲是個徹頭徹尾的盜掘者吧。不,這也是事實。

房間裏書堆得很高,小玩意散亂一地。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方才踏著活潑的步子走過房間的一角,現在成了我們的歸宿。

旁邊是蜷縮著背,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淚水的芙拉朵。四肢的各個地方,似乎都具備表現悲劇的要素。比如說沈浸在悲歎之中、淚流滿面的臉頰、像幽鬼一樣蒼白而膽怯的雙肩等等。

而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畢竟,不管怎麽說,好幾個想要殺掉自己的劊子手在房間裏徘徊,逃出去的路也很遙遠。更何況兩只手還被綁在背後。

雖說我不擅長與女人打交道,但還是想展示拭去眼淚的氣度。總之我也處在完全相同的境地,最多也就伸伸頭而已。

使用魔獸油脂的陶制燭台,如同監視我們一般擺放在眼前。那晃動的燭火映照出的影子悠閑地躺臥在牆壁上,似乎只要我們稍微動一下便會清晰的進入到周圍的視線中。

「那,我們能活到什麽時候?」

死,會死,芙拉朵低聲念叨著,瞥了一眼,弄濕幹巴的嘴唇,向看守打招呼。

沒有反應,果然,看守不能與虜囚交談,這種程度的事也挺上道嘛。

嘛,原本就沒覺得他們是能憑巧舌,或用交涉與金錢買通之輩。畢竟,對方是曆史上有名的狂信者軍團,紋章騎士團中的一隊。

從肺部深處擠出一口巨大而又暗淡的歎息聲。

情況不妙,大大的不妙。兵力比之前少,是因爲有其他入侵者,也就是抓捕卡利娅和赫爾特·斯坦利去了。當然,那兩個家夥不會被抓住。就算對手很厲害,也不是會被輕易抓住的軟弱家夥。這一點我非常了解。而且,看到我和芙拉朵中了陷阱後,也有返回城鎮的可能。

也就是說,有問題的全在這邊。大體上這些家夥讓我們活著,是出于應對剩余侵入者的策略之一,或者,打算隨後使用拷問讓我們吐出情報。現在僅是被捆綁放置,這麽說應該是前者。當然,也有兩者皆是的可能。

但即使如此,這些家夥也是有耐心極限的,想到之後生死都握在這些家夥的手中,就感到很不爽。

「赫爾特……赫爾特……救救我……」

然後,旁邊的芙拉朵,一直這種狀態是撐不下去的。她的臉已經數度被從眼中流出的淚水打濕,一臉空洞不斷呼喚著赫爾特·斯坦利。

以前旅行時,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驚慌失措的模樣自不必說,也沒想到都這樣了,竟然還想依靠赫爾特。

眼睑一瞬間震顫,額頭變得燥熱。的確,那家夥是個可靠的男人。這種時候,那家夥輕松解決問題的模樣甚至在我的腦海中劃過。和什麽都做不了,難看被抓住的我不一樣。

「哈……你啊,總說這種泄氣話也沒用吧。看,對這個做點什麽」

沒錯,小聲低語著,將綁在背後的繩子露出來,影子輕微晃了一下。

在這種情況下,唯一幸運的是,他們沒有發現芙拉朵是個魔術師。

現在的她沒有帶上任何魔具,也沒有在可見的地方施加任何印記。而且魔術師很少會把我這種髒兮兮的冒險者放在身邊。若是他們還未察覺的話,這將是個好機會。

這種程度的簡單繩子,芙拉朵操縱風的流向,或者只要産生火花就能把繩子燒完。一旦獲得自由,我們就有辦法了。至少不會像剛才一樣,以正面相對。

面對我的話,芙拉朵一瞬間沈默了下來,嘟囔著什麽。魔獸的脂肪所産生的火焰照亮了那哭泣的臉頰。

「……做不到。這種情況,做不到那種事」

噘著小嘴,雙眸裏含著淚水嘟囔著,那是和她不相稱的,仿佛鬧別扭的口氣。一開始是對這模樣瞪大了雙眼,而後又皺起眉頭開口道。

「不,不可能做不到吧。只是稍微操作魔術而已。天才的你就能……」

「所以,天才又是什麽。把我當白癡嗎……啊,還是說到了這種時候還要愚弄人家」

那句話隨便,粗暴,而又冷淡。

說完,芙拉朵再度流下了眼淚,然後臉頰被弄濕了,她露出了自嘲的表情。

這模樣,太過分了,驚慌失措也要有個限度吧。這模樣還從未見過,不,甚至難以想象。那個,芙拉朵。那個,魔術師大人。

「我這種……我這種,從小時候起,就做不到凡人都能做到的事。凡人以下的,倒是樣樣精通」

這樣的我,在這樣的,無法正常集中精神的狀況裏,不可能用得出魔術。芙拉朵以微弱的聲音說道。

腦袋,空了。腦海裏什麽也想不起來,嘴裏什麽也說不出來。短暫的停滯,無論如何都無法順利地咀嚼她所說的話。

不如凡人。她。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胡扯什麽。在救世之旅中,對各種領域擁有壓倒性的精通,不管怎樣她都比一般人要熟練。至少 ,唉至少,一直這樣存在的女人,才是芙拉朵啊。

明明如此,這個少女又算什麽。如此的卑微,膽怯,發抖,風吹一下就要飛走的孱弱少女。

「反正沒什麽用。一直都這樣,總是放棄。我怎麽可能做得到。固執地去學院留學,終于來到了這裏,最後卻只能悲慘地死掉。真是愚蠢到最後呐。唉,我一定是一族的笑料」

頭疼起來了。總是放棄。別他麽胡扯啦,你以爲這是誰的台詞。

首先,她在伽羅亞瑪利亞被人尊爲才女。至少,我聽到的傳聞是這樣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有我所不知道的地方麽,難道說故事是編造出來的?還是說,原本芙拉朵就是這樣的少女,只是因爲某種契機而發生了轉變?

想辦法阻止芙拉朵的自虐,在嘴裏開始推敲的時候。那句話,從她嬌小的嘴唇裏溢出。

「說到底,弄斷你的繩子,又能做什麽?」

那宛如發脾氣的一句話。帶著淚聲,口齒不怎麽清晰,如同抽泣的孩子發出的話語。

眯縫著眼睛,承受著那句話。脊梁像是被冷冰冰的東西貫穿一般無法動彈,在不知不覺中睜開了眼睑。身體僵硬,血液沸騰著在全身狂奔。

「一樣的。就算你,也一樣的。你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這樣被抓住,等待救援的到來…………」

思維非常地靈光,將那斷斷續續的聲音一個不剩地收集起來,在頭腦中進行強行組裝。心聲已經毫無隱藏地鳴響起來,響徹著大千世界。

「嗚嗚,一起被抓的是……赫爾特,是赫爾特·斯坦利的話就好了……」

感覺到了一種討厭的感情,從腳後跟、指尖、最後從頭發的前端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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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4 am

第32話 溝渠老鼠的自尊

那樣的話語仿佛在懇求,穿過厚厚雲層,向天上神靈祈禱。

「嗚嗚,一起被抓的是……赫爾特,是赫爾特·斯坦利的話就好了……」

然後在祈禱的前方,沒有我。

灼熱的氣息。由肺生成,通過氣管,將熱氣運送到全身以讓身體感受。討厭的熱情,聚攏于體內,循環往複。

過去和這個女人,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一起旅行時,有産生過這種嘔吐般的燥熱嗎,還有吞噬外界的憎恨呢。

啊,在這個時代也是啊。就算是現在這個時候,你這家夥那點也不會改變嗎。

記得,我當然記得。魔術師大人。不會有這種緊迫的場面。當然,你也不曾驚慌失措過。只是,每次看著我的時候,你都會說。

——唉,怎麽是你。要是赫爾特就好了。

體內沸騰而起的熱之吐息,從口中噴出。真奇怪,體內居然蒸騰起來了。

當然,這是當然的。我走到哪裏都是窩囊廢溝渠老鼠。在芙拉朵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評價。真是完美,太棒了。

至今爲止只是搖曳著我們影子的陶制燭台火焰,突然,在牆上映照出一個巨大的影子,發出咔嚓聲靠近。表情覆蓋在頭盔中,身著嚴絲無縫的铠甲,手持斬首劍的士兵,不,應該稱之爲劊子手嗎。

「——站起來,過來一個人。奉聖女大人之命。祈禱做完了嗎?」

看來,他們早已失去耐心了。爲了抓捕還在地下神殿通道中四處奔跑的二人,似乎是打算殺掉一人給他們看吧。

咿,芙拉朵發出不成聲音的嘶啞聲,臉色蒼白,驚慌失措,沒有任何希望。她做出了這種的表情。

我的評價當然是溝渠老鼠。在芙拉朵心中,那種評價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所以,接受吧。

然而,這種感情爬上脊梁,從嘴裏、從眼睛裏快要吐出來的感情,卻沒有道理壓抑下去。

「真是夠了,你無論何時都不會改變啊,魔術師大人」

輕輕地,躺在牆壁上的影子搖曳著,站了起來。

魔獸油脂制作的陶制燭台,自己像晃動一樣活躍地搖動著火焰。剛一站起來,就把留在懷裏的嚼煙漏掉,反而增加了那種氣勢。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就能感知到那股熱氣。

芙拉朵瞪大了那濕潤的眼瞳,凝望著霍然站起的我。想說真意外嗎。不知道。

「如你所說那樣,很遺憾無論在現在過去,還是在未來,我都是只溝渠老鼠。所以,不能像赫爾特·斯坦利那般華麗地救出你」

「而且還是這幅模樣」展示出捆綁在背後的繩索。看守人員看到我幹脆站起身來,雖表情怪異地扭曲著,但並沒有立刻加害于我。

當然啦。他們也有屬于自己的美學,殺我應當根據那美學和技巧來殺。此外,這裏還有五六名士兵。像我這種窩囊廢無論想做什麽,都能被制服,就是如此不屑。

啊,怒火填膺。讓人惱火。灼熱在胃裏肆虐。瞧不起人,連你們這些家夥也是嗎。啊,你們這些家夥也是,若這裏是赫爾特·斯坦利的話,你們都會舉槍嚴陣以待吧。

一邊回轉著這種相當于妄想的愚蠢思索,一邊用力的扯動繩子,伸出胳膊肘。眼前可見,燭台的火焰在微妙晃動著。

原來如此,光是踢上去威力會很弱。必須給那些家夥一個驚喜才對。

「但是魔術師大人,溝渠老鼠也有溝渠老鼠的自尊。請離我遠點,好好看著。然後看准時機飛快逃走吧」

僅讓芙拉朵看到,用手指把隱藏在後口袋裏的東西輕輕擰了出來。

那是在伽羅亞瑪利亞購買的,用魔獸粘液制作的粘著液。本來是用作粘合劑,作爲日用品簡單准備的東西。就算匕首和值錢的東西全被弄走了,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種破爛玩意。

然而,在這裏是重寶。對于日常的便利性自不用說,畢竟這東西,可以充分地燃燒。

沒什麽,簡單而言,匕首被奪走的我已經無法切斷繩索了。這樣的話,那麽,只有燒斷了。阿琉珥娜給的手帕必須留下,放在水筒中的話,運氣好應該能留下吧。

——那麽,從胳膊肘開始。什麽嘛,過去不是做過類似的事嗎。雖然那時被俘的只有我一個。

令人懷念的曾經光景浮現在眼皮裏,我就那樣踢了一下腳,撞了過去。

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胳膊肘,重重地砸在陶制燭台上。然後用最堅硬的部分把它敲碎。

就在這一瞬間,看到芙拉朵的嘴唇動了一下。但不想再聽到這些話了。

—啪嗆

發出如此清脆的聲響,陶器碎了。

——————————————

最初感受到的不僅是胳膊肘,還有貫穿全身的劇烈疼痛。那痛苦的感覺,簡直讓人覺得身體會從肘尖裂成兩半。

打碎陶器,就那樣撞到地上石板的肘骨,確實引起了異常。啊,好使的手沒事真是太好了。

然後同時給予的,還有燃燒的疼痛。噢,對了,這火焰很痛。早已過了灼熱的階段。

獲得自由的火焰從肘部燃燒到了我的衣服上,加上了粘著液這個燃料,並且爲了讓這種火勢傳遍整個房間而猖狂跋扈著。

就像是要發泄被收入矮小燭台中的怨恨一樣,沒有濕氣幹燥的小玩意在一瞬間燃燒起來。

當然,那火勢也降臨到了我的身上,著火後從手臂到腰間來回奔馳,直接灼燒著皮膚。

噢,燃燒吧燃燒吧盡情燃燒吧。還不夠。我的臓腑有著比這更強烈的熱浪。這種程度怎麽可能燒盡我。這種程度怎麽殺得死我的感情。

拍打在耳際的是芙拉朵高亢的悲鳴,以及看守們慌張的聲音。

哈啊,愉快。太愉快啦。小看了我吧。你們這些家夥小看我了吧。

相當,慌亂了吧。斬首劍從站立在我面前的劊子手手中滑落。哈,那個,忘記告訴你了。

「水瓶!拿水瓶——!」

我的繩索已經燒斷喽。

背著火焰,兩手搭在一起,把斬首劍拾起來。然後,就這樣,

——黑色的線紋在火焰之間穿梭,劃過铠甲和頭盔的細小縫隙,剜破了脖頸。

那個不是瞄准的動作。是的,可以斷言。仿佛拾取的動作一樣平滑,像是絕技般的一揮。

血肉被切開,頸椎被斬斷,從軀幹上分離的可悲劊子手那叫出了“惡魔”兩字,形態看上去也確實如此。

那表情是恐怖。戰栗。不會有錯。那是見到了異形的表情。周圍果斷想要架起槍的人們也同樣如此。那表情上顯露的是膽怯。顯露的是恐怖。啊,那就簡單了。因爲,那全是我的俘虜了。

斬首劍的,黑色線紋,與火焰的赤紅,如此奇妙地契合。

「—唔。嘎,哈!」

死,會死。無疑的。我會死在此處。那樣就好。去死吧。

倒伏在周圍,痙攣發出嗚咽的人。響起恐怖哭聲的人。和我一樣身體上開始著火的人。通通,通通,都去死吧。

呼出來的氣息帶著熱氣,每次呼吸都給喉嚨帶來燒灼的慘烈疼痛。但還不夠,體內的熱浪好像完全不夠。不是這樣的。這種熱不對。以憎恨爲源在臓腑帶起的熊熊熱情,還不夠。

——不過,這具身體已經明確迎來了極限。

受傷最重的左臂已經沒了知覺。暴露于火焰熱度與疼痛中,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明明背上也應該有火焰,卻完全沒有感覺。

隨著感覺的流失,視野也逐漸模糊。果然不行。到極限了。感覺在遙遠的某處,聽到芙拉朵奇妙的殘留于耳際的聲音。

啊,卻反過來施以好意。受到這樣的火焰鞭撻全身,人類又怎麽可能動得了呢。強壯藥,或是含上些什麽都改變不了吧。

嘛,算了。不管怎麽說,直到最後都沒有妥協。我還是我,能就這麽帶著熱忱死去,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嗎?是啊,不可能有。

求你了,芙拉朵啊。可以的話,趁這混亂快逃吧。手被綁住,可腳沒事吧。因爲害怕而無法逃跑,那就放棄吧。

我救人可沒那麽面面俱到啊。我既不是赫爾特·斯坦利,也不是英雄。只是路基斯而已。

然後,看到了嗎,曾經把我帶到這個時代的黑影。我,路基斯在此終結。只爲救一個女人,以這種難看的方式。糟蹋了啊。無論是何種戲劇都不會有這樣的英雄。

可是,不覺得這對溝渠老鼠來說相當不錯嗎。

——啊,再好不過了。

聽著這樣的聲音,幾乎無法呼吸的身體,順著自然的規律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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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5 am

第33話 那是純粹的善意

地下神殿通道。僅有微光搖曳的場所,在那裏,卻還有讓人窒息的空氣。

「我自己決定對錯。是他把我帶到這裏的。是我,決定要握住那只手的。那既然如此,抉擇已經決定下來——我和那家夥,可是同夥啊」

昏暗中,照亮兩人的只有燭台微弱的燈光。

拔出銀色長劍,眼瞳閃爍著同色光芒的卡利娅。盡管行動稍顯動搖,可仍邁開步子,身體采取臨戰態勢的赫爾特·斯坦利。

與卡利娅一同拔出那把雙刃劍,盡管裝飾樸實,但在黑暗中也沒有失去那白色的光澤。

狹窄的通道中,拔劍而立瞬間對峙。兩者之間雖然有一步一刀的間隔,但都沒有動靜。黑暗中一片寂靜。

燭台裏的火搖曳不定,淡淡的光芒閃爍著。

彼此都幾乎看不清楚。對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這個現狀裏,是否有看穿現在兩人所處的位置呢?如果是否,死亡將不可避免。

兩人心情沈重的歎息,想要爬出肺葉,可幾次都被阻止了。

卡利娅的睫毛閃爍,赫爾特的手甲傾斜。

—锵

一瞬間,利刃擊破長空的聲音。那聲音就是信號。

從半身伸展長劍的姿勢來看,卡利娅在空中劃出銀色的閃光。一條直線的運動,從正面看來是那樣的令人陶醉。

劍尖沒有抖動,手足的連貫分毫無差。那一擊無疑是天賦之才,與不讓瑕疵摻雜于此,每日鍛煉的碩果吧

與此相應,赫爾特的白光閃耀。刀尖向右斜後,朝下的架勢。那張開的眼睛裏已經不存在迷茫和困惑了。

幾乎與銀之一閃同時,白之一線撕裂天空,描繪出流麗的軌道。這是爲了剜取對方脅下,充分運用自己的力量和劍道的重量,豪速揮舞。那軌道即是最短,仿似擁有排除一切無用的銳利。

接觸的同時,血液從人類這一袋囊逃逸,自由地搖蕩在空中。血肉宛如從最初開始便確定會被如此剜取,綻放出花朵,開放著。

銀色的閃光劃破了脖子,白色的閃耀從肋下剜開了血肉。

撲通一聲,兩個肉體幾乎同時發出垮塌的聲音。

「——最後,都沒有看著我啊。這樣讓人給陰了我可不知道哦」

不知在哪裏發出了慘淡的聲音,卡利娅從逼近赫爾特背後來路不明者身上拔出銀色長劍,無盡的血流從脖頸傾吐而出,宣告著所有者的喪命。

「我也把相同的台詞還給你,卡利娅小姐。你才是,處在看不見我軌道的位置。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到的?」

卡利娅,聳聳肩,回了句「誰知道」。

赫爾特從卡利娅的背後,收割了從陰影中爬出來的黑色裝束的左臂,順勢捕獲了此人。黑色布料纏在臉上,表情看不清楚,不過眼瞳動搖,焦躁,然後是露出最後的疑問。

爲什麽。

我們,本來去解決分隔開同夥的入侵者,想著應該在那附近了。突然轉變的情況令他思緒跟不上,困惑和恐慌的感情一味在他的腦內動搖著。

看到他的樣子,卡利娅發出了哦哦的感歎聲。

「幹得不錯。居然還活著,我那個不小心就殺掉了,正想要問話的」

「難道要讓他招供?他,似乎與芙拉朵和路基斯先生,兩人沒有關系吧」

如此說著,赫爾特用布綁住黑色裝束男被砍掉的左臂傷口。止住了血,並初次讓男人感受到了激烈的痛楚。

至今爲止因爲過于強烈的疼痛而麻痹了,本該失去的感覺,瞬間恢複了生機並告知大腦。危險。快止血,堵住傷口,大聲喊叫。男人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

「當然。不能斷定,可也不會有錯。看起來似乎很矛盾,以我所見,麻煩事會滾滾而來,這說明了路基斯在哪裏被纏住了。即使是騎士團,如果有必要,拷問也是合適的方式」

銀色發端晃動的她,在小小的燭光映照下,顯得如此可怕,還具備一種奇妙的壓迫感。會這麽做的。無關乎言語,一定會的,這種斷言在態度上表現了出來。

男人的五髒六腑像被緊緊抓住似的縮成一團。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就在眼前。但是,爲了不說出口,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了。刺客就是這麽回事。一切都在覺悟之中。這樣的話,在肉體這一外衣被摧殘,內在精神暴露出脆弱之前,自己選擇死亡,才是信仰的生存之道。

男子微張開嘴唇,想咬斷鑲嵌在臼齒裏的毒藥。之後只要在一瞬間咬碎。只要合上這牙齒。明明是這樣,明明該是這樣。爲什麽合不上牙齒。口中被塞進了異物,強行闖入嘴裏的什麽東西,像是察覺到了全部一樣不想讓他咬破毒藥。

「請不要死,我不希望你死,甚至希望你能活下去」

赫爾特迅速把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插入男子口中打開並固定住,然後順勢用二指從臼齒上取下裝有毒藥的小袋。

男子臉色變得蒼白,不是因爲輕松死亡的方法被奪取,也不是因爲接下來要開始的拷問。

而是因爲這個叫做赫爾特的人的行爲,因爲理解了確實是出于善意而進行的。不是爲了進行拷問,問出目的的事而活著。也不是爲了砍碎這個身體而活著。

而是意識到,他無疑是想用善意的行動拯救自己。

太可怕了。這種感覺就像被成千上萬的荊棘束縛住了頭腦。幾乎要發抖的恐懼感,舔遍了男人的脊梁。

「卡利娅小姐,問話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真是意外啊,還以爲你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人」

赫爾特露出溫和的笑容,點點頭。

「是的,當然。可是,如果我不做的話你就會做。明明知道這一點卻拒絕,不免會有卑鄙的誹謗。就算我做錯了,也不想被別人在背後指責爲卑鄙無恥的小人」

沒錯,他動了動嘴唇,把手放在胸前,對男人如此說道。

「爲了你,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爲了不讓你死,不讓你精神崩潰,那最好不過了」

那是無論如何懇求都絕不會殺掉你,無論如何向神祈求,都不會令你瘋狂之意。是的,一切都是出于善意。

感到眩暈。男人感受著,伴隨不停的心跳,本應做好心理准備的心卻輕易崩塌了。對抗惡意的決心要多少有多少,自幼就已經習慣了暴露在惡意之中。可是,可就是。臨死時遇到的,卻是輕輕超過那惡意的善意,這不是很過分嗎,神主啊。

那混雜著太多恐怖與嗚咽的祈禱,不爲人知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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