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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手擁幸福[重編工程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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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5 am

第34話 鉛之人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

那是,何其荒唐的情景。

人跳進火裏會如何?而且,還帶著燃料一起。連孩子都明白的理論。做那種事的話,就是死。

當然,會死。而且也沒有立即死亡這種慈悲。全身燒焦,氣管被火熱侵蝕而呼吸困難,內髒被蒸烤,在極度痛苦中慢慢死去。不可能不知道,是啊,就連孩子都明白。眼前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明明是這樣,爲什麽?

——爲什麽這個男人,會理所當然地做到了這一步呢?

不知道。無法理解。對于迄今爲止與普通爲友,與凡俗爲伴相隨而生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而言,那是難以想象的異端行爲。

爲什麽,你不是和我一樣嗎?自然地,嘴唇說出疑問。和我一樣,平凡,沒有力量,無法抗拒命運。

那樣平凡的人,不是嗎?芙拉朵一片空白的腦海裏,卷起思索的漩渦。

對于生在伏爾加格勒家族的芙拉朵而言,平凡即是罪惡。

出生在伏爾加格勒這個魔術名門,不允許只是凡人。不可否認的血統,以及可以說是最好環境裏熾烈的英才教育。在這其中,仍是平凡,那便是其本人欠缺資質,是失敗者,是粗劣品,是罪惡。

啊,從何時開始,從何時開始的啊,從何時開始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才能呐,芙拉朵最初就有了這樣自覺的記憶。放棄了很多次,摸索著所有的道路,嘗到了死心與挫折的滋味。

要是繼續保持平庸,就無法在伏爾加格勒的家中生存。于是她自己,飾演著奇異的女低音。因爲自己才能的平庸,因爲自己資質的低下。

即使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也不能開花結果;即使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投入到魔術中,也還不夠。

所謂魔法使,是知曉與自然調和之法的人。所謂魔術師,是用人之術改寫世間構造的人。

因此,在努力之上即便低下也可以出成果。這更加激起芙拉朵的悲慘。他人自然能成的事,她不能。能成了卻比不上。努力,是自己一方積累起來的;焦躁,卻是被超越一下子所得到的。

——如果他們是黃金的話,我就是鉛。不管鉛怎麽打磨,終究是漂亮的鉛,不可能變成黃金。

即便如此,爲了擠出更多東西,還要苦苦掙紮著。作爲伏爾加格勒,作爲被稱作集魔術之大成者稱號的名門,她不停吟唱著。

那些是,不可能的魔術理論,超脫常理的概念思想,沒有先例可循的世界數值。芙拉朵把年幼時不斷湧現的那些妄念,付諸言語,她不停地吟唱著那些是事實,那些是凡俗之輩不可能理解的理論。

由此,給與她的稱號成了,騙子,怪咖,詐騙者。所有人都在嘲笑,憐憫,侮蔑芙拉朵,而後沒有人再稱她爲,平凡。

來到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那個學院留學也依然未變。雖然比老家更容易表現出本色,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暴露平凡這種稱呼。

留學生的稀奇,以及伏爾加格勒的名號。因這兩方面而接近的人有很多,可在暗地被嘲笑爲騙子的芙拉朵周圍,留下來的只有赫爾特·斯坦利。

——啊,是他。這才是。黃金,人們是這麽稱呼的吧。

不僅僅是那種龐大的存在感,還有吸引人,成就的,所學的全部出自自己的才華。啊,真瘋狂。那才能她是有多渴求啊。那才華,這幅身軀是有多希望啊。

太耀眼了,那個存在太耀眼了。若直視,眼睛甚至會爲之燒焦。但是,正因爲如此,只需一點點,覺得依靠上去就好了。

那是依賴。那會關上自己走到一半的探索之道。可是,該怎麽辦呢。以無才之身。什麽都沒有惠及的自己,又能做什麽呢?

——咔嚓

劊子手的首級,被斬飛。而他,就在眼前。一個自稱路基斯的冒險者,做到了此事。被火焰燒焦,將那身軀晾給死神,仍說要行動。

這不是很奇怪嗎?怎麽會有,那種事呢。芙拉朵在路基斯被火焰包圍之前,在那遙遠的一瞬間,眼睛張開,黑發顫抖。

——你明明是,你明明應該,是一樣的。

眼前的人,應該是凡人。至少,不是天才。似乎是個聰明人,但其身體上卻有著各種各樣訴說苦惱的痕迹。一樣的,跟我是一樣的,如此思索著。

所以,根本沒必要如此努力,放棄不就好了嗎。人手不能及就交給天才們,凡人低調生活就好了。

會死。這樣硬扛是會死的。凡人追求才能的代價就是這個。

啊啊。啊啊,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如果我能施展魔術的話,他也沒必要如此胡來。本該有更好的手段。那麽,迎接這個結局,他會死。

——有什麽好說的,沒有。是我。因爲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他才會死。

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占據那顆心的成分,是悔恨,只有這個詞。

啊,絕對是個凡人。鉛或銅之類的,世界只會這麽說。但是,那個身姿,看到賭上性命成事的身姿後,我的世界還會這麽說嗎?

那個男人,路基斯,正在使出渾身解數。然而,世界卻只想給他留下一個可憐的結局。

開什麽玩笑。別開玩笑了。那是,我。行走在我之上,是我的理想。他,倘若不是黃金,世界就會宣告那不是黃金。

——我,就把那變成黃金給你看。即便是,改寫這個世界。

芙拉朵的精神推敲著,構築出扭曲這個世界的術。夠多了,我放棄得夠多了,低下頭,然後放手。

所以,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芙拉朵的喉嚨發出某種聲音。四周燃起熊熊烈火,只有幾個人拿著水瓶在滅火,而她的身體只要留在這裏,就不會平安無事。

然而,芙拉朵一步也未曾動過。也沒有移動的打算,一點兒都沒有。不想再因爲我做不到而失去別人的性命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爲了拯救我性命的,事實上即將死去的人,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失去嗎?絕對,不幹。

喉嚨幹涸吧,身體著火的話那就燒吧。如果這個軀體的深處哪怕只有一點點才華的話,那麽此時此刻也請賜予我力量。芙拉朵的眼中映出了路基斯。身披火紗,手拿長劍仍然紋絲不動的路基斯的身姿。視野漸漸變得狹窄。其他部分被白色填滿。牆壁,地板,其他士兵,甚至連火焰也塗抹了。視野中只留下路基斯。

——但願,暴風驅除其身之火。

這是魔術的祝詞。並非詠唱。被稱爲魔術師的吐息,以自己的意志改寫世間常理的終極之一。

芙拉朵要將路基斯整個身體覆蓋住的樣子,命令生成暴風並攻擊其全身。要想把纏繞在路基斯身上的烈火撲滅,只有這個了,還要讓蔓延到房間的火焰不靠近也只有如此。本來的話,這是令身體與火焰一起被撕裂,殘忍地將血流化作飛沫,不留殘渣的。極小型暴風。

但是,不可能變成那樣。芙拉朵不會傷害路基斯。那是誓約。是在進入這裏之前宣布的,誓詞。

——以我和我的魔術,起誓,絕不會傷害路基斯。

呼吸,一下都不行。如此驚人的魔力奔流。不能眨眼,手尖在抖,芙拉朵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正常還是瘋狂。

能從那身姿,盡管全身破敗不堪,卻一往無前的身姿,移開視線嗎?一點也沒想過。

魔術施展還在繼續著。在極限的邊緣徘徊,直到路基斯力竭,倒下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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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6 am

第35話 鑄造他的人是我

倒下的路基斯無疑危笃,可以說極度危重。

從右手到肩部都燒爛了,沒有碳化已經是奇迹,以背部爲中心上半身的皮膚也出現了明顯的變質。這個紅黑相間的景象實在難以直視。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面部扭曲了。

可是,若不在此施救,他就會死。芙拉朵已經顧不上蹒跚的腳步,跑向倒下的路基斯。

現在,時機就在此時。放火引發的騷亂,因信徒的拼死救火而漸漸平息。能救路基斯的時機只有在他們沒時間管這邊的時候。若是把這種重傷置之不管,最終迎接路基斯的必然是死神之手。就算活下來,那身體也會留下殘疾,作爲冒險者的生涯是絕望了。

啊,那種事怎能允許。芙拉朵雙手按住傷口,已經算不上肌膚的觸感在手心擴散開來。我已經決定要救他,路基斯。他才應該是我的黃金,如此確信著。是啊,怎能允許他在這裏腐朽。

再次,芙拉朵的嘴唇念起魔術而改變形狀。

「……咯,哈……!?」

喉嚨堵塞了。本來應該與聲音相關聯的魔力完全無法輸出。從身體開始,發梢到腳趾,讓感覺四處奔跑,完全沒有魔力反應。

芙拉朵臉色蒼白,眼瞳染上悔恨與絕望。她太清楚這個感覺了。過去,還在信仰努力之時,到現在的狀態爲止每天都在不斷努力。

這便是,魔力的枯竭現象。不是很少,而是枯竭。變成這個狀態,魔術師要是不采取得適當的休養就無法再施展魔術。

不管怎麽集中魔力,指間也彙聚不出什麽,喉嚨就像忘記了發出聲音一樣,發不出聲音。

啊,騙人的。真有這樣的事嗎?

漆黑之瞳,浮現出了淚水。終于,終于,我終于找到自己的路。這條路上,一個叫做路基斯的人,就要咽氣了。可我還是什麽也做不了。和以前一樣。只不過是沒有用的東西。

要是這樣的話,死了算了。若然,看到希望後,再被打入地獄深淵的話,那還不如擁抱火焰與他一起赴死。這才是真正的救贖。

芙拉朵的內心被塗黑,被漸漸地拖入地底。低下眉眼,俯下面容的她,突然耳邊響起了兩道聲音。女人,和男人的聲音。

「魔力枯竭嗎?還真硬扛啊」

「臉上都有這麽濃的黑眼圈了,請先休息吧芙拉朵。再這麽使用魔力的話,你也不會沒事的」

說著,男人伸出了手。

其中一個聲音,是芙拉朵非常熟悉的聲音。那無疑是赫爾特·斯坦利的音色。他伸出一只溫柔的手,那表情是在擔心著芙拉朵。然後,另一個聲音是一直跟在路基斯身側的女劍士,名爲卡利娅的少女。

兩人的衣服上都占滿了煙灰,還帶著恐怕是濺血的赤紅色斑漬。不過,看上去沒受多大的傷。

芙拉朵從低俯的狀態中擡起臉,認出兩人的身影後,內心醞釀了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

一是,放心。

是啊,這樣他就得救了。他們無疑都是有才能之人,盡管火才剛熄滅,但是看到能夠幾乎無傷地穿過喧囂來到此處的樣子就明白,他們就是黃金。所以,不用再擔心什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後第二個,讓那顆心凍結的憎恨。

芙拉朵的身體變得僵硬,牙齒嘎吱作響。啊,又來了。又來了嗎?我和他,路基斯使盡渾身解數後,結局最後卻是你們,來奪去黃金嗎。住手!那種現實不需要。被告知不依靠黃金就什麽都做不到的話,我希望在這裏和他兩個人一起死去。

以尊嚴和自立心爲交換獲得的放心。如從天上伸出的手,想必會受到窮人的歡迎吧。芙拉朵看見了指尖在無意識地發抖。映入眼簾的是剛才路基斯的勇姿。他毫無疑問地爲了維護尊嚴而行動,結果,想要去享受死亡。以死神之鐮爲友,保護自我而死去。

啊,那是多麽的美好啊。說到底,我能選擇那種行動嗎。能在死前摘取甘甜的果實嗎。

微微地,芙拉朵從兩人身上別開了臉,那端正的面容變得扭曲。眼瞳中浮現出的確實是悔恨的淚水。

「不,不行。叫芙拉朵吧,請你再做一件事」

卡利娅攔住伸出手想要讓芙拉朵休息的赫爾特,如此斷言。自信地走過去,將那件從瓦礫中拾起。

乍一看,那是件沒有什麽價值的東西,從外觀看來像把古老的劍,作爲古董品有價值嗎?完全沒有。啊,這麽一說,芙拉朵記得是挂在路基斯腰間的劍,似乎便是那件物品。即使那樣想,也難以置信,看起來是曾提及過的物品。

「——這是,我家族的傳家寶。在傳說中,被稱爲神秘和奇迹。關于其功能我不清楚。不過,確實是用魔力精制而成」

卡利娅這樣說著就把劍隨意地扔了出去。芙拉朵雖然很困惑,但雙手接過了正好扔在胸前的那把舊劍。

啊,這是異物。在接取的瞬間,從芙拉朵的喉嚨中流露出感歎的氣息。作爲魔術師的她不知道這把劍有多大的功能。但是這一塊鐵,甚至其劍柄,都是用魔力編織而成。在當今這個時代,從全國召集一流魔法使,魔術師,還能再現這個嗎。

芙拉朵握著的雙手,不禁滲出汗來。

「不需要說明,反正是這個冒險主義者的蠢蛋,又做了任性的事吧……可惜的是,我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就交給你這家夥了,壓低聲音的音色,讓芙拉朵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向卡利娅投去奇異的目光。

表情就是,微眯著細長眼睛,緊閉著那小小的嘴唇,凜然毫不松懈。但是,毫無疑問,滲透在那聲音和銀色瞳孔裏的感情,只能是悔恨和遺憾。

卡利娅的眼睛雄辯地訴說著,如果我能做到的話,就不會交給你這家夥了。那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似乎在抑制感情的流露。

「……是,哪怕竭盡全力」

芙拉朵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翹起。

是啊,是我。救這個人的人是我。這其中確實有卡利娅的幫助,也確實因爲自己一個人而放棄過。但是現在這個時刻,路基斯,救他的不是天才們,而是我。

將雙手抓住的寶劍轉換成自己的魔力,重疊在一起編織著,然後就那樣,推到路基斯的身體上。芙拉朵的手指,塗滿了鮮血,滿是汙垢。但是,那種事早已在置之度外。

閉上眼簾,看到了墨水被壓在腦海內浮現的羊皮紙上。

該如何使用這個魔力之塊,修複路基斯的身體呢?那條理論,必須在此刻此地拿起。與以往所使用的魔術理論不同,手不停地在腦內把那條魔術理論紋絲不亂地寫在羊皮紙上。一種本不被知曉的魔術理論正在美妙地組合起來,那感覺如此之奇妙,卻又感到如此之舒服。從小時候起,就有過類似的想法。將外部魔力編入人體,化作皮膚,乃至身體欠缺部分的方法。那是被他人嘲笑爲詭辯的理論。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理論在自己的腦海裏閃耀著無可爭辯的光芒。芙拉朵睜開雙眼,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張開喉嚨,獻上了魔術的吐息。

——但願此手,鑄造他身之術。

這是,令世界改變性質的術,重新粉刷根底的魔術理論。可以說是在將來建立魔術曆史,創造了那個分歧點,獲得變革者名號的芙拉朵的本領。

眼前是令人懷疑的光景。魔力之塊,寶劍,正埋進路基斯體內。魔力形成了劍型,正變化爲和路基斯同等的形態。路基斯向著寶劍,寶劍向著路基斯。如此一來,寶劍只會意識到,自己的缺損,修複的必要性。然後,寶劍爲了修複它們,迅速開始將多余的魔力回轉于全身。

那效果非常漂亮,魔力覆蓋了路基斯全身,循環著原本不具備魔力的這具身體,與魔力攜手,修複著已經成爲朋友但被燒爛的皮膚,變質了的身體。

芙拉朵睜大了雙眼,以一種無上幸福的表情看著路基斯的樣子。這具身體是我所鑄造的,沒錯,以此爲豪。

但是,那精神已經超越了極限,來到了盡頭。即使視線看向路基斯,但已經很難看到了,汗水舔舐著她的全身。

最後的手指,在見到了那根手指被修複完畢後,芙拉朵就這樣倒向路基斯,昏迷了過去。

—————————————————————————————

「不阻止嗎?」

卡利娅憤憤地撅起嘴,發脾氣似的對赫爾特·斯坦利呢喃道。站在卡利娅身邊的赫爾特歎了口氣,開口說。

「去阻止的話,你也會阻止我吧。當然,如果是賭上芙拉朵性命執行的話,就是拔劍也會阻止」

選擇語言的時候偶爾會停下來,赫爾特說道。

「而且,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她,芙拉朵雖然很強勢,卻沒有什麽自信。正因爲爲她著想,所以現在不應該阻止吧。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過分保護」

聽到從口中編織出的話語,卡利娅突然搖動了銀發。

原來如此,這就是這個男人的善意,正確的事情。不禁抱著手臂皺起眉頭。疑問,在心中湧現出幾個。可是卡利娅並不想把那些疑問說出來。總感覺,讓赫爾特說下去不會招來太好的結果。卡利娅有了這種奇妙的預感。

「不過你呀,和那個好像不太合得來。因爲和你的正確性是完全相反之輩」

面對卡利娅揚起下巴指著路基斯所說出的話,赫爾特以手指摸著自己的臉頰回答道。

「這方面,還不太清楚。不管覺得合得來還是合不來,都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倒是」

挺感興趣。聽到這句話,卡利娅的背部微微感到寒氣。就連理由,她也完全拿捏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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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7 am

第36話 勇者的蘇醒與聖女的提問

進入鼻孔中的,是物品燒焦的臭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吸入了煙霧,肺莫名地疼。雖然喉嚨咳了好幾次,可身體的不協調感並沒有消失。僅僅生出了一點黏稠的痰。

「——那麽,勇者喲。再問一次,你們的神和我們的神一樣嗎,還是戴著別的面具的僞神」

在連呼吸都無法理順的情況下,投進我耳朵裏的是保持著這樣清廉的聲音。

饒了我把。這邊連頭緒都沒理清。倒不如說,希望能有一晚像草木一樣酣睡的緩期。皺起眉頭,從坐著的姿勢仰視眼前的人物。

雖說已經平靜下來,但是毫不猶豫地踏進了可以說是火災現場的場所,而且膽大到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在一切都被煙灰覆蓋的世界裏,散發出讓周圍氣氛變質的存在感的,只有聲音的主人一人。

她便是被稱爲聖女的人。那瞳孔中閃爍的光芒正是信仰之證。看到那修長而又怡麗的秀發,也許其出生本身就屬于上層階級。舉止還有莊嚴的氣息中無處不透著幹練。自己做不成的大事她就能成,這些不禁引得凡人期待著。

原來如此,確實被尊稱爲聖女。絕對有吸引人的要素。這就是所謂的領袖魅力吧。全都,跟我無緣。不由地哼了一聲。

「稍等一下。我是真的還活著呢,還是真的已經死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地獄守門人呐」

把手伸到胸前想要從懷裏取出口嚼煙,卻摸了個空。雖然早已知道起火時它和新衣服一起被燒掉了,不過手癖這種東西不是那麽容易治好的。

煩躁地咬緊牙關,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恐怕,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不是明智的選擇。對方以聖女爲中心,有著十余名殺氣騰騰的信徒,不論是誰都以刺目的視線盯著這邊。那視線宛如是緊盯獵物的猛禽類。與之相反,這邊的人僅有卡利娅,赫爾特·斯坦利,以及已經昏迷,現在還在夢裏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

在那種充滿了困惑、苦惱等感情的深深歎息聲中,肺一下子痛了起來。

我確實是漂亮地死去了,可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呢?如果從天上往下看的話,希望你能回答。啊,神啊。

——————————————————————————————————————————————————————-

別說是一只腳簡直就是兩只腳同時踏入死亡深淵,已經不會再派上用場了,對此下了如此判斷的眼瞳中,光芒照了進來。反射性地閉上眼。眨眼幾次,當眼睛終于再次發揮作用的時候,進入視線的是一位少女。

將美麗的銀發編成兩串,手持長劍的卡利娅,就是那個人。那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的樣子,散發出一種非常危險的氣息。

扯淡的說法。作爲死神的朋友前往那個世界的,最多也就只有我和芙拉朵了。這個女人會死,實在無法想象。诶不對,還是經常有的,是去天上還是地獄時候的引路人吧。據說會模仿生前熟人的樣子出現。

「終于醒了嗎?難道是在模仿戲劇中出現的永恒睡公主?你這家夥」

還故意挑起臉蛋,來個吻比較好嗎?對著如此放出話的卡利娅的身姿,我的確,輕輕地在心中附和著。

明白,這不是假的,也不是模仿那個樣子的。而是卡利娅本身。像這種無故刺激別人神經的樣子,除了這個女人沒人說得出。說到底,如果出現引路人要模仿的熟人,至少是阿琉珥娜吧。要是這個臭惡女最後出現的話,還不如讓地獄看守出現在眼前。

不過,這樣的話。如果眼前的卡利娅不是模仿而是真貨的話,也就是說我活著,用自己的身體像這樣睜著眼睛。

可,這又是爲什麽。在還不能很好思考的遲鈍頭腦裏,只有這個疑問浮現出來。我把這個身體交給了火焰,熱量應該已經侵入到內髒深處了。如果是人類的話,等待的結果只能是確定無疑的死亡。

我迷糊的,拉下嘴角咬住嘴唇。

「……嘛,也是啊。要道謝的話就對那家夥說,畢竟你這家夥還有命在毫無疑問是那家夥的功勞。還有,我的寶劍呐」

卡利娅不知在哪裏發出不悅的聲音,指向前方。那裏是正躺在地面上被赫爾特·斯坦利照顧著的芙拉朵。

理由是,芙拉朵的魔術回複。不是很清楚,說是她的手筆,那就在某種程度上明白了。

那是毫無疑問的天才,即便說了一些不能使用魔術的泄氣話,要是真的在火災現場發揮了自己的才能,這就說得通了。

嘛,說是這麽說,非常不明白爲什麽要救這具身體。對于芙拉朵而言,我這種人不就是路邊的石子兒嘛。噢不對,還是說,這個時代的她,也許還留有良心給沒有價值的石子兒呢。

——咔嚓,咔嚓

整個屋子裏不可思議地回響起足音,是有意識鳴響著的樣子,明確接近這邊。而且,還是複數。

不妙。猛地咬緊牙關。這邊至少芙拉朵是無法戰鬥的。我的眼睛還沒有習慣視野,眼前的光也在閃爍。身體方面也是,該說是不協調感,還是異物感呢?不管怎麽說還留有後遺症的樣子,稱不上正常狀態。卡利娅和赫爾特,只有這兩人的話,大多數的危機都能克服。帶上兩個拖後腿的,就沒那麽好說了。

思考以遲鈍的速度在腦內爬行時,足音的真面目馬上就暴露了出來。大體的預想當然都對上了號,運氣不錯。踩散灰塵,小心地避開燒焦的異物,那女子出現在了我們面前。帶著十幾名武裝的士兵。

「你的勇氣值得贊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尊敬智者與勇者,遵照這條教義,我也要向你表示敬意」

那就是被稱爲聖女的女子。與剛才在禮拜堂聽到的近乎怒吼的聲音不同,過于禮貌的措辭,反射性地讓身體發冷。

這,便是惡寒。就經驗而言,禮貌的措辭往往用于對方居心叵測之時。在王宮,貴族們用語言的面紗掩蓋惡意,去巴結貧民富人,想要分得一杯羹。

這女子,有什麽企圖。肯定沒錯,否則,怎麽能把可以說是護衛的十多名士兵帶到背後來呢?

「在這樣的火災現場寒暄,失禮了。我是瑪蒂娅,被稱爲聖女瑪蒂娅。話雖如此,我可沒有被稱爲聖女的資格」

發出的聲音確實很清脆,而且很吸引人。簡直就像是在說表裏如一的,清廉。啊,正因爲如此才可怕。臓腑翻騰。這些舊教徒的企圖,肯定不是什麽好獎賞。

「那真是太光榮了。呃,那麽看在聖女的面子上,還請原諒這一次的騷亂」

這只是不幸的誤會而已,半開玩笑似的試探道。有那麽一瞬間,我看到聖女的眼角動了一下。

「是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在心中憤怒過。對于紋章教徒而言,所有的生命,物品注定總有一天要回到神的身邊。燒掉的,失去的各種物品只是全部彙集給了神。也就是說,失去本身就是神的旨意。對此辛酸怨恨不是很愚蠢嗎?」

卡利娅無言地附和著下巴點了點頭,不過恐怕她以及赫爾特都意識到了。

這是詭辯,要說是真的,能接受這種見解的也只有她,聖女瑪蒂娅了。看看跟在她後面的人就明白,那眼瞳中浮現的是激憤,顫抖的手腳是正在強行壓制著感情的證據。內心大概是咕嘟咕嘟地沸騰著吧。

危機依然沒有離去。我們,正被放在一觸即發的正中心。

「細細想來,連你們的目的都沒聽說——那麽,勇者喲。再問一次,你們的神和我們的神一樣嗎,還是戴著別的面具的僞神」

沒有任何惡意,也沒有任何善意。僅僅只是,以一種在問當然之事的口吻,聖女瑪蒂娅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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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7 am

第37話 這是那個契機

「她,聖女瑪蒂娅,真的同意了嗎?就那種問答」

馬車內只有馬蹄踏在地面的聲音和車輪的噶紮聲。所有人都靜靜地委身于搖晃之中,唯一張開嘴的是赫爾特·斯坦利。

「應該沒有吧。實際上同意是裝的,只知道這才能讓別人相信。聖女大人就是這樣的吧」

摸著自己的脖子,那個女人就是這個樣子。

要成赫爾特的聊天對象,放過我吧。馬車裏的是還未取回意識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以及在一旁閉上眼睛無法作答的卡利娅。沒辦法只好張開嘴,慵懶地說出爬上喉嚨的話。

「不過,讓我們回來,該說是那家夥的自負,還是自傲呢。或者,真的是在表達敬意呢?」

是的,在嘴上這麽說著,在心裏卻把這種話踢翻。

不可能那樣。啊,不對。不可能有那種事。那個女人,瑪蒂娅才不是那麽簡單的女人。只是交談了幾次,就已經非常清楚。

那個女人,爲達目的不管怎樣都能使自己正當化。即使要把教義抹得烏黑,也能把它肯定成這是必要的犧牲。這種手段,女人再擅長不過了。可以說是某種算計在無窮無盡地特殊化著。只要覺得有必要殺掉我們,無論多麽的違背教義也會斷然斬下首級。

所以,我們的首級還能像這樣留在脖子上,是因爲與那家夥的算計相吻合吧。否則,我們全體就會在那裏好好相處地,將滿是碳灰的地面當做床鋪喽。

上半身只披著輕巧的內衣,禁不住咬緊牙齒。

是的,撿回了一條命。相對的,肩膀上擔負起了超級麻煩的事。輕巧的內衣甚至讓人覺得是鐵制铠甲。那個不得了的女人,啊,那個女人,瑪蒂娅,何其,惹人厭的女人。

那個女人最後的私語,至今仍萦繞在耳邊不肯離去。

——那麽,決定我們之間的傳達人吧。安。拉爾格·安,應該合適吧。

是的,那家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僅說給我聽的私語。

旁人看來,那是親密告別的男女。但實際上,是被魔女的詛咒之語。語言也好,所承載的指尖也罷,都讓人覺得格外冰冷。

該死的。真他麽該死的。本以爲至少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解決此事,可結果大不相同。可以說小看了生長于溫室的聖女,糟透了。將芙拉朵從赫爾特那家夥分離的策略還沒有定下來,這身上就盡是些麻煩事了。

「不管怎麽說,先回城鎮吧。雇主小姐的情況怎麽樣?」

輕聳肩,躺在搖晃的地板上,用輕快的語調說著話。赫爾特將毛毯重新蓋在躺著的芙拉朵身上,眯著眼睛開口道。

「畢竟,似乎從根本上用盡了魔力。精力和體力都已經耗盡了。暫時不讓碰魔術,休養好再說吧」

這樣的話,等于說委托中斷了吧,歎氣地說。預付款現在還不起,不過這樣難看的工作情況是不能領到報酬的。這其中當然也混有,我作爲冒險者的自尊跟打算在內。

赫爾特似乎頗感意外,但又意味深長的輕輕點頭,低語道,會轉達的。

——————————————

拉爾格·安。

奈因絲女士所介紹的,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的向導。看上去比我和卡利娅還要年輕的少女。表情和舉止很像個孩子模樣,但其才能是無可爭辯的。特別對人的交涉能力,沒有懷疑余地。

呃,可怕的是,那家夥是舊教徒,屬于紋章教的一人。當然,因爲是奈因絲女士所介紹的,多少有些預感。盡管如此,僅僅是預料的結果跟實際聽到的結果是截然不同的。

在被指定爲碰面地點的貧民窟一角。拉爾格·安還是一如既往地背著大木桶,踏著輕快的步伐出現。

「經過聽說了,英雄大人。哦不對,勇者大人,這麽叫比較好吧,路基斯先生?」

突然從喉嚨裏傳來滾動鈴铛般的聲音,失禮了,拉爾格·安糾正了這種氛圍。

一邊閑談一邊走在貧民窟的一角。彼此還互相試探著對方的內心。無論是真心還是交易,全部都是之後的事。

「說過的吧,我不是那塊料。勇者和英雄什麽的,讓喜歡挑擔子的人去承擔好了。只要能得到我所需要的名聲和金錢就可以」

也就是說,能夠去迎接阿琉珥娜的程度,是作爲冒險者的成功,以及目標成功後的金錢。

勇者還有英雄。要問對這種名號有無憧憬,回答就難啦。可是,嘛算了。像我這樣的凡人如果把手伸向那個地平線的話會變成什麽樣呢,這次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看看委托。錯一步就是死。不,實際上已經死了,我啊。在那裏,被有才能的人。被真正稱作勇者英雄相應的人拯救了而已。

真是的,無可奈何啊。無可救藥是我的精神屬性嗎?

「那麽……路基斯先生。你,對我們的目的有多大程度的了解,又能提供多大程度的協助呢?」

說話很有禮貌,一個一個編織著語調。原本拉爾格·安的語氣就很有禮貌,但這更是如此。不是親切的說話方式,而是像向空中投擲語言一樣。那個瞳孔的光,身體的動作,無論哪一處都與至今爲止的她不同。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她,拉爾格·安的本來面目嗎。

「看來,在和聖女大人的交談中用到了我的名字。我早已從奈因絲女士那裏詳細聽聞了,你們本來就和我們這些紋章教徒沒有什麽深交」

哦,當然,你可以用我的名字,隨便你啦。這樣補充道,拉爾格·安舒緩的面頰浮現出滿面的笑容。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如果那是對我們有用事情的話。果然,在和聖女的交涉中,爲了討價還價,作爲交易對象說出名字的事情已經曝光了。

明明應該是滿臉笑容,卻奇怪的感覺到胸口被壓迫著,有種被壓抑的表情。

「什麽都不知道。只不過,聽說程度罷了」

聽說程度,拉爾格·安鹦鹉學舌地說道。誇張地點點頭,爲了不讓周圍的人聽到,還是發出了聲音。

「你們,想要攻陷至今還沒有向任何人獻身的女人,瑪利亞,至少了解到這種程度」

話音剛落,在說完的瞬間,拉爾格·安的氣息變了。那笑容不知在哪裏醞釀出妖異的氣息,眼角一下子抽動了起來。她輕輕點了點頭,挑選著詞語說道。

「原來如此,你果然是英雄大人,路基斯先生。所以選擇有兩個。是以此爲契機向上爬呢,還是」

——成爲,某人的肥料。

貧民窟的昏暗中,拉爾格·安微妙明亮的語調,在周圍漸漸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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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7 am

第37.5話 高雅的銀貓(卡利娅短篇)

離開紋章教的地下神殿,與芙拉朵以及赫爾特·斯坦利分別,在公會單間終于緩過氣來的時候。

悶悶不樂地跺著地板,卡利娅銀發一晃。

「路基斯,一會兒再休息。過來這裏,現在馬上」

指示倒在床上的我,坐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卡利娅說道。

行行好吧。現在,還要我做什麽事啊?

這邊是腦袋裏,身體本身完全滿目瘡痍。傷口是治愈了,可就連骨髓裏面都塞滿了疲憊這種東西。

報告,不行,身體是一切本錢,沒錯吧。倒臥在床上,不管卡利娅說什麽,都要閉上沈重的眼睑。就這個意思。

「……是嗎,總之你這家夥不聽我的話,就是這麽回事麽。唯一同夥的,我所說的話」

很明顯的,將不爽表現在跟前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一看,噘著嘴唇,睫毛顫抖的卡利娅瞪著這邊。不管怎麽說,這是以前也沒見過的,樣子簡直就像是鬧別扭的貓一般。

「……明白,我明白了。有什麽,說吧」

好啦,真他麽想喝彩。真是的,怎麽了?

強行撐起比鐵塊還要沈重的腰,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過去旅行的時候,卡利娅不曾像這樣拐彎抹角告訴別人自己的感受。直接而毫無拖沓,跟我說話從不擇言。她就是這樣的人。

明明是這樣,怎麽了?那全身的不滿都表現出來了,這態度就好像是說,你應該注意到,這是你的義務。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人聯想到一只貓,還是氣場高得不行那種。

這麽一想,這只凶猛的卡利娅生物也多少有些可愛了。當然,本質是不同的。

「好,那就好」

好像很滿意,卡利娅點了下頭。將手上的麥酒杯放一邊。然後就那樣眨眼。剛才還在顫抖的睫毛,高興地朝向天花板。

卡利娅,我可以睡了吧。正想著,卡利娅輕搖嘴唇,編織著語言。

「……你這家夥,爲什麽,那個時候不牽我的手?」

對這番話,稍微瞪大了眼睛覺得奇怪。不牽,卡利娅的手。說什麽呢,這個。這番話說得不清不楚的,或者是要讓我自己去,理解?

是看到了我困惑不解的表情吧,卡利娅略微結巴了一下,顫動著小小的嘴唇,重複著話語。

「在地下神殿中了陷阱的時候,你這家夥,爲什麽不是我,而是牽住那個魔術師的手?」

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將麥酒灌入喉嚨,卡利娅這樣說道。

聽到這裏,我才想起來。原來如此,是說爲了將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與赫爾特·斯坦利分開,而中陷阱時的事情啊。我確實,當時沒有拉卡利娅,而是拉了芙拉朵的手。

然而問爲什麽,這麽說我還真不好直接回答。最重要的是卡利娅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畢竟從一開始就不能把全部都說出來。

怎麽,回複人呢?首先,爲什麽卡利娅會問這種事?不知道。難道要說,既然是夥伴,就應該選擇自己。思索在大腦裏來回穿梭,慢慢挑選著語言。

「也沒什麽深意喲,只是抓住附近的手而已,需要意義嗎?」

這恐怕是最穩妥的回答。我想卡利娅剛才問的話也只是爲了消除疑問而已。那只要把問題埋掉,應該就沒關系了。

沒錯,我想得很輕松。

「……聽著,告訴你,要是我的話,就不會讓你受那麽可怕的傷」

在細細咀嚼我的話語後,卡利娅小聲呢喃道。

銀色的眼睛,這次朝向我。那雙眼睛,覺得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很強烈的意志,而是在顯示著其他的東西。

誠然卡利娅的話,定是最棒的吧。要是卡利娅在場,恐怕一開始就不會被紋章教的人輕易抓住。至少,卡利娅的優勢在于沒有那種軟弱意志。

卡莉亞不等這邊的話,繼續說著。

「這次,你這家夥是被那個魔術師救了。可說到底,那是你,和那個魔術師失態的結果」

唔,這樣說著,卡利娅停下了話。銀色頭發搖曳著,那雙眼睛仿佛瞪著似的,盯著我。

啊,原來是這樣。終于,我這個人也開始明白了卡利娅的意思。如果是這樣的話,直說就好了。不,至少在以前的旅行中是這麽直說的。

輕輕聳了聳肩,嘴唇微微蕩漾。看起來騎士大人,也沒想象中那麽坦率嘛。

「——懂了。雖然很感謝芙拉朵救了我,但是卡利娅,絲毫沒有覺得你不可靠。和你在一起的話,肯定會無傷返回的」

所以,可以睡覺了嗎?一邊包含著這樣的想法,一邊說出了話。總之,卡利娅是想確認這點吧。

從剛才開始的對話,是爲了炫耀這次的委托,可不要小看我,只要有活躍的場合就可以充分發揮力量。繞了個大圈子。

尊嚴這玩意,卡利娅比常人都要高得離譜。倒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不如說正是因爲這份高雅氣質,我才向卡利娅心生敬意。

嘛,倘若是我的話,從委托中平安歸來就已經很滿足了。對于卡利娅來說,這次探索的結果很不合意願吧。

那麽,能用話語滿足就去滿足。這麽一想,偷偷瞟了一眼卡利娅的臉蛋。現在你滿意了嗎。讓我睡覺吧。

然而,與預想相差甚遠,卡利娅的眼睛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包含不爽的顔色增長了。

「路基斯——你這家夥是什麽都沒搞懂,對嗎?」

對于這個反應,不由得泄出聲來。什麽啊,如果我的想法不對,那卡利娅到底是何本意?

對我要求太高也不好辦吧。真希望你能成爲一個能夠充分察覺到這一點的人。

大大地,大歎了一口氣,卡利娅離開椅子站了起來,拉近與我的距離。

「聽著,路基斯。你這家夥是我的同夥,對吧。那你這家夥當時應該牽著我的手才對」

卡利娅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我,對視著說道。

這女的,就知道,真的是無理取鬧。

這次是另一回事,真的,作爲陷阱瞬間的反應,能顧得上去抓住誰的手,還會去選擇特地的人選嗎?能做那種事的人,本來就不會掉入陷阱吧。

卡利娅無視我困惑的表情,繼續說下去,

「這張臉什麽意思,不服嗎?——我無所謂啊。你要是不能履行同夥義務的話,那我就老老實實收回寶劍,回到加萊斯特去」

沒錯,說完。卡利娅便把桌上的麥酒一飲而盡。然後將臉蛋湊到我的眼前。那距離搞不好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所以,才這樣吧,我懂的,那雙眼睛看起來很有趣地扭曲了。另一方面,我拉緊了臉。

卡利娅你是知道那寶劍現在在哪,才故意這麽說的對吧?它在我的體內啊。

「當然知道。可是,那寶劍就像我的半個身體。半個身體都被你奪走了,全身感覺就好像要被撕裂一樣」

似乎很愉快嘛,卡利娅邊鳴著喉嚨邊說著。有這麽樂麽。你個家夥,毫無疑問,一定很享受現在的狀況吧。說不定,一開始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就是在演戲吧,就是這麽讓人覺得喽。

「聽好了,路基斯。既然你這家夥的身體裏寄宿了我的寶劍,那有一半就是我的所有物。所有物怎麽能擅自離開主人呢,對吧?」

如果你要離開,我可不客氣了喔。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銀色的瞳孔,仿佛射穿了我,貼近對視著。

原來如此,看來這種蠻橫之處,同以前相比也是絲毫未變。而且,感覺更加惡化了。還朝著不好的方向。

「……照這麽說,讓所有物休息,不也是所有者的職責之一嗎?」

把肩膀縮著,視線像是在躲避一樣,帶著點挖苦回答到。騎士大人總在戲耍人,那我也無需猶豫多少也要戲耍回去吧。

對這個樣子,不知卡利娅高興個什麽勁兒,從能感受到呼吸距離的臉蛋慢慢離開我,卡利娅再次愉快地開口。

「別說傻話了,今天是你這家夥任性的結果,疲勞不堪就對了,我沒有責任。喏,准備出門。向安打聽到了一家有好料理的店」

這回,總算滿意了 。

卡利娅這樣說完,輕輕拍打著嘴唇,臉上浮現出和平時一樣的笑容。那瞳孔的顔色和有節奏的動作,訴說著騎士大人是相當高興啊。

另一方面,我從心底詛咒著拉爾格·安。拜托,讓我睡吧。我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床,離我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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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8 am

第38話 惡黨的密會

「和聖女大人聊到什麽程度了,英雄大人」

不管怎樣拉格爾·安都很喜歡這個稱呼。提出抗議時,她微微歪著頭,不可思議地盯著這邊說道,有什麽不可以的嗎。

光看那舉止,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憑這孩子的口才,連天上的人們都能擺布,實在難以想象。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樣的部分或許有助于提升她的能力。

「聖女大人——瑪蒂娅小姐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人。還是有兩片舌頭的惡魔,更可愛一些」

把自己所信奉宗教的聖女跟惡魔作比較,拉格爾·安的本性也不怎麽讓人稱道。倒不如說是傾向于相當壞的一方吧。

「被那位大人救了命,而且還安排了我這個聯絡人。這其中所發生的內容,令我多少生出點興趣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嗎?」

那句話的表達形式與其說是好奇心,興趣,不如說更接近于試探。像是在探究我是怎樣的人物,擁有怎樣的長處。不知是不是爲了不讓人起疑,其口氣多少也能逗弄人的自尊心。

「沒什麽,還不是從嘴裏說出來得,用方便合適的話語列舉出來也沒什麽,只有兩個」

一邊用牙齒嚼爛回城後購入的口嚼煙,一邊豎起兩根手指。而後,折下一根手指繼續說道。

「一是,那位聖女大人心愛的瑪利亞」

心愛的瑪利亞。還未曾向任何人獻身的鐵壁存在。總而言之,就是城塞都市伽羅亞瑪利亞。這裏對于那些家夥,紋章教徒來說是非常想得到的存在。

爲什麽,被稱爲聖女的人在這個都市附近,以可以稱之爲廢墟的神殿做爲根據地呢?爲什麽,在過去的時候,紋章教徒們竭盡全力攻陷這座城市呢?

當然,也有貿易要地因素。誠然,每逢動亂,只要控制住這裏,對周邊的影響力就會擴大。或許還能引導風向朝著對紋章教徒有利的方向去。

然而錯了。對于那些家夥而言,戰略上的有利或不利,都是不入眼的小事。

就是說,那些家夥的夙願是奪回聖地。這座伽羅亞瑪利亞,對于紋章教徒而言是智慧聖地。以前從東西方彙集智慧和書籍的所在地,是那些家夥正殿所處的地方。

奪回這個地方才是最優先目標,那位聖女瑪蒂娅的算計,果然根本上還是要讓紋章教生存下去吧。

口嚼煙的香氣久違地穿過鼻孔,吹散空氣。感覺爽死啦。腦子還沒清醒,感覺倒是真真的。順勢彎下另一根手指。

「還有一個,就是你,拉爾格·安。之後似乎也能對聖女大人有利,只是把話包在厚紙裏曬了一下而已」

聖女大人能覺察到真是幫了大忙,翹起嘴角,喘口氣。

實際上,要說我給聖女大人提供信息的話,就是那種程度。只是沒有給出逼近核心的話題或明確的話語。當然的。在那個地方還有卡利娅,以及赫爾特·斯坦利。再說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協助紋章教徒吧。

爲什麽?雖說信仰有深淺,但赫爾特·斯坦利是確定無疑的大聖堂信徒。是的,不會有錯。

我們,不,不對。以前的我們,大家都是作爲大聖教的神子,而踏上救世之旅的。

——————————————————————————————

貧民窟裏彌漫著懷念的味道。放著不管的排泄物臭味,如同人體腐爛的腥臭,猶如把髒物放入鍋中煮透的惡臭,到處都是。啊,所懷念的故鄉,那後巷正是這種臭味。周圍毫無活力,所有人都垂頭喪氣地走著,從不看天。

他們心中有的,是今天而已。那心中根本不存在什麽明天。所謂明天見等等,是能夠保證今天的強者的生存方式。像我們這樣的弱者是不允許有這種奢侈的。一天結束了,也不會有什麽,只是上了年紀而已。

「那麽,不會是因爲興趣才在這裏散步的吧」

是的,像是催促般向拉爾格·安提問。從剛才開始她的步伐就沒有絲毫猶豫的樣子。同樣的地方已經走了好幾次,我想這一定是出于讓我記不住道路的伎倆吧。實際上,在這昏暗且到處充滿著類似場所的貧民窟,如果像這麽來回走動的話人也會漸漸變得難以讀取地形。

拉格爾·安對我的話,自然地浮出苦笑。

「是哦。畢竟要習慣這裏是很難的。一起去協助者那裏吧」

協助者嗎,來這裏?原來如此,她們,紋章教徒似乎愈來愈想讓我參與到他們的那個企圖之中。不然的話,那位聖女也不會故意將自己的手下,拉爾格·安這個人曝光出來監視我。

沒錯,這是監視。從這裏的生活,到與公會的交涉,甚至投宿設施的提供,我們都將受到拉爾格·安的照顧。如果,我無視那位聖女的話,不和拉爾格·安建立起協助體制,遲早會失去自己的生命線。

至少,這邊在沒有得到她的信任,構建出良好關系之前,有必要先在某種程度上做出協助的樣子。謎一般的是,爲什麽那位小姐,賞識我到如此地步。

啊不對,不應該是我吧。輕輕搖頭否定。在那裏的有卡利娅,芙拉朵,赫爾特·斯坦利,是對包括他們在內一行人的賞識。既然如此,某種程度上就說得通了。

再加上更可怕的是,最基層紋章教徒們全部失控。畢竟我們燒毀了那些家夥們最珍視的知識積累,那其中的一部分。對那些家夥來說,大概是髒腑翻滾的感覺吧。

而壓制住這種情緒的,完全是那位聖女瑪蒂娅的領袖魅力。如果從那位聖女手上跳出去的話,不僅是我,卡利娅,就連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也會遭受暗算。

是的,就連那個芙拉朵也是。

「……不過,我覺得還有一些更好的辦法」

把手放在下巴,視線不瞄過去,言外之意是指背後的事。啊,拉爾格·安隨聲附和道。

「姑且聽說是你的夥伴,所以沒甩掉,要分開嗎?」

那樣斷言後,她停下了腳步,轉身折返。追尋著,向後看去。

——喀當,喀啷啷啷

有種什麽,像鐵制品掉落的聲音。隨後是回響的怒吼。接著是一個勁兒道歉的女聲。

要跟蹤的話,至少希望能思考一下被對方察覺時的應對方法啊。

等了一會兒,什麽也沒出來。該不會,因爲剛才的失誤,她還待在原地吧。

我的臉頰抽搐,討厭的預感在腦子裏盤旋,爲慎重起見試著呼喚那個名字。

「咳,額——那什麽,在練習喜劇嗎?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雇主小姐」

傳來木板嘎吱作響的聲音。拉格爾·安驚訝的表情和視線,令我難以承受。這又不是我指示的,更不是通知啦。請不要那樣責備我。

貧民窟臨時窩棚的陰影中,從那現出的,是微微解開那豔麗黑發的,視線困惑中徘徊的,魔術師大人,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其人。

「……什麽嘛」

誠然,那是我的台詞吧。沒想到居然被跟蹤的人這麽說。

「沒什麽,只是偶爾看見了而已,可沒有四處追著你跑」

芙拉朵似乎在找借口,將話連在了一起,視線要從這邊的詢問中逃脫似的。舉動令人懷疑。

毫無疑問,她在東張西望。理由也不知道。對這個我。

面對著拉格爾·安「怎麽辦」的視線,大歎了一口氣。

總覺得我身上有著專門收集厄運的精靈在作祟。這些家夥無論到哪兒,都沒打算放過我。

——————————————————————————————————————————

在連綿不斷的貧民窟裏兜兜轉轉,好不容易來到的地方,是妓院的一個房間。

只放了床和圓椅的簡樸房間,很是狹窄,四個人進入的話都會有點悶熱。再加上安放在那裏的大木桶就更狹窄了。一直以來都很在意,桶裏的是什麽。

從這個狹窄的地方來看,除了這裏,恐怕還有好幾處他們紋章教徒的據點。應該稱贊他們的小心謹慎呢,還是應該歎息說太麻煩了。

「不行呐。用盡辦法了,可這裏的居民,毫無精神氣,都已深入骨髓了」

拉格爾·安所介紹的協助者兼同志的男子,大大地搖著頭坐在椅子上。俯首垂肩的那個姿態,讓人覺得被壓在他身上的重擔壓垮了似的。

「用食物和金錢進行斡旋,也不能收到好的答複嗎?」

拉格爾·安皺著眉頭,用手指摸著下巴。一直以來顯示出爽朗表情的她會露出這樣的愁臉,一種很少見的印象。

不過嘛,果然啊。不由得眨眼。我想到了,爲什麽拉格爾·安和紋章教徒會在貧民窟中設立據點。看來並非只是出于貧民窟人流量大,不顯眼這些單純的理由。

「貧民窟的人有獨特的道理和習俗。收到什麽就收到什麽,並不意味著他們會給你什麽。然後安,那邊兩位是? 」

終于擡起頭來的那個男人,將視線轉向了我和芙拉朵。

芙拉朵發現這裏是妓院,不知爲何不舒服地搖了搖肩膀,臉上泛起了紅暈。不管怎麽說,嬌豔的女聲從周圍薄薄的壁板一次次透過來。再不情願還是會透到耳朵裏。正因爲如此,就密會而言也可以說很方便。

「對了,這位是英雄大人,路基斯先生。還有是路基斯先生的朋友,芙拉朵小姐」

聽了拉格爾·安的介紹,芙拉朵不安地貓起背,張開嘴唇。

「那個,這是什麽集會呢?在貧民窟的密會,感覺就像是惡黨一樣,不怎麽舒服」

男人瞪圓了眼睛看向拉格爾·安,然後經由她的視線最終回到我的身上。視線像是在追問,帶過來的理由是什麽。

那是當然的。但難以保證。這是某種意義上的賭博。豪賭哦。進展順利的話,可以拉上芙拉朵,從赫爾特·斯坦利身邊分離開來。失敗了的話,還有很多手段。冒險者很習慣于在背後做見不得光的事。

而且,並非沒有勝算。地下神殿的那件事。看了那個的話,我的勝率五五開。而且對于我來說,只要有五成,就不得不說棒極了。

凝視著,爲了回應六只眼睛,張開嘴唇。

「黑暗中的密會,貧民窟,還聚集了很難稱得上是正經的人。就算是天使大人也不會稱之爲善良吧,雇主小姐」

痙攣地,芙拉朵眉毛上揚。嘴唇緊繃著,因爲害怕而開始發抖,喉嚨發出了咕噜咕噜的聲音。

「說得對,這是惡黨的密會,討論的是——如何將心愛的伽羅亞瑪利亞緊緊擁入懷中哦」

在黑暗裏,擠出來的話語中夾雜著三方的緊張。

拉格爾·安和男子瞪大著眼睛,注視著芙拉朵的一舉一動。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能讓她逃離。不管她做了什麽都要馬上處理。

每個人都處于緊張的一瞬間靜寂之中,芙拉朵黑色而美麗的眼瞳,睜得大大的,像鏡子一樣映照出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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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8 am

第39話 我的共犯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醒來的時候,那裏沒有一個人。

一成不變的學院宿舍,躺在用慣用熟的床上,芙拉朵的眼皮眨了好幾次。

一如既往的景象。房間裏空無一人,只有一堆實驗器具和擺放散亂的書籍。腦袋裏如雲煙霧饒一般模糊,有些東倒西歪的。

——或許,那不過是夢吧。

這種沒有任何脈絡的想法,在芙拉朵的心中萌生。那漆黑眼瞳裏映照出來的光景,還是和往常一樣。過于普遍的情景。一如往常的清晨。啊,當然的吧。不可能在的。有爲了我拼上性命的存在嗎?真是的,做了個白癡夢。我要堅強,必須堅強起來。

一定是,著了公會的道,真不該提出那個要求的。還以爲可以借此打開新世界,看來是誤會了。

芙拉朵垂下黑眼睛,爲了讓思考冷靜下來而吐出一口氣。性子太急了。通過公會前往外面的世界,然後對那些嘲弄自己的人還以顔色。因爲刹那間的感情,而陷入到了愚蠢的性急之中。

並非出生于都市國家的她,無法利用正式的魔術師公會。魔術師公會,滋養的始終是伽羅亞瑪利亞魔術師,此爲國家利益之所在。像芙拉朵這樣的外國人,不是對象。

那麽,和往常一樣。今天也開始一如既往的日常吧。與赫爾特·斯坦利彙合,接受魔術的授課,努力研究。只有這樣。明明只有這樣,啊,爲什麽?爲什麽心中會如此空虛?明明和往常一樣,什麽都沒變。心裏爲什麽,在痛苦中顫抖呢?

腳,怎麽也無法邁向學院,也無法向與赫爾特碰頭的地方,行進。那一天,芙拉朵第一次缺席了魔術的講義。沒有人在意。誰都,不抱有興趣,那不過是些瑣事。

「在幹什麽呀,我……」

低下頭,不由得芙拉朵脫口而出。蜷曲腳趾,在市內漫無目的地遊蕩。什麽都沒有。不可能有什麽。可是,心裏有什麽地方在訴說著缺失。

再也不想回去了,回到那種日常還是算了吧,心髒撕裂了胸口,想向外躍動。被蔑視,被輕視,自己的意見從不被尊重。心裏訴說著,那樣的日常生活,才不想要回去。

可是,我什麽也沒有。夢,那全是夢,在心中芙拉朵呢喃著。對赫爾特做了錯事。確實,直到起床的一刻,感覺一直在我身邊。之後要道歉,接著拜托他們幫忙研究。

——因爲,能爲我做些什麽的,只有赫爾特·斯坦利。

搖著黑發,深深地歎了口氣,腳自然朝著連接外界的大門走去。伴著白日夢,芙拉朵倚靠在石制大門上注視著外面。

確實,是這裏。在夢中,和那個男人最終在這裏彙合。就這樣,隨後。

芙拉朵的黑色大眼睛,睜得更大,看得更開闊了。穿著新制的綠衣,和搖晃的大木桶,朝貧民窟方向走去的人影。

夢的延續,就在那裏。

————————————————————————————

「說得對,這是惡黨的密會,討論的是——如何將心愛的伽羅亞瑪利亞緊緊擁入懷中哦」

籠罩著雲煙霧饒的腦海如同放晴一般,芙拉朵想起那個男人。

救了我的他,爲了那個矜持賭上了性命的他,路基斯。當然的,那不是夢。絕對不是大腦爲了安慰日常生活而産生的妄想。

他的確存在,並且對著我說話。然後,啊,是啊,簡直是無法置信的噩夢般的話語。

黑色眼瞳注視著房屋中的每一個人,如同整理思路一般的張開嘴唇。

「……不是理智的說法。或許是多慮,你該不會是某個國家的間諜吧?」

面對臉色蒼白提問的芙拉朵,路基斯說了句,怎麽會,誇張地聳了聳肩。

「今天所見的聖女大人對瑪利亞很著迷呢。撿回條命就要付出代價,我也不得不甩開這個膀子幹喽」

「那就是,與紋章教聯手,這麽個事了。沒用的,都不正常啦。過去曾有上萬人出過手,誰也沒能成就偉業。不,不是。萬一,完成那個」

這不就,成爲世界之敵了嗎。從芙拉朵嘴唇發出零碎聲音,訴說出言外之意。

光想就覺得恐怖了。這周邊的各國大部分都屬于大聖教並進行統治。當然,各國對紋章教的迫害,鎮壓程度有所差異,但伽羅亞瑪利亞陷落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大聖堂將得到一個正式發出討滅紋章教的好機會,之後無論是哪個王國,只要擁有大義就不會放過這個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的權力。

毫無疑問。無論對伽羅亞瑪利亞的攻擊是失敗還是成功,紋章教都將成爲世界之敵。芙拉朵的雙腳像是被什麽抓住了似的蜷縮起來,僵直了。其全身僵硬,身上的血流像瘋了一般加快。

「開玩笑,的吧。開什麽玩笑,路基斯。你只是被利用了,聖女也好,這些人也罷,你的事情有那麽一點點考慮過嗎,想過沒有!?」

房屋裏的男性和少女。芙拉朵看得很清楚,二人的目光稍微變強了。這是一種警戒般,想要阻止自己的視線。但是不管,那種事才不管呢。芙拉朵的腦海裏,浮現出在那個地下神殿中的一幕。那個全身點燃火焰,爲了救自己,想要就此喪命的路基斯的身姿。啊,討厭。那種情景再也不想看見了。我不想再失去他。不要爲了奪回伽羅亞瑪利亞這種浸透了瘋狂的妄想,而被人殺掉。

看向自己很不自在的視線被芙拉朵回敬了過去,那是一雙讓所看到的一切都凍結的眼睛。那黑色眼瞳中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光輝的意志。這意志散發出任何人都已經無法侵犯的,堅強光芒。

「說到底,你是冒險者吧。一旦起事,你的身份無疑會被剝奪。參與這種事,你將不能再次行走于白晝的世界之下」

沒錯,所謂冒險者就是一種風吹即倒的小身份。參與到紋章教徒對伽羅亞瑪利亞的攻勢中,而這種事被廣爲人知的話,將無法再正常地生活下去。貴族和上層階級還好,像這種低劣的平民不可能有挽回名譽的機會,不會有洗刷汙名的場面。

路基斯的臉,抽搐著,動搖著。話語傳達給他了嗎。芙拉朵的眼睛裏,已經滿溢出由感情化作的大滴淚水。不要,才不要。失去你什麽的,拼命活著的人死掉什麽的,啊不,不對。那些場面話,已經無所謂了。

——我,怎能容許賭上性命救我的人死去。

黑發垂到窈窕的肩膀上,呼吸粗重,全身動蕩著感情,身體被燥熱所籠罩,遍及全身的血液如同含著毒一般的燥熱。

爲了等待芙拉朵的呼吸平靜下來,路基斯把口嚼煙慢慢地放進了懷裏,然後像尋找語言一樣張開了嘴。

「我生來既不被恩澤,也沒有被賦予才能,更沒有得到過神的寵愛」

丟進房間的那句話,讓另外三人稍稍睜大了眼睛。這句話,並不是對芙拉朵激情的回應,也完全不是安慰的話語。是的,要說的話,宛如獨白的話語。

「多少次舔舐苦澀。任誰都瞧不起,任誰都能侮蔑。啊,那沒辦法。真沒辦法。畢竟我啊,就是個廢物」

芙拉朵無法回答那句話。被瞧不起,被侮蔑的屈辱再清楚不過了。然而對于,他的廢物論,卻沒辦法接受。

「廢物只能行走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用自己的血來洗刷手足。走在誰都踏慣了的路上,去過著充滿放棄與惰性的每一天,我做不到」

這是一句非常有真實感的話。仿佛早已經曆過那些似的。然後對那些日子,打從心底害怕的樣子,就是那種口吻。

「所以,決定了。這顆心做出了決斷。被聖女大人利用的話正好,大不了我也利用他們。芙拉朵,你怎麽想?」

怎麽想,被如此問道,芙拉朵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你說什麽?是要我做出什麽決斷嗎?做不到,我做不了那樣的事。至今爲止,都是赫爾特護著我。就算想偏離道路,赫爾特也會給予引導。可是,他現在不在這裏。

而杵在眼前的,路基斯。並不只有你啊。

「在探尋紋章教的遺物時,就覺得你沒有宗教上的忌諱感。在地下神殿裏,你看起來卻是很消沈的樣子。有吧,被瞧不起的記憶。被侮蔑,屈辱的經曆……當然,拒絕的話也可以。從這裏跑出去,跑進伽羅亞瑪利的衛兵處即可」

我不會阻止你的。路基斯用不同于平時輕佻的語氣說道。

啊,是這樣啊。他說無論如何都要我來做決定。路基斯是尊重我的意志的。芙拉朵的黑色瞳孔在晃動,喉嚨因緊張而幹渴,肩膀上下擺動著。

「——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握住我這只手」

于是,伸出了粗糙的手。那是人生與精神一同磨損,損耗靈魂活到現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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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我啊,不在乎。不管是成爲世界之敵,還是受到世人的蔑視,都無所謂。只有,一件事。沒錯,如果只能實現一個願望的話。

一瞬的停頓間,芙拉朵纖細的手握住了那只粗糙的手。進入腦海中的空虛迷霧消失了,其思維變得清晰明亮。啊,真清爽。何等,清爽的心情啊。

「很榮幸,雇主小姐——不,不對。歡迎你我的共犯,芙拉朵」

——是的,無所謂。只要你,能永遠站在我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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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19 am

第40話 黃金的岐路

伽羅亞瑪利亞,學院內的練習場。

這個地方擺著木制人偶,以及輕型魔術輔助器具,一如往常毫無人氣。

理所當然的,進入這所學院的,要麽有相應家世,要麽是很有錢的人。他們大多追求的不是魔術和劍術,而是鍍上學院出身者這層金,以及收集與上層階級間的人脈。因此,沒有人會刻意練習劍術和魔術。

頻繁來往于這裏的,只有渴求魔術才華的少女,以及另外一個人。

一把反射陽光,發出白光的雙刃劍。赫爾特·斯坦利一邊擦去沾在上面的些許汙漬,一邊輕輕地閉上眼睛。

——嚯唵

那是道令人窒息的一閃。白色劃破陽光,靜止的空間瞬間斷絕。周圍的風,畏懼于劍路,飛散,一路狂奔後,又再度回歸于原先的空氣流。

赫爾特的眉頭稍稍沈靜下來,輕輕地咬緊牙關,然後輕輕地放棄了,看來今天會是不怎麽順手的一天。

在旁人看來,那確實是能感覺到天賦才能的一閃。沒有任何挑剔的地方。但是,自己卻無法掩飾那種瑕疵。再怎麽巧妙掩飾,自己也會輕易地看穿。尤其是赫爾特這個人,並不是一個能夠視而不見的人。

劍法上出現了輕微的渾濁,肉體沒問題,那麽原因出在精神上。

糾纏著自己精神的正體,恐怕是他吧,赫爾特如此想著。從剛才開始對那個的疑問,思索,就在腦海裏盤旋。把劍收進鞘裏,閃耀著黃金光芒的發梢開始搖晃。

「怎麽一副臭屁臉喲,小赫爾特啊」

正當腦中的想法周而複始時,一個人體忽然撲到了赫爾特的背後。誠然,完全是一種嬉鬧般的調戲方式。

「……叔父,好久不見了。您會來學院,還真是少見」

赫爾特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的轉過身,那個人則扭了扭脖子仿佛在說,真冷淡啊。

「來見你小子的。否則,這裏盡是些看不見未來的二百五,要誰來誰來」

對這種過分的腔調,赫爾特不禁露出苦笑以回應。

白金漢姆·斯坦利,赫爾特的叔父。其周圍的人評價爲,過著一手惡作劇一手美酒人生生活的人,他很早就從斯坦利家族的繼承權爭奪戰中退出,一度過著遊手好閑的日子,現在卻因其門路廣闊與社交能力而備受青睐,從事斯坦利家族的外交工作。

時而看不懂,時而飄飄然,比起那些不正經與討厭的人,更多人對這種獨特的格調産生了好感。

實際上,赫爾特並不討厭白金漢姆。盡管總是一副诙諧可笑的樣子,但很會照顧人,也很熱情。所以,他的仰慕者甚多也就可以理解了。

「叔父大人,我有一個愚蠢的問題。所謂人類,能在心裏隱藏真正的惡意,做出真正的善行嗎?」

因此,比起嚴格且難以接近的父親,赫爾特的咨詢更多是向這位叔父傾訴的。

從今早開始,不,准確的說是從那個地下神殿逃出後,赫爾特的腦海裏就潛伏著一條卷起漩渦的蛇。這個本體赫爾特很清楚就是他。穿著綠色衣服的冒險者,摸不透是惡棍還是正義的人,路基斯。

白金漢姆似乎預料到了這一申訴,坐到了練習場准備的椅子上,托著腮。然後,不假思索地說道。

「當然可以。那才是人。矛盾總是孕育在心中,産生之後又再孕育。這不就是所謂的人性嗎,赫爾特?」

對這句確信的話,赫爾特有些不知所措地咬著嘴唇。

就是那樣嗎?不,確實,覺得他就是這樣的體現者。赫爾特撫摸著咬過的嘴唇,眯起了眼睛。

對芙拉朵提出無理的條件,可以說是自我保護的行爲。然而,在那之後爲了保護芙拉朵卻又把自己的性命投到火中,采取自我犧牲的行爲。惡毒與善良。這種矛盾至極的行爲,令赫爾特百思不得其解。

以自我保護爲第一原則的話,就沒有必要犧牲自己去幫助芙拉朵。以自我犧牲爲第一原則的話,就沒有理由向芙拉朵提出無理的條件。

難以理解。赫爾特完全理解不了路基斯這個人。

「在我看來赫爾特,你才是讓我難以理解。真是,沒有人情味。人煩惱,就會發泄;犯蠢迷糊之後,會做出與之前的人生完全相反的判定。但是看看你,什麽正義善意,盡是些鬼扯蛋。簡直可笑」

不過,煩惱是件好事哦,白金漢姆微妙而愉快地露出犬齒相告。

煩惱。這麽說來,這麽煩惱于一件事,還不曾有過。大部分的事,善意的,惡意的。這樣分割著生活下來。這就好,懷疑啊從沒想過。

但是,他就。怎麽也分割不了。

「沒錯,人在煩惱之後才會開始成長。爲了讓人類煩惱,神創造了我們。來吧,求神賜福!感謝,生在這一片惡意之中!讓我們無限煩惱!贊啊,感謝啦!」

「……叔父大人,又在做這種事。被指定爲異端就沒辦法了喲」

措辭好像異教徒。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可聲音與眼睛的顔色,卻像是在告訴事情真相一樣。

這個男人,白金漢姆話語間哪句是玩笑,哪句是本意,或許連他的夫人也不知道吧。

不過,正因爲如此,確實有適合外交的部分。

「玩笑,玩笑之類啦。那麽,赫爾特。叔父現在必須去加萊斯特王國。來這裏的理由就是那個。只要你願意,想和你一起去」

聽了這句話,赫爾特不禁眯起了眼睛。這種過于唐突的說話方式,使得語言停滯不前。白金漢姆表示不會勉強,並繼續說下去。

「最近這一帶有火藥味。作爲當主的兄長沒辦法,作爲下任當主的你應該離遠一點。也不是什麽異端,本該逃往東方的紋章教徒鼠輩們,居然現蹤迹了,奇怪吧」

這些你聽說過嗎,然後,白金漢姆凝視著赫爾特的眼睛。

並不是在懷疑。倒不如說,不知道的可能性更高吧。但是,赫爾特的腦海裏明顯浮現出那種火藥味的本體。武裝的紋章教集團,那奇妙的警戒程度,以及被稱爲聖女的女性。

現在在這裏把這些說出來的話就可以了。這樣,叔父一定會把自己帶去加萊斯特,危險就會過去。感到了火藥味,做好准備也沒錯。

然而,說出來自己就不能在這裏了。那麽,也有不說的選項吧。赫爾特·斯坦利對自己內心湧出的想法感到震驚。那等于是他第一次得到的想法。

善意,與正義。以這兩個理由走上人生道路的他,至今沒有歧路。如果一切都正確的話,那就太好了。

但是,現在這裏有了第一條歧路。是說出一切,離開這裏,還是保持沈默,留在這裏。

應該說吧。才是赫爾特·斯坦利這個人。他就是像這樣活到現在的。確實,是正確的。即使把自己內心湧出的疑問留下也可以。

在赫爾特裏面,兩種意志來回衝突。來自于赫爾特內心的意志,與來自從正義和善意逃脫出去的意志,正在互相鬥爭著。

啊,怎麽了?這是煩惱嗎?這就是所謂的煩惱嗎?一瞬間的猶豫,最終從赫爾特的口中,互相鬥爭的勝利者爬了出來。

「……不,什麽也沒有,叔父大人。對,沒有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事情」

本來,如果是本來自己的話,是不會做出這種判斷的,赫爾特獨自在心中嘀咕著。認爲正確的事,就去執行。

可是,現在心中産生的衝動,被以正義之名的布覆蓋著,覺得這才是應該稱之爲欺騙的可恥行爲。

因此,赫爾特·斯坦利做出了決斷。無關正義與善意,把選擇交給從自己心中湧現出的意志,留在了伽羅亞瑪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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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0 am

第41話 卡利娅其人

大概是已經完全習慣了公會麥酒的苦澀了吧。卡利娅輕松地將送到單間裏的酒喝幹了。

「之前確實,將你這家夥評價爲雨季的天空」

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很喜歡這種評價方式。回憶時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坐在椅子上晃來晃去。一邊搖動著銀發,一邊表現出享受的樣子。

只不過,以心情舒暢樣子發表談話的卡利娅,洋溢著一副與開朗相距甚遠的那種感覺。

「真是大錯特錯了。你這家夥任性地到處浪,然後帶著火藥回來。嘿,路基斯。覺得這到底該怎麽稱呼才好?給它起個新名字怎樣?」

像是易變的天氣一樣,她的心情也好像變壞了。

從倒豎起來的銀發中可以看出顯而易見的怒火,那句話裏還包含著用語言刺傷他人的意圖。

那是即便再怎麽缺乏學識,也很容易理解的事。不,正因爲是我,才更加理解事態。在以前的旅程中,卡利娅的出氣筒大半都是我。

不過當下她憤怒的理由實在模糊。我怎麽也摸不著頭腦。

「控制一下吧。又不是喊破喉嚨而發狂的事。你不是也察覺到了嗎,要從那個聖女的手裏逃出來,就必須進行相應的交易」

用同樣的麥酒浸潤舌頭,歎著氣承受起卡利娅的厭惡。這個女人變成這樣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和之前的暴力相比,現在的情況要好得多。

那銀色的瞳孔閃爍著,定定地凝視著這邊。其中的嘲弄、憤怒的意思消失了,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感覺自己被當成笨蛋了。

「因此,唯唯諾諾地接受對方的條件,答應了對紋章教徒的協助。再加上,把那個女人變作了手下」

那個女人是指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吧?對她諷刺的言語感到混亂。以前旅行的時候倒不覺得她們關系有那麽差呢。

「又說難聽話了不是。希望你能稍微改改好吧」

蜷起肩膀,將視線垂下,就那樣朝著地面發出聲音。像是對著地面說話一樣,抑制住聲音的語調。

「而且,說是要互相協助。或許對方會在途中好好利用這邊後,在某個地方就會抛棄掉吧」

所以,這邊也會做同樣的事,輕輕地撓著眼睛告訴卡利娅。

是的,當然。紋章教徒,甚至拉爾格·安,不都信不過我嗎?不知從何而來,品格也好,學識也罷,都不足以讓人信任。只擁有過去的記憶。和這樣卑鄙的男人打交道,誰會相信呢?算了,被信任本來就是在我的人生中從未發生過的事。早已習慣了在被懷疑的情況下進行交易。那麽,被懷疑的人們,該如何行動才好呢?想要去掉對方的疑慮,需要做什麽呢?

從地下神殿的對話來看,也許能稍微利用一下,可以的話,能成爲攻陷伽羅亞瑪利亞之前的火種就好了,不知道種是什麽感覺,預想起來,聖女的內心大概就是這種程度吧。

如果有的話。沒錯,倘若如此。這邊也就沒有理由不還手。麥酒的的苦澀通過喉嚨,洗刷掉了差點吐出來的泄氣話。

「......那幫家夥利用我,我也會利用他們。這才有道理吧」

將裝有麥酒的容器,無聲地放置在與卡利娅之間的桌子上。

「當他們攻入城牆,准備對著心愛的伽羅亞瑪利亞下手的那一刻。那正是,表演開幕之時。到時,我要痛擊他們的顴骨,爲此需要做好十足的准備」

握緊拳頭,眯起眼睛。

必須做到這一點。凡人最容易成名的地方,就是戰場。而且,幸運的是,我將戰爭的結局和一部分過程都埋在了這個腦袋裏。

好極了,真是很棒的條件。那麽,剩下的就是利用它了。只是用手指玩弄鍾擺的平衡而已,爲了阿琉珥娜,會直面危險的。

「哼,原來如此。然後,那個女人。芙拉朵,帶到陰謀詭計上的理由又是?你不至于,在那個場合要對女人動粗吧」

說什麽屁話呢!那個女人,對芙拉朵動粗?一瞬間,那次旅行的情景又蘇醒了,直接吐了出來。灌進喉嚨裏的酒水逆流回到了口腔裏。一股淡淡的甜味在口腔內擴散開來。

一邊咳嗽,一邊張開嘴唇,回應還在凝視著自己的卡利娅。僅僅隔著桌子的距離,她在心情不好的瞬間就會撲上來。喉嚨微微有些奇怪的顫抖。

「芙拉朵擁有無可爭辯的才能。和你一樣」

話音剛落,卡利娅的眉頭就豎了起來。果然,這個話題還是早點兒結束爲好。

「現在還不知道她對自己有沒有自信,不過她在組織中毫無疑問會展露頭角。爲了可以輕松獲取紋章教徒的信任,她的幫助是必要的」

呵呵,卡利娅自言自語之後,繼續說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場賭博嗎?

「怎麽看都是一場不錯的賭局,五五開。她,只要芙拉朵牽起這只手就好了,如果不的話——」

是的,不牽,也就那樣喽,手段有的是。結交優秀的同夥,並緊密合作,是爲夥伴之道。對于默默地哼著鼻子笑的我,卡利娅大大地歎了口氣。銀發激烈地晃動著。

「所以,跟我說的理由是?你這家夥必定,有理由吧,不是嗎?」

當然,我撫摸著下巴。

叫來侍女,拜托她將麥酒續杯。

「在這裏,你應該作爲都市國家自衛組織的幫手,可以的話,希望你們可以培養同伴意識,因爲我是無法做到的」

侍女端來的新麥酒,頗具苦味。卡利娅微微皺起眉頭,像是在催促繼續說話似的,濕潤了嘴唇。

在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其防衛機構並不是由貴族構成的騎士團,保衛國家是依靠由市民組成的自衛組織。

那個組織只要是市民誰都能加入,從而成爲守護城市的盾與矛。與通常的國家不同,因爲市民代替騎士團成爲了國家的守護者。因此,在伽羅亞瑪利亞市民的話語權是很大的。

大概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吧。自衛組織的人們,無論是夥伴意識還是同胞意識都非常強烈。像這種來路不明的溝渠老鼠想要進入,被一腳踹開是可以預見到的結果。我就是這種人。

但卡利娅和我不同,卡利娅是前騎士更是來自傳統的加萊斯特王國。

盡管自衛組織否認,但他們還是從心底渴望三樣東西,傳統,故事和品格。

這對于從市民中募集成員的自衛組織來說,往往是難能可貴的東西。

如果想獲得品格和傳統,通過家世和出身鞏固其構成,由市民組成自衛組織的這個原則就會崩潰。那就像是作爲組織,給自己抹糞一樣。所以他們哪怕用語言進行掩飾,可在內心深處仍憧憬著某種騎士的存在。

在那裏,其內在暫且不說,外表毫無疑問可以稱之爲美人的卡利娅。她作爲前騎士,倘若能巧妙地使用語言的話,自衛組織的人也會充分理解的吧。

在這段時間裏,哪怕是作戰內容之一,說不定也會一下子透露出來。如果不是被統治的騎士集團,那就更不用說了。

沒錯,偷偷告訴卡利娅,而對芙拉朵隱瞞實情,就是因爲這個。

芙拉朵只要實現了那個目標哪怕粉身碎骨都可以。不過,卡利娅就不能這樣。所以,就把一切都告訴你。相信你會完成那個目標。

在我話語結束的那一刻,位于我喉嚨那裏的肉,一邊發出悲鳴,一邊訴說著勒住自己異物的存在。

——啊,當然要拒絕。你這家夥,或許有什麽誤會吧?我,可不是爲你這家夥工作的人偶喲。

卡利娅冷漠地說出包含著憤怒的言詞。那個聲音傳到耳朵的瞬間,我終于理解到喉嚨那的異物,是卡利娅纖細的手指了。

那銀色瞳孔用射殺般的視線迎接著我,淡淡的嘴唇不知出了什麽狀況,慢慢地在表情上點綴著笑容。

已是第二次看到那副表情了。曾經在救世之旅,違背她的言辭時見過。

現在再次見到那副表情,讓我比以前更恐懼,更困惑。討厭勁從腳後跟深處爬上來。她的表情不僅讓人恐懼,總讓人惹不起,還散發出一種吸引人的美麗。

現在回想起來,此時此刻,我的思考似乎有點不對勁,不,是不是變得很奇怪了呢。

一定是那樣。關于芙拉朵的事太過于順利,是在我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大成功。所以,可能誤會了。我的想法能描繪出漂亮畫卷。難道,我所設想的一切都能夠順利進行嗎?

像是背叛了我全部的意圖和想法一樣,掌握了我性命的女人,其銀發一邊散發出耀眼的光輝,一邊展現出非常快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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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0 am

第42話 執著

「你犯下了三條罪狀,心裏有數嗎?」

勒住喉嚨的細指,擠壓著喉部的血肉。我發出輕微的悲鳴,邊眯起眼邊尋找卡利娅問題的答案。以最快速度在腦內思索。

喉嚨裏只有微薄的空氣,那並不是能被稱爲充足的空氣量。肺部爲了尋求空氣,在體內暴動。失去余裕的肉體致使意識的丟失,還奪走了四肢的力量。

什麽啊,我看起來確實稍顯從容,但也不能否定自己對順利進行的事情感到滿意而有些忘乎所以了。

但是,關于犯罪的記憶是沒有的。當然,就算把救世之旅中發生的事提出來,也不能說那是真實的。至少我不記得曾對卡利娅犯下罪行。

困惑的眼眸中映出的視野略微模糊,大腦像是拒絕思考一般變得更加遲鈍。

控制住勒住喉嚨手指的力度,確實明白了這是她的本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這個女人真心想把我殺掉。

「你還不明白嗎?一條罪狀是,沒有和作爲『同夥』的我商量,兩次自己決定了事情。沒錯,整整兩次」

卡利娅補充說,第一次原諒了你的我實在是太寬大了。她臉上所浮現出的笑容,已經很冰冷了。

我揉著眼睛,花了點時間才理解了這句話。

原來如此,對狀況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了。總而言之,即便自己沒有說話,事態也不會發生改變。第一次指的應該是接受了芙拉朵的委托。

而在那之後我連紋章教徒的事都獨斷專行地決定下來,因而觸犯了卡利娅的逆鱗嗎?

皺著眉頭,下巴像點頭般不住的顫抖。懂了,關于這一點是我不好。爲了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將視線投向卡利娅。但是,即使想發出聲音,從被勒緊的喉嚨也只能發出微弱的嘶啞聲。

值得慶幸的是,卡利娅似乎理解了那個反應,表情有所緩和。

「第二條罪狀,關于這次的事,當你對那個魔術師動手時,我只能在幕後像匹馬一樣幹活。怎麽樣,嗯?」

于是,勒住喉嚨的手指力量終于減弱了。

呼的一聲,像是從喉嚨裏將汙穢排出一般,之前吸入的空氣從喉嚨裏噴出,肺部爲了填充新鮮空氣開始了活動。

那麽就到了需要好好思考的地方了。她現在是理智還是不理智?是否能進行思考?做出冷靜而透徹的判斷之後還進行類似于拷問的舉動。並且還是一副很熟悉樣子,頓時感到了一種恐怖。

手指仍然沒有離開喉嚨。只是,力量放松了。在這種時候做出讓卡利娅的心情變壞的舉動,即便被殺死也不足爲奇。

突然間,我腦海裏冒出了疑問的萌芽。

可,什麽嘛?卡利娅怎麽這麽氣憤。跟過去的卡利娅,救世之旅時相比,情況已大不相同了。當然,隨著年齡的增長,人也會有變化,即便如此還是相當得不安。

執著。對了,好像在堅持著什麽。曾經的她也確實對赫爾特·斯坦利這個人物很執著。然而,即使那樣,現在有性質變得更加惡劣的感覺。

放松得到解放的喉嚨,爲避免痛楚慢慢地說話。

「是……啊、哈。那家夥,不對吧。如你所見,芙拉朵還很脆弱。要是放開手在讓她在原野上四處奔跑,不仔細觀察情況的話,不知何時就會倒下」

對了,不一樣了,她,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也與救世之旅時的樣子大不相同。

無論做什麽都無懈可擊,總是一個人站著,展現出自立的樣子。她以憐憫的眼光,看穿了一切。

只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就好像在尋找依靠的嫩樹一樣。一個人站立什麽的,連想都不敢想。讓人必須戰戰兢兢地看著她的背影。

我確信她有著光輝的才能,可總覺得現在的芙拉朵,並不是對其放任不管就能獨立進行工作的存在。我是如此認爲的。

啊,說起來,原來如此。或許在救世之旅中的她,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依靠著那家夥。所以才會有那種態度吧。

「但是卡利娅。你不一樣,才不是那樣呢,你是個堅強的女人,一個連惡魔首級都拿下來的可靠女人。然後」

對,利用組織好的語言,總覺得手指的力量松懈下來了。當然只有一點點。

「然後呢?」卡利娅一邊加重語氣,一邊發出疑問。

「你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管你是否喜歡,一旦做好了約定,就算被惡魔教唆也絕對不會背叛。這點我是知道的」

是的,只有這個值得信任。在過去的旅程中,她對弱者是否傲慢、不講理,是否曾對弱者施暴已經記不大清了。

然而,只有這一點我還記得。卡利娅這個女人心高氣傲,比誰都更加貫徹自己的意志。在這一點上,她是個好女人。

一瞬間,銀色的瞳孔張開,然後微微地從嘴唇裏呼出氣來。就好像對我的話感到失笑一樣,然後就好像放棄了。

「這樣啊,巧舌如簧的部分我已經了解了。那麽,爲什麽可以信賴我到這種程度,是什麽讓你做到這種程度的?」

「我說過的吧」

我這邊也對卡利娅的反應,感到無可奈何,感覺她記性很差的樣子。

「因爲你是卡利娅·巴德尼克......啊不,是卡利娅」

一瞬間,卡利娅眯起了眼睛,露出滿意的微笑,將手指從喉嚨處抽離。

「我明白了——雖然此身已經不是騎士了,但對他人的信賴和期待采取相適應的行動,以回應人們則是高貴者的矜持」

喉嚨終于自由了,可以盡情地呼吸了,從惡魔手中得到了解放,松了一口氣並舒緩了一下肩膀。

不知道是否完全,可至少目前她可以接受。

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看著卡利娅,那雙銀色的瞳孔就近在咫尺。都快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額頭好像就要碰到一起,那樣的距離,喉嚨不由自主地發出響聲。

「那麽,應該不會忘記吧。你的罪狀,有三條——第三條,你好像在對我隱瞞著什麽。不管怎麽說,你的行動很不自然。就算你有所圖謀,所作所爲也太過唐突。如果想讓我作爲同夥來行動的話,就該解釋清楚吧,難道不覺得解釋是很有必要的嗎?」

近距離看,從卡利娅端正的臉上顯露的神情給人一種妖豔的感覺,包含著無論何人都可以吸引的魔力,其中還有著根據自己的心情把對方推向地獄意味的如同惡魔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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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話 波動的情緒

喉嚨上有沒有卡利娅留下的痕迹呢?

這樣想,觸碰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觸感。松了一口氣,像是爲了咽下不安與焦躁一樣,將麥酒灌入喉嚨。

卡利娅用手摸著嘴唇,眯起眼睛思索著。偶爾會把視線投向這邊。

放過我吧。這邊已經快沒招了。

「原來如此,是爲了青梅啊。正因爲她,你才會做出在燒紅的烙鐵上行走的舉動呐」

卡利娅點了幾次頭,像是要說服自己般喃喃說道。臉頰上挂著一絲微笑。啊,如果她能夠接受的話就好了。我衷心的祈禱著。

畢竟不可能全部都說出來。倒不如說,要是認真說出那來路不明的影子存在,或是從未來回來這種讓世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反而會使我受到懷疑吧。

只不過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我都已經告訴卡利娅了。阿琉珥娜的事,想要作爲冒險者成名的事,想要借今後的騷動作爲良機加以利用的事等等。但是,深深牽動自己思緒的,深藏于自己心底的對于赫爾特·斯坦利的感情並沒有告訴卡利娅。

這是能向卡利娅給予的最大誠意,她信任我,並願意和我在一起。沒錯,過去很鄙視我並斷定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價值的卡利娅。啊,今日的卡利娅已和過去的她有所不同,如今的卡利娅,是我的同夥。

這樣的話,只是單純想要去利用她的話是不對的,而想要回應她的心意的話,必須的,我也應該表現出一定的誠意。

既不懂禮節又沒有學識,不過是只溝渠老鼠而已。所以,這並不是高尚的義務或者是禮節什麽的,只是心中的矜持和意志罷了。或許是很廉價的東西。但已經是盡我所能了。

良久,卡利娅伸出手指指著我的臉,深深地點了點頭。

「身處大聖堂的青梅——阿琉珥娜嗎?原來如此,這樣一來,確實不能讓紋章教徒明白你的本意了。看來你已經做好了很多手准備,從一開始就控制著自己所打出的底牌啊」

奇怪的是,盡管說出了許多讓人信服的事情。但是,看著她的表情,那淡淡的笑容卻沒有改變。

擺動腰邊的長劍,卡利娅一口氣喝幹了桌子上的麥酒,與我視線交彙。

我的目光被她所吸引,銀寶石般的光輝使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彼此間無言的一瞬,卻讓人感到非常漫長。

「——明白了。會試著去接觸自衛組織的。啊,雖然我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藝。但是社交的經驗還是有的」

卡利娅的嘴唇顫動著,用輕快的語調繼續著對話。

「這次就聽從你的意願好了。不過,這種情況就到此爲止。從現在開始,我會在我的判斷和理性之下行動——你有意見嗎?」

當然,我點了點頭。

「不是那樣的話反而麻煩。想要的不是戴著卡利娅面具的木偶,我想要的是名爲卡利娅的人。發揮理性,在現場判斷,尋求最佳的答案。想要那樣驕傲的騎士,想要那樣的卡利娅。正因爲如此,你才值得信賴」

我如此這般向卡利娅傾訴,卡利娅那潔白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绯紅,我不知道那是因爲麥酒,還是作爲她感情的展露。

「真是口齒伶俐,不過很好,我絕不會放開你的手,爲了你……不,爲了讓我們變成最優秀的人,展開行動吧」

途中的聯絡手段就交給我了。當聽到這句話時,她的視線已經不再投向這邊了。腳步聲響起,踏著公會的木板,卡利娅穿過門走了出去。

啊,我也得做好准備。如果完全依靠著卡利娅,自己卻無法成事的話,就沒有和她並肩的資格了。

——咚

把酒器放在桌子上時,滿溢而出的情感通過手表現了出來,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聲音。

緩緩地把手放在嘴邊,抑制住快要暴走的情感。卡利娅在場的時候,決不能表現出這樣的表情和情感。啊,那正是被稱爲歡喜的情感。

卡利娅今天的姿態。那份情感,是不爭的事實,是可稱之爲執著的感情。卡利娅已經表現出了可以稱得上激烈的頑固執著。而那,不是爲了任何人。既不是斯坦利,也不是別的男人。這份姿態,僅僅爲我而展現。

感覺到了,沈澱在內心深處的,粘稠的感情發生著動搖。

別這樣。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不要流露感情。那是卡利娅。卡利娅·巴德尼克。她是一個曾經將我暴虐地踐踏,認爲我的人生毫無意義地,將我舍棄掉的女人。嘲笑弱者,冷漠,絲毫不掩飾偏見的女人。

啊,可是。可就是。

怎樣才能扼殺掉這從心底湧起的,名爲歡喜的情感呢?

————————————

卡利娅爲了板住臉,說是用盡全力也不爲過。讓地板發出悲鳴,就這樣走出公會的門。

她心中一陣騷動,眼看情感就要滿溢而出了。全身的血液像得到了很大的活力一樣,從發絲到腳尖不斷往返傳遞。

得到了!啊,對了,這顆心得到了活力。過于激烈的情感使得這顆心髒難以承受。

卡利娅咬緊牙關,啊,或許是第一次得到如此程度的情感吧?牙齒相互摩擦,甚至達到導致自我毀滅的程度。

看見了啊,那家夥的臉。路基斯提到阿琉珥娜這個女人名字時的表情。

那是從未在我面前展露過的表情,滿滿洋溢著溫暖的表情。

心感委屈。在周圍奔跑的貓和老鼠,仿佛被卡利娅發出的氣息,感情所震撼似的發著抖,自己讓出一條路來。人們也都一樣。在那搖弋的銀發前進道路上,沒有任何障礙出現。

從那喉嚨裏,似乎溢出了很多話。卡利娅咬緊牙關,緊閉雙唇,拼命壓住。然而,感情的奔流卻無法停止。

——好吧,路基斯。既然你這家夥要這麽做,那我現在就照你說的做。

可是,可就是。不要以爲一切都會如願以償,卡利娅聽到了情感震蕩時發出的哽咽聲。那明明應該是自己的呢喃聲,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別人的。魔性般的聲音。

而這張側臉浮現出的,是宛如刺痛般的笑容,美麗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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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話 迷糊的價值(芙拉朵短篇)

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是一位潇灑的淑女,與卡利娅·巴德尼克及其他曾經旅行過的人相比,是一位特別有品位的人種。比什麽都更尊重智慧,愛好學問。有時會在人與人之間築起一堵牆,不習慣于無緣無故地親近,同時也有守規矩的一面。與高嶺之花這個詞非常相配。

不知道她的出生地波爾瓦特王朝的魔術師是不是都是這樣,至少我曾經看到過芙拉朵那樣的生活方式,心想這就是魔術師啊。甚至還浮現出某種類似憧憬的感覺。

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從不讓別人看到破綻的女人。

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說的是在床上的狀態。迷迷糊糊的眼睛沒有聚焦,嘴角也沒有像平時那樣緊繃。起床後,她總是這副樣子。

設法伸手扶起來。

「……還,好困。再睡會兒」

芙拉朵只留下這句話便揮開我的手,身體就這樣倒攤在床上。那表情似乎很平靜,很舒服。

羨慕死了,要是能做到的話,我也想睡得這麽香甜。從內心深處流出來似的,嘴裏歎了口氣。于是坐在房間裏備好的椅子上,發出奇妙的咯吱咯吱聲,而這種聲音是不會讓這位公主有反應的。事實上,即使在耳邊大喊大叫,也不可能完全醒過來。

朝著木窗看去,陽光已經高高地照亮天空。可能是貧民窟居民夜間活動較多的緣故,外面傳來的聲音很少。真是太平靜了。

舒舒服服入睡的芙拉朵和高挂在天上的太陽。這個景象在搬到貧民窟後,已經見過好幾次了。

據芙拉朵說,她對夜晚周圍傳來的妓女們的嬌喘聲怎麽也不習慣。當然也同意感覺不是很好,我也沒睡得太舒服。

而在那之前,這女孩子就很喜歡賴床。

像今天這樣,每當有人叫醒時,就會爬回床上。因爲從本人在口中說醒過來了,放心的話,就不知什麽時候又會發出小小的鼾聲。淨是那樣的事。

這些事本人是不記得的,所以性質更壞了。好不容易起了床,卻發現十幾分鍾了,這黑眼珠還在晃蕩得悠然自得。

看到她這副模樣,怎麽也想不到她和過去從不露出破綻的女人會是同一個人。簡直讓人懷疑是另外一個名字,外貌相同的人罷了。

嘛,在以前的旅途中,除了我不知道以外,也有可能是同樣的狀況。可即便那樣,我覺得還是稍微好一點。在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面前,竟然暴露出如此得毫無防備。

輕拍芙拉朵的臉蛋,讓其再次蘇醒過來。我能感覺到她閉上的眼睑好像很郁悶似的歪了歪。指尖像是在趕走礙事的人一樣擺動著。

尤其是,覺得特別困的話就睡好了,可偏偏這次是本人說一定要叫她起床的。那既然約好了,就不能扔下不管跑出去。

在那之後的幾次,拉起芙拉朵又被其甩開這種傻到家的交流後。芙拉朵睡眼惺忪地眨巴著眼睛,“呼”地打了個哈欠。

看來公主也終于要起床了。眼神還很呆滯,芙拉朵還是挺起身子來擦擦眼角。然後用不太穩當的語氣,說。

「......路基斯唔,開水」

一邊聽聲音點頭一邊回應芙拉朵。因爲我很清楚那個聲音在索求什麽,更確切地說被清楚了。

「是是,小的明白了,公主......都什麽時候了,這家夥」

取出在暖爐裏稍微加熱過的鍋,將裏面的熱水舀到陶器裏。器皿盛著草藥和熱水混合品,對于剛起床的人來說是恰好不過的飲料。

說實話,我不太喜歡殘留在喉嚨裏的苦味,不過比起沒有味道的普通熱水來說,沒錢的時候經常在喝。

正好把陶器舀到一半左右,讓芙拉朵的雙手抓住它。偶爾心不在焉的時候就會直接撒在床上,所以確認好幾次芙拉朵的手指是否完全抓緊陶器後,才輕輕松開手。

芙拉朵慢悠悠地把它湊到嘴邊,喉嚨發出咕噜咕噜的響聲。單從那喝法來看,確實是受過禮儀教育的人的舉措。跟我和伍德那種粗魯的喝酒方式完全不同。

過了足夠長的時間,把熱藥水喝光之後,朦胧的黑眼睛終于恢複了理智。照本人說法,到此爲止幾乎都是在夢中。饒了我吧。

「唔·····早上好,路基斯,今天算是好好把我叫起來啦,嗯,這樣就好,那」

真是美好的清晨啊,芙拉朵如是說,臉上洋溢著奇妙的滿足感。不對,已經是中午了。嘴裂開也說不出口。

芙拉朵要梳妝打扮了,只好出了房間在門前等著。本來打算一大早就把貧民窟上的事情辦完,可按照這個步調,要到傍晚才能結束了。

一邊把爲自己准備的熱藥水含在嘴裏,一邊眨著眼睛。蔓延到整個口腔的味道果然很苦。虧她能若無其事地喝下去。

「要是困的話就無需非要跟我一起去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別這麽一驚一乍好不」

事實上,只是和幾個貧民窟的頭面人物打下照面聊聊而已。必要的事情沒錯,可也不一定要有芙拉朵在場。相反,外國人被人用異樣目光盯上的話就麻煩了。

這樣想著,作爲我而言是以輕松的心情說出來的。作爲芙拉朵,似乎就沒那麽輕松了。相當尖銳的聲音從屋內紮了過來。

「是嗎,之前也是這麽說的,整整一天都沒有回來。咦,是我的錯覺嗎。還是說有人對共犯者撒了謊嗎?」

毒舌,想來就是這麽回事吧。芙拉朵的每一句話,與其說是毒藥,倒不如說是帶刺兒的。

也不能反駁那邊。只是嘴裏含著熱水,豁下稀泥。

又過了一會兒。

不知道是因爲芙拉朵出身名門,還是因爲個人原因,做這種准備花了不少時間。不對,我聽說魔術師會抽不少時間來准備,所以會受到這個影響吧。

突然,眉毛晃動了一下。嘴裏叼著嚼過的煙草,像是在對門說話一樣。

「說起來,晚上還沒習慣嗎?這心情也懂啦」

這樣問的話,立馬就響起煩惱的呻吟聲。好像是在選擇語言。

「覺得也不是什麽習慣不習慣之類啦,不過還湊合吧,還湊合。已經能睡得著了」

芙拉朵似乎很難開口,或者說得更確切些,好像在忏悔自己的錯誤。嘛,本來芙拉朵跟妓院之類就是無緣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有多困擾。

于是突然想到。既然已經是可以睡覺的程度,爲什麽起床還是那麽晚呢?聽說早晨本來就很虛弱。可既然說已經習慣了,那會不會只是這邊在操心呢?

像這樣抛出的疑問,很快就被打消了。芙拉朵一邊露出不滿的樣子,一邊繼續說道。

「那·····不知是誰每次回來都很晚啊,沒事還好,可有個萬一卻因爲先睡了而錯過,豈不是蠢死了」

的確,我經常在深夜不規則地出去散步。因爲有時候對我來說比較容易行動。

那怎麽說呢,總之芙拉朵每次都睜大眼睛,確認我回來後才睡覺,是這樣嗎?

不由得捂住太陽穴附近,抱著頭。啊,對了。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這個人,總有種奇妙地守規矩一面。這種規矩對于共犯者也能起作用,理所當然的吧。

輕輕歎了口氣,沒讓芙拉朵聽見。感覺真是新鮮。至少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所以不知道該如何作出反應。沈默持續了一會兒。

這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呢。至少,在芙拉朵打扮完畢之前是有一段時間了。

梳理好頭發整理好服裝的芙拉朵,若無其事地打開門向這邊看。那表情,毫無心懷不滿。

不由得縮了縮肩膀,說。

「沒什麽了吧,公主。那走吧,盡可能,在公主睡覺的時間前回來吧」

雖然我自己也覺得很傻,可內心卻充滿了羞愧,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牽著芙拉朵的手。芙拉朵不可思議地歪了歪頭,好像同意似的點點頭。

「嗯,那樣的話,不勝感激呀,共犯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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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2 am

第44話 這裏是貧民窟

在與卡利娅分開行動之後,我把住處遷移到了貧民窟,又過了一段時間。

要說爲什麽搬到貧民窟來住,那是因爲在這裏,無論是要進一步了解伽羅亞瑪利亞的面貌,還是研究紋章教徒的動向都是最方便的。

紋章教徒爲了奪取伽羅亞瑪利亞,打算利用這裏的居民力量。

當然也不怎麽順利,而這在我看來是自然的,只是不斷在貧困中生活著,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偷生的這些人,不會對那些大事有插手意願吧。

那樣的事也懂。畢竟有切身經曆過。啊,真是不想回憶起來的事啊。

可正因爲如此,拉爾格·安才同意我在這裏居住。畢竟雖然構築合作關系的可能性很小,但就算是爲了維持與貧民窟居民的關系,這也不是什麽不好的選擇。不管是對我來說,還是對紋章教徒來說,移居到貧民窟都是件好事。

當然,這對于我和紋章教徒來說的好事並不一定適用于所有的人。

尤其是對于那些總是和我同行的人來說,這就很不方便了。

「路基斯大哥……大姐她怎麽啦?」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睡。嚷著晚上太吵了睡不著。真是嬌貴」

和比我大上兩圈的,巨大體格的貧民窟居民伍德,在快要崩塌的酒館裏,耍著牌局聊著天。

沒錯,對我來說,這裏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最適合的場所。畢竟原先成長環境也不好。不論是蟲子巡遊,還是床板硬實,或者是夜裏妓女的嬌喘聲悄悄潛入,心情再不好,該入睡的時候還是會睡著的。

不過,被伍德稱爲大姐的她,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就和我不同了。沒想到她竟然會離開學院的宿舍,搬到這裏來,然就算她懷揣著熱情,似乎也難以忍受環境的劇烈變化。

她來到這裏已經過一段時間了,白天還是有時會犯困。

「诶,狗屁。幸運女神跑哪去啦」

「歹勢啦,路基斯大哥。偶又贏了」

伍德悠悠地說著並打開手裏的手牌。其笑容就貧民窟的居民來說是相當溫和的。這就是他這個人的本質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幸運的,但在這裏生活的話就不幸了。

生活在貧民窟的都是些受饑餓侵襲的,爲了今天能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的人渣啊。

賭注的代價,這麥酒就吹了吧。他咧開厚大的嘴唇露出了笑容,咕一聲一口悶。

喔,偶爾有這樣的休閑也不錯。啊,平和。確實是平和。這份平和,是經由拉爾格·安從紋章教徒們那裏領取到的援助費得來的,不過啊。

「——咚,啪嘎,咚!」

從二樓的臥室傳來微弱的悲鳴,發出了像是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哎。好歹是睡醒了。不過啊,這樣的事也是每天的保留節目了。伍德象征性地把視線投向我,我則用大聲歎息作爲答複。

「路基斯喔……起來的話,也當場叫醒我,我沒說過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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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打扮之後來到一樓的芙拉朵,用不高興的語氣嘟哝著。

「我起床時有叫公主殿下哦,可你起不來的話我也沒辦法啊」

這已經是第幾次出現這樣的對答了呢?自己在重複做一些傻事。總覺得芙拉朵這個女人,有很大的起床氣啊。以前旅行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樣的事情,她本質上說不定就是這樣的人呐。

雖說姑且已經把黑發紮了起來,但心中還是一肚子氣吧,嘴唇發出呻吟。芙拉朵坐在附近的椅子上,開始順勢說起話來。

「基本上,來叫我起床的不都是你嗎?既然如此,你就不能等到人家起床爲止嗎!?總覺得我被看不起了!」

在遲到的早餐裏,芙拉朵一邊啃著面包抱怨太硬,一邊在我耳邊說話。

別要求太過分。這裏那個也足夠奢侈了。

如果沒有拉爾格·安的話,恐怕芙拉朵連住在這裏的生活都不會順利吧。睡覺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飲食方式完全不同。偶爾可以找到一片面包,但可不是每天都有的,貧民窟就這樣。

「那樣啊,能做到的話也想等著喔。你看,如果旁邊有一尊漂亮大小姐睡姿的話,惡魔就會不自覺地在耳邊低聲私語呢」

大大聳了下肩膀,將口嚼煙咬在牙齒裏,抽著新的賭牌。

也不知對這句話有無不滿,芙拉朵默默地把還沒有吃習慣的硬面包好好地含在嘴裏。

看到這個場景,不由得想起栗鼠之類的小動物吃東西時的場景。保持沈默的話,會覺得芙拉朵非常可愛呢。

「可是……大哥啊。偶啊,是第一次見到外國人,那和偶們不是沒什麽區別麽?」

伍德拿著牌,揚起眉頭說,那只大鼻子抽動了一下。看來,抽到手裏的是張好牌啊。

「嘛,不管怎麽說,這一帶和東部的波爾瓦特王朝有著貿易往來的聯系。混血兒什麽的。再加上同樣是人。如果是住在森林裏的精靈的話,就大不一樣了」

我的手牌也不錯,抓了抓下巴嚼著煙草的味道,不露聲色地交談著。

「诶。你和精靈有什麽交集嗎?」

這句話是一直在進食的芙拉朵所說的,她像是很感興趣似的搖著耳朵,伍德一邊注意著手牌,一邊張開厚厚的嘴唇,改變聲色說。

「精靈啊,住在森林裏的家夥們,會把那些迷路的旅人殺掉的吧?真嚇人啊」

有那回事嗎?

不用說,我也知道伍德對精靈持有偏見,進而産生了誤解。

精靈,住在森林裏的居民,也是森林的主宰。

稱呼各式各樣,國家間暫且不論,基本上與人類之間沒有以個人爲單位的交流,因此精靈很容易受到各種各樣的偏見和誤解。

確實,我在親眼目睹之前,也深信,有著綠色皮膚,在樹上飛奔來飛奔去就是精靈的標志。

實際上,該怎麽說才好呢?與被神創造而誕生的人類不同,他們是借自然之手直接創造出來的,有著宛如雕刻般美貌的家夥。

本不想回憶起來,但,救世之旅時同行的那位公主就是。顯然脫離了人類範疇的那種美貌。讓人在見到的一瞬間就不由得屏住呼吸,要是神職人員的話恐怕會當場跪下向神道謝,感謝創造出了這種集大成之美。

等精靈種族滅亡之後,無論用多麽美麗的修辭來描述他們的容貌,恐怕誰都不會相信吧。正是那樣的東西,只有親眼目睹,才能對他們的美麗有所了解。

「是啊……嘛,只不過以前,是有一點,可不是什麽好家夥。可以的話真希望不要登上舞台,落幕前不要有出場機會。——伍德,把賭注提高吧。改成葡萄酒和奶酪,如何?」

是的,除了美貌之外,對他們的性格確實不能斷言。不想置評,只是,那些家夥和我們一樣,偏見滿溢,只是合理地肯定所有歧視的一幫人。

最重要的是,精靈的價值觀與我們相差甚遠,不認爲能好好應付他們。而這一點,那位救世主大人就做得很好。

芙拉朵和我預想的不同,臉色陰沈。而伍德則一瞬間表現出煩惱的樣子,隨後對于提高賭注的提議點頭以示贊同。彼此都有很好的手牌啊。既然如此,不提高賭注的話就沒有意思了。

面包還剩一半,芙拉朵也差不多結束進食了吧。我和伍德一起在桌子上翻開底牌,就在那時,從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噗哦哦哦哦嗚!」

那是喇叭聲。給人以不知哪處斷裂了的感覺,聲音很好地在耳朵響起。我很熟悉這聲音。是貧民窟的居民,伍德的妹妹,賽琳娜莉,在喊人時候用的東西。

「草,狗屎的一天。這神看到牌之前,肯定就知道結果了」

一開牌,我是四墩,伍德是五墩。一邊發出點一份葡萄酒和奶酪的聲音,一邊晃動腰邊的匕首,被喇叭聲所牽引似的離開了座位。

「路,路基斯大哥……」

賭局勝利者的伍德,害怕似的臉色蒼白地坐在位置上。他的手腳發著與巨大身軀毫不相稱的抖。因爲他知道喇叭聲意味著什麽。

可是就算膝蓋痙攣,也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或許是一種固執或是責任感的表現吧。那個大鼻子搖晃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沒關系伍德。不過是衛兵團的底層,來查看一下貧民窟的劣根性罷了。有那麽兩三個喜歡曝光的家夥吧」

極力露出笑容,看著伍德的眼睛這樣說道。伍德似乎放心了,但眼中卻浮現出一種錯綜複雜的色彩。真是的,像你這樣的人居然能活到現在,心中充滿了歎息。

就這樣,打算讓芙拉朵繼續吃早餐,可這句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爲什麽?討厭。我說你啊!我是共犯吧,希望你能牽起我的手。難道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嗎?」

說著非常具有芙拉朵特色的話,倒不如說她爲何可以這樣理所當然的說出那些話呢,從芙拉朵嘴中說出的話語,無不洋溢著自信。

以不同于對待伍德時的心情,在心中歎了口氣,不耐煩地轉動舌頭。

「你的頭發太醒目了。衛兵團的話,應該會有人見過你」

沒錯。這個都市國家是交易中心,可芙拉朵的黑發和黑色瞳孔實在是太顯眼了。

萬一衛兵團的家夥們注意到了芙拉朵,並向上級報告此事的話,就會變得有些麻煩了。

「你是自願來貧民窟的,可在城市裏有太多關于誘拐的謠言。一旦看見你在這裏,我還不知道那個謠言會被怎樣利用」

應該不是沒注意到這種情況吧。我覺得,憑這個聰明的頭腦,她恐怕是在認知了一切之後,才發出這樣的言論的。

「——也就是說,路基斯不需要我是嗎?那麽,我就按你所希望的那樣回去吧。順便去一下衛兵團的辦公室好了」

露出清爽的笑容,芙拉朵看著我的眼睛那樣說著。

巨大的歎息快要從喉嚨裏溢出來,但還是勉強吞了下去。

這是威脅吧。難道不是世人所說的威脅嗎?芙拉朵小姐。

「......去把兜帽衫拿來吧。至少要屏住呼吸,以免引人注目」

一半左右的面包被放在盤子裏,芙拉朵到二樓取兜帽衫去了。我看著那個看起來心情特別好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用手扼住擔心盯著這邊的伍德,將壓住的巨大歎息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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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3 am

第45話 黃金的力量和鉛的脆弱

「噗哦哦哦哦嗚!」

「……什麽,今天是?」

一瞬間,尖銳的喇叭聲響徹整個貧民窟。這偶爾會回響于貧民窟的音色,讓人們仰望天空。誰都不由得從窗戶裏探出頭來,本應熱鬧的露天商店街,已經到了稍稍閉嘴的時間了。

但是,只有今天寂靜的理由不是這個。本不應該存在于這裏的闖入者——平時在巡查伽羅亞瑪利亞市內衛兵團的身影,代替貧民窟的居民們發出了聲音。

「副隊長,對不起。竊賊像是腳上長了翅膀一樣,逃到了貧民窟的小巷裏。不過,我認爲是協助竊賊的人已經找到了」

被稱作副隊長的男人。身體瘦弱卻給人一種敏銳的感覺。

隊員抓來的是個孩子。年紀不算小,是個少女。穿戴整齊,就服裝附著身體的衣式,確實是貧民窟居民的樣子。其一只手上,肮髒的喇叭持續發出著響聲。

瞥了一眼那些連舊貨商都不願意多看的東西,被稱作副隊長的男人蔑視著少女,用極其冷淡的聲音說道。

「你幫助盜賊逃走是事實嗎?」

對于這個問題,少女什麽也沒有回答。什麽也回答不了。嘴巴害怕似地閉合起來,喉嚨雖然痙攣但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男人一直瞪著少女。少女的嘴角不由得抽搐起來。

那雙讓人聯想到爬蟲類的眼睛,果然難以讓人對其親近吧。

就連帶出少女的那名隊員額頭上也不由得流下了汗水。擔心會發生什麽對自己不利的事而怯懦地縮在一旁。

這是,眼珠子變細了,男人的手指撫摸著手持喇叭的少女的脖頸。少女的肩膀,一瞬間像是在抵抗似的搖晃著,被隊員的手臂阻止了。

在那裏,有黑色的胎記。不對,是被刻上的刺青。那個,是曾經犯罪的證明。犯下了不可寬恕的罪行,在城牆裏受到懸賞之人的證明。

「那麽,決定了」男人點了點頭。

「如果她是盜賊的同夥,就算是少女也不會有絲毫的留情。那麽,你就依法斬斷她的右臂吧!」

被指示的那名隊員毫不猶豫地拔出佩劍。藍色的刀身反射著陽光。

少女膽怯的眼睛,在一瞬間睜開,背脊上流著冷汗。怒濤洶湧的氣勢帶來的恐怖和焦躁的感情,使得膝蓋難以動彈。

那雙眼睛,像尋求幫助一樣地環視周圍。

周圍有很多人。相對的,衛兵團的人,哪怕包括被稱爲副隊長的男人在內也只有五個人。如果圍起來的話無論怎樣都可以壓制住他們。要是通過數量進行暴力,無論多麽精銳都是無法對抗的。

可是,沒有任何人對那個視線進行回應。周圍的人都和少女一樣,什麽都說不出口。

在這裏進行抱怨自己的胳膊就會被砍飛。不,情況再糟糕一點的話,飛走的說不定就是腦袋了。對方是生活在那城牆裏的人,並不是我們這樣的劣等人。

所以,說不出口。不可能說的。這是當然的。我們什麽也做不了。愚蠢,被踐踏是理所當然的,只能低聲下氣爲活過每一天而勞累奔波,這就是我們。

每個人都被剝奪了思想。他們將自己的想法托付于上天,作爲貧民窟的居民大家都很拼命地生活著,就像是路邊的石子一般。

啊,這是沒辦法的事。

少女獨自咬著嘴唇,詛咒著無法發出聲音的喉嚨。啊,如果可以發出聲音的話,不僅僅是詛咒喉嚨,更要詛咒整個世界。

即便是作爲最後希望的喇叭,也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曾經聽到那個聲音一定會趕過來的哥哥,這次也一定不會來了。

唉,說不定是好事。如果自己死了,勇敢的哥哥,或許會複蘇。也許一切都會改變。

所以,那個男人還是不要來比較好。

佩刀,被藍光纏繞劈斬下來。呃,已經來不及了。那只右手被砍掉已經是注定的事情了,已經不是人能趕得上的了。

人們屏息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

「餵……那個,路基斯……嗯……你現在能聽見人家說話嗎?」

快步地走在黑暗中,芙拉朵這樣低聲嘀咕著。

回頭一看,眼睛近乎隱沒在兜帽裏,與頭發的顔色搞混淆了,那風貌就連芙拉朵的臉姿都看不到。

肩膀微微上下晃動,氣喘籲籲的。爲了讓她能跟得上多少留了點力,不休息在貧民窟來回奔跑,這也就很自然而然了。

所以,我一定是休息的希望,這麽想才會開口的吧。

「對不起,我不能休息。那個喇叭吹響的時候,肯定是惡魔的手臂貼在脖頸上的時候。一想到砍掉手臂就會很不爽,這種怪癖讓我都摸不著頭腦」

稍微放慢了腳的速度,不過還是快步走在小道上。貧民窟裏,無論在哪都出奇地暗。

往後一看,芙拉朵像是否定這句話一樣,搖了搖頭。眯著眼睛,反問怎麽了呢?她氣喘籲籲地說。

「那個……雖然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可事實上,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說得斷斷續續的,當說到最後的那句話時,卻顯得格外軟弱。和出發前聽到的語氣大不相同。

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喉嚨反射性地響著。

雖然想說話,但對于那簡直是軟弱至極的話語,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到底怎麽了?這種軟弱,在過去的旅行中是從來沒見過的事情啊。

你,是會介意我的感情的女人嗎?不是吧,你這個女人,不是那樣的人吧?

「嗯啊。果然,給你添麻煩了嗎,對吧。果然還是太……我又沒什麽特別能做的……但是如果被一個人擱在那裏的話,我就會覺得我不被需要…」

在向我吐露出那些語言時,芙拉朵的感情宣泄而出。在那期間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一直以爲她是個很堅強的女人。所以看到那個女人軟弱的身影,總覺得好像很糟糕,像是在責備我似的。倒不如說是不想看。將那樣的感情存于心中不就好了嗎?嗯,就把它當做你的弱點來掌握好了。

眼前有光。馬上就要到大馬路了。喇叭的聲音八成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哇,我知道啦。自己說著奇怪的事。但是,那麽……」

放著不管不就可以了嗎?像這樣鬧別扭般嘟哝的語言,仍在宣告我心中的迷茫尚未消散。

「你在說誰是不需要的啊。不,你是必要的,芙拉朵。事實上,僅憑我一個人是無法登上舞台的」

該如何對芙拉朵開口呢?通過大腦收集組織出來的語言,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就煙消霧散了。

而對于眼前的情景,像那樣的言語是不需要的。拔出佩刀的衛兵團的身姿。根本不打算阻止衛兵團的貧民窟居民們。以及,被捉住的少女——伍德的妹妹,賽琳娜莉的身姿。

趕不上了。遠處的人影還很小,我就算再怎麽拼命地跑,也來不及。那樣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的界限。能夠超越這一界限的,只有擁有才能的人。

我並不是那樣身負才能的人。所以這樣下去,所有的結局都會按照世界的道理進行。

少女的右臂落下,貧民窟的人接受那個結果並放棄,衛兵們繼續著踐踏著他們的生活。

啊,真是令人不悅的結局啊。不,不行。

然而,憑我一個人是無法到達那個舞台的。

「拜托了芙拉朵,我已經被幸運女神抛棄了,如果你不來幫助我的話,我根本就到不了那裏。要有氣勢,然後要正中目標」

沒錯,就算沒有多少余力,也還是勉強地在臉上浮現出笑容,如此說道。連自己都知道說了多麽愚蠢的話。

是的,我實在沒辦法對那看起來弱弱的身姿一言不發。

因爲很理解,像自己那樣什麽都做不到的話,就會有自己作賤自己的衝動。深深銘記著不被別人所需要的痛苦。

一瞬間,那黑色眼眸變大,芙拉朵愣住了。可那只是眨眼的時間。

「嗯,交給我吧。我會毫不猶豫細心操作的——因爲,鑄造你的,就是我啊」

這個樣子,這滿懷自信的姿態,的確很眼熟。

毫無疑問,這是我曾用這雙眼睛親眼目睹到的,屬于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的那副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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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4 am

第46話 蜥蜴與我的宿敵

衛兵加強了他的眼神,已經什麽都來不及了,所有人都這樣認爲的瞬間。

一刹那,沒錯,那是電光火石之間。藍光和銀光,咬合在一起。不可思議的是,並沒有奏出任何聲音。

沒有人說話,什麽聲音也沒有。所有人都屏住氣,靜靜的見證著那個場景。

原本應該將少女的右臂斬落的佩劍,被什麽東西挑飛了,在空中飛舞。就這樣,發出了「啪」的一聲落在了地面上。

太突然了。沒有任何的脈絡,也沒有任何預兆,只攜帶著風塵與沙土。

「嘿,小妹妹。每次出來玩都得賭上性命,別再這麽幹喽」

身穿綠色衣服的路基斯,將少女夾在腋下,聳聳肩說道。

賽琳娜莉的嘴巴,一瞬間得到了放松,隨後又轉變成了不滿。爲什麽我又被救出來了?

話說回來,這個男人是怎麽出現的呢?賽琳娜莉的瞳孔搖曳著,難以平靜的心髒持續跳動著。

明明是不管怎麽掙紮,作爲人來說也難以趕上的距離。已經到了由于佩劍,自己的右臂無法避免與身體分離的地步了。明明如此,這人卻用手裏拿著的匕首把佩劍挑開,救了自己。簡直就像魔術或者說是魔法一樣。

在剛剛一瞬間,這名男子攜帶著沙塵,切斷時空,現身于此。

「你是誰?你明白自己在進行多麽愚蠢的行爲嗎?」

沒料到路基斯會登場,而在目瞪口呆的衛兵團中,只有一個男人發出了聲音並像爬行類那樣張大了瞳孔。

「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蜥蜴老爺。我什麽也沒做,只是在有熟人妹妹的地方,不可思議地落下來將劍彈飛了。不是嗎?」

——————————————

遇到了一個討厭的家夥,略微皺起眉頭。

名字不知道,那衛兵的眼神就像爬蟲類動物一樣。啊,那個人我看著很眼熟呢,曾經去伽羅亞瑪利亞的時候見過,我記得是衛兵的隊長。

不但利己主義,還很排外。綽號是蜥蜴。無論什麽事情,都以自身利益作爲出發點,不管是部下還是別的什麽,都可以舍棄掉。所以,給他起這個綽號,很是恰當。

「……那個女孩是盜賊的同夥。處罰罪人是我們衛兵的職責。倘若妨礙公務的話,也會對你進行相同處理」

蜥蜴眯起眼睛,將不滿的情緒隱藏在話語裏。—被那陰險的視線瞪著,就非常不爽。

蜥蜴繼續以這種腔調說話。盜賊從訪問伽羅亞瑪利亞的商人那裏偷走了物品,然後逃到了容易逃脫的貧民窟。做盜賊幫手的就是她,賽琳娜莉。

「原來如此,工作很努力嘛。努力到要砍掉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少女的手臂啊」

「哼,可以的話我很想把你那該死的舌頭也砍掉。懂的話,就把那個女孩交給我」

還是說,你也是盜賊的一員,他的眼神更加強烈了。手指觸碰著腰間的劍。

爲了不讓對方警戒,我緩緩地轉動著動眼睛,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衛兵數,包括蜥蜴在內有五個人。不管怎樣,貧民街的人都指望不上。

雖說如此,芙拉朵也會趕到這裏來,這實在是很不妙啊。那樣的話哪怕我隱藏起來,也沒有意義。

這樣一來,萬一要刀劍相向的話,就必須一人對抗五個人。

不,不對。魯莽也要有個限度。這般蠻橫無理,只有真正有力量的人才有可能實現。而要在未進行突襲或設下陷阱的情況下,從正面憑一個人和多數人進行衝突,就等于說出生時忘了將理智從母親的肚子裏帶出來。

確實,是卡利娅那樣的人才能實現的。

「這裏要是在城牆裏面的話,我會考慮的。但是啊,這裏可是貧民窟。老爺,你應該知道吧,這裏可不是伽羅亞瑪利亞」

蜥蜴的眉毛抽動起來,後備衛兵的身體略微僵硬。

不打算正面對敵的話,就要好好利用舌頭作爲武器。這個蜥蜴,腦子應該不壞。在我的記憶裏是這樣的。那麽,要是覺得自己沒有道理的話,多少也會有所忌憚,應該是這樣的吧。

「你個小子什麽意思?」

「啊,在貧民窟,法律和你們衛兵團的權限應該都行不通吧。既然這樣,爲什麽還要理所當然地管理?沒有道理吧」

沒錯,都市國家伽羅亞瑪利亞法律能管治的,只有那堵牆裏面的地方。

牆外諸多貧民窟的居民,不是城牆都市的市民,甚至不是流浪漢。按他們辯解說法,只是地痞在露營而已。

乍一看似乎不好,可對于伽羅亞瑪利亞來說有好處。要是國家承認貧民窟,就需要承認他們也是市民的一部分。

那可就不好辦了。到現在爲止一直被市民所看不起的這些存在,是不會被認同成爲市民的一員的。即使上層承認,市民們也不會容許。

而且,萬一真發生這種事,到現在爲止,貧民窟居民那些以不正當的低價進行體力勞動,賣淫,簡直像家畜一樣的待遇,工會對這種情況的不滿也會噴湧而出的。

在貿易城市伽羅亞瑪利亞,廉價的體力勞動,就算國家想要管理也無可奈何。越是富裕,國家就越繁榮,就越需要廉價勞動力。

明明依靠貧民窟才能享受到繁榮,可如果承認貧民窟的人是市民的話,城市就轉不起來了。這是一個多麽扭曲的都市國家啊,而這就是伽羅亞瑪利亞的存在方式。

因此,只要抓住它的扭曲,蜥蜴也會無可奈何的吧。

「取締是應該的,誰叫你們是人渣」

聽到這句話,不禁瞪大了眼睛。眼前這個男人說的話,實在無法理解。思索要比事實更晚一步到達腦內。

背部和四肢的關節,有一種埋入堅固東西的感覺。

「算有點口舌,可你以爲這樣就能說服我嗎?你的想法本身就是愚蠢的。你們這些貧民窟的人渣,是誰來統治著你們這些渣滓呢?不是別的,正是我們這些公民」

蜥蜴的語氣逐漸變得輕快起來,不僅是對我更是對周圍的居民進行著訓話。

「對待你們這些渣滓無需法律和道理——我們是伽羅亞瑪利亞的輝煌之光,而你們則是挂在房檐上的黴斑」

坦率地說出了理所當然似的話語,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冷漠和侮蔑。

這恐怕是他的本意吧。蜥蜴的真心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純粹的心意。恐怕,這也是很多伽羅亞瑪利亞公民的想法吧。

我撫摸下巴,在一瞬間進行思考。胸中呈現出的溫度甚至可以將鉛融化,皮膚也很燙,甚至眼睛都快溶化了。

果然,這家夥好像從心底瞧不起我,還有貧民窟的居民。怪不得什麽都做不成。

是啊。應該是那樣的吧。以前,曾經的旅行之時。你不也被同樣的道理打動,不也顯示著完全被說服了的身姿嗎?

啊,是啊,說這話的是芙拉朵吧?

懂了。也明白。和過去旅行時情況不同,我的立場,還有時代都不盡相同。但即便如此,也不會有錯的。這雜碎竟然小看我。

沸騰的髒腑提煉著話語,將之從喉嚨裏擠了出來。

「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是更好嗎?爲了獲得成功,爲了自己的功績,給別人安上罪名,無論是誰,無論在何處,當場獨斷專行地懲處」

蜥蜴的瞳孔,擠得更細,變得更像爬行動物的樣子狠狠地瞪著我。

那瞳孔中映出的正是輕蔑和憤怒。被看不起的對象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發現了自己的本意,這家夥因此産生了不同尋常的憤怒吧。

克服接踵而上的恐懼,將手搭在腰前的匕首上。

兩把匕首的握法確實調整完畢。身體狀況也不錯。爲了讓賽琳娜莉逃進人群中,轉過身去用力地將她推出。

啊,真是對不起。這樣一來我也和那個女人站在同樣的立場上了不是嗎?歸根結底就是缺少理性和思考,還只是一只溝渠老鼠不是嗎?

在心中這樣抱怨著,吞噬掉了理性的這個惡魔,醜陋地歪曲著那個表情。有一種感情在髒腑中堆積。那種感覺,不可思議地很舒暢。

不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心中有些什麽異物。而且,越是情緒高漲,就越能給予滿足感。

衛兵們看到我的態度就明白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解決問題了吧。他們將佩劍挂在手上,等待蜥蜴的指示。

一瞬間的寂靜過後。在下一個瞬間,能很容易想象出身上沾滿鮮血的樣子。

可是,即便如此,我在這裏真的能退卻嗎?辦不到啊,在這裏退卻,那和之前的我相比就沒有任何變化了。那種將自己尊嚴賤賣的生活,用理性這種皮囊來掐滅感情的選擇,再也不想做出那種的選擇了。

我,蜥蜴,衛兵團的人,還有貧民窟的居民,都明白在一瞬間,鮮紅血液就會飛散的時刻。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

「副隊長,我不記得我曾同意過這種獨斷專行」

聽到那聲音的耳廓,發生了痙攣。眼珠發白了。到現在爲劇烈熾燒的髒器,好像急速地冷卻了下來。

不會吧,心中告知自己這句話。你不應該在這裏的。福音戰爭的時候,你不是應該和叔父一起呆在加萊斯特王國嗎?

但是,我不會聽錯的。也不會看錯。

「馬上放下劍,解釋清楚」

其高亢的聲音,也無疑和衆人有所不同,是他堂堂正正展現出來的姿態。

我的宿敵,赫爾特·斯坦利,屹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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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1, 2021 12:24 am

第47話 歹徒

「路基斯。做這樣的事沒有意義吧,我們一起把劍放下如何?」

一面閃耀著白刃,一面如同勸慰一樣小聲說著。

雖說是在交談,但他持劍的姿態無懈可擊。以奇襲爲目的而盲目地衝進懷裏的話,腦袋會劈成兩半的。

爲了不讓從心中溢出的感情通過聲音表現出來,盡可能用輕微的聲調做出回應。

「我也是這麽想的,只不過無法得到雙方的同意,那就沒辦法了」

也有這樣的時候啊,喃喃自語把口嚼煙吐掉了。

兩手拿著放出微弱銀光的匕首,與赫爾特保持一定的距離。可不是能輕易戰勝的對手啊,唉,真不想在非奇襲和未設伏的情況下與他交戰。

對手可是未來的救世者,毋庸置疑的奇才,威容如太陽般耀眼之人,赫爾特·斯坦利。

貧民窟裏飛揚著沙塵。在這昏暗的街道上,只有這條路接受著陽光的照耀。

可惡。啊,真是可惡。跟這家夥正面交鋒,可不是什麽正常人會做的事啊。

——————————

「那麽,那個少女已經?」

早就逃走了。用手指向擁擠不堪的人群。

不管怎麽說,雖然只是一個孩子,但在自己熟悉的貧民窟中逃掉還是很容易的吧。

環顧四周的人群,已經看不到那小小的身影了,我撫摸著胸口,與赫爾特對視。

「……路基斯,你爲什麽要做那種事?」

赫爾特提出了這個極其純粹的問題。露出了因爲難以謀求事實而扭曲的表情。用善意和正義來判斷一切的他,露出了非常少見的困惑表情。

「你不是已經聽見了麽,熟人妹妹的一只胳膊,快要被砍掉了。所以我就出手了啊」

眯起眼睛盯著赫爾特後面列隊的衛兵。

赫爾特問他這是否屬實,想必也認爲無法抵賴吧。于是,衛兵敬禮道,是的隊長。

很明顯,與對待貧民窟居民時的傲慢態度截然不同。從未見過他們擺出如此恭敬的態度。

我並不知道他,赫爾特,是什麽時候成爲衛兵團隊長的。

以前旅行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只聽說斯坦利家在伽羅亞瑪利亞是名門望族。

說起來,衛兵團由市民聚集組成是沒錯,可出身有差距是肯定的。從未聽說過成員是完全平等的組織。憑借家世的後盾及其自身的本領,在短期內就任命赫爾特爲隊長是可以理解的。當然,或許還有其他原因。

他與部下的衛兵交談了幾句之後壓住嘴角,沈默不語,然後一瞬間發出尖銳的聲音。

「好吧。我命令你不要再保護那個少女。相對的,也不會允許當場處刑。不管發生什麽」

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無法理解。比起剛才和蜥蜴的對話,越來越難以理解了,就這種感覺。

赫爾特不是那種思想邪惡的人,不可能像蜥蜴那樣,只爲自己的功績而做出選擇。可是,爲什麽呢?

「……這裏是牆外,赫爾特·斯坦利。憑什麽衛兵團可以進入貧民窟?」

將困惑置于在心裏,選擇語言說到。

赫爾特擡起雙眉,慢慢地搖了搖頭。仿佛完全看透了這邊的意圖一樣。

「我能理解你,畢竟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路基斯……部下報告說少女身上有刺青。這樣的話,就不能放過她了」

含糊不清的措辭,就像給予對方溫情一樣。啊,這種說話方式實在讓人看不順眼。

的確,在賽琳娜莉的脖頸上,有刺青。是過去犯過罪的證據。

只不過,就這樣啊,這就是道理嗎?情不自禁地晃了晃嘴角。哈,不說都忘了。

赫爾特是個和我完全合不來的頑固家夥,他是絕不能容忍作惡者存在的。

總之,這家夥就是想表達這樣的意思,有刺青就是前科者的證明。哪怕是少女,曾經在伽羅亞瑪利亞刺上刺青的話,這次的嫌疑也就不是那麽容易洗清的。不如說就是犯罪嫌疑人吧。

原來如此。太棒了。這理由太他麽正當了。

「擁有刺青的人,本來連接近伽羅亞瑪利亞都不被允許。這是和周邊都市國家聯合起來簽訂的條款。路基斯,我明白你想說什麽。但是,這裏可以交給我嗎?」

不會做錯事的,我想你就是想這麽告訴我吧。

只要是相當于衛兵團隊長的赫爾特,就可以給周邊城市國家寫信。

跟作爲副隊長的蜥蜴不同,赫爾特對于那些有刺青的人,就算對方從伽羅亞瑪利亞逃走,也有追捕的權利。

真他麽活寶一個。

交給你嗎?笑話。何其,性質惡劣的笑話。

手腳麻木。喉嚨幹涸,拒絕說出話來。在漫長的歲月裏,附著在精神上的蛇在低聲私語。

也不能說在那次救世之旅中沒有被赫爾特所感化的部分。總覺得他的話是正確的。不,事實上他確實是正確的。沒錯。

但是。果然,我和你是全然不同的生物啊。

「——沒辦法啊,嘿。是我。來裁決我好了」

突然說出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赫爾特像是想要詢問一樣,睜大了眼睛。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只是,賽琳娜莉的事交給你這家夥,這事做不出來。肯定的,你們這些雜碎會懲罰她的,就是那樣的人,清楚著呢。只有這男的難以理解。

是啊,刺青是犯了罪的證明。無論是盜竊,傷人,還是欺詐,都無足輕重。

這男的是不會在意犯罪是否有緣由。對他來說,罪行,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犯下。

對,連想都沒去想過。

沒有請醫生的錢,連藥都買不起。買不起富有營養的食物。面對生病的脆弱的家人,只能流著淚眼睜睜看著。

無論怎樣祈求神靈,世界都不會幫助自己,這世上沒有願意幫助自己的存在,這般殘酷的世界即便是如此幼稚的心靈都能夠理解。

而且,即使如此也還是有不死心的人,極力追求藥物,極力追求有營養的東西,因此而染指了罪行。

這不僅限于赫爾特不知道,對于他們,強者們。強者所倡導的秩序中並不會有弱者的一席之地。

「你們尋找的那個盜竊犯是我,而且,那個小鬼根本不是共犯,她只是路過罷了」

說著怎麽也無法允許那樣。罪孽就是罪孽。懲罰就是懲罰。啊,完全正確。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也有活不下去的人。

「就算抓住她也是白跑一趟,那小鬼是個啞巴。以前,在比現在更餓的時候,哥哥差點被衛兵團殺害時受到了打擊」

從腰邊抽出匕首,像是無事發生一般,這樣說道。

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思考出乎意料地冷靜。而在思考的深處,我想通了。

我和赫爾特·斯坦利在意志、做法、靈魂、所有方方面面都絕對無法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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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7:24 am

第48話 白晝的決鬥

思想清澈得難以置信。

那個男人,和覺得曾經遠不及其的男人,面對面站著。

冷空氣填滿了肺,一瞬間的寂靜籠罩著空間。

——嗪

匕首劈開天空發出鳴叫。此音拉開了序幕。

伸出右腳,肘部留有余地的情況下,左右雙刺飛騰。直取脖頸,與手腕。

首次襲擊的構想已決。在腦子裏模擬過好幾次。與這個男人赫爾特·斯坦利交戰,必須搶得先手。

勝機本來就渺茫。明明是這樣,卻要把先手讓給對方,等于自己把腦袋伸到了斷頭台上。必須衡量間隔,以常獲主導權的方式進行戰鬥。

——吭——嗪

當然,我也知道以他爲對手是多麽的困難。敵人是赫爾特·斯坦利,英雄大人。

突襲的兩道線條,卻被一道白光彈開了。

從不同角度展開的攻勢,一擊被赫爾特從正面化解,另一擊則被他輕移手腕而幹淨利落地處理掉了。明明用的是雙手劍,居然能做出如此靈巧的事情來。

「......你們別插手,由我來將他斬于此處」

赫爾特對著那些拔出佩劍繞到我身後的衛兵們發出命令。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騎士道精神吧,多虧于此得救了啊,但一個人對付你完全足夠的這種從容真的讓人打心裏不爽,這可能就是毫無意義的自尊在作怪吧。

這邊焦躁得胃都快裂開了,可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可以說是綽綽有余,甚至都沒有出汗。

不由得將如此粗暴的氣息壓制住,眯起眼睛。

這場決鬥和之前在酒館與卡利娅間的決鬥性質完全不同。那甚至可以說是遊戲,而這毫無疑問是性命之爭。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只要能把他,把赫爾特的頭砍掉就好了。

赫爾特把雙刃劍架于自己面前,這是准備不容分說地擊退這邊的攻勢。但,沒有任何殺氣和敵意。爲什麽呢?恐怕是想活捉我吧。

啊,真令人氣憤,可彼此的戰鬥力之差卻是千真萬確的。在剛才的一擊中,赫爾特也察覺到了我的水平在他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了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判斷。正因爲如此,才能有一點機會啊。

深吸一口氣。

借助腳踢起的塵沙遮擋視野,向前衝去,上身旋轉借助慣性畫出一道跳躍著的銀色半圓。

在跳躍的銀光前方,總是有一片白色。每當撕裂空氣的銀色一閃而過時,震耳欲聾的聲音就會響徹四周。

每一擊都在嘗試,上身不行就中部,中部不行就下身,角度,時機,速度,每一擊都在嘗試著各種手段。

要窒息了。肺部爲了尋找空氣而變得狂躁,腳已經像灌了鉛一般沈重。但是我已經理解了。給這個男人透氣的空擋裏,身體就會被撕裂。

赫爾特沒有殺意,但有時能感覺到那黃金的視線時不時會變得凶惡,仿佛在思考著如何奪取自己的性命一樣。在那溫和的面容上,有時會有難以言喻的狂暴一閃而過。

姑且還能理解。要是這個男人願意的話,身體就會在一瞬間分成兩半,頭蓋會被掀飛,手腳會斷裂。對,在一個呼吸內。

到現在我都不明白那家夥的想法和意圖。他僅僅是從容的阻擋著我的進攻,表情保持著極度的冷靜。

——果然,勝機只有一招。

大腦開始缺氧,視野逐漸模糊。

通過削減生命和精神射出去的白光,卻似乎沒有任何用處,赫爾特僅僅用手腕和腰部發力就阻擋住了。

對方仍然沒有主動出手,真是太謝謝了,因而卻得以活命,可這樣的話就絲毫沒有取勝的機會了。

用力地踢擊大地,向後退去數步。

如果在這裏追加一擊的話,我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吧。然而,赫爾特明明知道這一點,卻連移動腳的欲望都沒有。

「……讓我們把劍放下來吧,路基斯,這場爭鬥是毫無意義的」

那句話再度被吐了出來。這次跟剛才的意思略微有點不同。

身體通過出汗的方式釋放著熱能,速度卻無法跟上而導致灼熱感覆蓋著胸腔。吐出的氣息變成了火焰,像是要把口腔燒焦一樣。

他,赫爾特這麽說著,憑你的本領是傷不到自己的。繼續下去是沒有意義的。

正如他告訴我的那樣。雖然現在還年輕,但劍技的光輝卻沒有任何破綻。

卡利娅的劍技中,還夾雜著稚嫩的味道。芙拉朵的魔術,至今還未鑽研透徹。

然而,那家夥,赫爾特·斯坦利的劍技讓我感到害怕。

完全像是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是完全體的樣子。身後站著的衛兵們也目瞪口呆。在其中看不到蜥蜴的身影,難道是去尋找賽琳娜莉了嗎?心髒跳得更快了。

聽說英雄是命中注定的,勇者是神之寵兒。而這家夥,甚至會懷疑是被神親手制作出來的。

「真是綽綽有余啊。不錯,我的劍技太爛了。正面作戰的話,確實是很糟糕」

擦拭額頭上掉下的汗水,說到。

爲了不受感情的影響,我將憤怒壓在心中。現在還沒有必要在言語中附著上感情。

沙塵飛揚,他微微眨眼。

「路基斯。我對你……是的,並不討厭。甚至,可以說對你抱有興趣。實在不認爲這是單純的偷盜行爲。也不會在這裏殺害你。請與我同行。絕不會加害于你,對神發誓」

兩頰戰栗。眼睛不由自主地僵住,皮膚也跟著僵住了。

赫爾特,爲何會對我感興趣?

心情很複雜,那個言語是不是意味著以後會有什麽凶事糾纏著我的命運呢?我對此很擔憂啊。

可,被認定是宿敵卻也猜不透的對象,對自己産生興趣,情緒産生了一點點的激動。

真沒出息。多麽沒出息啊。我完全沒辦法跟上那家夥。話雖如此,此時卻有一種接近他的錯覺。

不過,還沒有。勝負還沒有分出。

「你在說什麽呢?我這身子還沒受一點傷呢。要想讓我放下武器的話,就用那把劍來做到吧,赫爾特·斯坦利」

說著連自己都覺得很淺顯的挑釁。

他還是會來,就算明知是引誘,也會直面。這個名爲赫爾特的人本質如此。對于這一點十分確信。

他的金黃色的頭發閃耀著,眼中閃爍出光輝,赫爾特在瞬間展開了行動。

沒有聲音。

不過是一瞬間。

張開的雙眸冷光一現,散發出捕殺獵物的感覺。

沙塵自行散開,爲他開辟出前進之路,他前進所花的時間太短了,甚至讓我覺得那片地面爲了他而縮短了長度。

在那一瞬間之後,我已經置身于那白光中了。

赫爾特在中段架起雙刃劍,扭動腰部畫出一條弧線。

劍身以極快的速度擊打在了我的左肋骨上。根本來不及用匕首做出反應。要招架住攻擊,那是瘋狂領域。再過幾秒,就可以看見自己被折斷幾根骨頭,趴在地上的身影。

這當然只是預測而已。我的眼睛不可能看見那把劍。只能發現在閃光發出的那一瞬,有什麽白色的東西接近了。

多麽強烈。實際見到就發現這是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範圍的強大。對此只能驚歎。

——但這仍在預料之中。

那是我已知的速度,而勝機就存在于此。

在此景象進入到視野之前,把手放在極低的位置,讓銀光閃耀。只有一次。只有一次機會。

這是黃金即將到來的瞬間。

從視野最下段開始,將刀刺向上空。比起保護股間,以攻擊對方下腹爲主要目的。

完全,以預測,預想,並且利用到目前積攢起的所有經驗而發出的一擊。雖說弄不好只是毫無意義的擊空了的一擊。但是,這是目前的全力。

沒能見到白光,感覺到了左腹的破裂。手邊銀光一閃,以切斷仇敵的髒腑作爲目標。

耳邊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風的嘶鳴。

而最後所感受到的是——撕裂身體般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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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7:24 am

第49話 迷途者和驕傲者

肩膀猛烈抖動著,仿佛身體本身都要哭出來似的。

耳邊傳來自己的呼吸聲,眼中充滿著淚水。不斷從內心爬出來的感情飓風,將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抛潵肆虐著。

在自己的眼前,決鬥開始了。一方,是擁有黃金之瞳和毛發的天才,赫爾特·斯坦利。另一方,則是穿著深綠色衣服的被評爲鉛的人,路基斯。那兩個人,交鋒著。

情感掀起恐慌,芙拉朵不由得緊緊抓住胸前的衣服。不這麽做,心髒就會有撕裂血肉,此刻蹦出去的氣勢。

不可能贏的。勝敗顯而易見。芙拉朵在一瞬間眯起了眼。

最初,她心裏抱有萬一的期待。他的話,是路基斯的話,說不定手指能夠觸碰到天才。

可結果卻是殘忍的。多少次剪下天空的剜擊,都被赫爾特很輕松地以白刃彈開。這是燕與鷹之爭,不管燕子飛得多高,都會被飛得更高的鷹擊落。

但是,讓芙拉朵的感情更加動搖,更加咄咄逼人的,不僅僅是這個事實。甚至懷疑,或許自己對這一事實感到了安心。

赫爾特,那個天才是不可侵犯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到達他的領域。沒錯,芙拉朵不知不覺地在心裏確信。老是在試圖妄下定論。所以,松了一口氣。

在祈禱路基斯反攻的同時,也希望著赫爾特不被冒犯的矛盾心理。被這相反的感情洪流奔湧衝走。情感從芙拉朵的眼中滿溢而出。

可惡,不要。我,該怎麽辦?她像個孩子一樣搖著頭,抑制著要從嘴裏流露出來的感情。

自己理想中的體現者,鉛進化爲黃金的人,路基斯。作爲真正的黃金,散發出讓他人難以靠近的光輝太陽,赫爾特·斯坦利。

——我,該怎麽辦?

芙拉朵再次向自己提出這個疑問。在瞳孔中,兩人的劍衝撞著。到現在爲止,一直依賴著誰。又是誰,在做決定。

沒錯,路基斯也好,赫爾特也罷都已經不在這裏。那兩個人開始決鬥了。而我,憑什麽,做決定才好呢?

依靠什麽,才好?依靠哪一邊,才好?

芙拉朵的理性,已然迎來了一個界限。

——————————————————

隨著微風的呼嘯,感受到了那刺骨的疼痛。

起初,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完全不是我能夠理解的範圍。

衝擊明明應該來自左半身。盡管如此,那奇怪的疼痛。無法理解的一閃,卻從右側腹部出現。

「該.......該死的蜥蜴!」

刺穿右腹的銳利一擊,不由得發出聲音。

甚至快要把臼齒咬碎,強壓住嗚咽。

那是來自背後的一擊。不管是赫爾特爲了打斷肋骨而發出斬擊,還是我爲了紮破下腹的一刺。匕首與雙刃劍,它們都沒有劃破目標,而是徒然在所有者手中反射著陽光。

成事的,只有蜥蜴刺向我身體的佩劍。

「隊長大人.......與流民樣子的人決鬥,會有損衛兵團的聲譽」

如同從側腹長出來的一般,那裏現在正插著佩劍。血以期待已久的出場儀式自豪地散落開來,與飛塵混合在一起。

「你這家夥在幹什麽!背後偷襲,這才會有損衛兵團的聲譽啊!我會取下他的首級,有這樣說過吧!」

赫爾特發出激憤的聲音。

真是稀罕。與經常展現出遊刃有余態度的他相比,現在的樣子很讓人吃驚。啊,赫爾特。我不討厭你現在的表情。指尖,抖了一下。

惡魔用它那爪子紮進側腹部,疼痛蔓延全身。現在還好,問題不大。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劇烈的疼痛會越來越強烈,最後連站立和意識都無法保持住。這是直覺,也是經驗。

劍刺進來,肉被撕碎的聲音,從自己身體內部猛烈襲來。通過全身的血肉,與神經傳達出劇烈的痛感。

「失禮了,隊長大人請原諒。可是,如果與貧民進行決鬥,這幫家夥就會得寸進尺。那麽,應該讓他們知道。貧民是不允許決鬥的,只不過是被踐踏的存在罷了!」

接受了隊長赫爾特的呵斥,蜥蜴的聲音卻有些飄飄然。憎恨和諷刺的色彩並沒有消失。

「此外,這家夥還招供了行竊,是一個膽大到用刀刃對准隊長大人的人。請允許我當場處決」

佩劍,發出被拔出的聲音。真是,厭惡的聲音。

自己的一部分,被什麽人侵犯而感到惡心,肆意妄爲的憤慨,讓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不愉快的東西。

沒錯,蜥蜴就是這樣的人。正道,卑怯與矜持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完全沒有。

只是,不適用于像我們這樣的劣等人渣。自私自利,排外性無處不在。在自己不承認的範圍內的東西,對這家夥來說就應該踐踏,然後從視野中消失。

更何況,對蜥蜴來說,衛兵團的隊長竟然以此爲對象進行決鬥,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呼吸,急促了。視線搖擺不定,無法阻止血液從自己身體中逃逸。非逃不可。必須得離開這裏。

腳一晃,就看見蜥蜴再度揮舞佩劍,藍色閃光要斬斷我的頭顱。

別開玩笑了。是啊,當然不是開玩笑,被這雜碎刺中側腹,落得被砍頭的結局,無論如何也不想要啊。

奇妙的是,明明處于供血不足意識模糊的狀態,我的心卻在沸騰。從哪裏低語著,四肢動起來吧。

——休。

風,狂嘯著。

那是自然的行爲。並不是要違抗什麽,也不是強行行動。只是,遵循著身心的樣子。依照身體所告知的聲音,在世界上畫出一條線罷了。

平滑,無法言喻的舒展動作。步調也好,體術也罷,都與之前的自己大不相同。視野格外明朗。蜥蜴的佩劍向這邊逼近。爲了壓倒剜取蜥蜴首級的氣勢,赫爾特讓白刃閃耀而去。

但,還是這邊更快一些。有點搖晃,卻以快要倒下的氣勢跳起。

銀光,切割了世界。

手上肉體,獲得了一種纖維被切開的感覺。帶著氣勢,還伴有撕裂骨頭的感覺。

匕首的一閃,雖然稍微移開脖子,可那還帶著明顯的殺意將蜥蜴的下颚給剖開,粉碎掉了。

驚愕張開的蜥蜴之眼,煽動起了興奮感。唔嘔,太棒了。你的眼睛就應該如此張開。再塗上一層憎恨。可充其量,也就更慘一些而已。

風的嘶鳴,強烈地回響在耳邊。

「——路基斯!」

在放開意識之前,聽見嘶鳴中夾雜著,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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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7:25 am

第50話 芙拉朵其人

當瞳孔發揮作用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躺在作爲據點的破舊酒館二樓裏了。

時間,恐怕是夜晚。只有月光透過窗戶溫柔地撫摸著房間。

周圍沒有聲音,寂靜籠罩著整個世界。而內心卻恰恰相反。仿佛厭惡夜晚的寂靜,心中的困惑與混亂互相交纏在一起,掉進旋渦之中。

怎麽回事?之後發生了什麽?又是怎樣收場的?

與赫爾特·斯坦利交戰,最後打碎蜥蜴的下颚,讓其看起來比平時更好看,所做的這些記憶可以追溯得到。

但是,在那之後。到底是怎樣從現場逃脫的就不清楚了。就算是我,那個現場,而且也是旋渦中的人,不可能認爲一個人就可以平安逃脫得了。也就是說,有人當場救了我,然後運到了這裏。

到底是誰?又不是神,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的事嗎?

最後,感受到的。

確實,風。是風的嘶鳴。然後,呼喊自己的聲音,還有被什麽抱住,那種的暧昧觸感在其中被喚醒了。風把這具身體緊緊抱住,搭救上來。

——原來如此,芙拉朵啊。

再怎麽揣測,理應能想到的只有一人。會從那飽含惡意與沙塵紛飛的決鬥場中救出我的,只有她吧。

當然,萬一都是夢。也有做白日夢的可能性,不過,當打算直起身體並移動指尖的瞬間,這種可能性被否定了。

劇痛起始于右腹,很快氣勢十足地蔓延到全身。

不由得把臼齒咬得嘎吱作響。只能一邊顫抖著下巴,一邊一味地等待著疼痛離去。疼痛穿過身體的那一瞬間,漫長到懷疑是不是被什麽人的惡作劇拉長了好幾倍。

額頭上冒出冷汗。

「……不能起來喲。猛獸,甚至是龍,受傷的時候也會努力靜養吧」

像龍之類搞不好,甚至會以數百年爲單位治愈傷口,芙拉朵則像在躲避月光而藏起來一樣,從陰影中說出這些話。那個遣詞用句非常鄭重,很是生硬。

再加上,突然被打招呼的驚愕,背筋一跳,我的身體再次受到痛苦的折磨。

「嗚,嗯……在的話說一聲啊,诶。幹嘛像那樣躲著——」

「——謝詞,是?」

這話有些吞吞吐吐的感覺,答非所問的芙拉朵是用別扭的語氣說的。沒想到用什麽詞語,眼睛一眨一眨,她焦急地把話重複了一遍。

「所以,覺得對我說些謝詞才行。知道救你出來有多辛苦嗎!?而且……我這邊也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啊。總之,謝詞!得救了,之類的。有我在太好了之類的,這些之類!?」

在陰影中,芙拉朵把臉伏下去了。

我只是睜大眼睛,在心中翻滾著莫名其妙的感情。

因爲,對于我來說,像是在眼前鬧別扭孩子般的她,與在過去旅途中看到的冷靜優秀,對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顧的芙拉朵·拉·伏爾加格勒不一致。

當然,至今爲止的言行也確實多少脫離了過去的形象。這次的樣子肯定比之前的姿態有更大的不同。

至少,絕不是向我這種人展現出軟弱的存在。

「是吼,路基斯大哥,你一定要謝謝大姐。幾天了,不睡覺在這裏照顧著你哦」

依舊是一種沈穩的聲音,伴隨著吱吱的開門聲進到了房間。

穿過門必須低頭的巨大身軀,貧民窟的居民,伍德。還有他帶過來的,妹妹賽琳娜莉也一起走進了房間,賽琳娜莉緊閉著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晃蕩著眼睛。

原來如此。幾天了啊,也就是說,現在我所度過的夜晚,並不是那個白天的連續,而是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夢魔真是相當中意我呢?

「——那是當然的,不只有感謝的話語,芙拉朵。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就得跟死神一起同床共眠了」

所以,爲了表示由衷的敬意與感謝,潤著嘴唇說道。

而且,被芙拉朵救了性命,這麽說並不是第一次了。在地下神殿時也救了這條命。

真的,沒有她的話絕對早就送命了。雖然被幸運女神抛棄了,但似乎並沒有被黑發女神抛棄呢。

包括這些事,話語在房間裏回響。毫無疑問,這是我打從心底深處挖掘上來的表裏如一的話。

不過,果然很害羞啊。如此坦率將心底所想吐露出來,不會吧你。

但是這比得到卡利娅的恩情要好上一些。對方是她的話,還不知道會讓我做些什麽。話語沒多大用是確定的。

一瞬間,芙拉朵害羞似的,奇妙地屏住呼吸再呼出,而且

「......再來一次。不,直到我滿意爲止」

騙人的吧,餵。

然後,不知道爲什麽,我還是從那之後,數次一直說著那些非常羞恥的言語,直到芙拉朵滿意爲止。

在伍德和賽琳娜莉也聽到的面前。

我明白了,芙拉朵並沒有比卡利娅好到那裏去。

————————————————

「咳啊.......那麽,偶也要向大哥和大姐道個謝」

當我的喉嚨失去水分,芙拉朵呼出一口滿足的氣息之後,伍德似乎挺客氣地開口說話了。

伍德那巨大的身軀深深地彎下腰,低下頭來。

「感謝救下賽琳娜莉......大哥,大姐。真是感激不盡……」

那是似乎要哭出來的聲音。不由得眯起眼睛。那不僅僅是感謝的心情,也是悔恨與悲慘混雜的聲音。

沈默不語的賽琳娜莉也對哥哥的態度皺著眉頭,微微低下了頭。

「偶啊……要是偶去,就好了」

那是,發泄的話。沈重地壓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似乎忍受不了痛苦,不由自主地浮了出來。

咬了咬嘴唇,挑選著詞語,說道。

「先不說芙拉朵,伍德,沒必要對我道謝。這只是契約」

沒錯,這是契約。

我,和這對兄妹的關系,只不過是建立在一個契約之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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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7月 18, 2021 7:26 am

第51話 難以逃離災厄的兄妹

「先不說芙拉朵,伍德,沒必要對我道謝。這只是契約」

盡可能地,以若無其事的語調說著。

雖然知道是自欺欺人,但以滿臉沈痛的人爲交談對象的話,會更添加一分顧慮吧。性情溫和的伍德就更是如此。

「……」

賽琳娜莉默默地拉著哥哥衣服的下擺。那個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沒錯,我和芙拉朵爲什麽會和這對兄妹一起生活在貧民窟裏呢?這並不是因爲他們是紋章教徒,也不是因爲他們是拉爾格·安的熟人。更不會是因爲他們都愛慕著我。

我和他們是彼此間簽訂契約而建立起的關系。

我以拉爾格·安的支援物資,以及保護他們兄妹作爲條件,來換得他們爲我斡旋貧民窟的住所,和作爲說服周圍居民的緩衝人才,就是這樣的契約。

以貧民窟的居民爲對象,交換這樣的中長期性的契約非常麻煩。

因爲他們只要取得自己需要的東西之後,就不在乎以後的事情了。這種性質憑經驗就懂。所以,情報之類的交流是沒有問題的,但像這次這樣和紋章教徒之間的聯系,無論如何都要選人。

「不,不要緊。這可不是一般事啊,路基斯大哥。就算是契約,偶也不太清楚……爲什麽要拼上自己的命呢?」

在這一點上,伍德和賽琳娜莉,他們是最佳人選。

因爲他們擁有某種程度的人望,而且非常需要保護。在只靠自己的力量生活是最大法則的貧民窟裏,確實很少見。

作爲哥哥的伍德曾是個勇敢的男人。在雙親去世,無所依靠的情況下,憑借巨大的體格帶大了賽琳娜莉。即便是在貧民窟這樣惡劣的環境中,也沒有絲毫扭曲這個性情剛毅的男人。

賽琳娜莉滿懷憧憬地望著哥哥。從平時的樣子就很清楚那樣。即便是現在,這也不會改變。

本來就沒必要保護。應該不用的。

伍德因爲身材高大,在貧民窟的年輕人中成爲了中心人物,也因此被衛兵團盯上,在保護妹妹時被打得半死不活。

「好吧。我有我的想法和做法。這點也不想有誰來橫加幹涉」

手指不由自主地尋找口嚼煙,幾乎要硬來時停止了。真危險,又不是被虐主義者,不想再受痛苦的折磨了。

向貧民窟居民施暴。

這是衛兵團的日常生活之一。即使在貧民窟裏,居民也會受到衛兵的痛斥,可以說這是風景線的延伸。

絲毫不在意法律,只是爲了自己的消遣而對貧民窟的居民進行責難。因爲那樣的人當然也存在。

「……」

賽琳娜莉垂下眼睛,撫摸著手裏的舊喇叭。

是的,一切都是日常。不過,對于伍德和賽琳娜莉來說是兩回事。後來他們的日常生活發生了急劇的變化。衛兵團奪走了伍德的勇敢,賽琳娜莉的聲音。如今,伍德已經無法靠近紛爭,至于賽琳娜莉,她手中的喇叭就是她的聲音。

沒什麽不講理的事,也沒什麽平等的事情,全部都是這個世界的日常延續。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在意這對兄妹所發生的事情。即使他們的日常生活被惡魔的反複無常所奪走,被當成破衣一樣對待,而日常生活,平淡無奇的世界依然在流逝。喔,真是平安喜樂啊。

在大聖堂倡導的靈魂平等之下就有這等事,更是讓人覺得靈魂扭曲。

「是啊,沒必要在意。你們不也爲我們介紹了住所麽」

芙拉朵在邊上幫腔。

好不容易才從沒有月光的陰影中走出來,瞳孔下生出了黑眼圈,而且還有點腫。藏起來應該就是不想讓我看見那雙眼睛吧。女人心,難道這就是嗎?果然,還是裝作沒看見比較好。

芙拉朵像是在向伍德和賽琳娜莉解釋著什麽。

「倒不如說,就算把路基斯放任不管,他也會受傷。把那當成生病或是損傷不就好了嗎? 」

這家夥,不要因爲有人躺著動不了,就隨便亂說。

臉上微微抽動著,要是能給伍德和賽琳娜莉帶來安慰的話,那就不會說出口。

而且啊,即使被問到爲什麽要拼上性命,也不可能回答啊。怎麽可能說得出口呢?

在過去的救世之旅中,每個人都給予除了我以外的隊伍成員感謝和聲援,只有你們兄妹對我表示了敬意。直到現在,似乎依然留戀著你們兄妹對我的敬意,真是難以形容。而且,那是一種救贖,可以這麽說麽。

眼皮有點沈了,果然受傷的身體需要休息。看到芙拉朵停止了講話,就張開嘴巴。

「嘛。暫時是這麽個狀態。賽琳娜莉小妹妹,也不要外出了。工作什麽的,就先靜下來吧,連神都會這麽說——」

「——不,實際上並非如此」

那個聲音,果然要說聲抱歉了。而聲音的出處,是開著的門側,那裏有一道身影。

在月光的照耀下,影子的輪廓一點一點地露出來。那是背負著大木桶的小小身體,臉上浮現出稍顯自卑笑容的拉爾格·安身姿。

騙人的吧,嘴巴不發聲就動了,明白。

她來到這裏,只會有一個原因。也就是說,

「有聖女瑪蒂娅傳來的口信......滿月之夜,也就是今天,第一個目標的烽火就要誕生了」

帶來了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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