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2007(4月至6月)文章

安華打甩雞姦罪


因為「同性戀罪」入獄的元首，除了津巴布韋前總統外，還有馬來西亞前副總理安華。他原是大馬強人馬哈蒂爾的二號人物，以群眾運動起家，後來在金融風暴掀起的權力鬥爭中，被當權派以貪污和雞姦罪拘捕。

雖然安華有妻室，但依然被指和助手兼義弟有不尋常關係，二人被告發在副首相官邸肛交，被判入獄九年。在社會保守的馬來西亞，對同性戀者輿論審判，遠比貪污罪更能摧毀公眾人物。甚至連中國網民，也曾發表「大馬雞奸犯妄圖詆毀華教慘遭報應」一類評語報復，因為安華反對推動中文教育。三年前，馬來西亞換了政府，安華的雞姦上訴得直，但法官依然暗示安華是同性戀者，只是證據不足以入罪而已。此後，安華巡迴歐美大學任訪問學人，但他的性取向疑雲，已令其原有政治潛能喪失殆盡。

電影的中國形象


去年上映的電影《油激暗戰》，是根據中情局中東特工Robert Baer回憶錄為藍本，非常接近現實政治。它和講述毒品國際流向的《毒網》一樣，主軸、副軸有十數條之多，幾乎沒有人看一遍就認清脈絡。然而在石油政治、中情局陰謀、宗教激進分子及中東改革困局等外，電影其實還有一條若隱若現的中國線，看似互相矛盾，卻充份反映了今日中國在中東地區(乃至整個第三世界)的形象。當「中國@中東」這樣的題材不可能成為電影中心，一鱗半爪的客串形象，已是西方觀眾了解這類題目的最佳途徑，就像當年史泰龍《第一滴血Ш》，將伊斯蘭恐怖分子列為反蘇自己人，一度成了「美國人愛護穆斯林」的民間證據。要了解華人在中東依然受歡迎、還是淪為熱門綁架對象，從這類電影就可知一二。

中石油並非「和平崛起」﹖


電影《油激暗戰》講述某油國王子，讓中國石油公司取代美國能源集團，予它開採天然氣的獨家權利。這反映中國被中東看成是新興強權，就像七十年代蘇聯，在電影飾演「美國以外」的角色。中國出現後，西方能源寡頭產生新一波收購、反收購潮，石油政變的可能性增加，西方壟斷的時代已終結。然而電影的中國，和北京自稱的和平崛起不同，只是現狀挑戰者，被中東看作平衡西方的手段，甚麼道德、友誼、主義，都不在討論之列。王子強調中國公司出價最高，才能落實變革，只反映中國國力未到達出價不高也能競投的境界，各國也不願意被中國壟斷資源。在現實世界，中國在哈薩克等國的石油投資，絕不是價廉物美。第三世界只當中國是日本那樣的經濟強權、水魚，並不願意和中國政治埋堆，切記。

中北美金盃奇兵瓜德羅普島之謎


在過去一周，不少球迷被一隊名不見經傳的「國家隊」嚇呆。在正舉行的中北美國家金盃，首次打入大賽的瓜德羅普島（Guadeloupe），先後戰勝地區強國加拿大和洪都拉斯，打入四強，昨日才被墨西哥以1 ︰ 0 淘汰，爆下本年度最大冷門之一。假如一早追捧，獲利當比青睞任何一隻紅籌股更大。這島國的底蘊，也成了不能靠陳年檔案解答的謎。這球隊何以有實力冒起？又何以不在八十年代崛起？

對「法國去殖恐怖主義」統戰

瓜德羅普在1635 年成為法國殖民地，當時法蘭西史稱「第一帝國」，在中北美擁有眾多屬土，只是後來在英法戰爭失利，加勒比海才轉手。瓜德羅普島和旁邊的馬丁尼克島（Martinique），就是法蘭西帝國殘餘，面積較鄰近島國大（也比香港略大），生活指數也較鄰國高。瓜德羅普原是黑奴貿易中介站，族群和貧富矛盾頗為尖銳，直到1848 年，法國本土發生二月革命，瓜島也廢奴，局勢才開始緩和，成為度假聖地。但隨着英屬加勒比島嶼在六、七十年代紛紛獨立，部分瓜島人也興起獨立運動，而且使用放炸彈一類激進手法，在八十年代上過頭條，一度把遊客嚇走。瓜島共黨曾主張獨立，左翼「加勒比革命聯盟」更被法國列為非法恐怖組織，和上周曾介紹的千里達恐怖分子，屬意識形態同盟。面對這情况，法國左翼社會黨適時執政，放棄高壓，改用統戰，決定大量下放權力予海外省。瓜島在1991 年開始以「法國海外省」身分參加中北美金盃，正是統戰一部分。

當亨利、杜林、加拿斯加入瓜德羅普隊……然而瓜島定位不但和鄰近島國不同，和其他未獨立的島嶼也不同。因為後者擁有國際排名，以獨立身分參加國際足協，例如英屬處女島。瓜島則依然是法國一個省，島足協是法國足協支部，所以任何來自瓜島的法國國家隊隊員，都可以加入瓜隊，沒有雙重效忠的問題，不同處女島出產了球星、選擇代表英國，就再不能代表家鄉。但瓜島又和一般法國省份不同，上諾曼第省不能參加歐洲國家盃，瓜島卻可以獨立參加世界盃以外的地區賽。在金盃大出風頭的瓜隊老將安高馬，原來就是法國國腳。再翻查紀錄，原來大量一線法國球星，包括亨利、杜林、加拿斯，都有瓜島血緣，也就是說，他們在國家隊退休後，隨時可以改打瓜德羅普這地方隊。這樣下去，瓜島成為美國、墨西哥那樣的地區球壇領袖，也非奇事。這現狀自不是單純的足球，而是「不對稱聯邦制度」另一變種。作為海外省，瓜島得到和其他法國省份同級、甚至更大的中央支援，以及歐盟之援，同時獲豁免母體部分義務，能以獨立身分參加地區事務。需要安高馬時，強調自己是法國地區；愛插旗時，介紹為自主體。要了解「不對稱聯邦制度」理論，MichaelStevens 七十年代發表的期刊文章，依然是代表作。要是沒有耐性嚼學術蠟，重溫香港駐京辦梁寶榮退休後發表的「唔想比人管，又要攞着數」十字真言，也是四海皆準的畫龍點睛。

華工滋生恐怖主義？


中東對中國公司忽冷忽熱，多少因為華工是第三世界勞工的對手，這是西方沒有的包袱。在電影《油激暗戰》裡，美國失去石油壟斷權後，中國公司派人接收，不但帶來金錢，也帶來大批華工兼管理人員，導致巴基斯坦工人被解僱。年輕巴傭不能接受現實，受激進思想熏陶，才變成自殺式恐怖分子。這解釋了何以飾演反派的王弟擺明是花花公子、美國傀儡，也能爭取到反外勞人士支持，以中國勞工對基層的威脅，合理化美國的存在。

電影將中國能源外交、華工、反華熱和恐怖主義掛鈎，實在「匠心獨運」，訊息是：美國並非滋生恐怖主義的元兇，華人對第三世界基層生活的威脅，比白人更大，對恐怖分子橫行有更大責任；中國如不解決廉價外銷和廉價外勞，就是間接出口恐怖主義，就不是盡責大國，就不是和平崛起，明白麼？

「審法輪功酷刑」在中東


《油激暗戰》有一名被伊朗收買的真主黨成員，挾持美國特工主角，聲稱要用「中國審訊法輪功的方法」(即由硬生生割去指甲開始)，把他折磨致死。這樣的刑罰，只在車臣一帶盛行，沒有證據是中國獨創，除非電影弄來一個漁網學古人凌遲。

所以電影故意提起法輪功，就成了想入非非的聯想，似是暗示中國、伊朗和真主黨有聯繫，中國依然勾結美國敵對「邪惡軸心」的聯想。

毛澤東時代的中式暴力，在第三世界，還有反帝反殖民含義；但時至今日，沉澱下來的，只有赤裸裸的殘酷。

講述各國內亂的電影，經常提到「價廉物美」的劈友刀來自中國、酷刑也來自中國，可見不少外國人認為中國既崇尚武力，又和恐怖集團相熟。這樣的邏輯毋須太清晰，西方觀眾就能感到模模糊糊的中國威脅論。

中國是中東朋友嗎﹖


從不同電影可見，中國雖然在中東只是配角，它象徵的意象卻相當複雜，起碼遠比日本複雜。一方面，油國窮人知道政府視中國為新興水魚，中國資本和勞工同步進入，激起國內動盪，包括令自己失業。另一方面，當第三世界談及原始暴力，大概被毛主席鬥爭哲學熏陶得很深，還是想到中國，因為他們未發跡前，是正義的朋友。這些互相衝突的中國印象，說明了甚麼﹖假如我是中東窮人，得到上述零碎訊息，大概得出如此結論：當美國和伊斯蘭不存在意識形態衝突，中東未來的衝突對象，邏輯上，應是中國，而不是美國，因為美國不會維繫本土勞工，也脫離了低科技原始暴力。中國外勞在中東、非洲不斷被綁架，已不能再以「認錯日本人」抵賴，你說，中國還是中東朋友嗎﹖

所羅門王的非洲傳人


提起世上血統最古老的王室，不少人以為無出英女皇其右。其實論資格，無任何家族足以和埃塞俄比亞王室比較，他們的祖先可上溯至三千年前，男家是以色列傳奇的所羅門王，女家是埃塞土產示巴女王。埃塞不但是非洲首個耶教國家，更一度成了歐洲人對境外文明的最大寄望。

提起「埃塞俄比亞」，西方人以往是充滿朝聖式崇敬的。到了20世紀中期，持有所羅門王信物戒指的埃塞國王塞拉西一世(Haile Selassie I)，依然是國際尊重的角色，特別是他的國家一度是僅有的非洲獨立國，他又領導國民趕走意大利墨索里尼的入侵，西方稱之為「猶太獅」，原來也是風雲人物。他的悲劇結局，和今日的埃塞亂局息息相關，驚訝於華人在當地被綁的人，特別要鑒古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