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隱士 - 岳飛、秦檜、趙構二十大疑案

自岳飛率軍離開之後，完顏兀術基本上再沒受到宋軍的襲擾。 鎮江是完顏兀術計劃中的江南最後一站，江南的運河從這裡進入長江，過江後，可從瓜州進入江北的運河。 雖然在退兵過程中遭到幾次邀擊，受了一些損失，但只要渡過了長江，金軍就可以宣告是全勝而還了。 完顏撻懶的東路軍控制著江淮地區的大部分戰略要地，宋軍是不敢輕易渡江追擊的。

然而，金軍很快就發現，運河的入江口已經被破船堵塞。 韓世忠全軍已經到達這裡，海舟戰船停泊在江心的焦山之下，扼住了完顏兀術十萬大軍的歸路。
完顏兀術與韓世忠互派使臣，約了會戰的日期。

這天，韓世忠對諸將道：“金山龍王廟是這一帶觀察形勢的最佳點，敵帥必定會登金山窺探我軍的虛實，我們可在那裡設伏。”
韓世忠派遣偏將蘇德帶二百士卒藏於龍王廟中，又在附近的岸邊埋伏了二百人。 韓世忠囑咐他們：“聽到江中鼓聲響起，岸邊的士兵先沖上去，然後廟裡的伏兵再出擊。”
韓世忠的考慮得很周到——先把到金山上觀察軍情的金軍將帥往廟裡逼，然後前後夾擊。
果然不出韓世忠所料，不久就有五個金人騎著馬上了金山，直奔龍王廟而來，為首一人紅袍玉帶，看來不是尋常人物。
廟中的伏兵們發現後，頓時心中大喜，一下把韓世忠的交代給忘了，還沒等到江中鼓聲響起，他們就衝了出來。 金人五騎大驚，立即策馬急逃，慌張之下，為首的那個紅袍玉帶之人還一下墜落馬下，不過此人身手敏捷，又立刻跳上了馬背，奮力衝了出去。
廟裡的伏兵只抓住了兩個金人，他們問這兩個俘虜：“紅袍玉帶之人是誰？”俘虜說此人是——完顏兀術。

————————————————————————————————————————
附錄《三朝北盟會編》卷一百三十七

完顏宗弼遣使通問，世忠亦遣使臣石皋報之，約日會戰。
世忠謂諸將曰：“是間形勢，無如金山龍王廟者，敵必登此覘我虛實。”乃遣偏將蘇德將二百卒伏廟中，又遣二百卒伏廟下。 戒之曰：“聞江中鼓聲，岸兵先入，廟兵繼出。”
敵至，果有五騎趨龍王廟。 廟中之伏喜，先鼓而出。 五騎振策以馳，僅得其二，有一人紅袍玉帶，既墜复跳馳而脫。 詰二人者，即宗弼也。

第二天，金兵望見宋軍的海舟上立起了一桿大旗，旗上大書“韓世忠”三字，素來輕視宋軍的他們哈哈大笑：“你是我案板的肉。”

金軍擂響戰鼓，一千餘艘船齊發，宋金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水戰開始了。
到了水上，金兵就沒有陸上那樣的威風了，雖然他們的船多，但韓世忠的一百餘艘戰艦大多是海船。 宋軍很快就佔據了上風，戰到正酣時，韓世忠的妻子梁氏親自擊鼓助戰。 （此事即小說中“梁紅玉擂鼓戰金山”的由來。）
戰了數十合之後，金軍不得不退了回去。
憑藉長江，韓世忠的士兵一共八千人，擋住了號稱有十萬之眾的金軍的去路。 完顏兀術雖然在龍王廟僥倖逃過了一難，但依然面臨前所未遇的大麻煩——回不去了。

韓世忠立即派人給朝廷送去了捷報。

————————————————————————————————
請注意：金軍的一千餘艘船絕不可能是他們自己造的；趙構浮海逃生時，也徵調了近千艘船；周望、郭吉逃到太湖里時，也用了不少船隻。 趙構朝廷如果不是一味想著割地求和、避戰逃跑，兩個月內就可以調集幾千艘大小船隻，但他們卻讓完顏兀術用二十艘船渡過了長江。

此時尚在溫州的趙構剛剛下了這樣一道詔書：“此次在金人侵犯時，所有投拜金軍的州縣官除個別另行處置外，其餘的一律罷職。統兵官因眾寡不敵，導致軍隊潰散的，理當寬大，特免去一切罪責，仍舊統押人馬。”

這反映了趙構和宰執大臣們的擔心——潰散的兵將實在太多，如果要製裁、重罰，恐怕他們會馬上造反，屆時朝廷又無力鎮壓，不如乾脆公開宣布不再追究他們不抗外敵、殘害百姓的罪責了。

韓世忠的捷報無疑給了趙構極大的寬慰——終於有軍隊敢和金兵打仗了。 他立即下了一道詔書：
“朕以宗社之重，暫避敵鋒。但現在敵人勞師深入，冒犯險阻，殘暴無厭，此天亡金兵之時也！此前，呂頤浩獻計：會兵於鎮江，截斷金軍的歸路。朕正欲招卿前來，商議此事，突然收到卿的捷報及作戰方略，實契朕懷！知卿懷忠憤之心，又審時度勢，已有深謀遠慮，朕與卿遠隔千里，卻不謀而合，使朕嘉嘆不已！如果卿能把握戰機，一戰取勝，則大宋中興，全是卿的功勞，朕豈敢吝惜重賞？所有從金賊那里奪下的錢財物資，全部歸將士所有，另給空名告札（委任官職的文件）二百道，用於獎賞立功的將士。望卿勉力踐言，不辜負朕的殷切期待……”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庚申，詔：昨金人侵犯州縣，其投拜官除知通別取旨外，餘並罷。 內統兵官以眾寡不敵，致有潰散，理宜矜卹，可特放罪。 仍舊統押人馬。
時朝廷恐將士潰散者眾，乘亂為變，故貸之。

趙構的御舟終於從溫州出發，開始北上。 建炎四年三月二十日到達了台州章安鎮。 二十三日，趙構在台州松門寨與宰執大臣議事。 呂頤浩問：“不知陛下此行想駐蹕何處，是到越州（今浙江紹興）還是回浙右？”
趙構道：“須由蘇、杭往湖州，或如卿所奏往宣州。朕以為越州只可暫駐，如果停留久了，恐怕人心懷安，不願意再走了。”

呂頤浩又道：“臣以為，還是先回浙右為好，將來再慢慢謀劃入四川。”

趙構道：“憑藉陝西之強和四川之富圖謀中興當然是好，但張浚奏章裡說現在漢中所備糧食只夠萬人之用，實在是太少了。如果在兩浙委任得力之人，錢帛還可以從水路往西運，但如何漕運得了那麼多的糧食？”
呂頤浩對把軍隊帶走有不小的顧慮：“陛下如果攜兵入蜀，則淮、浙、江、湖以至閩、廣，都將成為盜賊橫行之地，非國家之所有啊！”

但是，趙構敢不帶上他的御營軍嗎？
趙構想了想：“還是先去長江上流吧，用淮、浙的榷貨、鹽錢來供應軍費，運江、浙、荊湖的糧米供應軍食。”
王绹持不同意見：“議事者都想得太簡單了，入蜀是良策嗎？殊不知從秦國用張儀到本朝派遣王繼恩，四川前後被攻破八次，而且都是一次出征就獲得成功。去四川也未必靠得住。”
范宗尹道：“臣以為，如果馬上入四川，恐怕既會使江浙淪為盜區，又無法保證陛下和朝廷的安全，結果是兩處皆失。不如，據守江表而徐圖關陝，則兩者可以兼得。此事的決擇取捨，陛下不可不深思熟慮！”
趙構點點頭：“是啊！”
這一個“是啊”之後，就又不知道何時能做出一個改弦更張的決定了。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乙丑，上次台州松門寨。 宰執奏事，呂頤浩因言：“此行未審且駐會稽，為複須到浙右？”
上曰：“須由蘇杭往湖州，或如卿所奏往宣州。朕以謂會稽只可暫駐，若稍久，則人懷安，而不樂屢遷。”
頤浩又曰：“將來且在浙右，為當徐謀入蜀。”
上曰：“朕謂倚雍之強，資蜀之富，固善，但張浚奏漢中止可備萬人糧，恐太少。兩浙若委付得人，錢帛猶可泝流而西，至於糧斛，豈可漕運？”
呂頤浩道：“如果攜萬兵入蜀，則淮、浙、江、湖以至閩、廣，將為盜區，皆非國家之有矣
上曰：“當益進上流，用淮、浙榷貨鹽錢以贍軍費，運江、浙、荊湖之粟以為軍食。”
王绹曰：“議者但知輕議，晉元帝還都建鄴，不能恢復中原，而多言入蜀便。殊不知自秦用張儀至本朝遣王繼恩，下蜀者八矣，取輙得之，不勞再舉，則亦未可謂之便也。”
范宗尹曰：“臣謂若便入蜀，恐兩失之，據江表而徐圖關狹之事，則兩得之，決擇取捨，不可不審。”
上曰：“然。”

二十三日晚，趙構的御舟乘著順風夜航，宰執和其他大臣們的船也先後起航，跟在後面。 半夜裡，各船在海上漸漸拉開了距離，相互之間看不見了。 宰執們船上的探者（相當於領航員）說禦舟在前面，風順開得快，現在天又黑，所以望不見了。 於是宰執們的船一路往前趕，等到達港口的時候，他們大驚失色——港口不見禦舟的踪影！
這一下可把宰執們嚇壞了，扈從聖駕居然把皇帝弄丟了。 他們立即下令：趕快回去找皇上！

二十四日凌晨，臺諫官們的船也到了，他們得知消息後也個個都滿心惶恐地回船去海上尋覓趙構。 好在剛剛駛出港口，終於望見了趙構的御舟。

原來，禦舟昨夜在海上擱淺，差一點翻了船……
這次事故無疑使趙構君臣的心理上又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二十九日，趙構到達定海縣，極目所見的是縣城裡剩下的一片廢墟瓦礫，讓趙構感到觸目驚心，黯然神傷：“朕為民父母，不能保民，使百姓遭此塗炭… …”
王绹在一旁安慰道：“陛下留杜充提兵四萬守建康，留周望提兵二萬守平江，這不能說是輕易棄江浙之民而遠去南方。不幸的是杜充、周望不稱職，所以才會如此。”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是夕風順，禦舟與宰執以下諸船先後行，不相見，第聞探者唱雲：“禦舟在前。”探者亦不知禦舟遇淺幾覆，尚未至也。 既而宰執入港，復回。
丙寅臺諫官亦皇遽回船，至港口，始迎見禦舟。

呂頤浩頗有感慨：“國家承平日久，在文學上有才華的人比比皆是，但練達兵事，可以救今日之急難的人材實在太少了！”
趙構也嘆道：“此前天下太平，在朝之士，若是乘馬馳騁，就會被人說是有失體統；若是置買良弓利劍，就會被人懷疑是想謀叛……”

王绹道：“文學之士大抵沒有應對如今天這種局面的能力，而有這種才幹的人又往往缺乏品行。如果不是陛下能夠任用有瑕疵之人，恐怕會是無人可用啊！世上又哪有全人啊！”
呂頤浩、王绹已經代表文學之士承認了失敗——他們擔不起中興的重任，憑詩詞文章是退不了金兵的。 但是，張俊、劉光世這些武將也只能是將就著用罷了——沒他們不行，有他們還是不行。 如今，還能有一個韓世忠敢在長江上截擊金軍，對趙構來說，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這一次的難關是以前所未有的狼狽方式僥倖度過了，下一次呢？ 今年的秋冬再怎麼辦？ 還往海裡逃嗎？ 還要去祈求海上風平浪靜？ 還要去冒擱淺翻船的危險？
這個沉重的問題壓在趙構君臣的心頭，明天，明天，明天怎麼辦？ 這是他們必須思考，必須做出決定的大事。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辛未，上次定海縣。 顧縣為金人所焚，惻然曰：“朕為民父母，不能保民，使至如此！”
王绹曰：“陛下留杜充提兵四萬守建康，留周望提兵二萬守平江，非輕棄江浙而遠適南方。不幸充、望不稱任使，乃至如此。”
呂頤浩因言：“承平之久，士多文學而罕有練達兵事，材可濟今日者。”
上曰：“前此太平，朝士若乘馬馳騁，言者必以為失體；才置良弓、利劍，議者將以為謀叛……”
绹曰：“大抵文學之士，未必應務，有才者或短於行，自非陛下棄瑕錄用，則舉世無全人矣。”

在嚴峻形勢的逼迫下，大多數人都不能不在思想上有所轉變。 李綱在建炎元年提出來的計劃，現在終於有人開始贊同了——這個人恰恰是當年必欲置李綱於死地的張浚，他從陝西給趙構上疏：
“陛下如果有意於中興，則非到關陝不可。臣期盼陛下先到鄂渚，臣當率領將士奉迎鑾輿入陝，永為定都大計。”

但是，趙構最終還是沒有採納張浚的建議。 不過，與建炎元年不同的是，此時的他不是認識不到割地議和只是一個愚蠢的幻想，不是一點也認識不到關陝的重要性，他不去關陝的原因是——不敢。

文臣武將都不能擔當重任，自己又沒有文韜武略，趙構哪裡還敢靠近前線？

四月三日，趙構的御舟到達明州城外。 這一天，御史中丞趙鼎又提出了一個類似當年李綱“退守襄陽”的計劃：
“吳越地處一隅，陛下在這裡，不是進取中原之勢。荊襄左顧川陝，右視湖湘，下瞰京洛，乃兵家必爭之地。陛下最好能去公安（今湖北公安附近）坐鎮，在北面的襄陽屯駐重兵作為屏障，運送江浙之糧粟養川陝之兵。陛下欲經營中興大業，沒有比這更好的策略。臣期望陛下詔給張浚，讓他暫時不要大動，姑且令陝西五路各守其地，成犄角之勢，相互應援，以待時機。”
然而，趙構敢去公安嗎？ 還是不敢——那裡可是盜區啊！ 鐘相正在洞庭湖一帶造反呢。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既而浚复上疏言：“陛下果有意於中興，非幸關狹不可。願先幸鄂渚，臣當糾率將士，奉迎鑾輿，永為定都大計。”上不許。

甲戌，上御舟至明州之城外。 御史中丞趙鼎言：“吳越介在一隅，非進取中原之勢；荊襄左顧川陝，右視湖湘，而下瞰京洛，在三國必爭之地。宜以公安為行闕，而屯重兵於襄陽以為屏翰，運江浙之粟，資川陝之兵。經營大業，計無出此。願詔張浚：未可長驅深入，姑令五路各守其地，犄角相援可也。”

幾天后，趙構到達餘姚，京西南路提點刑獄公事李允文、轉運副使陳求道又請求趙構去鄂州（今湖北武漢市武昌區）。 或許是覺得離盜區還是太近，趙構仍然沒有答應。
就這樣，流亡的朝廷在返回的途中，一路走一路商議到哪裡去，卻遲遲商量不出一個結果來。
終於，從湖南又傳來了一個讓趙構感到寬慰的消息——孔彥舟在洞庭湖擊敗了起義軍，鐘相兵敗被擒。

孔彥舟在和起義軍較量之初，曾屢屢吃了敗仗。 後來，他發現起義軍之所以作戰英勇，和鍾相製造的那些神話有很大關係——起義軍相信他們的“爺”有神通。
孔彥週想到了一個對付鐘相的法子，每次擒到起義軍的士兵一律不殺，砍斷他們的手指，割掉他們鼻子和耳朵，然後把他們放回去，並告訴他們：“你們的'爺'不是神通廣大嗎？那就讓他給你們把手指、耳、鼻接上吧，接好了再來較量。”
鐘相哪裡做得了這麼高難度的“外科手術”，他明白孔彥舟這是要揭他的裝神弄鬼的老底，心裡氣恨得不行，但也毫無辦法，只能把這些被砍了手指，割了耳鼻之人養在密室裡，不敢讓人知道。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隨著每次作戰後總有這樣的人被放回來，然後又總是神秘失踪，起義軍裡開始有人對“爺”的神通起了疑心。 漸漸地，連鐘相的一些老社員都對他產生了懷疑。
孔彥舟此策擊中了鐘相的要害——靠迷信形成的凝聚力，在迷信被揭穿時，其內部很快會人心動搖。

——————————————————————————————————————————
《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丙子，次餘姚縣。 海舟大，不能進，詔易小舟，仍許百官從便先發。 京西南路提點刑獄公事李允文、轉運副使陳求道請幸鄂州，不許。

戊辰，湖北捉殺使孔彥舟擊鐘相，敗之。
彥舟既入鼎州，時出兵與相戰，勝負略相當。 彥舟得賊黨不殺，惟斷其指及耳、鼻，縱之出，曰：“汝父有神能，為汝續則再來。”
相得之，惡其彰巳之妄，而養之密室，自是其黨亦生疑心。

孔彥舟又施一計，再抓到俘虜，除了砍手指，割耳鼻之外，還在他們的頭髮裡插一根竹片，上面寫著：“爺若休時我亦休，依舊乘舟向東流。”那意思是：只要鐘相不再造反了，我孔彥舟也就不再剿滅你們了，馬上就帶著軍隊離開這裡。

與此同時，孔彥舟又秘密派人去鐘相的起義軍中“入法”。 缺乏戰爭經驗的鐘相父子等對此也沒有足夠的警惕，很快，不少孔彥週派的臥底就混了進去，不斷地秘密傳遞情報，並從內部瓦解起義軍對“爺”的崇拜和信任，而鍾相對此還渾然未覺。

隨後，孔彥舟漸漸減少了對起義軍的進攻，並讓士兵大量砍伐竹子，製成竹筏，向起義軍示意自己準備離開了。 沒有用兵謀略的鐘相父子等人果然中計，他們以為孔彥舟因為仗打得太艱難，真的決定放棄了，於是漸漸放鬆了戒備。
建炎四年三月二十六日夜裡，孔彥舟探知鐘相無備，乘筏夜渡發動了偷襲，讓那些“入法”之人作為內應，裡應外合，一舉將鐘相的起義軍擊敗。 鐘相棄妻子不顧，逃到了山谷中，被一個名叫範顏的農夫所擒。 孔彥舟還俘獲了皇后伊氏，皇太子鍾子昂，他立即將其與鍾相一起押赴朝廷，報捷請功。
鐘相封的那些將相也大部分被擒，孔彥週將他們梟首示眾。 此戰中唯有鐘相的小兒子鍾子義逃了出去，帶著起義軍殘部退到了洞庭湖里。
荊湖路總算是暫時平靜了一些，趙構和朝廷大臣們的目光可以專注於長江上韓世忠和完顏兀術的較量了。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彥舟乃聚竹為筏，又陽為好詞，若將避相者，而陰遣人投其軍中，謂之入法。 相信之，不為備。 彥舟乃乘筏夜渡，而使入法之人為內應，大敗之。 相棄妻子竄入山谷，為農人范顏所擒。 彥舟乃執相及偽後伊氏、偽太子子昂，並檻赴行在。 偽將相及用事之人皆梟首，相少子子義逃去，與其徒居洞庭湖。

完顏兀術自從初戰失利之後，心中就甚為憂慮，他召集眾將商議對策，完顏兀術問道：“南人駕船就如北人騎馬，我們該如何破敵？”
大將韓常誇下海口：“雖然如此，料他們一見到我韓常之軍，就只剩下逃跑的份了。”

韓常是被這幾年來接連的勝利搞得頭腦發熱，事情豈會像他想得那麼簡單？ 韓常之軍一到江上，就領教到了韓世忠水戰的厲害。

韓世忠的海艦進泊於金山之下，他知道怎樣充分發揮大船的優勢，事先已命工匠打造了若干長而堅固的鐵鍊，鏈的一端安裝一隻大鉤，交給軍中驍捷之士。 每次交戰時，只要金軍的舟船上前，韓世忠就將海舟分為兩道，繞出其背，士兵甩出大鉤，鉤住金兵的小船往外就拖，將其從金軍的船隊拖到自己的船隊之中，再合力把它收拾掉。

不習水戰的金軍拿韓世忠的這種“鉤魚戰術”毫無辦法，眼睜睜看著海船上每甩出一鉤，就曳走一隻船，一旦被鉤住就是有去無回。 這樣鉤下去，還不遲早要把“魚”鉤完？

一次次戰鬥一次次損失，韓常無計可施，跑到完顏兀術面前伏地請死。 完顏兀術知道他已經盡力了，免了他戰敗之罪。
金國左監軍完顏撻懶在濰州得知完顏兀術被截住不能過江，立即派遣貝勒托雲領兵趕往淮東去接應。 托雲雖然率軍到達了長江邊，可是他也無能為力，韓世忠全軍都在船上，他夠不著，只能在江邊看著南岸的金軍一次次試圖突破，卻又一次次失敗。

——————————————————————————————————————————
以海艦進泊金山下，將戰，世忠預命工鍜鐵相連為長綆，貫一大鉤，以授士之驍捷者。 平旦敵以舟噪而前，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每縋一綆，則曳一舟而入，敵竟不得濟。

完顏兀術實在沒了辦法，他派使者去給韓世忠傳話，表示想和韓世忠“好好談談”，只要韓世忠能“借”一條道讓金兵過江，他願意把所搶掠的錢財物資全部“送給”韓世忠。
估計完顏兀術是急糊塗了，這種條件韓世忠豈會答應？ 就算韓世忠貪財，但總會算賬吧——把你困死在江南，那些金銀財寶還不照樣是我的。

完顏兀術走投無路之下，提出了一個更有“誠意”的請求——他想和韓世忠“面談”。

這天，兩軍主帥各自乘船，在江中靠近，以便相互喊話。
完顏兀術態度“誠懇”，表示除了將全部物資奉送之外，還願意送給韓世忠一批名馬（女真人把馬看得很重），求韓世忠讓出一條路。

韓世忠意態閒暇地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复：“要想過江，這事不難，只須把二聖送回，把大宋的疆土歸還，讓我報答了明主，馬上就可以成全你。”
這下把完顏兀術給噎住了。 韓世忠拿起隨身攜帶的金鳳瓶，與左右傳酒縱飲，談笑風生。 完顏兀術見了，神色更加沮喪，看來“借道”確實是做夢。
完顏兀術無計可施，只得率船隊沿長江南岸西進，企圖擺脫韓世忠，伺機偷渡。
韓世忠哪里肯給他偷渡的機會，率領海舟戰船死死咬住金軍不放。 兩軍且戰且行，到了離建康不足百里之遙時，韓世忠發現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
乃求與世忠語，世忠酬答如晌時，於所佩金鳳瓶傳酒縱飲示之。
宗弼見世忠整暇，色益沮，乃求假道，甚恭。
世忠曰：“是不難，但迎還兩宮，復舊疆土，歸報明主，足相全也。”

在建康東北七十里，有一個死水港——黃天蕩。
韓世忠知道完顏兀術對水路不熟悉，在金軍的船隊行經蕩口附近時，突然對其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金軍抵擋不住，只得且戰且退，倉惶間被韓世忠逼進了黃天蕩。

等完顏兀術發現自己進入了死水港的時候，韓世忠的艨艟大艦已經封鎖了蕩口。 完顏兀術叫苦不迭，隨即組織了多次突圍，但均以失敗告終……

十萬金兵被韓世忠的八千人困在黃天蕩的消息飛報到了朝廷，此時趙構已到達越州，聞此捷報真是喜出望外。
宰相呂頤浩聽說完顏兀術被逼入了絕境，也大為振奮，他奏請趙構立即下詔宣布御駕親征，以此為先聲，並速回浙西，號令天下，集合精銳之兵，策應韓世忠。 這樣，或許能擒住完顏兀術！
參知政事王绹也奏請趙構立即調兵遣將，配合韓世忠，對金軍前後夾擊。
這一次，趙構欣然採納了他們的意見。
建炎四年四月十三日，趙構下了他自即位以來的第一道親征詔。 按理說，韓世忠的捷報和皇帝的親征詔應該使朝野上下群情振奮，額首相慶，但是，就在下詔的當天，朝廷裡最先響起來的卻是反對的聲音。

————————————————————————————————————————
呂頤浩聞敵窮蹙，乃請上幸浙西，且下詔親征，以為先聲，而亟出銳兵策應世忠，庶幾必擒烏珠。
參知政事王绹亦言：“宜遣兵與世忠夾擊。”
上納之。

御史中丞趙鼎面奏趙構：“臣此前在溫州、台州已經屢次說過：陛下應當等浙西寧靜，等建康的金寇全部渡江北去，然後方可回鑾。陛下這麼快就下詔親征，必定是因為韓世忠的奏報裡說如今敵騎窮蹙，可以將其剪除。但建康的金兵尚未退到江北，萬一韓世忠所報不實，他們要是回戈一擊，陛下如何抵擋？更何況在王（左王右燮）的潰兵騷擾之下，現在信州還有幾萬人在造反，身後的大患尚未除去，陛下怎可離此而去？此舉關係到社稷存亡，陛下不可輕動啊！”
趙鼎的話讓趙構又猶豫起來。
呂頤浩聞聽趙鼎駁了他提出的御駕親征之議，十分惱火。 第二天，呂頤浩又竭力說服了趙構，並請到了聖旨，把趙鼎從御史中丞改任為翰林學士。
呂頤浩此舉兼有公私兩個方面的原因——於公，他認為趙鼎在這種時候動搖趙構御駕親征的決心，是貽誤國家大事；於私，他與趙鼎一直不和睦，想搬掉這塊絆腳石。
從建炎之初，趙構設置御營使為軍事總管，由宰相來兼任。 於是宰相實際上總攬了兵權，樞密院幾乎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呂頤浩又是這幾年來的宰相中最為獨斷專行的一個，自拜相以來，臺諫官們已經屢次上章議論，而呂頤浩頗不以為然。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甲申，下詔親征。 御史中丞趙鼎言：“臣在溫、台，屢言當俟浙西寧靜及建康之寇盡渡江，然後回蹕。今遽有此舉，必以韓世忠之報敵騎窮蹙，可以剪除耳。萬一所報不實，及建康之眾未退，回戈衝突何以待之？”
時有妖人王念經者聚眾數万，反於信州之貴溪。 鼎言：“饒信魔賊未除，王（左王右燮）潰兵方熾，陛下遽舍而去，茲乃社稷存亡至危之幾也！”

雖然呂頤浩對御史台的官員不滿，但也不能輕易把他們怎麼樣，按照趙宋家法，對宰相是要分權制衡的，而御史中丞就是職官體系中專門設置的一個能與宰相分庭抗禮的角色。 很快，呂頤浩和趙鼎之間就有了矛盾。

按理說，被臺諫官上章議論，宰相應該或多或少有所收斂，但呂頤浩卻對之置若罔聞。 這一來是因為受任於危難之秋，事物繁重；二來是因為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使然。 （南宋朱熹對呂頤浩有一句評價——這人粗。）

趙構從海上回來時，趙鼎作為御史台的長官，就曾率其下屬再次共論呂頤浩專權之過，雙方矛盾也由此越來越深。 現在，趙鼎駁了御駕親征之議，呂頤浩又以眼還眼，要把趙鼎調出御史台。 這必然會犯了臺諫官的眾怒——在宋朝，宰相雖然對很多官員有任免權，但一般情況下，對臺諫官的任免必須由皇帝親自做主，宰相無權建議，更不能插手。
趙鼎不甘示弱，他援引前朝司馬光的故事，說自己不習駢儷之文，當不了翰林學士，拒絕就職。

一場宰相和臺諫官的衝突在所難免了。

四月十五日，趙鼎與右諫議大夫富直柔等一起上章：“昨晚聽道路傳聞，說金寇尚在潤州一帶。有人想讓陛下親禦六軍追擊，但是，萬一敵騎回師來襲，他們能保證必勝嗎？”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乙酉，御史中丞趙鼎為翰林學士。 自建炎初置御營使，本以行幸，總齊軍中之政，而宰相兼領之，遂專兵柄，樞密院幾無所預。 呂頤浩在位，顓恣尤甚，議者數以為言。 上自海道還，鼎率其屬共論頤浩之過，會鼎复駁親征之議，頤浩聞之，乃移鼎翰林。 鼎引司馬光故事，以不習駢儷之文，不肯就職。

丙戌，御史中丞趙鼎、右諫議大夫富直柔等言：“昨晚聞諸道路，以謂殘寇在升潤之間。車駕欲親禦六師，為追襲之舉，萬一已渡浙西，而敵騎起襲我之計，能保其必勝乎？”

臺諫官們這是利用可以聞風言事的特權，狠狠將了呂頤浩一軍——你不是要皇上御駕親征嗎？ 敢不敢先立個軍令狀？

如果呂頤浩仍然堅持出兵，打勝了，他不能治臺諫官們動搖軍心、貽誤戰機之罪；打敗了，臺諫官們來一個交章彈劾，可以罷了宰相的職。

呂頤浩心中憤恨不已——這幫臺諫官，只會處處掣肘。 雖然此次完顏兀術受困於黃天蕩，但誰敢說我軍出戰就有十成的把握？ 現在天下又哪有十成把握的仗給你打？ 難道就此把這次前所未遇的戰機白白浪費掉？

呂頤浩深知軍隊的現狀，如果委派一個不懂軍事的文臣，那十有八九又是大敗而回；如果下詔讓張俊、劉光世他們率軍追襲，保不准又會來個擁兵觀望。 他之所以請趙構御駕親征，就是想讓皇帝來激勵、監督將士用命，只有將士用命，才有成功的可能。

呂頤浩不願立這種“軍令狀”，他又請趙構下了一詔：
“據李光等的奏報：鎮江、建康等處的金兵已經節次渡江，可將此事照會臺諫官。”
那意思是：你們依據的是道聽途說，我這有前方的準確奏報，你們認為這仗該打不該打？
參知政事范宗尹勸呂頤浩不必與臺諫官計較是非，但呂頤浩不肯服軟。
外面，韓世忠和完顏兀術在長江上較量；裡面，宰相和御史中丞在朝廷裡打擂台。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詔：據李光等奏：鎮江、建康等處金人已節次渡江，札與臺諫官照會。
范宗尹稱不必與臺諫官校是非，蓋指呂頤浩札下照會事。

二日後，韓世忠又有一份捷報送到了朝廷——金軍屢次企圖突圍，為此損兵折將，卻均告失敗。 完顏兀術不得已，還厚著臉皮又派出使者，表示想和韓世忠再“好好談一次”，請韓世忠登岸相會。 韓世忠答應了，帶著兩個隨從登岸。 結果兩人談了沒幾句，就談崩了。 完顏兀術實在忍不下去了，出語不遜，韓世忠也勃然大怒，彎弓搭箭就要射完顏兀術，完顏兀術掉頭馳馬而去。

趙構看了奏報頗為感慨：“自從金人侵犯以來，諸軍往往是望風奔潰。可今年，雖然沒有成大功，但韓世忠卻屢次獲勝。如果今後再好好訓練士卒，整備兵械，今年冬天金兵南下之時，似乎就有戰勝他們的希望了。朕觀史書之中，恃強進犯而遭到失敗的事例很多，如光武帝尋邑、昆陽之戰。”（請注意：趙構不知兵，他還未真正認識到金軍在水上的弱勢。）

參知政事范宗尹道：“自古臨敵取勝，一般都是有先定之謀，惟有光武帝尋邑之戰，東晉淝水之戰，並非事先謀畫，全是出自天意。本朝此前兵將望風奔潰，而今年皆能力戰，這似乎說明天意稍回。臣願陛下更加克己修德，則天意必回，天下之事就不難了啊！”（請注意宋朝士大夫的天命觀，這對趙構有不能忽視的影響。）
趙構命尚書省將韓世忠的捷奏以黃榜昭告中外，自趙構登基以來，這種事還是頭一回。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戊子，韓世忠奏捷。
上曰：“金人侵犯以來，諸軍率望風奔潰，今歲如世忠輩雖不成大功，皆累獲捷。若益訓卒繕兵，今冬金人南來，似有可勝之理。朕觀自古恃眾而敗，如尋邑、昆陽之戰者多矣！”
范宗尹曰：“臣觀自古臨敵取勝，皆有先定之謀，惟光武之敗尋邑，東晉之敗苻堅，並非謀畫，全是天意。前此兵將望風奔潰，而今歲皆能力戰，此天意似稍回。更願陛下修德，庶幾天意必回，則天下之事不難為矣！”
乃出世忠奏，命尚書省以黃榜諭中外，時敵眾十餘萬，而世忠戰士才八千。
完顏宗弼求登岸會語，世忠以二人從，見之。 宗弼語不遜，世忠怒，引弓且射之，亟馳去。

韓世忠的捷報一昭示，頓時天下振奮，萬民傳誦，但臺諫官們卻依然沒有改變他們堅決反對御駕親征的態度，對呂頤浩更是不依不饒。 趙鼎仍然上章力辭翰林學士之職，臥家不出。
為了緩和一下矛盾，趙構和宰執商議之後，又下了一道任命：“趙鼎秉性剛毅，有操守，不可以使之離開朝廷，特任命其為吏部尚書。”
這道任命詔的用意和措辭頗為耐人尋味：

1、肯定中暗含著威脅——如果不是考慮到你品行出眾，是會將你貶出朝廷的；

2、御史中丞是正三品，而吏部尚書是從二品——雖然宰相對你不滿，但還是給你升了官，你是不是也拿出點度量來。

3、雖然升了官，但讓你離開了御史台，其它的臺諫官們也該好好想想。
趙鼎久歷官場，自然識得出這裡頭的寓意。 但他仍然拒絕就職，並且連續上了十幾道彈劾呂頤浩的奏章，臺諫官們也紛紛上章，對呂頤浩群起而攻之。
根據宋朝的慣例，宰相遭到御史中丞的彈劾，一般情況下，應該先居家待罪，或者自請罷職，如何處置由皇帝裁決。 如果皇帝裁決臺諫官所論正確，宰相則可能被罷職；反之，宰相留任，上章的臺諫官可能會受到一定的處罰。 處罰可輕可重，輕的只是申飭一番，重的也只是貶官外任。 按趙家家法，言官既便議事有錯，也絕對不能殺。
在臺諫官們的猛烈攻擊下，呂頤浩如果繼續對抗下去，無疑又會給他們繼續攻擊的把柄。 呂頤浩終於頂不住壓力，上了自請罷職的奏章。
該由趙構來做裁決了，朝野上下都拭目以待，因為這不僅僅關係到呂頤浩、趙鼎的仕途，更重要的這次裁決也將決定——趙構御駕親征能不能變成實際的行動。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庚寅，御史中丞趙鼎為吏部尚書，鼎力辭翰林，因臥家不出。 詔以鼎剛毅有守，不可使去朝廷，故有是命。 鼎不受。

四月二十四日早朝，朝臣們看見呂頤浩參見趙構之後，面東而立，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趙構的裁決出來了——罷免呂頤浩宰相之職。

呂頤浩是趙構處境最為危險時的一位宰相，趙構忘不了此次跟隨他浮海求生的這位忠臣。 第二天，他對參知政事王绹等道：“呂頤浩是功臣！又沒有誤國大罪，與李綱、黃潛善不同，朕當對之始終眷遇。”

這句話足以表明，按趙構的本意是不願罷免呂頤浩的，他還可以做另一個決定——對呂頤浩的不當行為進行訓誡，下詔申飭一番之後讓他繼續留任。 但這意味著同意御駕親征，趙構之所以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而最終站到了趙鼎一邊，其實是因為他剛剛鼓起來的一點勇氣，被趙鼎等人一說，又嚇沒了。

四月二十五日晚，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汪藻被召進行宮，草擬了罷免呂頤浩的製詞，制詞中列舉的幾條罪責是：“任命官員有失於公平，獨攬兵權幾乎廢除了樞密院的職能，力主下詔親征是事先考慮不周，敦請回鑾浙右又有違於眾論。”
呂頤浩被罷為鎮南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充醴泉觀使。 兩日後，趙構又下了一道詔書，強調呂頤浩倡義勤王有功，雖然罷職，但理當禮遇從優。
參知政事王绹因為此前一力贊同呂頤浩的建議，於是也自覺地連上了幾道奏章，自請罷職。
宰相、副宰相不但沒有請動皇帝御駕親征，自己反而被趕下了台。 朝廷裡由另一位參知政事范宗尹暫時代行宰相的職權，並自此恢復了三省、樞密院同班奏事的製度。
經過這一番較量，再也沒有人提出要請趙構御駕親征了，趙構就此留在越州，長江上就全部交給韓世忠了。

——————————————————————————————————————————
附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三十二

丙申，通議大夫、守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御營使呂頤浩罷。
先是，趙鼎复辭吏部尚書之命，且攻頤浩之過，章十數上。 頤浩乃求去，上宣還之。
前一日，頤浩入見畢，面東而立，不預進呈。 上諭王绹等曰：“頤浩功臣，兼無誤國大罪，與李綱、黃潛善不同。朕當眷遇，始終不替。”是夕，遂召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汪藻草製。
罷頤浩制略曰：“佔吏員而有虧銓法，專兵柄而幾廢樞庭。下吳門之詔，則慮失於先時；請浙右之行，則力違於眾論。”遂罷為鎮南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充醴泉觀使。
後二日，复詔中外，以頤浩倡義勤王故，從優禮焉。
時王绹與頤浩論頗同，乃累章丐免，於是范宗尹攝行相事。 遂留會稽，無復進居上流之意矣！
詔：三省、樞密院同班奏事。

韓世忠依然死死封鎖著黃天蕩的出口，完顏兀術苦苦掙扎就是沖不出去。 可偏偏在這時有漢奸給完顏兀術獻了一計——從黃天蕩到長江原有一個老鸛河（在今南京棲霞山東北）水道，現在已經淤塞，如果將其秘密掘通，就可以從這條道逃出去。

完顏兀術立即命令士兵掘土，陷入困境的金兵在強烈的求生慾望驅使下，一個晚上就開渠二十餘里，打通了去往長江上流的新水路。

天亮的時候，韓世忠發現金兵的舟船突然出現在自己的上流，正向建康方向駛去，頓時大大吃了一驚，急忙下令追趕。

完顏兀術雖然逃出了黃天蕩，但韓世忠很快就追了上來，又在建康一帶的江面上截住了金軍。 韓世忠擔心自己船太少，派人去聯絡此時聚眾於蕪湖的水軍統制邵青，讓他速帶舟船前來助戰。

邵青以一船十八人在江上奮戰之後，退到了建康府的竹蓧港，收攏他原來的部下。 杜充逃走後，邵青沒了糧餉的來源，於是沿江攔截了一百餘艘舟船，又乾起了盜賊的老本行。 別看抗擊金兵時只有一船十八人，可重新當其盜賊來，邵青這裡很快就聚集了數万之眾。
完顏兀術奔襲浙右時，留在建康的兵力極少，他們甚至已經讓婦女帶上頭巾，穿著軍人的衣服，拿著兵器巡防城池。 在此兵力空虛之際，是收復建康的絕佳時機，然而不論是躲在南康軍的劉光世，還是近在蕪湖的邵青，都沒有出兵。
劉光世是不會幹這種苦差事的，理由當然也很充分——離得太遠，情況不明，不能輕舉妄動。

倒是邵青的舟船往來於建康至蕪湖的江面之上，他探知建康城中金兵不多，曾經有意去收復建康府。 可剛剛起了這心思，偏偏又出了意外。 一天，邵青看見有人在殺牛，那牛拼命反抗，邵青拿起鐵槍去幫忙，照牛的胸口就刺，結果沒把牛刺倒，反而被牛頂翻在地，大腿傷得不能行走。 邵青只好躺著養傷，派一個姓馬的副頭領領兵去攻打建康府。

馬副頭領帶著人快要到達建康城水門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他們本來就對金兵甚為懼怕，現在又看見雷鳴電閃，大概是覺得這是凶兆，於是城也不攻了，掉頭跑了回來。

邵青氣得把馬副頭領殺了。 但是，他不親自出戰，士兵們誰也不肯去打建康城。 邵青無奈，只好作罷了。

現在完顏兀術的主力回到了建康，邵青更是擺撥不動自己的人馬了——他所部原本是盜賊，邵青沒有把這些人帶成一支勁兵的能耐。
韓世忠很快就接到了邵青的回信，回信的語氣很無奈：“我現在又成了盜賊，願意接受韓太尉的招安，但我的兄弟們都很窮，恐怕都不會用命，所以實在是沒法來助戰了。”
劉光世躲得遠遠的，邵青又擺撥不動人馬，韓世忠的氣憤和失望可想而知，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人氣憤的。
據《三朝北盟會編》記載：此時張俊的行為是“人皆切齒”。 趙構已經任命他為兩浙西路、江南東路制置使，讓他節制浙西軍馬，趕往長江一線去策應韓世忠。 張俊雖然早已接到了命令，但就是遲遲不肯出發。
最終，率軍趕往建康府的南宋將領只有一個——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