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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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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03, 2017 1:30 pm

第一卷 第四章 獵人與獵物
踩踏草木的窸窣聲在森林裏響起。

亮真從歐璐城往北進入森林裏,已經過了一天半的時間了。他的身旁並沒有蘿拉姊妹的身影。

在歐璐城准備好露營用具後,亮真遠離馬路,獨自一人在森林裏前進。

黑暗籠罩住整片森林。

星光被樹木遮住,如果沒有火焰的光芒,四周將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

「幸好什麽事都沒發生……」

亮真一邊在大樹樹根旁生火取暖,一邊喃喃自語。

只不過在一起兩天左右而已,他就開始懷念起那對姊妹的臉龐了。

突然被丟到這個異世界,稍微感傷一下應該也沒人會怪他吧。

亮真一邊撕咬著在城裏買的肉乾,一邊謹慎地觀察四周。

才短短一天半的時間,亮真就充分體會到遠離馬路的恐怖之處。

當然,目前還沒遇到讓他感到棘手的強敵。

雖然遠離馬路,不過並沒有特地繞遠路。

但亮真已經快被怪物的數量給淹沒了。

打倒一只怪物後,怪物的鮮血會引來其他怪物,然後就很容易陷入惡性循環裏。

前幾天捕獵野狗等怪物時,亮真還沒注意到,打累了就結束戰鬥到安全的馬路上。那種打法自然不同于捕獵一群不斷撲上來攻擊的怪物,此時連讓神經休息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來了嗎?)

烤著火讓身體休息的亮真,皮膚感受到空氣的細微流動。

黑暗中有一道視線。

但不是怪物的。

是一種更陰沈、緊纏不休的視線。

那和同樣選擇穿越森林的冒險者會發出的視線不一樣。

如果對方是想烤火,早就直接出聲了。

要是其他人察覺到這種視線,極有可能會誤以爲對方是強盜而率先發動攻擊。

但這視線又和強盜不一樣。

從中感受不到橫流的欲望。

對方肯定正在打量,但不是在觊觎他的金錢。

亮真把手搭到劍柄上。

不管是誰,只要攻擊過來,他就會砍下去。

這時候,黑暗中響起一道男性的嗓音:

「好像嚇到您了,真是抱歉。」

亮真加重了握劍的力道。

「請不用那麽戒備。我想稍微耽誤您一點時間,應該沒關系吧?」

那種說話方式令人聽了很不愉快。

用字遣詞雖然很有禮貌,卻帶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壓力。

「好啊,那就慢慢來吧。」

亮真說完後,踩踏草木的窸窣聲響起。

一個男人隔著火堆站在亮真正對面。看到他的睑,亮真臉上露出一絲震驚。

他有一頭用梳子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

略偏細長的蛋形臉。

身高大既一百七十五左右。

在那副銀框眼鏡後,一雙沈穩的眼睛正盯著亮真看。

如果將此人放到辦公大樓區,看起來就跟日本隨處可見的上班族沒兩樣。

只不過日本的上班族不會身穿铠甲、腰佩寶劍就是了。

「咦,請問您怎麽了嗎?」

這男人靈敏地察覺到亮真的震驚,于是開口詢問。

「沒事……我只是在想,你看起來不像強盜。」

亮真的話令對方笑了出來。

「唉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以坐這邊嗎?」

沒等亮真回答,男人便迅速在他正對面坐下。

「我不記得自己有答應吧?」

但男人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做錯,甚至還自顧自地講起話來:

「別氣別氣,我只會問兩、三個問題而己。」

既然說什麽都沒用,亮真只好死心,以眼神催促對方快點問。

「您看起來像冒險者,爲什麽不走馬路,跑來待在這種森林裏呢?正在出任務嗎?」

亮真很直接地回應對方的問題:

「我在歐璐聽說國境被封鎖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解除封鎖,所以就直接穿越森林。反正我對自己的身手有一定的信心,野營用具也都准備齊全了。」

「喔……真的嗎?但這種行爲實在令人無法苟同呢!不管再怎麽有自信,還是不該獨自穿越森林。莫非您有什麽急事嗎?例如被誰追捕之類的?」

男人眯起眼睛,視線銳利度大增。露出一種彷佛可以看穿謊言的視線。

「不,我並不趕時間。只不過覺得與其在城裏等待封鎖解除,不如出來稍微累積經驗,況且捕獵怪物還能拿到錢。」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這時候,亮真朝男人投以探詢的目光開口:

「話說回來,想問這種問題的你,究竟是什麽人?」

雖然心底大致有了頭緒,但亮真還是裝出茫然的神色詢問對方。重點是不能讓對方起疑,至少現在還不能。

「喔喔,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齊藤英明,奧德梅亞帝國夢魔騎士團的副團長。」

「咦!真是厲害……」

亮真藏住內心的困惑,繼續演戲。

(果然是追兵……不過他叫齊藤?外表看起來的確像日本人,可是……)

因爲對方態度不明,現在繼續假裝自己是冒險者比較妥當。

「副團長大人爲何會在這種森林裏呢?」

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身分,亮真的語氣便稍微變得客氣有禮。他覺得這個世界的人應該都是這樣。

「這個嘛,其實我正在追捕一個男人。我們覺得他應該會穿越這座森林,逃亡到國外去。」

「咦,某個男人嗎?那家夥做了什麽呢?」

亮真饒富興致地問道,齊藤一臉歉意地回答:

「唉呀,不好意思,這是重大機密,我不能告訴外人……」

這個反應和亮真的猜測一模一樣。亮真早就知道,齊藤在這裏不可能老實說出理由。應該說,他會說才有鬼。如果單純只是他嘴巴不牢也就罷了,但人一旦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下場通常只有一種。

然而亮真知道,這時候如果不問齊藤,對方反而會起疑,所以他還是問了。

「啊啊,是我失禮了。對了,結果您找我是爲了什麽事?該不會是懷疑我吧?」

亮真露出震驚的表情,齊藤連忙搖頭否定:

「不不不,怎麽會懷疑您呢!只是因爲我們不知道那個男人的長相。」

「咦?不知道長相卻還要追捕那個人嗎?」

亮真非常震驚地叫出聲來。

(他們果然不知道……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畢竟看過我臉的人,全都被我殺了。)

亮真暗暗肯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這個世界,常識和倫理都沒有意義,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坦白講我們找得很辛苦呢……上司不停催促我們早點把人抓起來……對了,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齊藤以很客氣有禮的語調開口說。

「拜托我?」

「嗯嗯。我想稍微耽誤您一點時間進行確認,也就是形式上走一趟。只要一確認您的身分,馬上就會釋放。因爲我們不清楚追捕對象的長相,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只要有體格壯碩的男性想通過森林,我們全都會請對方協助調查,真的很抱歉。」

雖然嘴巴再三道歉,臉上也帶著溫和的笑容,但齊藤藏在銀框眼鏡下的雙眼卻沒有笑意。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聞言,齊藤輕輕擡高右手。

「那也沒辦法。不得已的話,只能強迫您協助調查了。」

一支箭矢從森林裏射出,釘在亮真身旁。

「原來如此,下場就是這樣對吧。」

亮真一邊看著插在地上的箭矢,一邊靜靜地說。

「是啊。既然您明白,還是再次拜托您配合調查。可以麻煩您跟我走一趟嗎?」

「貌似恭敬,實則輕蔑」指的就是這種態度。

只要拒絕,就會有箭矢從森林裏飛過來,這樣怎麽還有人敢拒絕呢。

「沒辦法,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亮真一臉不情願地答應。

「太好了,真高興您能想清楚。那就勞煩您移駕到我們的營地,別擔心,就在旁邊而已。」

說完,齊藤從背包裏拿出手铐。

「那是?」

齊藤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答亮真的詢問:

「爲了以防萬一,請讓我幫您戴上手铐。這只是一種形式啦,形式而已。等上司見過您之後就會拆下來,在那之前麻煩您忍耐一下。」

他的語氣根本不容對方拒絕,亮真只能默默地伸出雙手。

「殿下,我抓到人了。」

聽到走進遮棚的齊藤所說的話,夏蒂娜停下書寫手谕的動作,看向對方。

「抓到人?抓到誰……那個異世界人嗎?」

「嗯嗯,他肯定是異世界人。正確來說,是來自地球的日本人。」

回到營地後,齊藤把亮真留在帳棚裏,再派人過去看守後,就往夏蒂娜所在的帳棚走來。

他的臉上同時浮現完成任務的驕傲,以及一絲不安。

「……爲什麽你會知道那家夥是異世界人呢?我們明明不清楚對方的長相。」

夏蒂娜一臉訝異地問,齊藤則用沈穩的聲音回答:

「因爲他和我來自同一個國家,而且才剛到這個世界不久。我能靠氣息分辨出來。」

齊藤的話讓夏蒂娜笑逐顔開。

「是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肯定沒錯。所以接下去該怎麽辦?」

「我聽說,陛下的命令是逮捕或處死對方……」

齊藤欲言又止,夏蒂娜點頭回答:

「是呀,陛下命令,如果抓不起來就殺了。」

「我們既然抓到了,就必須護送他到帝都去嗎……」

聞言,夏蒂娜一臉錯愕地看著他說:

「唉呀,有什麽問題嗎?」

她敏感地察覺到,齊藤的表情有些陰沈。

「是的……我認爲別護送到帝都,在這裏直接處死比較好。」

猶豫了一會兒後,齊藤果決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進言等于是漠視皇帝的命令,其中的壓力大到讓人難以想像。

聽到他的建議,夏蒂娜面露不解。

夏蒂娜就任夢魔騎士團團長的職位已經五年了,這段時間裏,一直在背後支持她的就是齊藤。他的進言一直很准確,從來不曾出錯。

齊藤既然都說出口了,夏蒂娜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但她也不能漠視皇帝的命令。

「告訴我原因……」

齊藤沈重地開口說道:

「原因嗎……原因是我的直覺。」

這次換夏蒂娜的臉色沈了下來。

就算自己信賴的副官這麽說,她也不能因爲直覺就無視皇帝的命令。

「直覺嗎……光靠這個理由是行不通的。」

「真的很抱歉,但是……和那家夥交談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很危險。他帶著笑容和我聊天,但卻看不出心底在想什麽。況且,毫無抵抗就讓我逮捕這一點也很奇怪。我幫他戴上手铐說這只是一種形式的時候,他也沒做出任何反抗。彷佛很肯定只要確認完身分,自己就能獲釋一樣……」

聽完齊藤的話,夏蒂娜心底也感到不對勁。

(確實很令人在意,尤其是不做任何反抗這一點……不管是殺死蓋亞西也好,還是爲了逃跑而縱火焚燒宮殿也罷,對方應該是一個非常冷酷無情的男人才對。就算覺悟到自己逃不了,我也不覺得他會乖乖束手就擒。)

「你肯定那家夥就是我們在找的異世界人嗎?」

夏蒂娜想問是不是找錯人了,但齊藤搖頭否定:

「我肯定他是異世界人沒錯,問題在于他是不是殺死蓋亞西大人的凶手。從狀況來判斷,這個人就是凶手的可能性有九成。我能肯定,不可能會有毫無關聯的異世界人恰巧在這時候穿越這片森林。」

聽到副官強而有力的斷定,夏蒂娜也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沒有證據,但過濾了所有狀況,要找的應該就是這個人錯不了。

「既然這樣,我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夏蒂娜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帳棚入口走去。

「帶路吧。事情演變至此,我只能親自和他聊一聊了。」

亮真所在的帳棚裏來了兩位客人。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上司說想直接見你,所以我就帶她過來了。」

夏蒂娜從齊藤身後走到亮真面前。

「原來如此,團長大人出馬了嗎?」

亮真坐在椅子上,以銳利的目光看向來人。聽到他的話,夏蒂娜與齊藤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開口:

「咦,爲什麽你會覺得我是團長呢?不是團長也能當他的上司吧?」

「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但聽說封鎖亞德馮城的人是夏蒂娜公主殿下。只要知道那位夏蒂娜公主殿下指揮的是夢魔騎士團,誰都能猜出你的身分。」

「原來如此,這件事大概想一下也知道……」

對于齊藤的回答,夏蒂娜表面上跟著贊同,心底卻有些不舒服。

只要冷靜一想,或許真能導出這個答案吧。

但在被逮捕的情況下,正常人還能擁有這麽厲害的判斷力嗎?

(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齊藤爲什麽解釋不清楚了,這個人的確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一種不安的感覺隱約之中掠過她心底。

齊藤看向夏蒂娜。

(您怎麽看?)

他的視線裏帶著這樣的涵義。

夏蒂娜朝他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開口對亮真說:

「謝謝你這一次特地犧牲時間配合我們,我代表帝國向你致謝。」

以皇族對一般人說話的方式來看,夏蒂娜的語氣客氣得不可思議。

「哪裏哪裏,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不走馬路跑去鑽森林,的確是很奇怪沒錯。」

亮真以非常自然的語氣回應。聽到他說的話,這兩人臉上紛紛露出笑容。

「我的想法果然沒錯,殿下。」

「是啊,已經確定了。」

兩人互相點頭示意,最後的一絲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終于找到你了,異世界人!」

「這話是什麽意思?」

聽到夏蒂娜的話,亮真依然一臉平靜。

「不用裝了。在這個世界,聽到皇族用那麽客氣有禮的口氣說話,沒有半個平民能應對自如的。」

齊藤的話終于讓亮真的表情産生變化。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個以國王爲頂點的君主體系世界裏,國王與貴族等同神的存在。

如果亮真要假裝成這個世界的人,應該乖乖地以頭磕地才對。

亮真的態度雖然很有禮貌,但那是以日本的社會爲基准所做的衡量。在這個世界,他的態度不能說無禮,卻完全不懂身分高低的區別。

「喔〜原來如此,是我的失策。」

或許明白自己已經無從狡辯,亮真很直率地承認了。

「這樣我們彼此都明白對方的身分了。」

夏蒂娜點頭同意齊藤的話,然後轉頭對著亮真說:

「我該說初次見面嗎?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奧德梅亞帝國的大公主夏蒂娜·艾森海特。異世界人,你的名字呢?」

「我嗎?我叫卸子柴,禦子柴亮真。」

亮真泰然回答夏蒂娜的詢問。

「原來如此,你果然是日本人。」

「你應該也是日本人吧?齊藤先生。」

齊藤用力地點頭承認:

「是啊,我的立場和你一樣,是在十年前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來的。」

「咦?十年就當上副團長了嗎?」

齊藤露出苦笑回答:

「算是運氣好吧,身爲異世界人的優點也占了很大的成分。」

「你是指所謂的『力量吸收率』嗎?」

聽到亮真的話,齊藤瞪大了眼睛說:

「喔?你連那種事都知道嗎?真令我驚訝……」

「哪裏。我只不過稍微勒了一下把我召喚過來的那個老頭,他就告訴我很多事。」

亮真嘴角揚起冷酷的笑。

「是嗎?聽說遺體受傷嚴重,你果然刑求過蓋亞西對吧?」

夏蒂娜語氣裏夾雜了怒意。

「蓋亞西?如果你們說的蓋亞西是指把我召喚過來的老頭,那就沒錯。我讓他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了。」

亮真直接承認自己拷問過他。

因爲現在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了。

「真遺憾,那就只能請你死在這裏了。我們不能讓挑戰帝國權威的人活下去。」

聽到夏蒂娜的話,亮真露出疑惑的表情。

「遺憾?哪裏遺憾了?」

「我很欣賞你這個人。突然被丟到異世界這麽特殊的環境,連方向都還分不清,就能脫離帝都逃到國境附近。光看這一點,我就明白你擁有非凡的能力。像你這樣厲害聰明的人如果能加入我國,我們要統一西方大陸肯定會輕松不少。」

亮真開口嘲諷夏蒂娜的話:

「別開玩笑了。要我服侍你們?以奴隸的身分嗎?要說夢話等睡覺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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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03, 2017 1:30 pm

他的表情就像惡鬼一樣猙獰。

亮真臉上浮現憤怒、憎恨以及滿滿的殺意。

「夢話?」

「是啊。你又不是故事主角,爲什麽我非得任你們呼來喚去不可?」

這是亮真毫不掩飾的真實心聲。突然被召喚到這種地方來,還會乖乖地服從對方的人,腦筋肯定有問題。

但亮真的話卻讓夏蒂娜發出嗤笑聲:

「咦?被召喚的人服從召喚者,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

夏蒂娜臉上寫著「這是很普通的常識」。

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被召喚過來的人只是一種能隨自己心情使用的道具,當然沒有半個人會去考慮道具的心情。

「如果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會這麽說。」

亮真的話讓她皺起了眉頭。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和你們講這個根本沒有意義。不過,有件事我先說在前頭——我服從的對象只有我自己,不會是其他人。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一切,就是這樣。」

亮真已經不想再和夏蒂娜交談了,因爲兩人的思想及生長環境截然不同,想法天差地遠。

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可能彼此瞭解。

「是嗎?那是你的想法……可是啊,異世界人,這個世界可沒美好到認可你的自由意志!或許你確實已經貫徹了自身的想法,也殺死了蓋亞西,但結果又怎樣?現在你還不是被關在這裏。」

夏蒂娜露出嘲笑的表情。

不管亮真再怎麽賣弄自己的尊嚴,在她聽來不過就是失敗者在虛張聲勢罷了。

因爲現在,亮真正铐著齊藤親手幫他戴上的手铐。

「你的尊嚴真是了不起,不過那東西究竟有什麽用呢?這個世界不像你的世界那樣天真,沒有力量的人就只能被掠奪淩虐。你的意志?咬著那種東西不放,下場就是這樣。你要是乖乖服從帝國,或許還能像齊藤這樣得到提拔呢。」

「咦?但我不想像條狗一樣對你們搖尾巴呀。」

亮真嘲弄夏蒂娜的話。

「是嗎?真是愚蠢的男人,在這種狀況下還敢說那些話。如果你磕頭求饒,我還能放你一馬呢。」

聽著夏蒂娜與亮真的對談,齊藤心底的不安種子開始發芽,然後愈長愈大。

(沒錯……爲什麽在這種狀況下還說這些話?正常來說應該會跪下來求饒不是嗎?)

夏蒂娜的話讓齊藤腦中浮現不祥的預感。

當然,他明白夏蒂娜的話是假的。

不管禦子柴亮真再怎麽卑微地討饒,他的命運都已經決定了。

只有死路一條。

殺了蓋亞西,致使帝國威信掃地後,這個男人已經沒有第二條路能夠選擇。

如果死亡近在眼前,人類都會緊抓著最後一絲希望不放。但禦子柴亮真這個男人卻毫不在乎。

(他已經做好死亡的覺悟了嗎?)

可是齊藤眼中所看到的亮真,身上毫無赴死的悲壯感。

(這是爲什麽?這家夥難道能從這樣的情勢中活下來嗎?)

夏蒂娜這次帶來的士兵總共三十名。

爲了在森林裏大範圍搜索,他們將其中二十六名士兵以兩人一組的方式派了出去。

保護夏蒂娜所在營地的士兵只有四名。

找到亮真後,有一名士兵跟著齊藤回來,所以現在營地裏總計有六名士兵。

用這樣的兵力牽制一個異世界人應該沒有問題。

而且只要天一亮,四散的士兵們就會回來了。

但齊藤就是無法消除心底的不安,明明情勢對己方一面倒的有利。

霎時,一個想法浮上他的腦海——

(等等……這種狀況該不會就是他所期待的吧?)

這是很超乎常理的想法,而且只是齊藤的假設,並沒有任何證據。

但他已經能肯定自己猜對了。

(原來如此,這樣我就能理解了。但是爲什麽?這種狀況到底哪裏對這男人有利……不,先別管那個,現在該做的是馬上殺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的計畫是什麽完全不重要。畢竟在這種狀況下能做的事有限。)

齊藤伸手摘下銀框眼鏡,露出一雙充滿冰冷殺意的殺手之眼。

剛才的平和氣氛已經蕩然無存。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劍,眼中散發銳利的光芒。

「齊藤……?」

夏蒂娜發現齊藤身上的氣息變了。他彷佛身處在戰場之上,散發出冰冷淩厲的殺氣。

「殿下,抱歉,我們應該現在就殺了這個人。」

一直默默沈思的副官突然說出這種話,夏蒂娜藏不住自己的驚訝。

「什……我不准!必須把這個男人護送到帝都去!」

「不行,殿下,這個人很危險。要是讓他活著,不知道會……」

「你要違抗陛下的命令嗎?」

齊藤搖了搖頭回答:

「真的很抱歉,等一下您要怎麽斥責我都可以……」

說完,齊藤拔劍朝亮真走去。

「站住,齊藤!」

齊藤無視夏蒂娜的制止,將劍高舉過頭——

「你有什麽遺言想說嗎?看在同鄉的情誼上,我可以等你說完。」

「應該沒有吧。」

即使劍刃的白光近在眼前,亮真也毫無動作,就只是冷笑著這麽回答。

「是嗎?你很有膽量。」

「才沒那回事……因爲要死的是你們!」

亮真的大吼劃破黑夜,傳入森林裏。

「你想做什麽……!」

亮真足以震動帳棚的聲音,讓夏蒂娜爲之一驚。

「你想……啊!殿下!」

這時候,齊藤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

當他用身體擋住夏蒂娜的同時,一陣狂風掃向營地。

攻擊營地的風劃破帳棚,也吹斷了支柱。

整個營地四分五裂,就像有一把巨大的刀刃橫掃過區域內的帳棚。

幾秒後,確認狂風已經停歇後,齊藤爬了起來。

「殿下!殿下!」

「我沒事……發生什麽事了?」

被護在齊藤身下的夏蒂娜用手掩著頭站起來,看了看四周。

「殿下,幸好您沒事……!!糟了,那家夥呢!?」

齊藤無視夏蒂娜的話,看向亮真的方向。

那裏出現了一位不曾見過的金發少女。

「您沒事吧,主人?」

說完,少女拿劍刺入亮真的手铐。

「啊啊,時間算得剛剛好。你救了我一命呢,莎拉。蘿拉她沒事吧?」

亮真拿掉被撬開的手铐,一邊撫著手一邊詢問。

「姊姊正在收拾外面的士兵們。主人說的沒錯,應該能簡單解決。」

就在莎拉說話的同時,齊藤身後傳來另一道聲音:

「已經全數解決了,主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性聲音。

「殿下!」

隨著齊藤的呼喚,夏蒂娜迅速反應過來繞到他背後,雙方剛好形成背對背的姿勢。

「有沒有受傷,蘿拉?」

那是一句充滿慰勞與憐恤的話。

「沒事。我只不過稍微施展文法術就全都解決了。這些人雖然防備著怪物,卻沒想過自己會被法術攻擊。」

聽到蘿拉的話,齊藤發出低吼:

「怎麽可能……你竟然會法術!」

這是齊藤和夏蒂娜完全沒預料到的狀況,而且異世界人竟然還有同伴,未免太奇怪了。

對方甚至還是會使用法術的人。

這個世界會使用法術的人極少。

如果在宮廷當官,至少要到騎士階級以上才能學;如果是傭兵或冒險者,則只有那些老練的高手會使用。

正因爲人數稀少,才會成爲這個世界支配體制的砥柱。

一個會使用法術的人,戰力就等同兩個不會使用的人。如果夠熟練,甚至還能成爲一股恐怖的力量。

只要條件完備,被亮真殺害的蓋亞西甚至能擁有與整支軍隊匹敵的力量。

當然,並不是會使用具有破壞力的法術就肯定能贏過敵人,亮真已經以殺死蓋亞西的行動證明了這件事,但還是改變不了擁有法術力量的意義。

重點是,一個剛被召喚來異世界沒多久的人不可能會使用法術,也不可能認識會使用法術的人才對——直到這一刻爲止,大家都是這麽想的。

「你們究竟是……」

蘿拉一邊舉起劍擺好架式,一邊回答夏蒂娜的詢問:

「我們是服侍主人的人,主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

(這孩子很厲害!再加上……)

看到蘿拉的身法,夏蒂娜的直覺發出警報。

眼前這兩名少女露出明顯的敵意。而夏蒂娜數以千計的部下裏,能與她們匹敵的人屈指可數。

以實力來說,當然還是夏蒂娜這邊占了上風,但眼前拿著劍的少女眼裏透露出一股必死的決心。

也就是即使和夏蒂娜打成平手,也一定要殺了她的決心。

齊藤也從另一名叫莎拉的少女身上,感受到同樣的意志。

(怎麽回事……爲什麽會有這麽厲害的高手來幫這家夥?他才剛到這個世界沒幾天耶?)

對夏蒂娜等人來說,逮捕亮真是皇帝親自下達的絕對命令。但這也要他們能活得下來才能完成。

齊藤與夏蒂娜兩人不管誰死亡或重傷,都完成不了任務。

無論是齊藤還是夏蒂娜,在帝國裏都位居非常重要的地位。

如果是在攸關國家存亡的戰場上也就罷了,但現在只是爲了收拾一個異世界人,他們不可能拚上性命。

「齊藤……我們先撤退吧……」

這句話,或許是夏蒂娜計算過各種得失後的結論。

爲了不被亮真他們聽到,夏蒂娜朝齊藤低聲說道。

「是。現在情況完全超乎我們的預料,也只能先撤退了……但要直接撤退嗎……」

「嗯嗯……我們兩個都不能死在這裏。蓋亞西大人已經死亡,如果連我們都死了,帝國的戰力會變得更弱……這麽一來……」

「鄰近諸國和占領地,都會趁機對帝國發動戰爭。」

這就是以武力侵略鄰國的代價。

只要帝國戰力一降低,受他們占領壓迫的人民及貴族肯定會跳起來反抗。

齊藤與夏蒂娜腦中盤旋著好幾個顧慮。

「你們要是想撤退就撤退吧,我不介意。」

亮真的話打破了膠著的局勢。

齊藤馬上做出回應:

「愚蠢……我們沒必要撤退!我們會將你連同那兩個女孩一並送交帝都!」

「喔,意思是你們准備賭命抓我們啰?」

聽到齊藤的大吼,亮真露出一抹嘲笑。

他已經看出,齊藤與夏蒂娜兩人都失去戰意了。

「只要看你們的眼睛,就知道你們沒有勇氣搏命。」

畢竟眼神比嘴巴還誠實。

視線、小動作以及目光,會徹底透露出一個人心中的想法。

正如同齊藤從莎拉眼中看出她抱著必死的決心一般,亮真也從齊藤眼中看出了一些東西。

「那你想怎麽辦?你的目的應該是殺了我們吧?」

「是啊,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看這情況……」

亮真聳了聳肩,這麽回應夏蒂娜。

(果然……這家夥是想殺了我們才主動被捕。也因爲這個緣故,他才會乖乖地跟著走到這裏。)

夏蒂娜背部流下冷汗。

這就是從剛剛開始,一直盤踞在她心底那股不妙預感的來由。

出自想要獵人性命,獵物的殺意。

(這個計謀確實很有用。我們只想到他會逃跑,卻沒猜到他會攻擊我們。)

結果就變成這樣。

夏蒂娜率領的士兵幾乎全分散在森林裏,負責保護營地的人則在剛剛的法術中被殲滅殆盡。

如果不是齊藤機靈,夏蒂娜或許已經死在這場偷襲裏了。

(不過現在是三對二,對他比較有利。如果把這兩個女孩當棄子,也能殺了我們吧?他爲什麽要放我們逃跑……難道有陷阱?)

夏蒂娜十分清楚,眼前這個帶著冷笑的青年是怎樣的人。他把自己的性命擺在第一位,所以會爲了活下來而不擇手段。這種人居然說要放他們逃跑,她實在無法放心相信他的話。

「原來如此……不想殺了嗎?」

聽到齊藤的低喃,夏蒂娜不禁瞪大眼睛。

在目前這種狀況下,亮真不想殺的絕不可能是齊藤和夏蒂娜,所以剩下的可能人選就是眼前這兩個少女。

「是啊,因爲這兩個人都准備爲我犧牲生命。」

亮真看向莎拉與蘿拉開口:

「雖然現在殺了你們能拉高我存活的機率,但我無法若無其事地犧牲這兩個想爲我奉獻生命的人。」

這句話裏參雜了算計、憐惜與其他各種因素。

(原來如此。那麽,只要我們把這兩個女孩拿來當人質……不,在這種狀況下根本辦不到。況且,我不認爲這個男人會爲了救兩個女孩,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比起勉強想出辦法殺了齊藤與夏蒂娜,亮真選擇保護效忠自己的這對姊妹性命。

但這不等于他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換那對姊妹。

「殿下,看來是沒辦法了……」

齊藤的進言與夏蒂娜的想法一致。

不管怎麽想,他們都沒有別條路可走。

「好吧……這次我們就先撤退。齊藤,把劍收起來。」

聽到夏蒂娜的話,亮真同時對姊妹倆下達命令:

「蘿拉、莎拉,後退。」

聽到命令,兩人收起劍走到亮真身邊。

她們打定主意,要是夏蒂娜二人主動發起攻擊,自己馬上化爲亮真的盾牌。

「你們用不著如此戒備。我以奧德梅亞帝國大公主的名義宣布,這一次我們先撤退。」

不管夏蒂娜的話是不是真的,姊妹兩人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她們默默用銳利的眼神注視著夏蒂娜。

「抱歉。」

亮真爲這兩人的態度向夏蒂娜賠罪。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依舊處于備戰狀態。在這種情況下,蠢蛋才會傻傻相信對方的話。

「無所謂。雖然這一次我們撤退,但日後依然會繼續追捕你,你明白嗎?」

這是當然的。

夏蒂娜兩人之所以放棄逮捕亮真,純粹只是因爲現在的情勢對他們不利。

說得極端一點,如果在場有十幾名士兵,夏蒂娜他們肯定不會選擇撤退。

「那是當然的吧。畢竟就你們的角度來看,我算是殺人凶手嘛。」

亮真一臉理直氣壯地說,他的臉上毫無一絲恐懼或後悔。

「但我也不打算乖乖束手就擒!不管是殺了那個老頭,還是殺你們,我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你們想抓我就來抓,只要做好喪命的准備就行了。」

聽到亮真如刀般銳利的話語,齊藤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之前在日本犯過罪嗎?」

齊藤很想知道。

一個剛從地球被召喚過來的人,爲何能如此適應這個世界的法則。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大就代表一切,根本不存在人權這種天真的想法。

如果不想被欺淩踐踏,就只能設法變強。就算必須去踐踏別人才能達成這個目標,也得這麽做。

遭蓋亞西召喚過來後,被丟進厭惡的戰場裏,日複一日在泥濘與鮮血中打滾,經曆過好幾年的戰場生活後,齊藤才終于領悟了這些事。

這個世界,與齊藤所知的地球生活截然不同。

所以,當他知道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一星期的亮真的想法時,他非常震驚。

「啊?什麽意思?如果你是指在野外隨地小便的話,我是做過啦。」

犯罪有分很多種類。

說誇張點,紅燈時闖越斑馬線也是一種很不得了的犯罪行爲,不過齊藤想問的不是這個。

「不,我是指更重大的犯罪,例如……殺人之類的。」

聞言,亮真不禁驚呼。這也不怪他,因爲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非常普通的高中生。

「你在說什麽蠢話啊……大叔,我只是個很普通的高中生。頂多就是對武術有點興趣,怎麽可能有前科!」

「那爲什麽?爲什麽你能若無其事地殺人?你不覺得害怕嗎?」

聽完齊藤的話,亮真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應他:

「我倒想問你,就算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我也非得保護那個隨心所欲侵犯我權利的家夥不可嗎?」

亮真瞥了一眼齊藤震驚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不覺得那是正確的。如果侵犯別人權利是那個人的自由,那麽保護好我自己就是我的自由。我不是蠢蛋,以爲打了人之後不會被回擊。如果擔心被反擊,我就不會打人,除非我已經做好被敵人回擊的覺悟。只有抱著殺死對手的覺悟時,我才會選擇戰鬥。」

說出這段話時,亮真的雙眼充滿堅定的光芒。

身爲普通高中生卻能殺死蓋亞西,全都是靠亮真心底的那股力量。因爲他衷心相信自己的正義。

就某個層面來說,那是一種傲慢無比的想法,其中卻又包含著無與倫比的溫柔。

「好了……現在不是談論我人生哲學的時候……蘿拉。」

亮真用下巴一比,朝蘿拉示意帳棚入口。

「再繼續聊下去,那些士兵或許就要回營地了,我們還是趕快穿越國境吧!」

蘿拉站在帳棚出入口牽制夏蒂娜二人。

因爲他們無法完全相信對方的話。

「好,你就走吧。但你千萬別忘了,帝國是不會放過你的。既然已經知道你的長相,你別以爲日後還能再踏進帝國領土。」

夏蒂娜籲了口氣,雙眼散發出銳利的光芒。

「然後,你們就盡力地逃吧。總有一天,我帝國會統一整個西方大陸,到時這裏就沒有你容身之處了。」

在莎拉的陪伴下,亮真准備步出帳棚。這時,夏蒂娜將言語化爲尖銳的刀刃刺向他。

「是嗎……我就在那一天到來前,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吧。」

亮真三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森林裏。

只留下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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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03, 2017 1:31 pm

第一卷 尾聲
「您究竟在想什麽!」

谒見廳裏響起怒吼聲。

聲音的主人,是擁有鐵血宰相之稱的朵涅斯持。

而應該身爲谒見廳主人的皇帝,則是把胳臂靠在王座的扶手上,聽著夏蒂娜等人的報告。

「以上,報告完畢。臣等任憑陛下責罰。」

以夏蒂娜及齊藤爲首,瑟裏雅、羅爾夫、奧蘭多等等指揮追捕隊的人員,全都跪在皇帝跟前。

齊藤跪在地上,腦海中浮現後來幾天的發展。

放任亮真一行人逃脫後,夏蒂娜等到天亮,就把分散在森林裏的士兵們集合起來,然後帶領所有人開始追捕。

他們在賭一絲希望,想說或許可以追上亮真一行人也說不定。

因爲當時沒有任何兵力,才會眼睜睜放過他們。士兵全部召集回來後,情況就不同了。

可惜到最後,夏蒂娜並沒有找到亮真他們。

「果然追不上了……」

聽到夏蒂娜的低喃,齊藤回道: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爲了召集士兵,我們多費了一些時間……」

亮真一行人,想必也預料到他們會進行追擊吧。

如果是一般人,應該會擅自解讀那段話,並判定他們不至于越過國境進行追捕。

不做如此天真的判斷,或許正是亮真最強之處。

「我們回帝都吧。」

夏蒂娜的話,讓齊藤的臉色陰沈下來。

他明白,既然抓捕亮真一事已告失敗,繼續在森林裏遊蕩也沒有意義。

要是不趕緊解除國境的警戒令,可能會影響到經濟層面。

況且,瑟裏雅等人還在南邊進行搜索。

雖然齊藤十分清楚整個狀況,但還是對夏蒂娜的處境感到憂心,所以無法坦率地贊同。

他們最大的敗筆,就是沒抓住亮真一行人。

要是完全無法抓到亮真也就罷了。最糟糕的是,亮真是被他們抓住後又再逃脫的。

而且騎士團成員還有傷亡。

縱然亮真有同夥這件事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夏蒂娜卻不能推托責任。

「朵涅斯特會氣得滿臉通紅吧。」

齊藤的腦海裏清楚浮現——朵涅斯特在谒見廳大聲怒罵夏蒂娜等人的場景。擁有鐵血稱號的他,是一位擁有鋼鐵般堅強意志,以及犧牲自己性命覺悟的政治家。

即使面對身爲皇族的夏蒂娜,他的態度也不曾有絲毫變動。

「瑟裏雅那邊也是個問題。」

對這次的任務最積極的,便是親人被殺害的瑟裏雅。

他們該怎麽對她解釋呢?

「這個嘛……總會有辦法的。瑟裏雅並不是愚蠢的人,只要把狀況解釋清楚,我想她應該不會再有怨言才對。」

(如果是平常時候,瑟裏雅大人的確不會。)

但現在,瑟裏雅的親人被殺,她能否維持以往的冷靜,這一點令齊藤感到憂心忡忡。

夏蒂娜似乎讀出了他的神色,聳肩說道:

「那方面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不管如何,我們現在只剩回帝都這個選項了。」

話說完,夏蒂娜便離開森林,前去與瑟裏雅衆人會合。

然後,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明完畢後,夏蒂娜現在正等著審判結果出爐。

「縱使您是公主殿下,這種報告內容也太荒唐了!」

皇帝出聲打斷朵涅斯特對夏蒂娜的嚴厲指責:

「朵涅斯特,安靜一下。」

齊藤揮散腦海裏浮現的回憶,把注意力放到皇帝的話上。

「對于夏蒂娜這次的處理方式,我並不打算責備她。」

王座上傳來一道嚴肅的聲音,朵涅斯特臉上浮現震驚。

「可是……陛下!」

「聽我說完,朵涅斯特!」

皇帝靠著王座的扶手說道。

「夏蒂娜沒有完成我的命令,這的確是事實。不過,那是因爲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高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皇帝的話,讓朵涅斯特啞口無言。

那是事實沒錯。或者說,他們連異世界人的名字和長相都不知道,能捕捉到對方一次,幾乎算是奇迹了。

朵涅斯特也清楚這一點。

「但是,那個異世界人還是逃了。」

對朵涅斯特來說,帝國的威信比任何事都還重要。

「我知道。但是,夏蒂娜和齊藤都是我國重要的戰力。即使那可惡的男人殺了蓋亞西,我們也不能爲了殺他,而使帝國陷入戰力低落的危險之中吧?」

縱然在追捕過程中,失去帝國引以爲傲的夢魔騎士團團長及副團長的機率非常低,但他們不可能去冒這個風險。

因爲蓋亞西的死,使得目前帝國戰力受損,萬一再次失去可視爲主力的人——

必定會威脅到帝國的霸權。

考慮到各方面因素,夏蒂娜的判斷的確顧全了大局。

「不過……」

皇帝將視線落到夏蒂娜身上。

那不是父親看女兒的目光,而是君主命令臣子的眼神。

「雖說是無可奈何,但你沒完成朕的命令是事實。因此,朕命令你們幾人接替蓋亞西,完成進攻東部諸國的任務。」

跪在地上的夏蒂娜等四人,馬上同時低下頭。

因爲他們明白,皇帝給他們重新立功的機會以取代懲罰,而那份功勳將會抵銷這次的失敗。

「臣等必定不負所望。」

夏蒂娜的聲音在谒見廳中回蕩。

這一天,奧德梅亞帝國正式開始進攻東部諸國。然後,原本已經逃走的禦子柴亮真也被卷入了這場行動裏。

西方大陸開始有了巨大的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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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03, 2017 1:31 pm

第一卷 後記
第一次閱讀「沃特尼亞戰記」的各位,初次見面大家好。

曾經買過FEATHER文庫版的「沃特尼亞戰記」的各位讀者,好久不見了。

我是作者ホー,也就是保利亮太。

首先,我想藉這個機會,向購買FEATHER文庫版「沃特尼亞戰記」的讀者道歉。

當初,因爲種種因素,在第二章中途便中止出版,關于這件事我真的深感抱歉。造成各位讀者的困擾,實在非常對不起。

或許有讀者不清楚整件事,在此請容我簡單說明一下狀況。原本,這部作品是將在一個名叫「成爲小說家吧!」的網站上連載的故事加筆修改後,出版成實體書籍。而本作品目前進展到第五章。

當然,本作品今後的劇情發展有一部分已經決定好了,遺憾的是,從前年到去年這段時間裏發生許多意料外的狀況,雖然想盡辦法解決,最終還是只能中止在FEATHER文庫版的出版計畫。

坦白講,去年我已經做好覺悟,日後就只在網站上寫完這部作品。結果年底時,卻在非常偶然的狀況下結識HJ公司的某位人士,邀請我再次出版作品。因此,這次才能有機會在HJ文庫再度出版。

給予我機會的諸位相關人士,以及購買實體書籍版的各位讀者,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今後,我會和新的插畫家bob老師共同努力,在HJ文庫完成這部作品,懇請各位繼續給予我們支持。

「沃特尼亞戰記」今後也請您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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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一 4月 03, 2017 1: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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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1 am

第二卷 序幕

男人趁著夜色,穿著掩人耳目用的樸素連帽斗篷,前往位於帝都北邊的鬧區。

醉漢的大吼大叫與陪酒小姐嬌媚的聲音此起彼落。穿過酒精與香煙白霧混雜、滋味難以言喻的空氣,男人快步朝目的地趕去。

向表面上的上司皇帝報告完後,他接著要去向檯面下的上司報告。

皇帝這邊的匯報,是由夏蒂娜開的口,他只要在謁見廳裡一臉嚴肅地跪著就夠了;但接下來要見面的檯面下上司,他則必須親口詳細解釋整件事。

這個大地世界上存在一個集團,集團成員之間皆用「組織」稱呼它。

它是從地球誤入這個世界的可憐迷途羔羊們,彼此依靠幫助的地方。也是全身籠罩在無盡憎恨火焰中的人們聚集的場所。

「唉……真令人頭痛。」

腦海中浮現出上司的臉孔,齊藤吐出沉重的嘆息。

齊藤檯面下的上司須藤秋武,絕對不是無法溝通的蠻橫上司,也不是人格扭曲、難以相處的人。

此外,當初就是須籐製造機會,讓齊藤得以加入組織的。以這一點來看,說須藤是齊藤的恩人也不為過。

除去須藤嘴有點毒,很喜歡挖苦人以外,他幾乎是位滿分上司。

但如果問說他是不是一個天真的人,齊藤肯定只會搖頭。

以夢魔騎士團副團長的立場來說,這次的事件絕非齊藤的失誤。

抓住御子柴亮真後又讓他跑了,的確是一個失誤。可是,他們抓住亮真的可能性原本就趨近於零,因此,這個事件的責任,應該由團長兼執行抓捕行動的夏蒂娜承擔。

而事實上,在謁見過程的最後,皇帝還特別對齊藤個人說了一些慰勞話。身為帝國臣屬之一的夢魔騎士團副團長,他已經完美達成輔佐夏蒂娜的職責了。

可是,若以組織一員的立場來看,組織能否接受這次事件的結果就難說了。

因為,提升夏蒂娜的政治地位,是齊藤被賦予的任務之一。

聽到房內傳出允許進入的話,齊藤打開房門,看到須藤悠閒地坐在房內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品嘗著桌上的酒與料理。

「這次的事真不得了。唉呀,辛苦你了。」

半開玩笑的安慰話語,讓齊藤稍微繃緊了臉。

他心底湧出一大堆話想說。但不管對方個性再怎麼惡劣扭曲,眼前這個悠哉舉著酒杯喝酒的人,終究還是自己的上司。明知接下來的舉動很失禮,齊藤還是沒問可不可以,就直接在須藤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宛如一種無言的抗議。

須藤一邊愉悅地觀察齊藤的反應,一邊把酒注入他面前的玻璃杯中。

「咦,這還真讓人有點意外呢……從你的表情來看,夏蒂娜殿下之所以放御子柴小弟逃走,似乎不是導因於你的策略呢。我還以為,你肯定是故意趁機讓那小子逃跑的……」

須藤的雙眼瞬間射出看透一切般的銳利光芒,令齊藤不由自主地背部冒出冷汗。

「須藤先生以為,我會在任務中挾帶私情嗎?」

聽到自己內心最恐懼的話語,齊藤的腰稍微從沙發上抬了起來。要是須藤聽到他的質問後,回答「沒錯」,等同宣判了死刑。

基本上,組織對任務失敗的人並不寬容。同時,要是有人故意做出妨礙任務的舉動,就會立即被殺。

對一個非合法組織來說,這是非常自然的自保手段。

而組織賦予齊藤的任務,就是當夏蒂娜的輔佐。說得更準確一點,是累積實績,提高夏蒂娜的影響力。

以這一點來看,這次的事件給了組織非常嚴重的打擊。

這一次,皇帝確實袒護自己偏愛的夏蒂娜,還給出機會,讓他們攻打查魯達王國。可是,奧德梅亞的貴族中,免不了有人因而看輕夏蒂娜的能力,所以她的影響力稍微下降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只不過,齊藤早就預測到自己不會被降罪。

以夏蒂娜的影響力為基準來評判,這次的確是個嚴重失誤。

但齊藤協助她完成早期的封鎖國境,再按照她的計劃,將御子柴亮真引至森林地帶。而後,縱使明白皇帝的想法,卻還是在抓到人後發言建議應該馬上將人殺掉。最重要的是,當野營地點遭受文法術的暴風襲擊時,他挺身保護了她。這一連串的行動,讓他贏得了夏蒂娜的高度信任。

要是現在當場殺了齊藤,組織就必須派出替代人員到夏蒂娜麾下。然而新送進去的人員想從夏蒂娜身上,獲得和現在的齊藤同等程度的信任,想必需要花費相當久的時間。

衡量實際利益,齊藤因為這次的事件而被處死的機率可說很低。

但前提是,組織要認為他在抓捕御子柴亮真的行動中,已經竭盡了全力。

齊藤是組織的行動間諜兼情報人員,不允許受到私情影響,做出妨礙任務的行為。

組織究竟會不會把他這次任務的失敗視為不可抗力,全看直屬上司須藤怎麼想。因此,齊藤才會在聽到須藤的話後變了臉色。

看著齊藤警戒的模樣,須藤愉快地笑出聲來,眼中已經沒有任何一絲方才的銳利光芒。

「唉呀,我好像嚇唬過頭了……你用不著那麼緊張啦。我要是真心想殺掉你,很早以前你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兩人沉默著凝視對方。

「說的……也對。」

對方終於點頭了!齊藤用力籲出一口氣,整個人再度埋進沙發中。

(好可怕的人……竟然在我報告之前,就已經大致掌握狀況了。)

他明白須藤是在開玩笑,不過那也代表,上司的力量已經入侵到帝國內部深處了。

因為須藤甚至知道,自己謁見皇帝的詳細過程。

喉嚨因緊張而變得很乾渴,齊藤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紅酒獨有的酸澀口感,以及經年累月熟成後的風味充滿整個口腔。這樣的酒原本應該要慢條斯理好好品嘗的,但對此刻的齊藤而言,它就跟滋潤喉嚨的水分沒兩樣。

一飲而盡的齊藤被酒嗆到,見狀,須藤邊笑邊遞給他裝了水的玻璃杯。

「這次的事確實傷害到夏蒂娜殿下的影響力,但相對的,她對你的信任感提高不少。首席宮廷法術師蓋亞西‧渥朗多被殺雖然出乎我們的預料,不過那也只是讓原本的計劃稍微提早發生罷了,只是很同情那些想親手殺了蓋亞西的人就是了。」

「那麼?」

「嗯嗯,齊藤老弟這次的判斷,我覺得並無不妥。半個月後的例行會議上,我同樣也會對大家這麼說明的……對了對了,這些是我特地准備的,你就好好享用吧。」

這些話讓齊藤放下了心頭大石,接著吃起眼前的料理來。

「話說回來,像齊藤老弟這樣的男人,竟然會被對方殺了個措手不及……代表那個御子柴小弟雖然年輕,卻是相當厲害的人物吧。」

「是啊……與其說他很強,不如說他是恐怖的男人……」

「恐怖是嗎?」

收到對方探究的眼神,齊藤停下手中湯匙的動作。

「是的,那股毫不留情的冷酷及判斷狀況的准確度,坦白講真的很恐怖。」

如果單純比較兩人的體能,例如肌力與敏捷度等等,齊藤都遠遠勝過御子柴亮真。他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將近八年,經歷過無數場戰斗,早就學會了這個世界特有的武法術,肌肉可以發揮出普通人水平之上的力量。

單純比較御子柴亮真與齊藤的話,客觀來看,齊藤肯定比較強。

(不過,如果是廝殺的場合……過去我也經歷過幾場地獄般的戰斗,有自信肯定不會輸給那種毛頭小夥子才對,可是那小子……)

御子柴亮真的恐怖,不是出於肉體上的強悍,也不是武術上的出類拔萃。那傢伙最恐怖的地方在於不拘泥於常識的靈感,以及對敵人的冷酷無情。

而那種強悍,就是齊藤一心追求的。也是年輕時的他所沒有的。

「原來如此……是內心的強悍嗎?」

須藤從齊藤的表情裡,讀出了他內心的所有想法。

「但那也正意味著,他是一個上等人才呢。大家常說的年紀輕輕就令人畏懼,指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吧。」

「意思是?」

齊藤不懂上司的話中之意,頭上浮現問號。須藤看著他,露出小孩子惡作劇般的笑容。

「齊藤老弟親身和御子柴聊過後,覺得他大概幾歲呢?」

出乎意料的問題,讓齊藤心生疑惑,不過他還是將自己的感想坦白說出。

「這個嘛……我覺得,他如果不是和我同年,就是稍微小我幾歲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看起來大概二十五歲左右啊……這樣啊,我知道了。」

有那樣的想法是相當正常的。要是有其他人問了和須藤相同的問題,他應該也會做出和齊藤一樣的回答。前提是,須藤不知道答案的話……

「據說是十六歲喔。」

須藤說出的話,在齊藤耳中聽來格外響亮清晰,但他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不,正確來說,是他不想去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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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2 am

「什麼十六歲?」

看著齊藤的神情,須藤喝了口手中的葡萄酒。他自己內心深處,應該也和齊藤有相同的心情。

「當然是說御子柴小弟的年紀呀。」

「怎麼可能……這是真的嗎?」

「因為我把他交給帝都公會的文件拿來檢查過了,不會有錯的。」

須藤的話令齊藤啞然失聲。

(十六歲?如果說他是將近二十歲卻長得比較成熟,我還相信……但十六歲?不,等一下。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他的確有說自己是高中生……)

關於外表的年齡,靠表情或印象可以多少加以改變,靠化妝與服裝則可以大幅改變。依照狀況不同,有時候五十幾歲的男性甚至可以看起來像三十幾歲,當然反過來的情況也一樣。

那時候,由於情勢發展接二連三出乎意料,加上回到帝都後忙著收拾善後,所以那些事已經被他拋到腦後了。聽到須藤的話,現在他才拼起記憶片段。

「這麼一講,我才想起他的確有說過這一點……如果那是真的……他就是貨真價實的怪物了。」

齊藤直率地說出自己心底湧現的恐懼。

(如果他真的是十六歲,那麼他過去在日本究竟度過了怎樣的人生?這不是用個性或天賦就能解釋得通的……讓我覺得,他簡直就像很久以前,就做好被召喚的准備似的。)

和高中時代的齊藤相比,御子柴亮真這個人是完全超乎常理的。

漫長的沉默籠罩房間。齊藤一直看著無言沉思的須藤。

「好吧……關於今後的問題,我想了很多,御子柴小弟的事我們就暫且觀察一段時間吧。」

「也就是說?」

「要是隨便出手,總覺得我們會吃虧的樣子。我曾想過,如果發生什麼狀況,就派獵犬去收拾掉他。但既然齊藤老弟對他的評價這麼高,我會通知組織別對他出手……因為你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聞言,齊藤露出苦笑。

(獵犬……公會自豪的精銳部隊。他甚至已經考慮過,動用超越S級的那群怪物們了嗎……)

為了殺區區一個剛被召喚來的青年,這樣的戰力未免太大材小用了。須藤雖然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但組織對這次的事件應該相當重視吧。

(也對,組織的計劃正一步步順利進行中,將不確定因素排除掉也是正常的……但這麼做的結果會是?)

聽完剛剛齊藤的話,須藤似乎改變計劃了。

「不管如何,逃出帝國後,他第一件會做的事就是尋找回去地球的方法吧。」

齊藤默默點頭贊同須藤的話。回去地球,是組織內所有人不斷追求的夢想。

但正因為無法實現,所以才會稱之為夢。這一點,須藤與齊藤都再瞭解不過了。

「再過不久,御子柴就會陷入絕望。屆時,他將會選擇一條路走。要如何處置他,等知道他的決定後再來思考也不遲。我可不想隨便和一個有前途的年輕人為敵。」

「要讓他加入組織嗎?」

「現階段還不用。一切全看御子柴小弟的動向……囉。」

須藤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回答齊藤的疑問,接著轉變話題。

「不管御子柴小弟的事了,我們先來稍微討論一下今後的行動吧。」

「你要離開帝都嗎?」

「是啊,就跟齊藤老弟想的一樣。關於進攻查魯達王國的事前准備,也就是先前我和蓋亞西進行的那個計劃,其實皇帝陛下已經直接下令,要我加快進行了。」

這句話讓齊藤臉色一變。

「就是去擾亂羅賽裡雅王國……」

「沒錯,所以我要暫時離開帝都。好久沒有親自出馬了,我可是很期待呢。」

須藤說完,發出愉快的笑聲。

黃沙狂舞的多西沙漠裡,三個衣衫襤褸的旅人不斷往前走。

這裡是稱霸西方大陸北邊的大國——伊雷斯古拉王國。

位於伊雷斯古拉王國中心的多西沙漠,是約有十分之一國土面積、由沙與風所佔領的一塊土地。由於有分散各處的綠洲、貫穿南邊的山嶽地帶中央,以及流向大海的阿普歐河的加惠,並非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至少綠洲與阿普歐河沿岸皆是豐饒綠地,農業及畜牧業十分盛行。

此外,由於繞過沙漠會白白浪費許多天數,因此,現在的貿易路線多傾向橫跨廣大沙漠地帶。為了橫跨沙漠的商隊,分散各處的綠洲四周建造了一些城鎮,這些城鎮後來變成貿易轉運站,相當繁榮。

但這裡絕不是一塊安全的土地。

三人披蓋在身上的斗篷,顯示出他們的旅途一點都不和平。

「就在這座沙丘後面。」

蘿拉一手遮擋反射的陽光,一手指著悠然聳立在三人面前的沙丘。

越過沙丘後有一座綠洲,而沿著綠洲發展的城鎮正是這三個人的目的地。那個城鎮名叫米雷修,因地處貿易中心而繁榮。

由於貿易是利用阿普歐河進行,加上與位於河口的港鎮緊密相連,所以米雷修城的規模在伊雷斯古拉國內可說名列前茅。

俗話說得好,有物資聚集的地方,就會有人聚集。

然後,有人聚集的地方,情報也會比較豐富。

「那個人應該就在那裡吧……」

掀開為了擋住沙塵而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兜帽,面貌精悍的男人看向沙丘後的遼闊天空。

男人的眼中盛滿了哀傷,裡面有深沉的絕望與一絲希望。

他的名字叫御子柴亮真。

這個不幸的青年被奧德梅亞帝國已故的宮廷法術師蓋亞西‧渥朗多召喚,從和平的日本來到這個充滿混沌與戰亂的異世界。

「直接從結論說起吧。雖然我真心覺得你很可憐,但你是不可能回到原本世界去的。」

昏暗的房裡,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泛黃羊皮紙及書籍。

這裡就像是學者的房間。

連半個坐下來的地方都找不到,亮真三人只能直挺挺地站在桌子前,用懇求的眼神注視房間的主人。對方則是坐在椅子上,口中吐出了幾近殘酷無情的話語。

這個充滿黴味與濕氣的房間的主人,是一名穿著成套麻製衣物的女性。

年紀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容貌並沒有特別美麗或醜陋,五官也沒有多大的特色。

服裝方面也是如此。

她身上穿的,是在平民之中很普遍、常見的衣物。

硬要擠出一個特徵來說的話,就是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稍微能引人注意。

隨處可見的平凡女性。

這是許多見過她的人的感想。

可是,大家都無法從那平凡的外表,窺知這名女性的真正價值。

這名女性擁有的財寶,就是刻劃在她腦海中,西方大陸公認、屈指可數的豐富法術相關知識。那些知識決定了她不凡的身價。

因此,亮真才會越過危險的沙漠,造訪米雷修城。

為了去見被喻為『米雷修隱士』的安娜瑪麗亞,借用她的知識找出自己回去日本的方法……

「意思是,現在沒有那樣的技術對吧?」

亮真眼中浮現嘲弄之色。

逃過夏蒂娜的追擊後,這兩個月間,亮真四處探訪,尋找有名的法術師。

那些法術師們說的話,全跟安娜瑪麗亞如出一轍。

(這傢伙也一樣嗎……可惡!)

這次可能又以徒勞無功告終的預感,令亮真不滿地嘖了一聲。

可是,她接下去所說的話,卻超乎亮真的預料。

「不,不是因為沒有將人送還的技術,所以無法讓你回去,而是因為無法製造出送還技術,所以你才回不去。」

「你說什麼!」

這意想不到的話,令他發出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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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2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2 am

和瑪飛錫特姐妹一同旅行的這兩個月來,從沒見他如此憤怒。

為了尋找回去地球的方法,過去這兩個月裡,亮真三人完全不管公會的工作,一直不斷四處旅行拜訪有名的法術師。

亮真殺死蓋亞西,又被奧德梅亞帝國追捕,當然不可能找住在帝國勢力范圍內的那些法術師,因此排除了那些人……

但走訪各地之後,所有術師卻都給了相同的答案。

一言以蔽之,就是沒有回去的方法。

不過,也有人表示,是因為還沒研究出那樣的技術。

因此,亮真問他們:「你能研究出那個方法嗎?」

那些人異口同聲說了:

「我們研究不出來。」

在人數極少的文法術師之間,異世界召喚法術原本就是大家三緘其口的一種術法。即使知道有這樣的法術存在,清楚詳情的人也非常少,更別提亮真的願望是希望有人能拆解那個術式,製造出新的法術。因此,大家會遲疑、猶豫也是正常的。

這段時間以來,亮真不斷得到無情的答案。其中,有一個人列出了幾個法術師的名字,說那些人或許能研究出新的術法。

被列出名字的法術師之一,就是坐在眼前的女人——安娜瑪麗亞。

亮真想得很簡單,如果沒有那樣的技術,著手研發就行了。當然,他也有自知之明,這件事沒有嘴巴說得那麼簡單。

他已經做好心理准備,研發工作可能需要耗費以年為單位的時光,或是需求龐大的資金。

但如果是技術根本製造不出來,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他一邊戒備夏蒂娜的追蹤,一邊拚命躲開追兵的追捕、四處流浪的舉動,等於全都沒有意義了。

因此,亮真臉色丕變是很正常的。

「冷靜一點。不管你再怎麼激動,結論還是不會改變。」

縱使聽到亮真的怒吼,安娜瑪麗亞的神情依舊沒有改變。

據說她原本擔任某個國家的文官,卻因為國政問題而和大臣起沖突,因而辭官。現在大家終於明白原因了。

面對亮真魁梧的身軀所散發出的壓迫感,她始終一臉平淡。

那是女性身上少見的膽量。

明白逼迫這個人也沒有意義,亮真轉變了語氣。

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招致安娜瑪麗亞反感。

為了回地球去,他必須盡可能蒐集情報,或許日後可以派上用場。

「抱歉,是我失態了……我沒事。為什麼我無法回去?可以麻煩你解釋原因嗎?」

亮真死命壓抑住心底噴湧而出的憎恨與憤怒,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些話。

就算在這裡發出怒吼,也改變不了事實。

為了讓事情有一點進展,他需要的是理性而非怒氣。

可能是因為緊緊咬牙的關系,一股鐵鏽味在亮真嘴中擴散開來。

「理由很簡單……解釋理由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你對法術這個東西瞭解多少呢?」

「關於法術的瞭解……嗎?」

聽到對方的詢問,亮真腦海中浮現瑪飛錫特姐妹教導過的法術相關知識。

這個大地的生命體擁有一種名為生氣的獨特力量。而所謂的法術,就是操縱那股力量的技術總稱。

根據使用方法不同,這項技術又被分為三大類。

第一種,是讓自己體內的生氣在自己身體上發揮作用的武法術。

這一類法術不需要詠唱,由於能增強自身體能,用於近身戰時,可以發揮出壓倒性猛烈威力。

至於缺點,應該算是只能增強人類所擁有的基本能力。

也就是說,這個法術雖然可以強化肌肉與耐力,卻無法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變出火焰。

第二種是文法術,也是近似…現在奇幻小說中的魔法。

將自己的生氣奉獻給神、魔與精靈之類的非人存在,藉此暫時借用對方的部分力量。

雖然需要進行詠唱,不過卻能產生人類原本無法引發的現象,例如在空蕩蕩的半空中生出火焰、雷擊等等。

可以實現人力所無法達成的某些事,就是文法術的優點。

至於缺點,最大的一點就是需要詠唱。

雖說如果法術師的力量夠高,就可以省去必要的詠唱過程,但在進行近身戰的時候,根本沒時間給人慢吞吞地詠唱。文法術師要能發揮出真正實力,無論如何都必須和敵人保持一定程度的距離。

此外,希望得到神與魔之類的外力幫助,還必須具備祈求對象的相關知識及從中汲取的術法。

只可惜,能稱得上奧義的法術幾乎全被國家與部分當權者藏起來,無法簡單學到,再加上這個世界的人民識字率低且書籍非常昂貴,因此只有極少數人有能力看書學習。

也就是說,文法術要能在戰場上發揮力量,耗費的成本遠比武法術還要多很多。這也導致法術師雖然人數眾多,但能派上用場的文法術師卻非常少。

最後一種是賦予法術。

這是一種在不帶有生氣的寶劍或長槍等物品上雕刻術式,使用者將生氣灌入其中,藉以提升該物品強度,賦予它特殊效果的法術。

盡管不需要詠唱,但必須事先經由工匠的手在物品上刻下術式圖案,能發揮的效果也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不過,由於法術師以外的人也能雕刻術式,因此這種道具的生產數量還算不少。

理所當然的,根據效用與材質不同,其中也有相當昂貴且稀有的物品。但反過來說,那也代表了金錢的力量可以補足一切。

講白一點,就是每個種類都有出色的優點與極大的缺點,到頭來還是全看法術師所處的環境與本身的力量。

聽完亮真的解說,安娜瑪麗亞露出了微笑。

「沒錯。看來你似乎已經清楚基本知識了……那我問問你,你知道從異世界把人召喚過來的技術,是屬於哪種類別的嗎?」

安娜瑪麗亞臉上的笑容,就像老師在測驗一個成績不好的學生。聞言,亮真語氣不善地說:

「是……文法術。」

這個答案令安娜瑪麗亞用力點了點頭。

「沒錯。至於回到異世界,最大的問題點就在於要向誰奉獻生氣。」

「這是什麼意思?我現在就在這個世界,把我叫來這裡的,是這個世界的法術!只要向當初把我召喚到這個世界時的神明祈求,不就好了嗎!」

亮真的語氣非常不客氣。

總是冷靜自持、從不顯露情緒的那張臉上,浮現出罕見的焦躁與憤怒。

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因為亮真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來,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了。他的忍耐力瀕臨臨界點也是正常的。

但安娜瑪麗亞絲毫不為所動。

「想離開這個世界,確實可以辦到。」

「既然如此!」

不過,她接下去所說的話,卻將亢奮的亮真打入了絕望深淵。

「可是,你會永遠在時空的縫隙中漂流。」

「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瑪飛錫特姐妹的肩膀一震。

然而,即使亮真的話語和視線充滿滔天怒火,安娜瑪麗亞的眉毛連動都不動,毫不修飾自己的話。

「我說,你會永遠在時空的縫隙中漂流……也就是說,你如果不是死,就是落入比死還慘的境遇。」

「開什麼玩笑!」

剎那間,從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壓抑在亮真心底的某種東西迸裂了。

驚人的打擊聲響徹房間。

亮真握得死緊的拳頭陷入木桌裡,桌面布滿無數的裂痕。

這張桌子看起來相當昂貴,但此刻亮真一點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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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2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3 am

要是不找個東西發洩,他的拳頭可能會將坐在自己面前的安娜瑪麗亞的臉龐打裂。

「亮真大人!」

「您的手!」

安靜侍立在亮真身後的瑪飛錫特姐妹發出尖叫。

可能是捶向桌子時沒有斟酌力道,導致皮膚裂傷,紅黑色的血液從亮真的拳頭滴落地板。

「亮真大人,您的手!莎拉,拿干淨的布出來!」

「吵死人了!滾開!」

他揮開沖過來想進行治療的瑪飛錫特姐妹,無視滴滴答答的血滴,狠狠瞪著安娜瑪麗亞。

「喂,有種你再說一次。」

壓抑低沉的聲音,宛如從地底深處傳來。

他的眼中滿是陰暗冰冷的憎恨,聲音裡挾帶著明顯的殺意。

對年長者的禮儀以及瑪飛錫特姐妹擔憂的視線,此時全被他拋諸腦後。

到目前為止一直死命壓抑的情緒,令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如今在眾人面前的,是雙眼赤紅、陷入瘋狂的一隻惡鬼。

「不管你再怎麼恐嚇,結果都不會改變。你注定無法回到原本所在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裡大地世界。」

「裡大地世界?」

「沒錯,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在我們這裡被稱之為裡大地世界。意指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也就是大地世界的反面。」

聽到從頭到尾神色如常的安娜瑪麗亞的話,亮真的內心逐漸恢復冷靜。

因為,不管他再怎麼憤怒,結論還是不會改變。

既然如此,聆聽安娜瑪麗亞的話才是現在的第一優先。

(冷靜一點,我現在需要的是情報。)

安娜瑪麗亞沒有任何過錯。亮真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她冷酷的話語打碎了自己的希望,令他內心湧出對她的憤怒與憎恨。

所以,亮真極力思考留安娜瑪麗亞一命的好處。

他拚命切換大腦的思考模式,告訴自己,為了活下來,就需要她的情報。

(這個世界是大地世界,而地球則是裡大地世界嗎……想想也對,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人所命名的……)

這種事在現實世界隨處可見。

就好比明明太陽將其光芒平等灑落在每個國度,卻有國家把名字取為日之本;又或者地球明明是圓的,卻有國家認為自己在世界正中心,取名為中華。

命名的時候,如果有表與裡,人類的心理自然會把自己居住的世界視為表。

看到亮真臉上的怒氣消退了,安娜瑪麗亞繼續往下說:

「名稱中的表裡,指的當然不是物理方面的表與裡。因為有人類居住的異世界,至今只找到你們住的與我們住的兩個世界,所以以前的人為了方便就這樣命名了。」

「哪邊是表裡我不在乎,我無法回去的理由是什麼?」

聞言,安娜瑪麗亞聳聳肩回答。

「理由很簡單啊。從裡大地把人召喚到大地,必須向存在於大地的神祇獻上生氣,取得進行召喚的許可。那是因為這個世界有結界包覆,阻擋外物的入侵。而那樣的結界,裡大地也有。」

「給我等一下……有結界包覆的事暫且不管。現在的事實是,我已經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來了。只要向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的神祇祈求,讓訑送我回去不就好了嗎?」

正常來說,既然能進來,應該也能出去才對。

「你錯了。能不能進入結界,全看存在於該世界的神祇是否同意。也就是說,當離開大地後,你必須得到在裡大地張設結界的那位神祇的允許,才能進入裡大地。」

亮真轉換大腦的思考模式,讓安娜瑪麗亞的說明變得更加清楚好懂。

(離開時很自由,但進入時卻變成許可制……這不就跟在房門會自動上鎖的飯店裡,被鎖在房間外的狀況一樣嗎?)

飯店旅館經常採用房門自動上鎖系統。

從房裡可以輕松開啟房門,但門一關上後就會自動上鎖,想從外面進房必須要有鑰匙。

把兩個世界當成飯店與房間,時空縫隙當成飯店走廊,這樣或許比較容易想像。

(這麼說,房間鑰匙就是神祇的名字嗎……真是棘手。)

但現實和飯店不同。第一點,現實不可能發生打個電話到櫃台,就能請人來開房間門的那種便宜事。第二點,萬一淪落到漂流在時空縫隙中,性命會有危險。

「也就是說,如果只是想穿越大地這邊的結界,沒有問題,但想越過裡大地那邊的結界卻是不可能的。我的下場會是在時空的縫隙中漂流,然後死亡嗎……」

「哎,就是那麼回事。遺憾的是,目前沒半個人從時空縫隙中生還,所以也不清楚那裡的實際情況是怎樣。你只要大致瞭解這些就夠了。」

面對亮真的詢問,安娜瑪麗亞神色如常地點點頭。

「既然這樣,只要知道張設裡大地結界的神祇名字,不就好了嗎?」

亮真張口反駁她,但腦海深處已經預料到對方的回答了。

雖然不清楚大地世界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召喚地球人,但能肯定絕非只有十年、二十年前的短暫時間。

恐怕甚至不只一、兩百年的歲月了。

這也代表過去幾百年來,最少也有數以萬計的人從地球被強硬召喚到大地世界來。為了放到戰爭中作為隨意糟蹋的棋子。

在那些被召喚的人們裡,應該也有幾個人和亮真一樣從召喚者手中逃脫,計劃返回地球去吧?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亮真不是想回地球的第一個地球人。

安娜瑪麗亞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褪了色的厚重書籍,放到滿是裂痕的桌上。

「這是你們異世界人到目前為止返回原本世界的紀錄。」

翻開那本厚度幾乎媲美廣辭苑的書,安娜瑪麗亞靜靜地接下去說:

「編組送回術式並不難,但只靠術式,你是無法回歸原本的世界的。」

她翻到書籍的某一頁,遞到亮真面前。

「這裡記載了你的世界的神祇名字。凡是使用了記載在這裡的神祇名字的術法,都已經確定沒有效果。」

「意思是說……除非我知道這些以外的神祇名字……」

「否則你就不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安娜瑪麗亞的殘忍宣告,刺向亮真的胸膛。

他連拿帶搶地拿過書籍夾在腋下,在城裡的道具屋購入大量羊皮紙與墨水,然後邁步朝旅館的房間走去。

「月讀、須佐之男、天照……耶和華、雅威……因陀羅、阿耆尼、千手觀音……」

這些都是自古就被當成神話流傳的砷祇名字。

書中記載了數不盡的神祇名字,包括每個人都曾經耳聞的有名神祇,以及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默默無名的神祇。

接在波賽頓這個名字後面的是奧丁,書中名字的排列看起來毫無條理可言。

想必是前人們無視民族與宗教,宛如病急亂投醫似地嘗試了各式各樣的神祇名字吧。

「可惡!誰會死心啊!我絕對要回去。」

這樣的想法一直推動著亮真的行動。

縱使明白這是一個不太有勝算的賭注,他還是欺騙自己的心,只要不放棄,希望就不會是零……

亮真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瑪飛錫特姐妹就站在房門前面。

兩人的視線望著房門。

從安娜瑪麗亞家回來後,亮真臉上便露出了深深的哀傷,令瑪飛錫特姐妹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已經過了五個小時了……」

聽到莎拉的話,蘿拉默默地點頭。

現在已經是深夜。這個時間點,許多人早就進入夢鄉。

「亮真大人……」

亮真的心情,瑪飛錫特姐妹再瞭解不過了。

如果換成自己遇上亮真的遭遇,會變成怎樣?光是想像,她們就開始發抖。

但這對姐妹無法拯救亮真。

她們能做的,只有待在房間外一心為亮真擔憂而已。

不知不覺間,朝陽的光芒從窗外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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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2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3 am

天亮了。

瑪飛錫特姐妹看了看彼此,抱著決心敲響亮真的房門。

她們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著特別拜託旅館老闆烹調的宵夜。

結果,從昨晚到現在黎明,亮真不曾踏出房間半步。

她們提出的晚餐邀請及宵夜慰問全被無視,越過房門傳來的,唯有他埋頭翻閱從安娜瑪麗亞手中借來的書籍的細微聲響。

由於熬夜,姐妹兩人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

不過,由於亮真彷彿被什麼東西附身似地翻開書籍,她們心中只充滿著對他身體狀況的擔憂。

這次,她們用略強的力道敲門。

盡管不想打擾亮真查數據,但從昨晚開始,他就沒吃晚餐與宵夜,甚至連喝的都沒碰過,她們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亮真大人……?」

蘿拉隔著門板戰戰兢兢地開口,但亮真果然沒有回應,只有翻書聲隱約傳了出來。

到後來,連那個聲音也沒了。

「莎拉……」

「我知道……只能動手了,姐姐。」

瑪飛錫特姐妹彼此頷首示意,隨即將手上的托盤放到地面,轉身面向木製房門。

她們深吸一口氣,蹲低身體。

下一刻,以武法術強化身體的兩人,舉腳踹飛那扇厚重的木門,就宛如用榔頭轟碎了一樣,發出驚人巨響。

「「亮真大人!」」

她們一邊叫著亮真的名字,一邊沖進去。整個房間被深沉的黑暗所籠罩。

雖然有太陽光芒從窗外照射進來,但裡面的空氣還是異常陰暗冰冷。

很明顯的,這是由於坐在房內的某個男人散發出的某種氣息所影響。

「亮真大人……?」

陰郁的氣氛下,莎拉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

但是,亮真不理會踢破房門闖進來的瑪飛錫特姐妹,雙眼一直盯著桌面。

那本書看起來被反復翻閱了好幾次。

有一部分的書頁都磨破了上面還沾了汗漬、起了皺褶。

桌上與地板散落無數紙張,寫在紙上的名字全都畫了橫線。

(這是……亮真大人先把自己所知的神祇名字寫下來,然後再檢查書上是否有記載吧……)

蘿拉掃一眼,就看到至少有幾十張紙散落。

「姐姐……」

莎拉將掉在地上的兩張紙遞給蘿拉。

紙張正反面全寫滿了名字,也全部畫了橫線。

仔細一看,那些紙上全以同樣的排列順序寫了相同的名字。

「這是……」

聽到莎拉的低語,蘿拉點點頭。

亮真將自己知道的神祇名字全部羅列出來,然後檢查那些名字有沒有被記載在書籍裡,有的話就用橫線劃掉。

然後,等全部劃掉後,為了確認有沒有看錯的、書籍沒有記載到的、遺漏沒看到的,他又再從頭檢查一次。

不停檢查、檢查、再檢查……只為了尋找不可能存在的一線希望。

「……去……」

亮真口中發出細微的輕喃。

「亮真大人?」

「我……回不去……」

這一次,姐妹倆都清楚聽見了。

「回不去……回不去……回不去……」

亮真口中發出的聲音愈來愈清楚響亮。

他繃緊全身,肌肉賁起。

與此同時,房間裡的黑暗氛圍變得更陰暗深沉。

亮真臉上浮現出憎恨與憤怒,以及無盡的絕望。

他的怒氣並非針對特定某人。

耶股憤怒與憎恨針對的是這整個世界。

憤怒化為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憎恨化為銳利無比的冰刃。

亮真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來,已經過了兩個月。他這段時間裡拚命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切斷了名為理性的鎖鏈。

「姐姐!」

「我知道!」

瑪飛錫特姐妹沖進房間以後,就一直感到很不對勁。

他們對亮真的印象是強悍、冷靜且冷酷,同時又很溫柔。

可是,現在在她們眼前的亮真卻顯得很空虛、脆弱、不安,同時又讓看到他的人產生一股不祥的驚悚感。

兩人沉默相對,彼此點了點頭後,輕柔地將亮真的頭擁入胸口。

宛如哄著小嬰兒般。

就像要讓傷心哭泣的小孩子感到安心似的。

「不要緊的,亮真大人,您有我們。我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籠罩整個房間的陰暗沉重氛圍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溫暖的陽光灑入屋內。

將臉埋在姐妹胸口的亮真,已經沉入舒服的夢鄉中。

「姐姐,把他搬到床上比較好吧?」

莎拉看向亮真,開口說道。

「也對……麻煩你抱那一邊,我們把亮真大人搬到床上吧。」

兩人抱起超過一百公斤的龐大身軀,費了一番功夫後,總算讓亮真睡到床鋪上。

「接著該怎麼辦?」

莎拉看向被破壞的房門。

雖然當時她們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過,身體經由法術強化後,厚重的木製房門被她們踢成了碎片。

世上應該沒有半家旅館,會無視這麼顯眼的破壞痕跡吧。

「熬夜一整晚,也該累了,沒睡到傍晚他肯定不會醒來……房門的問題,我們去和旅館老闆談談,付錢賠償,請對方稍微睜隻眼閉隻眼吧。」

蘿拉語帶猶豫地說,然後看往躺在床上的亮真。

「亮真大人……好可怕……」

莎拉低聲說道。

她的眼中浮現微微的懼怕。

「是啊……不過,那又如何……我們是被亮真大人救出來的,所以我們是屬於他的。我們只要想著如何為亮真大人竭盡全力就夠了。」

真要說怕不怕的話,蘿拉其實也覺得亮真露出的神情很恐怖。

人被絕望所支配後產生的癲狂,很容易令見者心底充滿恐懼。

即使如此,這兩人還是沒想過拋棄亮真。

這份感情究竟是感謝亮真將她們從盜賊們的魔掌中救出的報恩之情,或者是愛情呢?

她們本身也判斷不出來。

「嗯,你說得對……姐姐。」

莎拉點頭贊同蘿拉的話,然後再度看向在床上沉睡中的主人。

她露出溫柔的笑容,祈求靜靜沉眠的主人能獲得平靜。

(這裡是……哪裡?)

亮真的意識處在一片深沉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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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4 am

那是一片陰暗冰冷,幾乎連心髒也要結凍的黑暗。

只有他一人獨自飄浮在虛空中。

(我……對了!我應該在旅館房間裡查數據才對。)

亮真的頭腦逐漸清晰起來。

「這裡是你的心底。」

毫無感情的冷淡聲音傳入亮真耳中。

(心底……也就是在我的腦中嗎?)

一道聲音解答了亮真的疑惑。

「沒錯。」

(我沒有開口講話吧?)

「因為這裡是你心底,所以語言沒有用處。」

(但你正在說話啊?)

「不,那只是你認為如此。」

(你是什麼東西?)

「我嗎?我是最靠近你、最瞭解你的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現在還不是時候……總有一天,你自己會找到答案。」

說完,這道聲音反問亮真:

「你想要什麼?」

亮真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說出心中最大的願望。

(我……想回去。我想再次見到飛鳥和爺爺,回到原本的生活。)

坦白講,亮真過去的生活絕對不算一帆風順。

他天生的堅強意志與強健體魄總是令別人感到有壓力,因而被排斥。

因為比其他人強悍,亮真總是被眾人畏懼與排擠。

不過,家人一直愛護支持著他。

雖然爺爺老是痛罵他,卻將沒有父母的他養育長大。

盡管一起長大的表妹飛鳥和他同年,卻老是以一副姐姐的姿態照顧他。

縱使有人因為恐懼而排擠亮真,但他身邊也有給予自己愛護與疼愛的人。

「但那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你自己不也確認過了嗎?」

這道聲音無情地打碎亮真的心願。

(我回不去嗎?我再也回不到那樣的生活嗎?)

「你無法回去。雖然可能性不是零,不過,如果你不下定決心付出驚人的犧牲,就只能純粹靠運氣而已。你早就明白了。之後,就看你能否下定決心做出犧牲,還是死心放棄。」

(什麼?你指哪方面?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即使明白這聲音說的話是對的,亮真還是死命裝作不明白。

「你已經認清並明了一切了……只不過是不想承認那個答案罷了。」

聲音來源以冰冷的音調,毫不留情地點破亮真的謊言。

如果亮真的內心就是這道冷淡聲音的本尊,這樣的回答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管再怎麼會說謊,人都無法欺騙自己……

(我……我……)

冰冷聲音的指摘,令亮真啞口無言。

「如果你將憤怒釋放出來,甚至可以毀滅這個世界。你被強行召喚到這個大地世界,被迫參加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戰爭,這些都是誰害的?」

(是……那個混賬與帝國的傢伙們。)

聽到聲音的詢問,他腦中浮現蓋亞西的臉孔。

將亮真召喚到這個戰亂世界,想把他當成方便的戰爭道具,一切的開端都是那個老人。

「不對。問題根源是這個世界的構成。這是以你們,也就是來自地球的人的犧牲為基礎而構成的扭曲世界。」

聲音否定了亮真的答案。

(扭曲世界……?)

「沒錯。這個世界是以搶奪而形成的!破壞這裡,殺光這裡,侵佔這裡,奪回被剝奪的東西,你有權利做這些事!」

(我有……權利嗎?)

這是一個甜美至極的誘惑。

聲音引誘亮真釋放長年來壓抑在心底的慾望。

(我……)

壓抑的情緒化成了激蕩的洪流。

亮真找不到明確的原因。

不知不覺間,為何感到憤怒的某部分原因,從他心中消失了。

他就只是為了生氣而生氣,為了憎恨而憎恨。

事情的是非對錯不見了,道德倫理消失了。

憎恨與憤怒不斷從亮真心底噴湧而出。

剛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還處於一頭霧水的情況下,他為了保護自己,做好即使殺了對方也在所不惜的覺悟。當時為了應對緊急狀況,他暫時封閉了道德倫理觀。但現在的狀況和那時候相比,有根本上的不同。

如果繼續維持這種狀態,御子柴亮真這個人將會舍棄人類之心,化為一隻被憤怒與憎恨所操控的惡鬼。

然而,就在亮真受到冰冷聲音的引誘,准備點頭的時候,瑪飛錫特姐妹的聲音在這個世界響起。

「不要緊的,亮真大人,您有我們。我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那是一句溫暖柔和、令人感到安心的話語。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亮真再度失去意識,從黑暗世界中消失。

「哼,沒有解放我就回去了嗎……罷了,無所謂。反正再怎麼不甘願,總有一天你還是要做出選擇,看是戰勝我,還是被我吞噬……不管哪一種,都由你決定……因為我就是你。」

亮真消失後的黑暗中,只剩冰冷的聲音回蕩。

亮真在床上醒來時,太陽已經下山,窗外開始被夜幕籠罩。

「唔……唔嗯……呃,那個洞是怎麼回事?」

用力地伸個懶腰後,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覺得睡醒後神清氣爽。

可是,環顧四周,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卻是房門被破壞的淒慘模樣,徹底破壞了心曠神怡的感覺。

門板遭人狠狠打破,走廊的照明光線從巨大的破洞射進房內。

接著引起亮真注意的,是他的所在位置。

印象中,他原本應該在桌子前查數據的,為什麼會跑到床鋪上睡覺。

不只如此,他發現放在房間裡的行李也不見了。

(裝錢的袋子還在,所以沒什麼大問題……)

代替錢包的錢袋就藏在懷中,亮真一邊檢查袋子重量,一邊看著宛如被洗劫過、一片狼藉的房間,感到非常不解。

(算了,晚點問問蘿拉她們就知道了……先不管這個了,肚子好餓啊。)

亮真過去將近一天的時間都處於絕食狀態,會感到飢餓也很正常。

這時候,一股讓人食指大動的美味香氣,從門板上的空洞飄了進來,引起他的注意。

樓下的餐廳似乎正在烹煮食物。

不管是門破了個洞也好,還是自己如何睡到床上也罷,眾多令人在意的疑點全都比不上肚子餓。

亮真稍微梳理了下凌亂的頭發,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後,隨即邁步往樓下走。

「哦!你終於醒啦。」

旅館老闆朝下樓的亮真打了聲招呼。

他似乎正在整理賬簿。

「啊啊,您好,我醒來了。」

除了辦理入住時打過照面,平日亮真並沒有和對方打過招呼。不過,老闆還是帶著笑容開口道:

「關於房間的修理費用,和你同行的女孩給的錢已經夠了,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老闆親切的話語令亮真露出詫異的表情。

直到剛剛他都還在睡覺,所以當然不明白自己目前所處的狀況。

「啊啊,我都忘了,你一直睡到剛剛才醒。既然如此,詳細情形你就去問那兩個女孩吧,因為她們是為了你才把門弄壞的。」

「喔……」

亮真用模糊的答案回應老闆。

「不管怎樣,我已經拿到賠償金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今晚就搬到新的房間去吧。行李的部分,那兩個人已經先拿過去了。」

看來是要換個房間住了。

亮真也不想睡在一間房門壞掉、沒有隱私的房間裡,所以沒有異議。

「好的。」

「啊啊,對了!你從昨天開始就沒吃東西吧……內人煮了燉肉,你拿去房間吃吧。」

說完,旅館老闆呼喚在廚房裡的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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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個小哥起床了,幫他准備吃的。」

幾乎在老闆說話的同時,上了年紀的胖胖老闆娘也從廚房端著托盤走出來。

「來了!用不著吼那麼大聲,我早就准備好了。」

她似乎是聽到亮真與老闆的對話後,就已經准備好東西了。

「喏!這些給你。」

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同一時間,托盤被遞到亮真面前。

精心烹煮過的燉肉香氣四溢,引人流口水。

籃子裡堆得高高的面包似乎也是剛烤好的。

但亮真感到納悶不解。

因為托盤上放了三人份的餐點。

盛在大得誇張的盤子裡的燉肉,毫無疑問應該是亮真的份。

但就算考慮到亮真的飢餓程度而多准備一份,也沒必要特別使用不同的盤子,只要裝在小鍋子裡就夠了。

那麼,托盤上放了三個盤子是什麼意思?

亮真臉上滿是疑惑,驀地,右小腿受到了輕微攻擊。

「那些是小姑娘們的份啦!」

亮真是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體重超過一百公斤的魁梧巨漢。

小腿被女人踢一下,根本不痛不癢。但突然被踢,讓亮真露出驚愕的表情,老闆娘皺著眉頭直言道:

「我說你啊!到底想讓那兩侗女孩操多少心,啊啊?虧你側頭長那麼大。」

亮真的表情似乎讓老闆娘很不滿。

老闆娘又對滿頭問號的他重復說了一次:

「我是不知道你在調查什麼,不過昨天看你回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晚餐也不吃宵夜……你不吃飯是你家的事!但你不吃,那兩個孩子說自己也不能吃,所以她們也一直都沒吃東西,你知道嗎?」

「咦?她們沒吃嗎?」

聽到這些話,亮真瞬間臉色一變。

他沒料到連那兩個人都沒吃東西。

「唉,男人總是這樣……你給我聽好了!那兩個孩子也差不多該醒了!你把這些帶去房間,和她們一起吃!」

老闆娘用力地嘆了口氣,聳了聳肩膀,一邊搖頭一邊回廚房去,神情彷彿在說真是受夠了。

「總之,你不是孤獨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不過要是太鑽牛角尖,小心失去其他重要的東西喔。」

老闆輕拍了拍愣在原地的亮真的肩膀,然後就回頭繼續整理賬簿了。

那是年長者送給迷失道路的年輕人的忠告。

老闆的話聽起來雖然輕描淡寫,卻深深刺痛了亮真的心。

(我……)

他們夫妻倆所說的話,在亮真腦中不停盤旋。

先前他一心想著要回地球,為了這個目的四處跋涉,但這一刻他卻強烈意識到,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蘿拉姐妹就一直在背後支持著自己。

(原來我一直沒注意周圍的人啊……)

這個想法揪痛了亮真的心。

對亮真而言,這個世界只有痛苦。

被強迫召喚而來的他,怎樣也不可能喜歡上這個世界。

甚至講白一點,他很憎恨這個世界。

當然也包括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們。

可是,不知不覺間,在背後支持著亮真的,卻是他所憎恨的這個世界的人們。

仔細回想起來,在奧德梅亞帝都遇到的小巷餐廳的老闆娘,在公會幫他辦理注冊手續的櫃台小姐,都指導過一無所知的亮真。

指導他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各種必知事物。

那就是人與人的連結。

說到底,人類是無法獨自存活的。

不管再怎麼討厭這個世界,這個事實還是無法改變。

掌管命運的神明真是殘酷又愛捉弄人。

而且它肯定也是本性扭曲、愛諷刺人的傢伙。

神明強行奪走亮真侰賴的家人後,卻又給了他瑪飛錫特姐妹這兩位地位無可取代的少女。

他猶豫不決地敲響了那對姐妹的房門。

「請稍等一下……」

蘿拉穩重的聲音從房門另一邊傳來。

「是我。方便打擾一下嗎?」

「啊!我馬上開門。」

知道來人是亮真,莎拉迅速打開門。

為了不讓托盤上的食物溢出來,亮真慢慢走進瑪飛錫特姐妹的房裡。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莎拉訝異地看著亮真的臉。

蘿拉坐在擺放於房間最裡面的床鋪上,臉上也帶著一樣的表情。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們要不要一起吃飯?」

亮真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桌上,露出靦腆的笑容。見狀,姐妹兩人帶著燦爛的笑容點頭回應。

這一天,亮真和瑪飛錫特姐妹一同享用的餐點雖然怎樣都稱不上豐盛,卻是他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後,感到最溫暖美味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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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6 am

第一章 襲擊者

陰暗的森林裡,三條人影踮著腳尖往深處前進。

這裡是橫亙於西方大陸、最大貿易的城市——弗沙德北方的森林地帶。

屬於離主要幹道甚遠,離最近村莊也要數天行程的偏遠地區。

(沒想到爺爺教導的技能會這麼有用……)

亮真盡可能隱藏氣息,撥開樹叢往前走。他一邊感受著跟隨在後頭保護他背後安全的瑪飛錫特姐妹的氣息,一邊在心中想著。

所謂的古武術,是將士兵在戰場上存活的各種技巧進行系統化。

裡面不光是學習與敵人對戰的方法。

還有為了完成偵查任務,而必須消除自己氣息及察覺敵人氣息的方法、在穿著盔甲的狀態下游泳的方法,乃至使用野生藥草的醫術等等,為了在戰場上存活,必須學習所有一切必備知識。

(那時候,我一心只想著那些東西哪時會用到啊……說起來真是諷刺。放在日本毫無意義的那些技術,在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後終於派上了用場。)

聽到古武術,有人會想到柔術與劍術。就某方面來說算是正確的。

現代社會留存的門派,大多是戰國時代終結後才進行系統化。

然後,隨著進入太平時代,那些技術也逐漸變得專業且洗練。

最後,柔術升華成柔道,劍術升華成劍道。但其中有許多技術在過程裡被視為沒用而淘汰,或是即使記載在教科書中,也無人能將之實際應用。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中,御子柴亮真的爺爺把自古流傳下來的家傳技法,毫無保留地全部傳給亮真。

那些技法裡,也有許多現代絕對用不到,或是不能使用的。

亮真教導瑪飛錫特姐妹的步法,就是現代逐漸消失的技巧之一。

日常生活食糧全仰賴森林狩獵的人們,理所當然要懂得消除氣息與腳步聲的技術。

如果無法辦到,不只獵物會脫逃,自己也會暴露在危險中。

但現代許多人將居住地點遷到了城鎮,如果這個技術現今遺留存,大概也僅有在東北地方被稱為「又鬼」的一小群獵人們知曉而已吧。否則,就是專門打游擊戰的軍方特殊部隊之類的才會知道。

不管如何,現代社會裡,並不需要在森林裡存活的技巧。

隨著自然環境消失,那些技術雖說在地球上屬於先進國家的日本已經用不到,不過在這個無人開發的地區還很多的大地世界卻能大大派上用場。

在自己本該生活的日本,那些技術毫無用處。

但那些無用且沒意義的技術,現在卻讓亮真得以繼續活下去。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充滿諷刺的命運,令御子柴亮真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走在前面的亮真舉起右手,停下了腳步。

(在前面……和以往一樣,我當誘餌希望引起對方注意。你們兩人從左右找機會夾擊……行動!)

亮真連頭都沒有回,默默以手勢向瑪飛錫特姐妹發送暗號,然後從綁在腰上的皮帶裡拿出環刃。

他感覺到瑪飛錫特姐妹已經遵照暗號行動,氣息在他背後逐漸消失。

這個必勝戰術他們已經反復施行過很多次,大家都牢記於心了。

在亮真視線彼端蠢蠢欲動的,是一隻螳螂。

細瘦緊實的綠色身體配上一對巨大的鐮刀。

外型和生長在地球上的螳螂沒什麼兩樣。

要論不同之處,只有一個。那就是眼前的螳螂很巨大,應該超過了一百五十公分。

大螳螂。

擁有『綠林殺手』之別稱,老練的冒險者們畏懼的怪物之一。

地球上被稱為螳螂的昆蟲不管再怎麼大,頂多也只有十幾公分,而眼前的螳螂卻完全顛覆了那個常識。

亮真的位置只看得到它的背影,對方似乎正埋頭吃東西。大螳螂的腳正壓在一隻被砍得支離破碎的狼的下半身。

亮真的身體如弓般繃緊曲起,環刃劃破空氣朝大螳螂飛去。

即使昆蟲的復眼擁有全方位視野,也無法清楚看見掠過陰暗森林的樹木縫隙、朝自己快速飛來的環刃。

下一秒,環刃深深刺入毫無防備的大螳螂的背部。

不知道它究竟有沒有感覺到疼痛——

大螳螂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叫聲,只是將前腳抱著的獵物丟到一旁,然後轉身面向亮真的方向,張開合起的翅膀威嚇打擾自己用餐的無禮敵人。

那雙眼睛很冰冷。

昆蟲特有的玻璃球般的眼睛裡毫無任何感情。

但大螳螂那遭偷襲受傷而怒不可遏的情緒,傳達給亮真了。

(就是這樣,繼續看我這邊!我是你的敵人。)

大螳螂像拳擊手一樣將前腳舉到面前,一邊加強防禦,一邊尋找攻擊亮真的縫隙。

以求一擊必殺。

它堅韌的嘴被狼血染成一片鮮紅。

一對鋸齒狀鐮刀墊伏著,渴求新獵物的鮮血。

(看來無法從正面進攻了……)

為了牽制,亮真甩手丟出兩個環刃。然而,都被大螳螂用前腳打飛了。

不愧是能輕松切開獵物身軀的武器。

把鐵制環刀打飛,對大螳螂來說似乎小事一樁。

亮真將腰間的長劍靜靜從劍鞘中拔出,將刀身擺在右腋,用身體擋住。

脅構。

這是觀察對方動態,跟著隨機應變的架式。

期間,亮真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大螳螂。

因為他明白,縱使它在十公尺外的距離,但只要自己一挪開視線,它就會朝自己發動攻擊。

不管是野獸還是昆蟲,都是在獵物露出破綻的瞬間撲過去的。

(很好……再繼續注意我吧!)

雙方互瞪的時間只有短短十秒左右。

亮真保持著脅構的架式,迅速縮短雙方之間的距離。

然後,大螳螂彷彿回應亮真般,舉起了前腳。

綠色的龐大身軀拍動翅膀,迅速飛到天上。

它帶著全身的重量,使出所有力氣毫不留情地朝亮真頭頂發動攻擊,亮真用劍接了下來。

鈍痛竄過全身。

為了正面擋住大螳螂龐大的身軀,亮真身上經過鍛煉的肌肉全都用力賁起。

他屏住呼吸,臉上一片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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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6 am

大螳螂加重力道,想直接壓扁亮真。

長劍與鐮刀勢均力敵。

雙方都不敢放鬆力氣。

只要有片刻鬆手,就會被直接打趴在地。

大螳螂憑著本能察覺到這一點,一心想著如何打死眼前的獵物。

這麼一來,復眼的寬廣視野也就沒作用了。

注意力集中在一點上。

不知道那樣的舉動會危害到自己的性命,大螳螂慢慢將銳利的下顎朝亮真的臉靠過去。

「就是現在!」

隨著亮真發出指令,瑪飛錫特姐妹同時從左右樹叢中跳出來。

兩人的劍發出嗡鳴,朝大螳螂刺去。

瑪飛錫特姐妹的生氣化為激流,流入第一脈輪會陰的昆達裡尼脈輪,使她們的身體充滿超越人類的力量。

兩人的目標是支撐大螳螂龐大身軀的四隻腳。

不管擁有多麼強韌的生命力與敏捷度,左右兩邊突然遭受偷襲,大螳螂根本防禦不了。

經由武法術強化過的姐妹,帶著風嘯聲發動攻擊。

劍刃砍進大螳螂粗壯堅硬的關節,一口氣切斷了它的腳。

「莎拉繼續攻擊其他的腳,蘿拉攻擊身體!」

腳被砍斷,大螳螂無法維持平衡。亮真一邊砍斷它的前腳,一邊謹慎地叫著。

實戰時,確信自己贏得勝利的瞬間才是最危險的時刻。

必須徹底了結敵人。或許有人會覺得,這樣的作法未免膽小過頭了。

但亮真憑著本能領悟到,沒有那種觀念的人,是無法在這個大地世界存活下去的。

「就這樣一口氣收拾它吧。因為這傢伙超級難纏的!」

螳螂被砍下來的腳在地面一跳一跳地抖動著,亮真瞥了一眼,朝瑪飛錫特姐妹大吼。

昆蟲的生命力在所有生物裡是數一數二的強韌。

不管在地球或是大地世界都一樣。

即使頭被砍飛,在生命機能完全停止之前,它們還是能不受影響地進行攻擊。

因此,就算把腳全部砍斷了,也絕不能掉以輕心。

話說回來,依照現在的狀況,只要沒發生任何意外,亮真三人就贏定了。

本來,身體被劍刺中,大螳螂會毫不猶豫立刻反擊。但現在,它最大的武器前腳鐮刀與四肢都被從身體切斷了,所以根本沒辦法反擊。

最後就剩徹底殺了它而已。

亮真不發一語,舉劍刺進大螳螂頭部,並且在傷口裡攪挖。

剛開始,大螳螂還不停掙扎抽動,最後那龐大的身軀慢慢靜止了下來。

(這種感覺真讓人欲罷不能。如果生活在安全舒適的日本,根本享受不到……但是……)

以命搏命的快感。

亮真露出猙獰的笑容,俯視大螳螂的屍體,彷彿正在品味生死瞬間所帶來的活著的實感。

那就是御子柴亮真這個人類已經被大地世界所同化的證據。

可是,與此同時,亮真卻又感覺心底有根難以消化的尖刺。

(以後我該怎麼辦才好?)

抱著快樂與空虛兩種完全相反的心情,亮真迅速且利落地肢解獵物。

離開米雷修城後,亮真三人來到位於東部的米斯托王國首屆一指的港城弗沙德。

看過向安娜瑪麗亞借來的書,得知回去日本的可能性趨近於零之後,亮真不再尋求回家的方法,開始思考在這個世界生活的事。

不管怎樣哭泣喊叫,現實都不會改變。

直視這一點後,亮真心境有了重大變化。

而瑪飛錫特姐妹對亮真的獻身式愛情,也大大影響了他的心境變化。

可是,亮真活在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目標。

要是以勇者的身份被召喚過來,至少有個明確的目標,心情上也會比較輕松。但現在的亮真並沒有稱得上人生目標的事物。

被召喚到大地世界之前,他的某部分生活環境雖然特殊,但大抵上還是能享受普通的高中生活。

因此,也和一般人一樣擁有夢想與希望。

而那些夢想與希望,卻只適用於日本的環境框架裡。

在文化與文明度低劣到根本不能拿來與日本相比的大地世界,那些都是不可能實現的夢。

硬要找一個目標的話,亮真想對把他召喚到這個淒慘戰亂世界的奧德梅亞帝國進行復仇。然而,召喚者蓋亞西已經被他親手殺死,而且想報復一個國家,他的力量實在太微薄了。即使他以個人之力殺死皇帝,也無法殺死國家這種龐大體系。

現在先養精蓄銳,總有一天他會完成復仇計劃。

既然無法回去日本,這件事他並不打算放棄。

可是把復仇當成人生目標,未免太悲慘了。

復仇是人生的重大目標之一,但如果一心只想著復仇,總有一天會變成惡鬼。

因此,亮真一邊接受公會委託,一邊賺錢,同時在大陸上四處旅行。

他認為,用自己的眼睛看遍各地,累積各式各樣的經驗,應該會對自己有所幫助。

亮真當然也能做其他選擇。因為他的銀行戶頭裡,存了這個世界的普通人花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金額。

只不過現在,他還不打算碰從奴隸商人亞卓西身上搶來的錢。

那是一筆可以讓人一輩子都不用工作的龐大財產。

縱然世界烽火連天,金錢的力量依舊沒有衰退。雖說並非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不過只要有錢,大部分的難題都能強硬解決,這也是事實。

若想找個安全的城鎮落腳,過起奢華享受的人生,也不是不可能辦到。只不過那樣的人生沒有意義。

亮真打從心底想找到——

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意義……

貿易城市被堅固的城牆包圍在中間。

都市東邊有西方大陸最大規模的港口,不只含有大陸各地運送過來的種種交易商品,就連遙遠的中央大陸及東方大陸運送過來的貨物都買得到。

石造的堅固建築物櫛比鱗次,忙碌的人們在路上來來往往。

身為遠近馳名的貿易城市,弗沙德就是這樣一個充滿喧鬧與活力的地方。

「首先先去道具屋吧。」

「我覺得先去公會,進行任務完成的報告比較好。」

三個男女走在城裡的大馬路上。

巨大的袋子深深陷進他們肩膀的肉裡。

怪物們的獠牙、爪子、皮毛、肉與體液等等,幾乎大部分都可以拿來當食材、藥材、武器及防具。

地球上被視為先進國度的那些國家,全都過著遠比這個大地世界還要富裕的生活。

可是,大地世界的技術並非全都輸給那些國家。

大部分的原因都源自於在地球屬於幻想生物的怪物們。

由怪物的身體所製成的各種產品,偶爾能發揮比地球產物優異好幾倍的性能。

怪物們雖是威脅人類生活的害獸,卻也是這個大地世界不可或缺的資源。

「姐姐……公會任務的期限還很寬裕。我們先處理採集到的物品,減輕身上負擔,然後悠閒地去吃一頓飯之後,再來處理公會任務,也完全來得及吧?」

雖然他們精挑細選,盡可能只拿體積不大且能賣出高價的東西,不過每一袋還是至少超過四十公斤。

其中,賣價最高的大螳螂體液,如果不盡早進行專業處理,質量很可能會下降。

要製作對外傷有驚人治療效果的秘藥,大螳螂體液是必需材料。在弗沙德附近的森林中可採集到的物品裡,就屬它總是供不應求,可以賣到好價格。

但是,就算在公會承接的採集藥草任務還有幾天才到期,還是盡早回報任務完成才安心。

因為他們無法預測會發生什麼意外事件。

「是嗎?與其忘記回報,事後再手忙腳亂,不如趁現在完成回報,然後到旅館好好休息一番,不是比較好嗎……亮真大人覺得呢?」

瑪飛錫特姐妹看向走在前面的亮真背影。對她們來說,不管哪一種方式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主人的意向。不過,隱藏在兩人視線裡的心聲,其實是希望亮真能贊同自己的意見。

「這個嘛……很久沒住旅館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不過也很擔心忘了去公會回報……總之,我們就兵分二路,誰先完成事情,就先回旅館洗澡吧。我也不想頂著這股臭味在城裡吃飯。」

亮真的話,讓姐妹兩人露出了笑容。

連續幾天的狩獵,讓三人扛著的袋子裡,裝滿了在森林深處獲得的大量毛皮與獠牙。

肩上扛著這麼大的行李在街上走來走去,實在很耗費體力。

再加上他們那幾天都在遠離人煙的森林裡野營,當然不可能洗澡,能用濕布擦拭身體已經很不錯了。

對兩位妙齡女孩來講,既然成為傭兵與冒險者這種職業,她們也只能對洗澡死心,不過這卻常常是個大問題。

由於一同旅行了幾個月,亮真也能理解那方面的問題。

自己的主人展露出不著痕跡的體貼,令瑪飛錫特姐妹綻放笑容。

「蘿拉,把行李給我。你去公會回報任務。這些物品由我和莎拉兩人去處理。」

「遵命。」

蘿拉臉上露出一絲遺憾,但她瞭解亮真的主意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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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7 am

(雖然不能和亮真大人在一起很可惜……不過這也沒辦法。)

換個方式想,這也可以解讀為自己比妹妹還受亮真的信賴,所以他才會命令她單獨行動。

「那麼,回報任務完成的時候,我會一並搜尋有沒有值得接下的新任務。」

「啊啊,麻煩你了。下一份工作要做什麼,我們就吃飯時討論吧。」

離開米雷修城的時候,他們三人以隊伍的型態在公會進行注冊。

只要以隊伍方式注冊,全體隊員都能進行任務的回報與承攬,省下他們不少時間。

「晚點見。」

輕輕鞠個躬後,蘿拉便朝著公會方向離開了。

「那麼,我們趕緊去換現金吧。」

亮真雙肩各扛一個袋子,領著莎拉往前走。

「好的,月光草十束對吧?請稍等一下。」

「是的,麻煩幫我辦理手續。」

公會的櫃台小姐檢查完蘿拉放在櫃台上的袋子的內容物後,露出笑容。

「太好了!我們的庫存只剩一點點,這下得救了。最近願意去北邊森林的人變少,讓我們很傷腦筋呢。就連中級的冒險者都不太願意去那裡。」

月光草是精煉秘藥時不可或缺的藥草,難以保存也難以人工栽培。因此,必須定期去採集自然野生的。

充滿特色的水藍色花瓣就連門外漢都能輕易辨識出來,即使非專業藥劑師也能採集。但由於該植物的棲息地只在森林深處,想前往當地的話,只能聘僱擁有戰斗能力的冒險者或傭兵。

而沒能力戰斗的人,顯然只能成為在森林裡徘徊的怪物的飼料。

不對,就連中級冒險者在那裡也不敢掉以輕心。

就連對大地世界的怪物們而言,森林也是敬而遠之的昆蟲王國。或許是因為就算有刀劍刺入身體,昆蟲也不會感到疼痛,它們總能毫不退卻進行反擊:以單一個體來說,它們的戰鬥力絕對不能小覷。

此外,大部分昆蟲還總是喜歡成群結隊。

根據場合不同,有時候一群的單位從數十隻到數百隻也不奇怪。

昆蟲體型相當巨大,和地球的品種不一樣,即使不會形成以數萬或數十萬計的群體,還是相當具有威脅性。

愈是接近有結界柱保護的主要幹道,危險度愈低;但愈是往森林深處走,人類就愈趨向弱者。

森林深處就是這麼危險。

事實上,即使在米斯托王國中號稱規模最大的貿易城市弗沙德,實力足以徹底完成這個任務的人也不多。而且,連公會也很難請那些人定期承接任務。

「是嗎?我覺得沒有那麼危險呀?」

聽到櫃台小姐的話,蘿拉麵露疑惑。

的確真的很危險。

以大螳螂為首,森林裡有許多怪物游蕩,但與此同時,亮真三人到目前為止還不曾遇到過絕對打不贏的怪物。

拿眾多冒險者厭惡的大螳螂來說,它擁有的昆蟲特有的強韌生命力及一對銳利的鐮刀確實充滿威脅,然而亮真三人光這次在森林打倒的數量就超過十隻。

「那是因為蘿拉小姐你們的能力很強。月光草棲息地在森林相當深處的地方,你們的偵查能力很優秀呢……啊,這是這次的報酬,請您點收。」

櫃台小姐將注冊卡片及裝了報酬的袋子遞到蘿拉麵前,同時露出有些憂心的眼神。

她似乎認為,蘿拉三人是避開怪物採集月光草的。

身為低等級新手的蘿拉三人,殺死連熟練冒險者都打不贏的大螳螂——那樣的畫面,她應該很難想像得到吧。

再加上三人在北邊森林打死怪物後,從其身體上採集到的材料全都賣給了城裡的道具屋,從前不曾完成過公會的供給類任務,也是原因之一。

「謝謝,金額正確。」

大致點過袋中報酬後,蘿拉頷首致意。

「請千萬別太勉強自己喔。蘿拉小姐你們的等級幾乎可以說還是新手,建議你們多接一些簡單任務提升等級比較好。」

「好的,關於等級的事,我會再跟其他成員討論……今天先告辭了,下回見。」

蘿拉一邊用曖昧的答案回應露出真心擔憂的櫃台小姐,一邊收起裝了報酬的袋子,同時看向張貼著任務的公佈欄。

從剛剛開始,她就四處探看有沒有值得接的任務,但無論哪個任務,亮真三人都無法承接。

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任務可以給他們接,不過它們都需要耗費心力與時間,偏偏報酬金額卻不怎麼高。

(差不多該提升等級了……)

蘿拉本身不是沒想過提升等級比較好,但亮真卻似乎對這件事興致缺缺。

盡管過去一直不曾清楚講過,可是只要看過亮真接任務的方式就自然能明白。

(簡直就像討厭提升自己的名氣……)

這次的情況也是一樣。

他們為了採集月光草而前往森林,卻完全沒承接討伐在森林中出沒的怪物們的任務。

當然,由於亮真三人等級過低,許多討伐類任務無法承接也是事實。不過,並非完全沒有。

然而,接下的任務卻只有採集月光草而已。承攬的方式明顯沒有效率。

講白一點,亮真隨時都可以提升等級。

縱使現在還沒領悟法術用法,但亮真已經擁有輕松打敗大螳螂等級怪物的能力與戰術。

明明並非實力不足,三人卻一直保持跟新手沒兩樣的低等級。

(亮真大人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呢……難道他在擔心奧德梅亞帝國的追兵嗎?)

蘿拉心底對亮真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疑惑,不過瞬間就消散了。因為對她來說,主人的命令優於一切。

「哦?是採集月光草啊,辛苦您了。」

當蘿拉正准備轉身回旅館時,原本在櫃台小姐後方的桌子上忙著處理一堆書面數據的男人站了起來,開口找她搭訕。

對方的年紀應該約莫三十五歲。

一頭金發整齊地往後梳,是一位看起來很有格調的男性。

從對方身上那套剪裁合身的服飾來看,他在公會裡的地位應該不低。

「您是蘿拉‧瑪飛錫特小姐吧?您的隊友是御子柴亮真先生與莎拉‧瑪飛錫特小姐兩位,我有說錯嗎?」

男人以溫和的口吻對蘿拉說道。

「沒錯……請問您是?」

因為先前已經來過弗沙德的公會很多次,所以蘿拉見過對方,不過一直不曾交談過。

她只記得,這個男人總是坐在桌子前忙著處理一大堆數據。

「抱歉,我是沃爾希‧海尼肯,擔任這座城市的公會會長。不好意思,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聽到這個突然出現、自稱是公會會長的沃爾希所說的話,蘿拉也只能點頭了。

幾十分鐘後,沃爾希到了自己位於公會二樓的專用辦公室。

「您覺得怎樣?那個女孩符合您所有的要求。」

沃爾希站在窗邊俯視道路,靜靜詢問站在身旁的男人。

兩人的視線射向馬路上正朝旅館而去的蘿拉背影,彷彿正在對她品頭論足。

「原來如此……那頭銀發確實很漂亮,年紀也剛剛好。不過,你打算怎麼讓她點頭答應?」

回應沃爾希問題的,是將黑發攏到後腦勺綁成一束的年輕男子。

男子身材削瘦,由於經過嚴苛訓練所以體型結實,銳利的眼光給人精明的感覺。

年紀推測應該三十歲或不到。

他身穿厚重的鐵制板鎧,看起來就像一位騎士。

掛在腰間的劍設計精巧,他應該被授予了上級騎士的地位。

不過,光看這個男子的長相與氣質,實在覺得他不像會堂堂正正戰斗的人。

比較像在背地籌劃計謀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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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那張臉上明顯露出看不起其他人的傲慢。

「那女孩和隊員都是低等級的新手。別擔心啦,他們應該不太懂公會規定才對。」

面對男子的詢問,沃爾希用肯定的口吻拍胸脯保證。

沃爾希繼承父親工作,擔任公會會長要職已經超過十年了。

依照他的經驗,蘿拉三人應該不是很清楚公會規則。

就算對方將規章看得很熟,只要身為公會會長的他出馬勸說,他有自信可以慫恿對方答應。

「你想騙她答應嗎……我知道了,那就交給你去辦。如果找不到除了那女孩以外的合適者,也是沒辦法的事。」

「請放心交給我吧,我會做出超越您給的金額的成果。」

說完,沃爾希臉上浮現貧婪之色。

那是他平時絕對不會在人前露出的另一張面孔。

「嗯,期待你的表現。不過,我要雞婆地給你一個忠告。這件事你可千萬別搞砸囉?公爵大人絕不容許失敗。如果你珍惜自己與家人的性命,就盡力完成大人吩咐的工作。」

黑發騎士以冰冷的視線警告沃爾希。

拿沃爾希的家人出來當威脅的做法,可看出黑發騎士的人品。

這樣的威脅方式簡直就像流氓或黑道。

「這種程度的工作,您真的認為我會搞砸嗎?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沃爾希很失望地搖頭。

遇到這種程度的威脅就膽怯的話,是無法擔任公會會長的。

「你只要別辜負公爵大人和我的期待就行了。我這邊的准備已經完成,之後就看你的表現了。你應該清楚所有步驟吧?」

「當然。請您稍等一段時間……」

「好吧,那我就先回國去。其實我可是很忙的。」

黑發騎士單方面打斷沃爾希的話,彷彿在說事情已經談完了,就推開門走出辦公室。

留在辦公室裡的沃爾希深深彎腰鞠躬,一直等到對方的身影下了樓梯消失在視野中。

賄賂。

到底要給表面上標榜絕對中立的公會負責人多少錢,才能像這樣隨意使喚指揮對方呢?

既是公會會長又是弗沙德的有力人士之一,沃爾希的態度充分展現出黑發騎士所付出的金額。

不過,金錢能買到的只有表面的服從。

金錢無法綁住一個人的心。這個真理也適用於大地世界。

「真是愚蠢……只不過是背叛者的走狗,還那麼驕傲自大。罷了,你付多少錢,我就做多少事吧。」

沃爾希看著地板,輕聲說出嘲諷對方的話語。

「強制任務?」

亮真用叉子叉著肉塊,一邊咬一邊問。

觀在大概足下午一點過後。

由於過了中午用餐時間,亮真三人光顧的餐廳裡一堆空位。

「是的,聽起來是這樣。」

蘿拉點頭回應亮真。

在旅館洗澡時,瑪飛錫特姐妹似乎在頭發上抹了香油,身上散發出馥郁的花香。

「強制任務嗎……我記得……根據規定,公會會長與公會上級管理階層好像可以指名特定傭兵或冒險者,強制對方接受任務……」

亮真拚命回想以前看過的指導手冊內容,同時接下去說:

「可是,那應該僅限高等級傭兵及冒險者而已。至少以前拿到的公會指導手冊是這麼寫的。那個叫沃爾希的公會會長真的叫我們明天去公會一趟嗎?」

蘿拉靜靜點頭示意。因為她自己也完全不清楚內情。

現在明白的是,當她正想離開公會回去旅館時,有個叫沃爾希‧海尼肯的人自稱是公會會長,開口叫住她,要他們三人明天中午之前到公會一趟。

「不過這太奇怪了。我們的等級這麼低,公會會長竟然會指名我們。」

莎拉抵著下巴一臉疑惑。

「對方說,那部分的問題明天會一並解釋。」

姐妹兩人看向亮真。

老實說,蘿拉本身對這件事並不太有興趣。

她全身散發出「因為對方托我轉達,我就講一遍罷了」的氛圍。

而莎拉也一樣沒有興趣。

所謂的強制任務,是指沒有人可以接、卻非常緊急的任務。

因為要是不緊急,放在一邊等到接任務的人出現也沒問題。

必須指名特定對象,要對方接下任務,就表示那是任何人都不願主動承接的,棘手且危險性高的任務。

就算亮真三人乖乖接下沃爾希的任務,想必也不會有好結果吧。雖說沒必要特別看不起自己的能力,但過度自信跟找死沒兩樣。

「那個任務最好還是拒絕……如果我們可以拒絕的話。」

這是亮真的真心話。

他們並不缺錢,所以還不到各種任務都非接不可才能維持生計的地步。

因此,他們根本沒有必要主動承攬只虧不賺的任務。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實在太詭異了。

然而另一方面,亮真也預料到應該拒絕不了。

看到亮真的眼神,蘿拉嘆息著說:

「可以的話,我也想那麼做,但是……對力說如果我們不接受,可能會刪除我們三人的公會注冊數據……」

「這是威脅吧?」

「他沒說得那麼露骨,不過意思是一樣的。」

聽完蘿拉的話,亮真皺著眉看向半空中。

他在腦中撥算盤計算利弊。

(那個人威脅蘿拉,就已經讓我很不愉快了。況且,公會會長的權力有這麼大,可以輕松刪除我們的注冊數據嗎?他就算有執行的權限,也無法單方面進行刪除才對。)

亮真的心情差到極點。

他最討厭這種上位者逼人就範的行為。

而且,那種威脅內容也讓人感到納悶。

縱使對方是公會會長,但他真的能強制行使權利,突然刪除某人的注冊數據嗎……

不過,反過來說,如果想保護自己的安全,答案就不一樣了。

(那種情況,還是有萬分之一發生的可能性。在這個世界毫無身份保障的我,現下只有這樣一個身份證明。從亞卓西身上搶來的錢都還原封不動放著,靠狩獵賺來的錢也存了不少,用這些錢應該可以買到一個平民身份吧……不對,我沒有任何當權者朋友,怎麼可能用錢買得到啊……就算總有一天會離開公會,但現在這個冒險者的身份還有利用價值。為了留在公會,我該容忍這次對方稍微蠻橫的態度……嗎……)

總結來說,最後的結果,不是為了現實利益而答應沃爾希的要求,就是從中感受到不對勁而遵從自己的直覺,明知拒絕非聰明之舉仍做好覺悟回絕對方。

而能決定選哪條路走的,就是亮真自己。瑪飛錫特姐妹應該會默默遵從主人的決定吧。

衡量各種利弊後,亮真終於開口了:

「明天也只能去一趟了……聽完緣由,如果覺得任務內容太不合算,到時再來考慮。」

姐妹兩人默默點頭同意。

隔天,亮真三人穿戴好新的裝備,造訪弗沙德的公會。

時間差不多是正午左右。

將來訪目的告知坐在接待櫃台的年輕行政人員後,三個人馬上被帶到位於房子二樓的公會會長辦公室。

「這個房間花了不少錢呢……」

亮真輕聲低語。

一張黑檀桌擺設在窗邊,其側面雕滿了出自工匠之手的花紋,看得出這張桌子兼具了實用性與藝術性。

鋪滿地板的地毯也充滿了藝術氣息。

其風格帶有一絲異國風情,看起來應該是從其他大陸進口的商品。

至於擺滿了厚重書籍的書架,就連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是老練工匠精心製作的高級品。

擺在辦公室中央的接客用皮製沙發也很奢華,上面罩了一層用絲線編織而成的蕾絲罩。

掃視了無人的辦公室一眼,亮真有種來到掌權貴族或者大富翁家裡的錯覺。

看到擔任公會會長一職的人所擁有的權力,亮真不禁彈舌嘖了聲。

公會會長的權力愈強大,他們要拒絕這次的要求就愈難了。

「讓諸位久等了,請坐那邊的沙發。」

呆呆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亮真三人背後,傳來開門的聲音與男性沉著的嗓音。

「今天麻煩你們特地跑一趟,真的非常抱歉。」

等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後,沃爾希先是很有禮貌地一鞠躬。

大都市的公會會長竟然對低等級的冒險者低頭。

正常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傢伙……)

沃爾希的態度讓亮真心底萌生強烈戒備。

表面上,沃爾希的態度非常理智且彬彬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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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看這一幕,大家都會認為沃爾希是個很棒的人吧。

可是,這副態度如果是沃爾希的真面目,為什麼他昨天要暗示蘿拉,說要刪除他們的注冊數據呢?

亮真留意別讓自己的心情表現在臉上,然後開口回答:

「哪裡,聽說您有任務要交給我們?因為是公會會長直接吩咐的,我們很迷惑,不知該怎麼回答。」

亮真避開會被當成口頭承諾的詞匯,小心翼翼地試探對方。

「是的,沒錯。其實有件事讓我很煩惱……希望可以拜託三位協助一下。」

說完這句話,沃爾希開始靜靜地敘述事情始末。

後方射來的箭矢劃破空氣。

亮真把硬拆下來的馬車門當成盾牌,高舉在頭上。

他的手隔著板了,感受到箭矢刺入的震動。

「讓馬累垮也無所謂。聽好了,絕對不能讓速度慢下來!」

雖然主要幹道的路況保養得不錯,但沒有裝避震器的車體還是上下劇烈搖晃。

亮真拚命穩住姿勢,同時在從天而降的箭雨中保護莎拉。

只有一塊門板,當然無法徹底擋住無窮無盡的箭矢。

一支箭劃過亮真左耳垂,紮在馬夫座位。

鮮紅色血液滴在底板上。

亮真非常焦躁地用上衣袖子擦了擦臉。

「亮真大人!」

「吵死了!你安靜駕馬就對了!」

莎拉看見從亮真耳垂滴落的血跡後尖叫出聲,亮真則對她發出怒斥,然後抵擋再度落下的箭雨。

對既沒有騎馬經驗也沒有駕御馬車經驗的他來說,坐在馬夫座位的莎拉的駕車技巧,是他們逃離這場襲擊的唯一依靠。

就算莎拉是因為擔心自己才出聲的,但對現在的亮真而言,那完全沒有意義。

急駛中的馬車只要有一秒失控,不難想像他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由四匹馬拉著的黑色馬車被箭扎得像只刺娟。

如果只想顧好自己的安危,亮真應該待在有木板車頂遮住的乘客座位區,但現在不能那麼敞。

因為不斷從後方射來的箭矢以拋物線軌跡飛越車廂,落在馬夫座位上。

不會駕馬的亮真能做的,只有保護莎拉不要被箭射中。

「混蛋!他們還在繼續追!」

亮真瞪著後面的滾滾塵土,惡狠狠地說。

這場生死交關的追逐戰,從開戰到現在不知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了。如果追兵是以金錢為目的的強盜,應該不會一直追著這輛馬車,早就轉向丟在襲擊地點的載貨馬車才對。

縱使襲擊者是想封口,他們追殺亮真兩人的方式未免太過執著。

簡直像是在說,他們偷襲的目的就是亮真的性命……

「亮真大人,這果然是……」

莎拉眼中露出瞭然之意。

亮真沉默地點點頭。

考慮到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他們所做的准備總算沒白費。

「沃爾希那傢伙……竟敢瞧扁我們。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莎拉,蘿拉他們應該已經埋伏好了。聽好了,絕對要看清楚暗號喔!」

亮真壓抑住從心底湧出的憤怒,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是!」

莎拉握緊連系著狂暴馬匹的韁繩,揮舞馬鞭。

亮真以木板為盾,一邊拚命抵擋箭雨,一邊回想起七天前的夜晚,在野營地點進行的對談。

那一天,商隊從弗沙德城出發,經由主要幹道往西北方前進,一路直指羅賽裡雅王國的首都比雷夫斯。

羅賽裡雅王國位於查魯達王國與米斯托王國中間。查魯達王國擁有鐵之國別稱,是境內有險峻群山守護的山嶽之國。而米斯托王國則是海洋貿易之國,包含港城弗沙德在內,境內擁有許多貿易商港。

羅賽裡雅王國的國土大部分都是平原,在以豐沛水量著稱的底斯比河嘉惠下,以農耕畜牧為主要發展產業。富裕程度僅次於因與中央大陸有貿易往來而繁榮的米斯托王國。

這次,打著強制任務的口號,公會會長沃爾希要求亮真三人做的,就是護衛商隊前往東部三王國之一的羅賽裡雅王國。

因為報酬有加成,加上除了亮真三人以外還有傭兵跟隨,所以亮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可是,打從一開始,這個任務就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

首先,被拉來當商隊護衛的亮真三人,分配到一輛有豪華頂蓋的馬車。

如果是貴族或王室,使用這種馬車很正常,但不該由傭兵與冒險者搭乘

另一個不合理的地方,是這一群人號稱是商隊,可是載貨馬車卻全是空的。

如果好幾輛載貨馬車裡只有幾輛是空的,亮真還能理解。但全都是空的,未免太奇怪了。

既然是從巨大交易城市弗沙德出發,為了進行貿易,至少會准備一些商品才對。

考慮到做買賣的效率,商隊不可能駕著空貨車去貿易。

不僅如此,就連那群商人們也有幾個可疑之處。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副嚴格鍛煉過的身材,手上還有硬繭。

倘若不是每天揮劍,根本不會有這種東西。

大地世界的確不像日本那麼安全,不過為了自衛而鍛煉到這個地步,未免太不自然了。

和商隊隊長打招呼時,亮真和對方握過手,因而察覺這一點。所以他會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

(為了保險起見,這次任務最好先做最壞打算……這次召集的人手裡,看起來最好講話的應該是那個紅發女人了。)

亮真腦海裡,浮現一位被周圍的人尊稱為大姐頭的傭兵。

護衛之旅第一天結束後,負責護衛這個商隊的傭兵們對著營火圍坐一圈,進行一場談話。

話題當然是這個詭異的商隊與今後自己該怎麼辦。

「我也早就發現了……從過去到現在,我從來沒遇過這種商隊呢。」

紅獅子首領梨歐妮緩緩地搖了搖頭。

她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傭兵,擁有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壯體格與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皮膚。

肌肉像豹一樣柔韌緊實,胸部豐滿挺翹,這些特徵都在強調自己是個女性。

她平發尾的及肩紅發像火焰一樣,搭配散發堅強意志的金色雙眼,看起來相得益彰。

梨歐妮的年紀大概在三十五歲上下。

是一個帶有女性特有的成熟性感,很有魅力的女性。

「我們干傭兵這一行已經很久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任務。」

說完搖搖頭的,是梨歐妮率領的傭兵團裡近似參謀的波茲。這個男人約莫在五十到六十之間,一頭黑色短發被他往後撥。

波茲的長相很凶惡,他身上最引人矚目的特徵就是沒有左手。

據說是以前參與戰爭時失去了左手,不過,從他和第一次見面的亮真也能聊上一、兩句來看,這個男人的個性應該相當爽朗。

「我以前不知道做過多少次商隊的護衛任務了,不過呢……」

波茲當傭兵的時間比梨歐妮還久,既然他也說第一次碰到這種任務,就代表這個商隊果然有哪裡不對勁。

「你……有什麼想法?」

梨歐妮詢問默默聽他們講話的亮真。

「老實說,我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了……」

亮真坦白講出自己的心聲。

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哪裡怪怪的,看來那股預感是正確的。

就算代價是注冊數據被刪除,他當初也該相信自己的直覺拒絕對方。

他的話語中明顯透露這種想法。

聽到亮真的話,梨歐妮與波茲也點頭贊同。

「當初是因為報酬不錯才接的,真是失算啊……」

「就是說啊,這個任務可能會變得有些棘手。」

長年以傭兵為業的兩人,直覺自己碰上了麻煩事。

不過,在場的傭兵裡,似乎也有人沒有那樣的預感。

「可是,大姐頭,這可是通過公會承接的任務耶,用不著想那麼多吧?」

有個傭兵對梨歐妮的說法提出異議。

聽到這個不知名傭兵的發言,亮真臉上不禁露出譏諷的神情。

(這傢伙……真多虧他能活到現在。)

大地世界的日常生活遠比地球更接近死亡邊緣。

因此再怎麼小心警戒也不奇怪。

梨歐妮似乎也有相同的看法。

「你真蠢。危機意識那麼弱,真虧你可以當傭兵當到現在。」

她用帶有輕蔑意味的冰冷目光看向對方,一邊搖頭一邊回答。聞言,男人漲紅著臉大叫:

「什麼!就算你是大姐頭,也不能那樣罵我吧!」

縱然沒有事前感應到危險的能力,他至少還有足夠智商明白自己被看扁了。

梨歐妮搖搖頭,似乎很同情那個激動的男傭兵。波茲則是抿了抿唇。

「我記得你的等級是B吧。雖然擁有符合等級的能力,但在判斷力方面,你卻不如那邊那個小弟弟呢。」

聽到梨歐妮的話,在場的傭兵們全看向亮真。

「把大家召集過來的人是我沒錯,但發起人卻是那邊那個小弟弟喔。」

傭兵問一陣嘩然。

「哼!被這種小鬼指揮著玩,紅獅子的梨歐妮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再說這個新手也太囂張了吧!我不知道公會會長在想什麼,才把這種傢伙放進護衛裡,但鬼才會聽這種沒經驗的小鬼的意見!」

男傭兵紅著一張臉怒吼。

在場所有人之中,亮真的確是最年輕的。

他的實際年齡只有十六歲,由於長相比較成熟,看起來就像二十五歲左右,而周圍的傭乓們都是三十歲到四十五歲左右。

如果雙方公會等級一樣,對方的態度或許就不同了,不過亮真現在只是等同新手的E級。

再加上還沒學會法術,所以LV現在還是0。

由於梨歐妮讓自己面子掃地,男傭兵理所當然報復般地大放厥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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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梨歐妮並不是被看扁也不吭聲的人。

在傭兵的世界,大家最重視實力與面子。

被人瞧不起卻不反擊的話,今後將無法繼續在傭兵界待下去。

「啊啊?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梨歐妮的聲音很平和,但亮真從中聽出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而周圍的傭兵們也有同感。

一旁盲目跟隨大放厥詞的傭兵嘲笑梨歐妮的人,聲音戛然而止。

現場陷入一陣漫長的沉默。

「很好,我明白你們的想法了。」

波茲選了個恰當的時機打破沉默,緩和氣氛。其他傭兵也不是真心想與這支護衛隊的最強戰力紅獅子團長起沖突。

「關於這次的任務,我們其實也沒有任何明確證據,今天就到此解散如何?」

聽到波茲的話,傭兵們匆匆離席。

梨歐妮也不打算與那些人繼續爭執。她一語不發地看著那些傭兵們離去的背影。

「這下傷腦筋了……」

聽到梨歐妮的低喃,波茲與亮真同時點頭贊同。

那群人愚笨,他們也無可奈何,但不可能因為這緣故,就眼睜睜讓自己與同伴的性命遭遇危險。

「這裡全是一群沒腦袋的傢伙呢……」

這句話裡有著深深的嘆息。波茲表面上一直克制不動,但事實上似乎也對那些人的態度相當不滿。

波茲的嘆息讓梨歐妮心有慼慼焉。

「不過抱怨也沒用。要是不先想好對策,我們就完了。」

說完,她朝亮真露出探究的目光。

「小弟弟,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有什麼對策嗎?」

「現在的話,也只能繼續進行工作而已。畢竟我們不能因為覺得可疑,就放棄這個任務。」

這是通過公會接下的正式任務。

在沒有明確理由的狀況下放棄任務的話,公會將會做出嚴重懲罰。

拿他們感覺事情有異當原因,無法作為放棄委託的正當理由。

「也對。不過,小弟弟……這次的任務如果真有什麼陰謀在裡面的話,你覺得會是什麼?」

「可能是想拿我們當誘餌,引誘什麼過來吧。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必須先稍微想一下對策。」

雖然沒有根據,不過亮真覺得,他們的現況最符合當吸引強盜過來的誘餌。

聽到梨歐妮的詢問,亮真深深嘆了口氣後回答道。

亮真早就知道,這個任務很詭異。

但他能做的,就是把梨歐妮當成後盾,事先做好最壞打算。

和傭兵們眾會過後已經過了四天,整個旅程都沒發生任何狀況。

也沒有怪物或強盜那些不受歡迎的客人來訪。

可說是一趟平安順利的旅程。

當然,什麼事都沒有再好不過了。

自從聚會過後,亮真三人與梨歐妮率領的紅獅子以外的傭兵之間發生過一些沖突,不過全是一些零星瑣碎的小事。

但亮真確信,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然後,在離開弗沙德城的第七天白天,亮真的預測終於化為現實。

箭矢劃破空氣。

事情發生在羅賽裡雅王國國境附近的森林地區。

道路左右兩旁夾道的森林裡,突然飛出箭矢。

「「「怎麼回事!」」」

「「有人偷襲!」」

「你們在做什麼!快去保護馬車!」

傭兵們一個接一個大叫出聲,有個商人破口大罵。

「大家冷靜一點!保持隊形!」

在馬車四周戒備的傭兵們做出警告。

商隊的馬車共有十輛。

馬夫是商隊的商人們。

傭兵們騎著馬進行護衛,嚴守其四周。

不管傭兵再怎麼經驗豐富,一旦遭人偷襲,會驚慌也是正常的。

這時候,亮真目不轉睛地看著冷靜指揮眾人的商人們。

「大家冷靜!躲開那些箭!不管木板還是斗篷都可以,拿來蓋在頭上多少可以擋住箭矢!」

他下達的指令非常簡潔扼要。

正確來說,面對漫天箭雨,他們也沒其他方法可躲。

「亮真大人!」

「啊啊,那些人終於來了。你們都清楚了吧!按照事前做好的計劃,我們最優先保護好馬,至於其他傢伙就不管了。」

和周圍的傭兵相反,亮真話中不見一絲慌亂。

他早就預估到,會有人來襲擊商隊。

但還是有個問題。

那就是不知道誰、什麼時候、出於什麼目的而前來偷襲。

「聽好了,莎拉,現在開始才是關鍵喔?」

「是,我明白……姐姐他們那邊……」

亮真沉默頷首,回應莎拉。

檢查過地圖後,他們事先就明白,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最適合進行偷襲。

因而早就針對偷襲擬訂好對策了。

接著就是執行對策。

「不用擔心。梨歐妮大姐派來的傭兵可以相信……接下來就看我們能不能順利地把那群人引過去……可惡,我猜的果然沒錯!」

亮真揮舞手中的長槍,將不斷射來的箭矢打落。

朝他們兩人搭乘的馬車射來的箭,明顯比周圍還多。

他們所在的馬車眨眼間變成刺婿,就是最好的證據。

襲擊者的目標也能就此確定了。

「亮真大人!請用這個!」

連接馬車的車廂部分的門被拆下來,當成盾牌替代品。

亮真利用莎拉遞來的木板,擋住落在他們兩人所在的馬夫座位的箭雨,小小嘖了聲。

(我就覺得奇怪,原來日標是我們啊!所以說,這件事是沃爾希那傢伙策劃的……問題在於,是誰唆使他做的……)

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這是奧德梅亞帝國的陰謀。

自從在國境擺脫夏蒂娜公主的追捕後,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

對方如果有什麼動作也不足為奇。

但亮真此時放棄思考那些事。

(我真蠢……現在這種狀況,最要緊的是活下來。至於犯人,以後再慢慢找就行了。)

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逃離這裡活下來……

箭雨終於停了。

整個過程大概只有短短幾十秒而已。

但亮真卻覺得那幾十秒漫長得宛如千年。

這段期間裡,死在箭雨之下的傭兵有七個。

這次雇來當護衛的傭兵總共有五十位,也就是說,將近七分之一的人死在第一場偷襲。

而且,拉馬車的馬幾乎全死在這場偷襲中。

沒事的就只有亮真搭乘的馬車的馬,以及傭兵們屁股下的馬。

亮真迅速看了看四周。

他們所在的馬車剛好位於商隊的中心。

這個位置不管往前或往後都很難逃掉。

「莎拉,快讓馬車跑起來!」

聽到亮真的命令,莎拉握緊韁繩,瞪著前方馬路。

「沒辦法。載貨馬車把路擋住了。」

由於遭受突襲,隊伍排列都亂掉了。

前面的載貨馬車把原本十分寬敞的大馬路給堵了起來。

其絕妙的停車位置,簡直就像為了不讓亮真他們逃跑,而故意那樣停放的。

聽到莎拉的話,亮真往後看,然後嘖了一聲。

因為後面的路也一樣被堵住了。

「小弟弟!」

梨歐妮率領底下的團員來到亮真旁邊。

由於事先已經猜測到一部分,所以梨歐妮的部下無人死亡。

大家都只受了輕傷。

死亡的傭兵全是不把亮真的猜測當一回事的人。

驀地,後方傳來了吶喊聲。

「來了……」

用弓箭擋住他們,再派遣特別行動隊從後方襲擊。

基本上,這是很踏實可靠、值得信賴的策略。

如果沒有事先預測到有偷襲,亮真等人死在這裡很正常。

這場襲擊真的准備得非常周全。

「小弟弟!」

聽到亮真的話,梨歐妮面露焦躁。

「梨歐妮大姐……照計劃進行吧。」

亮真用利刃般的眼神看向梨歐妮。

平時那種好相處的溫和神情已經消失殆盡。

梨歐妮點點頭,似乎被他果決的話語所震懾。

退路被斬斷時的應對方式,他們早已討論好了。

「我明白了。馬上把前面的馬車掃開,確保退路!」

無視怒吼抗議的傭兵們,梨歐妮再度朝身邊的紅獅子團員下達破壞指令。

「大姐頭……你認真的嗎?你打算丟下那些商人嗎?」

見部下目露膽怯再三追問,梨歐妮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對方,直接說道:

「不要一直問東問西的,煩死了!不接受我的命令的話,你們就在這裡送死吧!」

「大……大姐頭……」

「我不會硬逼你們接受的!不過,想活下去就聽我的!」

梨歐妮的氣勢令團員們沉默了下來。

身為專業傭兵的職業道德與生物的生存本能正在交戰。

然後,團員不發一語轉身朝馬車的方向跑去,沒多久又跑回來大叫。

「大姐頭,商人還在馬車上!而且那些傭兵也不肯離開馬車。怎麼辦?」

最後,團員們的生存本能戰勝了職業道德,但他們發現商人們遺留在馬車上,於是心生猶豫不敢動手掃開。

依照亮真的猜測,那些商人們應該會在敵人偷襲時離開戰場。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偷襲的傢伙和商人不是同夥嗎……不對,就因為是同夥,所以不能逃吧……)

梨歐妮用眼神詢問「怎麼辦?」。

現在沒有時間說服那群蠢蛋了,亮真能做的選擇只有一個。

他默默朝梨歐妮點頭,眼中露出不為所動的鋼鐵般意志。

「別管那些人了!直接把他們連馬車一起掃開!」

「遵……遵命!」

前來請示梨歐妮的團員在聽到她的話之後,帶著幾分畏懼的神情點點頭,跑回先前的地方。

數十秒鐘後,爆炸聲響起,空氣為之震動。

前方擋住馬路的馬車籠罩在烈火中,連四周的傭兵們一同被掃飛。

怒吼與咒罵響徹森林。

「大姐頭,路清出來了!」

「大家聽好了!想活下去的話,就不要回頭直直往前跑!」

朝部下們下達命令後,梨歐妮轉頭看向亮真。

「到這裡為止,都跟你預測的一模一樣呢。對吧,小弟弟?」

「我只是想到可能發生這種事罷了。話說回來,下一步計劃應該沒問題吧?」

亮真眼中浮現冰冷殺意。

他們的生死,全仰賴計劃能不能順利完成。

「啊……是啊,我們這邊沒問題。之後就看你寶貝的小姑娘和我家波茲有沒有順利做好準備了。」

被亮真的視線所震懾,梨歐妮回答道。

「那就好。事前我已經對蘿拉說明過計劃了,她很聰明,應該不會失手。剩下的……就看我們的速度了。」

亮真展現出對蘿拉的十足信賴。

「我懂。我也會非常小心的。」

「嗯,希望大姐你也能順利脫困。」

紅獅子團員們以梨歐妮為首,一同策馬往前狂奔。眨眼間,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視野裡。

那些人接下來有重要的工作要做。

「亮真大人,他們來了!」

不知不覺間,後方傳來的廝殺聲停下來了。

應該是位於後方,紅獅子以外的所有傭兵部被偷襲者們殺死了吧。

「我們走!」

聽到亮真的話,莎拉頷首點頭,揮鞭朝馬屁股打下去。

奔馳中,映入亮真眼簾的是空無一人的幹道。

先走一步的梨歐妮等人只要盡全力策馬到目的地即可,但擔任誘餌工作的亮真兩人卻不能那樣做。

這輛馬車雖然由四匹馬拉動,不過速度怎樣都快不起來。

他們其實大可拋棄車廂,只騎馬逃跑,只是亮真不那麼做。

因為那麼做可能反而會甩掉襲擊者們。

和襲擊者們保持不遠不近的適當距離,引誘他們到目標地點,才是亮真他們真正的目的。

風用力拍打亮真的臉。

敵人的箭矢不斷落在劇烈搖晃的馬車上,導致很難徹底保護好莎拉的安全。

已經有好幾支箭越過亮真的防線落在馬夫座位上,莎拉的身體也出現一些血絲染紅了衣服。

由於剛剛耳垂被箭矢劃過,亮真大量出血,從頭到胸口都被鮮血給染成了紅色。

「還沒到嗎?」

亮真一邊防禦箭雨一邊詢問,聲音裡有一絲焦急。

「應該差不多……啊,是那個!我看到了!」

直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大馬路正中央,有個東西在飛揚。

距離大概在五百公尺外。

莎拉的雙眼清楚捕捉到,一面黑底配上紅獅子張牙舞爪的旗幟。

「很好!總算走到這裡了……你聽好了,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時刻!」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亮真看向莎拉。

一切的佈局都是為了這一刻。

所以他們才沒有甩開追兵,將之一路誘導過來。

「我明白。」

說完,莎拉放鬆韁繩,讓馬車速度一點一點慢下來。

後方飛揚的塵土中,漸漸顯露出一群騎馬的男人身影。

「好……做得好,再慢一點……對方的速度也稍微慢下來了……很好很好……」

騎馬的男人們拉弓射箭的身影清楚映入亮真眼簾。

「就是現在!動手喔喔喔喔喔喔喔!」

亮真兩人搭乘的馬車從插在馬路的長槍旁經過的同時,他伸手拔起了長槍。

然後,朝天空高舉。

「「「大地之母啊,回應汝之子我們的要求,現在釋放汝之憤怒,汝之發化為貫穿萬物的巨大長槍。岩竹升槍陣!」」」

就在亮真發出暗號的同一時間,森林裡的蘿拉等人發出了詠唱的聲音。

隨著聲音響起,追兵們的腳下浮現巨大的四方法陣。

下一秒,馬車後方傳來飽含水分的物體被貫穿的聲響。

與此同時,後方的馬蹄聲也戛然而止。

亮真走下馬車,朝後面的石柱林踱過去。

莎拉自然也隨侍在身後。

那是一片由大地往空中直直聳立的無數長槍所構成的槍林。

風中混雜了血腥的鐵鏽味。

「看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莎拉如是說道。亮真輕輕點頭贊同,然後斥責她的大意。

「是啊……不過千萬別掉以輕心了。應該還有人活著。」

當然,亮真不認為自己的戰術失敗了。甚至可以說,方才的時機抓得真是太絕妙了。

但同時,他認為現在放鬆警戒還太危險。因為大意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隨著亮真的步伐,以蘿拉為首,梨歐妮及波茲等紅獅子團員們也從森林中現身。

人數大約有二十位。

他們一邊高度警戒四周,一邊朝聳立在馬路正中央的石柱林走過去。

「去檢查看看,有沒有人在法術的效果范圍外!」

在梨歐妮的指揮下,所有團員以兩人一組的方式散開搜索。

「啊啊……有幾個人逃掉了。血跡一路延續到森林去。」

傭兵們帶著冷漠的視線,看著被石柱貫穿身體的襲擊者們發出痛苦與怨恨的哀鳴。

他們沒有心情同情攻擊自己的敵人。

「可以收拾掉這些人了嗎?」

波茲開口問道。亮真微微點了點頭。

確認他同意,波茲右手輕輕一揮作為暗號。見狀,團員們默默進入了森林裡。

「少爺,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波茲的稱呼讓亮真露出錯愕的表情。

「你是叫誰?」

「嘿嘿!這是一種敬意的表現啦。」

說完,波茲難為情地抓了抓頭。

看過這次的策略成果,波茲心中對亮真的印像似乎大幅加分。

因此,叫他少爺,是屬於波茲表達敬意的方式。

察覺到這一點,亮真露出苦笑,但什麼也沒說。

「對了,小弟弟,接下來該怎麼辦?」

對團員們下完命令後,梨歐妮詢問亮真。

梨歐妮的叫法和以前一樣,她似乎不打算改變。

其實對亮真來說,哪種稱呼都無所謂。

「總之,先蒐集情報再說吧。活下來的人數似乎不少,應該能問出一些東西才對。」

他朝四周瞄了一眼,確認存活者,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

那個笑容,連波茲與梨歐妮這兩個身經百戰的猛將都背脊發涼。

莎拉與蘿拉看到亮真的神情,不由自主開始祈禱。

她們已經可以預料到——

這些攻擊自家領導者、不知死活的愚蠢襲擊者,將會遇到多麼悲慘的下場……

米哈伊爾‧巴納修被繩子綁住,拉到了這個審判地。

他全身包裹的繃帶滲出了紅色血跡。

他的傷勢非常重。

雖然沒有致命傷或骨折,卻被等同槍尖的岩石刺穿了身體。

米哈伊爾之所以活著,是基於兩個幸運之處——他身穿堅固的鐵甲,而且身處在後方指揮追兵,不在法術范圍的中心地帶。否則,他本應也是屍體的一員才對。

不對,如果沒接受適當治療,任由他被岩石刺穿而丟著不管,恐怕他也會面臨那樣的下場。

(為什麼要救我?)

這樣的疑問令米哈伊爾感到不安。

站在米哈伊爾面前的,是高大的紅發女性與年約五十幾歲、沒有左手的男人,還有一個看起來大概二十五歲的壯碩青年,及緊緊跟隨在青年身後的兩個少女。

米哈伊爾心生驚疑。

因為,他這次的襲擊目標正是眼前的少女。

從米哈伊爾等一票刺客們中了亮真的計謀,已經過三個小時了。

被石造長槍刺穿的襲擊者中,活下來的只有包含米哈伊爾在內的少數幾個人。

大部分追兵都死在波茲眾人聯合施放的法術下,而那些運氣好、逃過法術躲進森林裡的人,也在一心復仇的紅獅子團員們的追捕下,被一一抓到。

能活下來的,都是受到命運女神眷顧的幸運男人。但如果細想他們遇到的狀況,卻又難以判斷他們究竟算不算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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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2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49 am

那些人都只受到基礎的止血治療,隨即被堵住嘴巴,用繩子綁住身體,丟到馬車的貨架上。

然後,等馬車移動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後,那些倖存者才被一個接一個帶下貨架。

至於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而現在則輪到襲擊者指揮官米哈伊爾了。

「您就是指揮這次襲擊行動的米哈伊爾‧巴納修大人對吧?」

聽到眼前壯碩青年的詢問,米哈伊爾只能點頭。

青年的聲音並非高高在上,口吻也很彬彬有禮且沉穩。

身為襲擊他們的人,米哈伊爾只覺得那種彬彬有禮又沉穩的語氣更讓人發毛。

如果對方面紅耳赤破口大罵地逼問,被抓的人反而心理上比較好受。

「整件事我已經大致從您的部下們那裡聽說了。我們雙方還真不幸呢。」

雖然覺得青年的話有一絲不對勁,不過米哈伊爾還是保持沉默。

在騎士團的學習科目中,有一個是被敵人俘虜時的應對方法。

不透漏情報給對方是鐵則。

「啊啊,您用不著那麼防備,現在我並不打算對您做什麼。」

青年的話語在米哈伊爾聽來,宛如惡魔的低喃。

「為什麼不殺我?」

他吐出充滿憎恨的詢問。

「因為現在我沒有殺您的必要。」

青年聳了聳肩,彷彿正在和人閒聊般露出笑容。

把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有必要的話會殺了他。

「這一點我們彼此彼此,不是嗎?」

米哈伊爾找不到話反駁青年。

他自己並非喜歡殺人。

坦白講,就算是執行任務,他也不想殺人。

可是,身為羅賽裡雅王國禁衛騎士團一員,為了國家,為了王族,他已經做好覺悟在必要時刻讓自己手染鮮血。

以他騎士的身份來說,這次的任務並不光榮,但為了阻止貴族派的野心,他說服自己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青年似乎看穿了米哈伊爾的心聲,帶著溫和的笑容問道:

「我不知道您的想法,不過,我們絕非您的敵人。」

聞言,米哈伊爾露出困惑的神色。

「什麼意思……你不是貴族派的人嗎?」

聽到米哈伊爾的問題,青年露出別有含意的笑容。

「沒錯,問題就在這裡。總之,接下來我們想先詢問您幾個問題,米哈伊爾先生。關於您的疑問,我們稍後會回答您。」

說完,青年繞到米哈伊爾背後,手指貼上他的頸項。

「……你這是在做什麼?」

米哈伊爾臉上露出一絲恐懼。

「只是一個小咒語,不會危害您的性命的,請別擔心……接下來她會問您幾個問題,請您放輕松回答吧。」

青年對他一笑,然後朝金發少女遞去一個眼神。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走到米哈伊爾面前。

「那麼,請讓我詢問您幾件事。您是羅賽裡雅王國的禁衛騎士沒錯吧?」

面對少女的詢問,米哈伊爾只是默默低著頭。

他不肯定也不否定。

「……」

「您偷襲商隊的原因,與羅賽裡雅王國王位繼承戰爭有關嗎?」

「……」

「您是為了保護公主,才策劃這次的偷襲嗎?」

「……」

「您屬於騎士派,正與貴族派進行斗爭嗎?」

「……」

「羅賽裡雅王國的國王猝死,本應由身為繼承者的大公主繼承王位,卻被貴族派從中攪局對嗎?」

「……」

「貴族派握有國王的遺囑,決定擁立庶出的私生女公主嗎?」

「……」

少女口中問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米哈伊爾拚命當作沒聽到。

那些問題,他沒半個肯定或否定。

(可惡……那群背叛者……為什麼不停重復這些眾人皆知的事……)

從心底深處噴湧而出的憤怒讓米哈伊爾全身發抖,他朝青年投以充滿憎恨的目光。

「這樣……該怎麼辦好呢?」

金發少女詢問青年。

見米哈伊爾堅決保持沉默,少女一臉傻眼地看向青年。

「這些問題似乎讓您很難回答呢。算了,這也很正常。」

與少女煩惱的表情相反,青年臉上寫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蘿拉,過來。」

有著一頭亮眼銀發的蘿拉順著青年的話,走到米哈伊爾面前。

金發少女問出最後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米哈伊爾的心髒劇烈跳動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你想殺的人是她嗎?」

莎拉的問題一說出口,瞬間,亮真的指尖感覺到米哈伊爾的心跳變得相當急促。

「說中了嗎……」

亮真輕聲低喃,隨即將手指從米哈伊爾的脖子上收回。

一切都是弗沙德城公會會長沃爾希‧海尼肯所策劃的陰謀。

那就是這場襲擊的答案。

真相未必一定從嘴巴說出。像米哈伊爾這樣堅決保持沉默,偶爾反而比言語更能徹底說出真相。他愈是拚命繃緊表情,周圍的人就愈能掌握他的心聲。

用不著再次聽亮真做結論,在一旁默默關注事情發展的梨歐妮等人也全領悟了。

「原來如此……沃爾希那個混賬……把我們當成誘餌利用了。」

梨歐妮憤恨地說。

多虧有亮真的預測,紅獅子傭兵團無人死亡,但因偷襲而受傷的人卻不少。雖然大部分都是輕傷,不過那樣歸納未免太過偏向結果論。

事前都已經做好了一定準備,卻還是造成這些損害。

那萬一亮真當時沒有預測到這場襲擊的話……

萬一梨歐妮當時沒有相信亮真的預測的話……

畢竟這一切都只是假設。

因此,就算這次的襲擊中出現大量死傷也不奇怪。

從亮真三人接下這樁任務的經緯,再到米哈伊爾的態度,顯然可見公會會長沃爾希與這場偷襲有某種程度的關聯。

這違反了公會標榜公平中立的主張。

梨歐妮到目前為止對公會的所有信賴全部灰飛煙滅。過去信賴有多深,現在憤怒就有多強。

「很明顯,我們被沃爾希那傢伙騙了。」

聽到亮真的話,除了米哈伊爾,在場所有人全都點頭。

「那麼……問題就是今後該怎麼做了……」

「把這件事報告給其他城鎮的公會如何?」

聞言,波茲欲言又止地如此開口說道。

「不,不能那樣做。雖然我們的確被沃爾希那個混蛋騙了,但無法提出證明。萬一向其他公會會長哭訴時,對方要我們拿出證據,我們就完蛋了。」

梨歐妮反駁波茲,亮真等人全都點頭贊同。

雖說被設局是事實,但無法證明的話就沒有意義。

就好比一個人縱然是被冤枉的,然而只要在法庭上打輸官司,一切還是都完蛋了。

進行判決時,重要的不是真相也不是正義。

而是負責審判的法官能否做出符合自己期望的判決。

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亮真等人無法證明自身的清白。

沒有實際證據的話,就算向其他公會會長告發沃爾希,只要沃爾希裝傻,一切就都白搭。

沃爾希甚至可能反過來控告他們,把罪責推過來。

波茲並不堅持自己的意見,似乎也知道那個方法太不切實際。

沉重的空氣籠罩現場。

他們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中摸索前進。

而且萬一沒處理好,他們的性命將會有危險。

因此,聽到亮真的話,每個人都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

「嗯,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亮真帶著沉穩笑容所說的話,令梨歐妮投以探究的目光。

「你說的是真的嗎?」

雖然希望有辦法,她心底卻又懷疑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站在旁邊的波茲也有同樣的想法。

接受到他們不安的視線,亮真的臉色沒有絲毫改變。

「是啊,因為拿到一枚好棋子了。」

笑著說完後,亮真的眼睛看向繼續保持沉默的米哈伊爾。

「你說什麼!」

聽到亮真的話,米哈伊爾不自覺打破沉默。

從不給敵人任何情報的觀點來看,此舉明顯失策。不過,那些規定對現在的他來說毫無意義。

如果他剛剛能殺死眼前這個叫做蘿拉的銀發少女,一切就能好轉了。

至少對隸屬騎士派的人來說,這是絕對的真理。

羅賽裡雅國王駕崩後,准備繼承王位的大公主露畢絲在距今約兩個月前接到了一個消息。

那個消息對騎士派眾人可謂晴天霹靂。

因為,鄰國米斯托王國裡,突然冒出一個繼承了老羅賽裡雅王法爾斯特二世血脈的女孩。私生子在這裡並不罕見。

愈是屬於統治階級的人,其血統愈有價值。

因為血統可以證明其統治的正當性,所以就某個角度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此為了不讓家族血脈斷絕,大家都生了很多孩子。

娶妻又納妾。

有時還會抱著游戲心態侵犯平民女子。

結果,就有了庶出的私生子。

有私生子這件事,原本並非什麼大問題。

但這次發生的時機點太差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私生子是在前國王駕崩、王位無人的此刻冒出來的。

而且還具有羅賽裡雅王國的正統王位繼承人身份……

這份報告抵達王城時,眾人都無法接受,大罵「怎麼可能」。

所有人原本部以為這個傳聞應該會馬上消失,卻不知道為什麼,眨眼間竟傳遍整個王國。

然後,傳聞開始化為現實。

貴族派首領格哈特公爵向全羅賽裡雅王國宣告,自己要擁護這個私生女。

並且同時公佈老國王留下的遺囑……

剛開始,國內都認為那是捏造的。

因為事情發生的時機未免太湊巧。

然而,即使遺囑缺乏可靠性,依照內容,那個私生女還是以正當王位繼承者的身份受人擁立,羅賽裡雅王國因而分裂成兩派。

由於露畢絲公主原本就兼任禁衛騎士團團長職務,和騎士派擁有相當密切的關系。

相對的,由於她沒接觸內政,與掌管王國內政的貴族派沒什麼來往。

羅賽裡雅國內的勢力原本是騎士派三、貴族派四、中立派三,在貴族派首領格哈特公爵宣佈擁戴私生女之後,這個勢力比例直接轉變成公主派三、私生女派四、中立派三的對立結構。

由軍人組成的騎士派本來就在戰力上具有相當大的優勢,卻完全不懂政治,所以在游說中立派時陷入苦戰。

相反的,貴族派盡管在戰力上輸給騎士派,政治影響力卻遠超過騎士派,又很盡力游說中立派,因此現在不斷有中立派倒向貴族派。

處於劣勢的騎士派,這時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就是那個私生女即將從米斯托王國來到羅賽裡雅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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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0 am

似乎是計劃進入格哈特公爵的領地後起兵。

得知這個消息的騎士派,開始嘲笑貴族派的短視近利。

重要的名義上領袖私生女即將來到羅賽裡雅境內的重大情報,竟然會洩漏出來,可見貴族派也並非團結一致……

只要在私生女移動到羅賽裡雅國內途中將之殺害,一切事態就能回歸原狀。

只要殺掉私生女,中立派肯定會再度回歸中立的立場。

由於那個情報是突然得知,加上襲擊地點在鄰國,所以只能以有限的人數籌措一切。即使如此,米哈伊爾還是無法放過這次的絕佳良機。

縱使公主已經明言反對暗殺手段,自己此舉等於違背了公主的想法,他仍決定行動……

不過,盡管米哈伊爾做好了必死的覺悟,但周圍的人看他的視線裡卻混雜了憐憫與嘲笑。

「您覺得我在說什麼呢?」

亮真就像老師在感嘆學生的記憶力差般露出苦笑。除了米哈伊爾,在場的人全都默默點頭。

看完這一連串的發展,眾人已經不需要再確認真相了。

「講白一點就是您被騙了,被貴族派的人騙了。」

亮真宛如教師般,用淺顯易懂的說法講解給遲鈍的學生聽。但米哈伊爾的大腦拒絕理解他的話。

「怎……怎麼可能……不,我才不會被你欺騙!」

「信不信由您。」

聽到米哈伊爾一直在狀況外的發言,亮真聳丫聳肩。

「總之,請您冷靜一點,我先解釋給您聽吧。」

說完,他讓蘿拉站在米哈伊爾面前。

「首先,我要澄清一件事。她不是你們在找的私生女。」

「不可能!」

米哈伊爾幾近嘔血的吼叫,回蕩在整個森林中。

如果亮真說的話是真的,這場襲擊就根本失去了意義。

受到反擊而犧牲的部下們等於是白死了。

米哈伊爾心中滿是這樣的想法。

「您認為蘿拉是羅賽裡雅王私生女的理由,是這頭銀色頭發對吧?」

「沒錯!就是年紀大約十五歲的銀發少女!」

米哈伊爾拉高聲量,想拂去心中浮現的一絲懷疑。

「蘿拉她的確是銀發,並且是十幾歲的年齡……我反過來問好了。那些身體特徵就是你們尋找私生女時,確認對方身份的條件嗎?」

亮真的詢問,讓米哈伊爾陷入沉思。

(銀發在這片大陸上相當稀有,而且連年紀也很接近……)

「沒錯!只要這兩個條件就足夠了!」

身為羅賽裡雅王室的外貌特徵之一,就是有美麗的銀發。

當然不是擁有銀發的人就全部都是羅賽裡雅王室血脈,不過,擁有羅賽裡雅王室血脈的人必定擁有銀發。

這個信念支配了米哈伊爾。

聽到對方的答案,亮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們還真是愚蠢到讓人驚訝……十幾歲的銀發女生明明在這片大陸上多到數不清。」

「愚蠢的是你們!我們找的不僅僅只是銀發加上十幾歲的女生,還要剛好在這段時間從弗沙德移動到羅賽裡雅。你敢說,符合所有條件的人只是偶然恰巧經過這裡嗎?怎麼可能!」

米哈伊爾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沒錯,怎麼可能會有銀發少女恰巧在這個時間進行這樣的移動呢?雖然不知道這小子想做什麼,不過我不會被騙倒的!)

這次的襲擊行動,是以隸屬騎士派的同伴送來的數據為基礎而策劃的。

米哈伊爾也明白,並非所有騎士派的人都站在自己這邊,但基於貴族派是眾人的敵人來說,他還是可以相信那個同伴。

否則,不管再怎麼莽撞,身為上級騎士、受過相當程度教育的他,不可能選擇暗殺這種方法。

見米哈伊爾這麼確信自己是正確的,亮真看他的目光中混了一絲憐憫。

「恰巧經過這段路的機率確實很低沒錯。不對,說是零也不為過。可是,肯定會經過這條路的可能性卻不低,不是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米哈伊爾一臉困惑,不明白亮真話中的真正含意。

「也就是說,身為局外人的我們由於一個隨便找來的任務,從弗沙德出發前往羅賽裡雅王國。這樣的情報被人故意洩漏給騎士派的人,而處於劣勢的騎士派為了掙脫困境,應該會關注這個消息,對方再趁這段時間讓真正的私生女轉移到國內。怎樣?這件事應該不難理解吧。講白一點,這次把情報帶給你們的騎士派人員,應該已經倒戈到貴族派去了。」

聽到這段話的瞬間,米哈伊爾得意的表情因震驚而凍結。

「我……我不相信……」

米哈伊爾用盡全身力氣擠出這幾個字,亮真邊搖頭邊說:

「正常來說,騎士派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貴族派的情報吧。」

聽到亮真的話,在場所有人都投以不解的視線。

族派而言,那個私生女是獨一無二的名義上領袖。如果要將人轉移到國內,貴族派必定會派出所有力量做好縝密的計劃。最重要的是,他們肯定會小心翼翼不讓情報洩漏出去。結果消息竟然洩漏給騎士派……」

說到這裡,亮真閉上嘴環視四周。他是想確認大家是否有聽懂自己的話。

「也就是說,消息是故意洩漏的對吧?小弟弟。」

聽到梨歐妮的話,亮真點點頭。

「正常來說是這樣沒錯。然後,貴族派以某種方式攏絡了沃爾希,讓他幫忙找傭兵,找銀發且十幾歲的傭兵。」

「結果找到了我……對吧?」

亮真靜靜點頭回應蘿拉。

「但沃爾希是公會會長,會故意做那麼冒險的事嗎?」

莎拉欲言又止地道出疑問。

表面上,公會的大原則就是公平中立。

如果無法同時從傭兵與顧客身上得到信賴,負責中介任務的公會就不可能經營得下去。

以這個觀點來看,沃爾希這次的行動明顯不合理。

因為他以商隊護衛為名義召集人手,同時又擅自將傭兵們當成誘餌利用。

蘿拉說,沃爾希也可能真的不知情。

但亮真靜靜搖了搖頭。

「不,沃爾希沒有參與的可能性很低。畢竟我們接下這個行程是由於強制任務。」

接著,亮真朝待在旁邊默默關注事情發展的梨歐妮說道:

「我問過梨歐妮大姐了,強制任務的對象都是高等的……具體來說就是等級B以上的人,而且相當緊急,才會發布強制任務。對吧?」

「是啊,公會規章裡面寫得很清楚喔。」

接收到亮真的視線,梨歐妮慢條斯理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公會沒權力強迫我們接下這個任務。這恐怕是因為……沃爾希尋找銀發且十幾歲的傭兵,最後只找到蘿拉一個而已。他估計我們經驗少,故意用強制任務的名義恐嚇我們,強逼我們接下,再來就等我們死在騎士派的偷襲中。如果我們真的把假扮成商隊商人的貴族派士兵當成護衛對象,沒有加以提防,萬一到時候活下來,那群士兵也能收拾掉我們,然後真相就永遠掩埋在黑暗中了。」

聽完亮真的說明,梨歐妮等人在腦中逐漸勾勒出整個襲擊事件的全貌。

商隊的載貨馬車之所以是空的,就是因為已經預料到會被襲擊的緣故。

如果那群商人是由騎士或士兵變裝而成,手上有硬繭、體格壯碩這幾點就能解釋得通。 而當初唯獨亮真三人被分配到有頂蓋的豪華馬車,也是為了讓米哈伊爾一行人誤認為車上有王室私生女。

受到騎士派偷襲時,打亂隊形堵住前進的路,應該是為了讓亮真三人被騎士派殺死吧。

解開先前種種不自然的疑點後,一個結論浮現在眾人面前。

「我不相信……怎麼可能……也就是說那傢伙欺騙我們嗎……不……可是……」

聽完亮真的推理,米哈伊爾發出充滿後悔與哀傷的話語。

米哈伊爾提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把貴族派情報透漏給騎士派的人吧。

這時,亮真對哀嘆不已的他提出一個提議。

「您在這裡再怎麼捶胸頓足,也無法改變事實。」

米哈伊爾無力地抬起頭,眼中浮現疑問。

「正如同你們被貴族派欺騙,落入窘境,我們這邊也處於棘手的狀態中。」

亮真這麼說很正常,因為這次的任務說到底是護衛商隊。

即使對方是假的,公會的紀錄上卻是這麼記載。

這麼一來,就產生一個大問題。

雖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但亮真等人還是攻擊過商隊的載貨馬車。

而且,他們還丟下商人們,自己從襲擊中逃脫。

如果只看事件表面,亮真一行人簡直是卑鄙的膽小鬼,放棄護衛任務,眼睜睜看著護衛的商人們被殺,只顧自己逃跑。

如果往更負面的方向去想,沃爾希把騎士派的襲擊扭曲成普通的強盜攻擊的話,亮真與傭兵們甚至可能變成為了金錢背叛委託者。

況且,現在的他們無能阻止沃爾希的陰謀。

因為,亮真說的話全都只是推測與狀況證據罷了。

即使把米哈伊爾當成證人,他會坦白說出證詞的可能性也是零。

因為這次的事件對騎士派來說是一種污點。

而且,決定何謂真實的,是身為公會會長的沃爾希。

他們很清楚,要一個欺騙他們的人坦承自己的確做出陷害行為,是不可能的。

而且,在沒有確切證據的狀況下去拜託其他城鎮的公會會長,是一個糟糕的選項。弗沙德是米斯托王國最大的貿易都市,管理該城公會的沃爾希應該在公會內部擁有相當大的權力。世上會有人在這麼不利的狀況下,抱著必死決心去找沃爾希尋求真相嗎?就算真的有,也無法保證對方會願意幫助亮真等人。

「您想怎麼做呢,米哈伊爾先生?要不要和我們連手呢?」

聽到亮真這麼說,梨歐妮毫不驚訝。

因為她明白,除了把一絲希望寄託在亮真的智慧上,他們沒有其他路可選……

這一天,羅賽裡雅王國的命運產生了重大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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