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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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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1 am

第二章 混亂的內心

「你們看!那就是羅賽裡雅王國的王城比雷夫斯。」

米哈伊爾的聲音響起,亮真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向前方。

這幾天由於防備敵人偷襲,他都沒怎麼睡覺。

「哦,那就是王城嗎……真是雄偉。」

雖然還有一大段距離,但王都的尖塔已經出現在平原盡頭。

那是一座中心是城市,四周以城牆區隔劃分並往外擴張的城市。

郊外有連綿不絕的小麥田,許多人成群結隊走在石板鋪設的大馬路上,朝王城而去。

有些人背上的籠子裡裝滿蔬菜,應該是附近的農民准備到王城的市場去販賣農作物吧。

(原來如此……因為城牆裡無法種田……我一直覺得這裡有濃厚的中古世紀歐洲色彩,不過終究還是異世界沒錯。要是有錯誤的先人為主觀念,可是會喪命的……)

基本上,都市需要的農作物都是仰賴近郊的農村來生產。

都市的功用,就是當從四周農村運進來的物資的流通與儲備據點。

不管地球或異世界,這部分都沒有太大差異。

另一方面,從眼前的都市外觀來推測,其規模應該遠遠超過中古世紀的歐洲都市。

那是一個穩坐於平原正中央的巨大城市。

因為亮真是從遠方眺望,所以無法看得很仔細。不過,有這樣的規模,姑且不論實際數量,這個城市的人口達到上百萬也很正常。

「當然!這可是在西方大陸東邊擁有強國之名的羅賽裡雅首都呢!而且,我們羅賽裡雅王國自古就是……」

亮真帶著苦笑聆聽米哈伊爾充滿優越感的解說,再度看著前方輪廓開始變明顯的城塞都市。

「總之,幸好我們平安抵達了。也提早預測貴族派會進行襲擊……」

通過城門外的一片貧民街,進入設置在城市最外圍的城牆後,米哈伊爾深深嘆了一口氣並低喃道。

從這裡往內,就是羅賽裡雅王國進行嚴格統治的區域。

城牆外側與內側的法律執行力有很大的差別。

在牆內,調動士兵必須要有王宮許可,而全副武裝的人如果集體行動,極有可能遭到衛兵盤查,因此在這裡動用武力進行襲擊是絕對不可能的。

「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對方偷襲的可能性不高……」

「這話是什麼意思?」

亮真的話令米哈伊爾露出探究的視線。

「因為對方當初特地擬定好計劃,不惜偽裝成委託任務再進行偷襲。他們應該認為,先撤退重整一番才是上策。」

先確認情勢後才擬定對策,這一點就連做為發達的信息化社會的日本部辦不到,更別提這個大地世界的情報傳遞方法有限,負責擬定者光是要掌握狀況,正常來說就得花費好幾天。

如果由謹慎的人負責執行計劃,當然會想先撤退再重新開始。

當然,這些都只是亮真個人的猜測罷了。

因此,他不惜縮減睡眠時間警戒四周狀況,但米哈伊爾不滿亮真說那種話。

「即使是骯髒的貴族派背叛者,也不會為了那種小事放棄主人的命令吧……?」

米哈伊爾話中充滿尖刺,似乎相當不高興。

從遭受襲擊到現在,短短不到一星期的時間,亮真已經幾乎完全摸透米哈伊爾武斷的個性了。

他對逃跑與放棄等詞匯,表現出相當強烈的厭惡厭,也對面臨困境或失敗時選擇暫時撤退重新籌劃的行為極度厭惡。直到自己獲得勝利之前,他會一再挑戰,絕不死心。這種個性說好聽一點是意志強韌,但事實上是太過一直線。

(我個人並不討厭這種人……但只能說他並沒有適才適所。這種類型的人,絕對不能去賭博或投資股票吧。)

亮真冰冷的視線射向米哈伊爾的側臉。

「全看負責指揮的人的想法吧。既然計劃無法順利完成,對方可能為了安全起見,選擇放棄一切重頭開始。」

「身為優秀的武者,在這種時候更應該以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難,為了主人,即使犧牲生命也要達成目的,不是嗎?」

米哈伊爾的話聽起來,明顯被灌輸了騎士就該如此的堅定信念。

但亮真並不怎麼認同他那種榮耀與信念。以一位騎士來看,米哈伊爾的想法可說具有勇猛果敢的優點。但他不懂得適可而止,是一個失職的指揮官。

遺憾的是,米哈伊爾‧巴納修並非區區一介下級騎士。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執著於騎士的榮耀吧。」

聽到亮真一副受不了的語氣,米哈伊爾臉色漲紅。

「你在嘲笑騎士的榮耀嗎!?」

「把榮耀丟到一旁,企圖暗殺別人的人沒資格講這種話吧。」

聞言,米哈伊爾垮下了臉。因為這是他現在最不想聽見的話。

「唔唔唔唔唔……那……那是逼不得已……」

辯解的語氣很無力。

這證明他自己無法將暗殺的手段給合理化。

米哈伊爾無地自容,逃也似地朝躺在貨架上的傷兵們走去。

他自己也知道,不管說了多少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的話,依舊無法改變他選了暗殺那種卑鄙手段的事實,卻又同時希望得到某人的諒解。

米哈伊爾的心,在自己的榮耀與王國所面臨的危機之間搖擺不定。

「哼,事情做了再來後悔也沒意義吧?何況我並不覺得暗殺是錯誤的方法。」

米哈伊爾和蘿拉一同照顧起貨架上的傷兵們,亮真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不是錯誤的方法嗎?」

亮真支持米哈伊爾行動的話語,讓坐在馬夫座位上握著韁繩的莎拉麵露不解。

這幾天的對答談話,讓她明白自家主人與米啥伊爾真的個性不合。

「啊?是啊……選擇暗殺這件事本身沒有錯。依照情勢,或許我也會採取同樣手段。」

聽到莎拉天真的話,亮真苦笑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以世間一般常識來看,暗殺確實是不值得贊揚的行為。

但如果殺死一個人,可以避免犧牲眾多人、鎮壓內亂,那麼亮真認為不該把這個方法從選項中隨便剔除。

若用正義與邪惡來判斷,暗殺屬於邪惡。這一點,亮真沒有異議。

但現在的問題在於,有沒有必要使用這個手段。

「說到底,不管暗殺或其他什麼,全都是一種手段而已。重要的是能不能達成目的……」

以這次的事情為例,騎士派最大的目的,就是不讓貴族派擁戴的私生女公主成為羅賽裡雅王國的女王。

若屏除善惡或榮譽,只從效率的觀點來看,他們為了達成目的、暗殺對方的行為,將遠比貴族派與騎士派公然掀起戰爭,對羅賽裡雅王國造成的損害還小。

萬一發生內亂,不管哪個派系獲勝,辛苦的都是納稅的農民與市民。

屆時,治安會惡化,國內生產力也將大幅降低。

顧慮到這些層面,暗殺公主的方法縱使表面上不值得贊揚,也絕非錯誤的手段。

至少比肩負國家的施政者們堅持自己的善惡或理念,將無用的負擔強加在民眾身上好多了。

只不過,前提是他們取得了詳盡且正確的情報。

亮真之所以覺得騎士派愚蠢,原因就在此。

好比這次,因為情報是同為騎士派的人所帶來,他們連檢查內容正確與否都沒有便進行暗殺計劃,未免粗心大意過頭了。

萬一無法殺死目標,使用暗殺手段這件事,將成為對方動用武力回擊的藉口。

米哈伊爾究竟有沒有把這個風險也考慮進去呢?

「算了,光是看米哈伊爾先生與他的部下,就知道騎士派的人都只有腦肌,所以他們會那麼做也是正常的……」

「請問什麼是腦肌呢?」

聽到亮真說出腦肌兩個字,莎拉露出驚訝的神色。

她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匯吧。

「啊啊,就是連腦漿都是肌肉。簡單來說就是不會動腦思考。」

「原來如此,所以才叫腦肌嗎?」

聽完亮真聳著肩說出的解答,莎拉深表贊同地用力點頭。

雖然一起行動的日子不多,卻能回想出一堆符合騎士派的人行為的形容。

的確,看到米哈伊爾與他存活的部下,只能說不知道他們是一直線還是不會動腦思考;再怎麼客氣地說,他們也算不上是思考周密的人。

「有那種腦肌,虧他們竟然願意接受亮真大人的提議呢?」

「就算是腦肌,米哈伊爾也不是笨蛋。只要有條有理地把情況解釋給他聽,他還是能明白的。」

那一天,亮真的提議狠狠震撼了米哈伊爾的心。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先前一直敵對的人突然說要連手,任誰聽到都會驚訝。

尤其米哈伊爾的部下們很多都死在亮真的計謀中。

為了這次暗殺私生女的行動,米哈伊爾從王城率領來的部下總共有五十名。

而現在,在馬車貨架上一息尚存的只有其中五位。

加上米哈伊爾,等於只有六個人活下來。

因此,他們對御子柴亮真的恨意很強。

雖說這結果是攻擊方米哈伊爾眾人自作自受,但多數同伴卻因為亮真的反擊而死亡……

即使如此,米哈伊爾還是接納了亮真的提議。或者該說,他硬吞也得吞下去。

如果回絕亮真的提議,他就無路可走了。

因為他不只暗殺私生女失敗,還失去了眾多部下。

光以補充兵力的角度來看,騎士派和亮真等傭兵連手並非壞事。

此外,留在襲擊現場的幾具商人屍體,也證明了亮真的猜測無誤。

因為屍體中混了好幾個米哈伊爾認識的貴族派。

那也就表示,這次的襲擊,全是某個貴族派的計劃。

但即使米哈伊爾可以理解這件事,他的部下們也無法輕易接納。

解開繩索後,他們無視為了止血而綁的繃帶再度滲血,用力拔出劍來,以備戰姿態面對亮真等人。

最後,他們雖然聽進了米哈伊爾的勸說,不過眼中還是閃爍著對亮真一行人的憎恨怒火。

當蘿拉為了幫他們更換繃帶而坐上貨架時,他們看向蘿拉的視線也清楚透露這一點。

「這是因為蘿拉的法術相當強,所以也沒辦法……再加上波茲大叔他們又配合得很好。」

看著米哈伊爾照顧傷兵的背影,亮真搖了搖頭。

「是呀,真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傭兵,立刻就能和蘿拉姐姐連手施放法術。」

如果有數個術師同時施放同一種文法術術式,效果將會大幅提升。

相對的,進行聯合詠唱時,時間上的要求也相當嚴格。這一次,負責輔佐的波茲等人順利跟上了負責起頭的蘿拉的詠唱節奏。

「剛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很沒把握呢。」

「幸好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是啊。畢竟我還提出為難人的要求,希望大幅減少敵人數量,又不能把對方全滅……事實上,波茲大叔做得很漂亮呢。」

為了掌握情勢,亮真需要幾個敵人活下來。

因此不是把攻擊自己的敵人殺死就夠了。

當然,他們能用的手段因此受到限制。坦白講,下令將所有敵人毫不容情通通殺死還比較輕松。

「哦!你叫我嗎,少爺?」

發現亮真叫了自己的名字,波茲驅馬來到馬車旁。

「我在說,多虧波茲大叔那時候順利完成計劃,我們才能得救。」

聽到亮真的話,波茲露出很高興的表情。

「能聽到少爺這麼說,我實在太高興了!可是啊,這次我們能活下來,全都因為少爺你的幫忙喔?我們的法術根本不算什麼。」

說完這些話後,波茲心情很好地離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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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2 am

亮真的話似乎讓他很不好意思。

一確認亮真不是在叫自己後,他就馬上回到原本的位置去了。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亮真背後突然傳來蘿拉的聲音。

「怎麼突然回來了?傷兵已經治療好了嗎?」

「是的。米哈伊爾先生正在幫我處理。比起我……」

亮真的詢問令蘿拉臉色黯淡了下來。

她是抱著善意接下治療傷員的工作,結果活下來的騎士們卻對蘿拉充滿相當大的敵意。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把蘿拉當成一連串不幸的元兇,無法馬上轉換心情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把蘿拉剛剛未竟的話語補上後,整句話應該是「比起由身為敵人的我治療,請米哈伊爾去做似乎比較好」。

聽到蘿拉的話的瞬間,亮真狠狠地呋了聲。

說到底,那些騎士怨恨亮真一行人,未免也太荒謬了。

是他們自己誤信錯誤的情報,跑來殺害毫無關系的亮真等人。後來遭到亮真這邊反擊,導致同伴被殺後還面露憤怒,這種態度只能說是惱羞成怒。

正常狀況下,亮真對他們見死不救也是正常的。然而讓對方接受許多治療後,他們卻連半句感謝都沒有,這些人的態度看起來實在完全不像能明辨是非的人。

不過,要是張口把那些指摘的話說出來,雙方大概永遠都無法和解了吧。

「算了,不理他們。大家的狀況都還好嗎?」

雖然內心對那些活下來的襲擊者們的態度感到很不悅,不過亮真還是轉移了話題。

在剛開始的偷襲戰裡,紅獅子的成員有不少人受了傷。

他們的狀態將大幅影響今後的方針,所以亮真最為在意。

「是的。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擦傷而已,幾位重傷的人都是傭兵團成員,用事先准備好的秘藥治療就夠了,所有人應該幾天內就能痊癒。亮真大人的傷勢反而是最嚴重的喔?」

說傷勢嚴重,其實只是很多地方被箭雨劃傷,所以出血看起來很嚴重罷了。

亮真用了事前准備好的秘藥後,傷口已經結痂,接著就等傷痕隨著時間消失。

對於肉眼可見的外傷,大地世界的治療方式遠比地球輕松簡單多了。

聽完莎拉的報告,亮真勾唇一笑。

「那就好……因為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可能必須打一場仗。」

亮真的話讓姐妹兩人緊張地繃緊了臉。

「您的意思是,或許無法順利謁見公主嗎?」

聽到蘿拉詢問,亮真靜靜點頭。

「嗯,是有那種可能性。」

老實說,這次的提議,對亮真而言也是孤注一擲。

不管結果是騎士派勝利還是貴族派勝利,都和亮真本身無關。

原本他就沒參與這種復雜權力鬥爭的必要。

但既然無意中被捲入了這場政爭裡,就由不得他不選邊站了。

如果不選邊站會怎樣?

沃爾希會把所有責任推到亮真一行人身上,再控告他們。接著,公會將可能派出刺客進行制裁,而且成功的機率相當高。

而亮真他們並沒有對抗沃爾希的方法。

他們或許可以擊退刺客一次兩次,不過,一直躲來躲去是無法徹底解決問題的。

除非公會這個組織從西方大陸上消失,或是亮真等人逃到公會無法影響的地方去,否則他們將永無寧日。

說到底,由公會會長沃爾希判斷事情對錯,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既然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是沃爾希所策劃,那麼他就等於是犯人兼法官。不管亮真他們提出什麼證據,或說出什麼證詞,通通沒有意義。

那麼,去找其他城市的公會會長投訴呢?

事實上那也是相當危險的賭注。

姑且不論亮真是默默無名的傭兵,就算梨歐妮多少有些名氣,終究也只是一介傭兵而已。對方會相信一個傭兵的控訴,還是身為同僚的公會會長沃爾希呢?

況且事情的起因是國家的權力鬥爭,其他城鎮的公會會長肯定不會想與這件事有太多牽扯。

同樣是公會會長的同伴意識,以及背後若隱若現的國家權力。

除非遇到相當具有正義感的人物,或者是想將沃爾希踢下馬的人,不然任何人都會選擇明哲保身。

亮真如果在沒有任何後盾的狀況下,去找沃爾希以外的公會會長們申訴,結局只會被對方認為他們是在掩飾任務失敗的事。

因此,光是清白還不夠。

必須要有讓眾人承認這份清白的力量。

也就是說,亮真等人為了活下去,只能在有強力後盾的支持下,去找沃爾希以外的公會會長申訴。

為了讓對方公正判斷他們的控訴內容,他們需要高於沃爾希的權力。

而論亮真等人現在擁有的強力後盾,也只有騎士派而已。

敵對的貴族派就不用說了,不管是中立派也好,其他國家的當權者也罷,幫助現在的亮真等人對他們都沒有任何好處。

其中,唯有騎士派在這場對戰後,有機會成為亮真他們的後盾。

亮真等人成為騎士派與貴族派斗爭的助力,作為交換,羅賽裡雅王國這股國家力最成為他們的後盾,這是突破目前窘境的現實方法。

即使公會獲得全大陸的支持,應該也不會想與一個國家正面對立吧。

但那全都是亮真等人的夢想罷了。

騎士派沒有非得成為亮真等人後盾的明確理由。

何況自己還殺傷了他們的同伴們。

如果是個性一直線的人,非常有可能不聽亮真他們解釋,就直接殺死他們了。

所以這是一場賭注。

賭騎士派的主導者之中,有人不會被情緒所影響,能冷靜做出判斷。

賭那個人認同亮真等人有利用價值。

越過層層圍繞的城牆,馬車終於抵達通往城堡的吊橋前。

「好……接著就看我的口才了。」

前往王宮的路上建造了巨大城門,亮真站在城門下,一邊看著遠方城堡尖尖的屋頂,一邊自我鼓勵般低喃。

從現在開始,亮真來到這世界後第三次以生死為賭注的戰斗即將展開。

他的眼中充滿了堅強的意志力。

「羅賽裡雅王國大公主露畢絲駕到!眾人跪下!」

鋪滿紅色地毯的謁見廳裡,走進一位黑發的年輕女子,高聲宣佈公主到來。

亮真看到米哈伊爾當場單膝下跪並垂下頭,也模仿他在地毯上跪下來。

他是從王族幾乎被廢除的日本而來。

日本有全世界最古老的皇室,雖然皇室很開放,但也不可能允許一個高中生直接跑去謁見。

亮真知道的禮儀頂多只有站著深深一鞠躬而已。

不可能知道這個世界面對王族時的禮儀規矩。

光是帶著謙虛的表情,用眼睛餘光看著米哈伊爾並模仿對方動作,就讓他耗盡了精力。

被允許一同謁見公主的梨歐妮也和亮真一樣,非常僵硬地模仿著米哈伊爾的動作,可知謁見王族的禮儀在這個大地世界並非普遍的常識。

另一邊,雖說直到前幾天都還是奴隸身份,但畢竟出身於上流騎士世家的——

瑪飛錫特姐妹的舉動既優雅又熟練,十分厲害。

在騎士中,上流騎士常常肩負國家要職,擁有上流騎士家世背景的她們,應該從小就被嚴格訓練禮儀規矩吧。

(早知如此,應該事先向蘿拉她們學一下……)

亮真邊想邊靜靜等待公主入廳。

謁見廳充滿了莊嚴的氣氛。

米哈伊爾帶他們來的這個房間非常大。

房間盡頭還設有階梯,最上層擺放了用黃金裝飾的王座。

從王座到房間入口鋪滿了紅色地毯,左右兩旁各站著一排全副武裝、一臉嚴肅的士兵們。

人數大約有二十名。

雖說亮真一行人並沒有加害公主的打算,但這情勢對只有少少四個人的亮真這邊來說相當危險。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能見公主一面就已經很不錯了……其實若能找個密室進行密談是最理想的……)

進入城堡後,亮真等人在米哈伊爾的指示下,被安排到城內一個房間裡軟禁了好幾個小時。

這種處置是很正常的。

盡管米哈伊爾姑且擔保了他們的身份,然而從住在羅賽裡雅王宮的人們來看,亮真等人只是一群來歷不明的可疑人物。

雖然不清楚米哈伊爾究竟報告了什麼內容,不過當他來到軟禁的房間後,就直接帶著亮真等人前往謁見廳了。

根據米哈伊爾報告的說法,他們原本可能連謁見公主的機會都沒有,就二話不說被斬首了,所以這是一個相當好的開端。

至少,亮真得到了發揮口才的機會。

低著頭跪在地上一段時間後,王座後面響起門扉被打開的聲響。

接著,好幾道腳步聲出現在謁見廳。

那是露畢絲公主與其親信入廳的聲音。

亮真等人跪著等待露畢絲公主發言。

「抬起頭來。」

充滿威嚴的女性聲音在謁見廳響起。

亮真恭敬地抬起頭,看到一位身穿貴族服飾的年輕女子。

對方擁有一頭和蘿拉相同的亮麗銀發,年紀大概是二十出頭。

她就是露畢絲‧羅賽裡雅努瑟,這個國家的下任國王人選。

露畢絲沒有坐在王座上,而是一直俯視著跪在地上不肯抬頭的米哈伊爾。

「米哈伊爾‧巴納修禁衛騎士團副團長,站起來。」

說出米哈伊爾名字的露畢絲,臉上浮現兼具威嚴與冷靜的嚴肅神情。

同時卻又透露出一絲經驗不足與年齡上尚不夠成熟的感覺。

(副團長?雖然想過這傢伙的身份不低,沒想到他在王國裡的地位竟然這麼高啊?因此才能輕松謁見公主……不過以這種地位來說,他的個性有點耿直過頭了。而且還直接指揮暗殺工作……莫非騎士派沒什麼人才嗎?還是說比起能力,大家更重視血統與家世?重點就看這傢伙能不能帶來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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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3 am

一得知米哈伊爾的身份遠遠高於當初所預料,亮真不由得感謝老天爺。

姑且不論米哈伊爾個人有多麼勇猛,亮真熟知他的個性太耿直,明顯不適合當指揮官,所以從不曾想過他會是騎士團副團長。

另一方面,像米哈伊爾這樣一直線的人竟然可以在國內居於上位,這件事讓亮真隱隱感到不安也是真的。

為了增加做為判斷的情報,亮真靜靜聽著露畢絲的發言。

「梅兒蒂納已經將報告內容告訴我了。你未能完成使命,真的非常遺憾。這次的失策,讓眾多前途光明的騎士們犧牲了生命……大家都是為了王國的秩序而獻出生命。可是,你身為指揮官,卻活了下來出現在我面前……身為這個國家的公主,我必須判你死刑。」

露畢絲公主接近斥責的話,讓謁見廳的氣氛為之凍結。

但這時候,公主緩和了冰冷僵硬的表情。

「不過,你是一位非常勇猛、對王室相當忠誠的騎士。在祖國面臨存亡危機的此刻,失去你是國家莫大的損失。因此,考慮到你過去的功績,以及這次任務是貴族派設下的狡猾陷阱,你的死刑就延期到與貴族派斗爭結束的那一天,而你犯下的罪過,將用你今後在戰場上獲得的功勳來抵銷。」

謁見廳一陣嘩然。

這個裁決似乎相當令人意外,米哈伊爾一臉茫然。

「殿下,這樣真的好嗎?」

最早進來的黑發女子詢問露畢絲公主。

「無妨。眼前正面臨內亂危機,處罰一位忠誠且優秀的騎士實在沒有意義。何況我只是說死刑延期,並沒有說他無罪。」

聽完露畢絲公主的話,謁見廳內嘈雜的議論聲慢慢安靜了下來。

「屬下一定不會辜負露畢絲殿下的期待!」

米哈伊爾立刻深深一鞠躬,對露畢絲公主的仁慈表達最大的感謝之意。

(原來如此……重視實際利益嗎?因為她用不著在自己派系處於劣勢時,故意削弱力量……而且只是暫緩行刑,而不是判米哈伊爾無罪。今後,米哈伊爾要是無法立下與自己的性命等重的功勳,就會被處死……嗯,這一招還不錯。不會一味偏袒,而是仔細考慮到周圍所有人的情緒後,才決定部下的境遇……只不過我懷疑米哈伊爾大叔是否真是一位優秀的騎士就是了。)

雖然對米哈伊爾的能力評價有若干懷疑,但這個判決遠比事前預測的正確許多。

若只是單純挽救米哈伊爾的小命,那麼這次在他的指揮下進行偷襲,卻因亮真的戰術而死亡的騎士遺族們應該難以保持沉默。

但畢竟騎士派所有首腦都被貴族派騙倒了,因此不能把任務失敗的罪責全推到擔任現場指揮官的米哈伊爾一人身上。

這麼一來,把罪過與日後功績相抵銷的折衷方案,將可以大大延長政治上的平衡。

(這個做法還不賴……我的運氣比想像中還好……現在看來,對方很可能會理解我的提議的效果及優點……不過還是有些問題……)

當露畢絲公主宣佈挽救米哈伊爾的性命時,亮真偷偷看到了周圍眾人的反應。

結果有一點令他很在意。

因為,謁見廳裡的許多人臉上露出了不滿與敵意。

尤其是站在矮王座一個階梯之處的年長男人,明顯因米哈伊爾救回一條小命而感到不甘。

當然,對方並沒有做出露骨的表情,也沒有不愉快地嘖舌。

只是臉上曾瞬間浮現心聲而已。

(這個人可能難以簡單劃分是騎士派、貴族派或中立派……)

姑且不論米哈伊爾是不是太過優秀才被其他人排擠,問題在於同一個派系裡,竟然有人為他的死亡感到高興。

正常來說,不會有人希望同僚或同伴死亡。

如果說希望同僚或同伴去死……

(那單純是派系內部的互扯後腿嗎?或者並非所有騎士派成員都效忠露畢絲公主呢?不,這麼一來就能解釋得通了……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就更有機會討好露畢絲公主了。)

亮真發覺能利用的情報增加了,於是拚命壓抑住揚起的嘴角。

要是在這時候隨便露出笑意,很可能變成一個致命傷。

(快點冷靜下來……我還沒脫離死亡威脅。輸贏現在才要開始。我得先說服公主和那個女人……要是引起對方懷疑,我很可能會被殺的。)

亮真用探究的眼光,看向站在露畢絲公主身旁的女子。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烏黑亮麗的長發綁成一束。

她以保護姿態站在公主身旁,身上穿著厚重的鐵甲,插在腰際的兩把劍看起來常常使用。

而且露畢絲公主似乎相當信任她。

那個女子在這麼多人面前質疑露畢絲公主的判斷,公主臉上卻絲毫沒有對她感到不悅的跡象。

「以上,就是米哈伊爾的處分。接著,我們重新移到主題上吧。」

說完,露畢絲公主的視線看向亮真四人。

「原來如此,確實是擁有銀發的十幾歲少女……你不是羅賽裡雅國王法爾斯特二世的女兒,是真的嗎?」

露畢絲公主首先詢問最讓人擔憂的問題。

「是的。我的名字是蘿拉,蘿拉‧瑪飛錫特,是這一位莎拉‧瑪飛錫特的姐姐。」

聽到蘿拉的話,莎拉點頭回應。

兩人的容貌就像照鏡子般完全一樣。

「我明白了……確實非常相似。除了發色,兩人一模一樣……」

露畢絲的話令周圍所有視線全集中到瑪飛錫特姐妹身上。

她們兩人確實是雙胞胎,除了頭發顏色,長相與體型都很相似。

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她們之間有血緣關系。

「殿下……我們並沒有接到私生女有姐妹的情報。」

黑發女子輕輕對露畢絲公主耳語。

「瑪飛錫特這個姓氏我有印象……我記得是中央大陸的騎士對吧?」

「是的,沒錯。那是在幾年前被夏多拉王國滅亡的魁弗特王國中,地位相當高的騎士世家……加上她們的膚色與相貌確實也屬於中央大陸的人種……」

兩人的視線刺向蘿拉姐妹。

沒多久,她們的視線在空中相對。

「原來如此……確實和情報中的私生女不一樣……」

露畢絲公主死心般低喃。

這也是正常的。

如果蘿拉是羅賽裡雅國王法爾斯特二世的女兒,只要殺了她一個人,就能將潛伏在羅賽裡雅王國裡的內亂導火線摘除掉。

不僅如此,選在這個時期不惜將蘿拉眾人當成誘餌,也要把私生女轉移到羅賽裡雅國內,就代表騎士派與貴族派的對立已經進展到必定會爆發一場沖突。

暫時不管最後會發展成武力鬥爭或是透過政治進行解決,羅賽裡雅王國首先極有可能因為這件事,造成國力衰退。

這也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任國王的露畢絲公主相當頭痛的問題。

「這麼一來,就不能追究你們向王國騎士宣戰的罪責了……」

露畢絲公主皺起形狀姣好的美麗眉毛,煩惱低喃道。

這次是騎士派被假情報所慫恿,攻擊毫無關系的人。

考慮是非對錯,騎士派即使遭受反擊,也不能怪罪亮真他們。

至少,他們表面上必須表現得很寬大。

「能得到殿下的寬容,真是感激不盡。」

說完,亮真恭敬地鞠躬。

事實上,亮真他們是被捲進政爭的受害者,應該可以更加理直氣壯。

可是,顧慮到平民與國家掌權者之間的身份差距及今後的關系,有沒有必要用高傲的態度面對對方,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主張正義與權力,未必一定會帶來最大利益。

在這個屬於階級社會制度、沒有人權思想的大地世界,弱者高聲主張自己的權利,只會換來被殺的結局。

亮真謙虛的態度讓露畢絲公主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不用那麼拘謹。是我們擾亂了你們的生活……你有沒有什麼願望呢?」

這句話是正常狀況下難以想像的優越待遇。這位公主似乎擁有寬以待人的體貼人品。

聽完露畢絲公主的話,亮真假裝沉思。

其實答案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但馬上說出來的話,就會被輕視了。

「這也不算願望……我希望能為殿下盡一份心力。」

亮真用非常客套的語氣說出目的。

「就是你對米哈伊爾說的那個提議嗎?」

「沒錯,正是如此。」

亮真的話讓露畢絲公主露出困擾的神情。

以她的立場來看,實在不應該再和亮真等人繼續產生牽扯。

可以的話,她希望可以給對方一筆錢後,趕緊將他們趕出去。

畢竟對在這次作戰中失去朋友及同僚的騎士們來說,亮真等人是貨真價實的敵人。

「這件事我無法馬上做出決定……理由你應該明白吧?」

露畢絲用探究的視線看向亮真的臉。

意思是說,露畢絲公主個人可以和他們連手,但連手後會增加部下的不滿,導致騎士派可能在與貴族派決戰前,就出現瓦解的危機。因此公主詢問亮真是否理解這一點。

「我非常理解殿下的立場很復雜,但容我坦白說,選擇維持現狀的話,殿下可能會無法坐上王座。」

亮真眼中散發出堅強的意志,直直看向露畢絲的雙眼。

這時候絕不可以露出膽怯的模樣。亮真大膽一賭。

「「「大膽狂徒!下賤之輩竟敢如此放肆!」」」

如同亮真所預料,謁見廳充滿了怒吼。

因為他是故意出言挑釁,周圍會有這種反應也是自然的。不過,公主與身旁佇立的黑發女子,表情皆紋風不動。

大吼出聲的,是站在低於王座一個階梯的男人們。

「殿下!這種無禮之徒應該馬上處死!」

一個身材魁梧、方才在得知米哈伊爾撿回一條命時變了臉的男人向公主進言,周圍也紛紛開口表示贊同。

被來歷不明的平民說自己會打輸,他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請等一下,阿爾勃格將軍。您是不是應該先聽聽公主殿下的意見呢?」

「你瘋了嗎,梅兒蒂納!你要默默接受這種侮辱嗎!你把身為羅賽裡雅王國騎士的榮耀丟到哪裡去了!」

(原來如此,她就是梅兒蒂納嗎?身份等於是公主親信吧。)

亮真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傾聽梅兒蒂納與那個叫阿爾勃格將軍的男人的爭執。

「請您等一下,這個人並沒有侮辱我們!他只不過是講出自己個人的預測罷了!雖然說法傷人,但光憑這一點就要處死,未免太過蠻橫。那樣很可能會傷害殿下的名聲。」

「你在說什麼蠢話!這個人明明白白說我們會輸耶?如果這不是對我們羅賽裡雅騎士的侮辱,什麼才是?讓這種男人活下去有損殿下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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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4 am

理論上梅兒蒂納說的話是對的,但感情上大家無法接受。

尤其這種時候常常情緒快於理智,無法進行合理的判斷。

因為大家都執著在保住自己的面子。現在的阿爾勃格將軍就是很好的例子。

最後,為這場無意義的口角畫上休止符的,是自從聽了亮真的話之後便默默沉思的露畢絲公主。

「都別說了,客人還在這裡!」

露畢絲公主的口氣溫和卻堅定,四周的人都閉上了嘴巴。

這裡的客人肯定是指亮真等人。

暫且不管她是否真心將亮真一行人當成客人,露畢絲公主的話仍具有讓所有人安靜的說服力。

身為同一個派系的同伴,卻在他們視為下賤之人的面前產生口角。梅兒蒂納和阿爾勃格將軍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可笑,雙雙無語低頭鞠躬。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希望能在盡可能減輕士兵犧牲的情況下,贏得與貴族派的戰爭。為了保護這個國家的人民,我只能那麼做……你能辦到這一點嗎?」

露畢絲公主終於說出亮真想聽的話。

「當然可以。我一定會達成殿下的期待。」

說完,亮真朝公主深深一鞠躬。

謁見完露畢絲公主後,亮真獨自一人被帶到城裡的某個房間。

跟在侍從後面走著,亮真腦海裡浮現出方才退出謁見廳時,將軍那充滿憎恨的眼神。

(呵,看來那個人相當討厭我呢。不過,我的確是一個不知來歷的平民,某個角度來說這也是正常的……)

有幾個地方令亮真感到惋惜。

原本他希望能以更和平的方式與騎士派會面。

但現在說這些,時間也不可能倒回了。

(能讓公主產生興趣就足夠了……)

事實上,亮真等人現在還不算正式的騎士派成員。

因為他們還沒有任何功績,所以那也是正常的。

而那份功績,他將在晚點與公主的對談裡立下。

沒錯,亮真還沒打贏這一戰。

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關鍵。

侍從引領亮真抵達的房間,似乎是公主使用的私人房間之一。

鮮紅色的夕陽從白色蕾絲窗簾的縫隙中照入,將室內染成了紅色。

「讓你久等了。」

亮真放鬆靠坐在沙發上等了一小段時間後,露畢絲公主終於在梅兒蒂納的陪伴下走進房間。

「哪裡,非常感謝您願意實現我無禮的要求,殿下。」

說完,亮真站起來深深一鞠躬。

想具體談論今後的事,謁見聰不是合適的地點。

不管是亮真還是公主都有相同想法,於是將會談地點轉移到別人看不見的房間裡。

之所以只找亮真一個人,則是基於防衛方面。

「用不著那麼拘謹沒關系。這個房間只有我和梅兒蒂納而已,請你放鬆一點吧。」

露畢絲公主似乎不是很刻板的人。

「是,那我就失禮了。」

確認露畢絲公主與梅兒蒂納已經就座後,亮真也重新坐回沙發上。

「那麼,我們開始吧。」

看過露畢絲公主的視線後,梅兒蒂納起了話頭。

「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兵力方面不管有再多人都是不夠的。」

梅兒蒂納一開口便開門見山。

這句話等於是在說,同意亮真等人加入公主派。

梅兒蒂納說到這裡頓了下,以探測的視線看向亮真。

「只不過……」

「這次有不少人因為我們而死去,殿下無法忽略他們的朋友、同僚及家人的不滿嗎?」

聽到亮真的話,她點了點頭。

「這也是正常的……那麼,您的條件是?」

「希望你們能為我們帶來勝利。」

梅兒蒂納簡短扼要回答亮真的問題。

這句話中隱含了種種想法。

梅兒蒂納目的是想確認,御子柴亮真這個人是否真有本領可以說到做到。

「我明白了……不光只有戰力,兩位還希望我能展現自己的利用價值對吧。」

聞言,露畢絲用力點點頭。

「我想你也清楚,如果只是想要戰力,我們僱用毫無關系的傭兵會比較有利。」

沒錯,比起化解已經形成的對立關系,透過公會層用毫無利害關系的傭兵還比較方便。

不過,亮真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麼,這筆交易對殿下而言是相當劃算的喔?」

亮真話中充滿了自信,讓梅兒蒂納露出詫異的眼神。

「為何?」

「因為我會為殿下帶來勝利的。」

聽到他的話,露畢絲公主輕笑出聲。

「你還真是有自信。」

「不敢當。但我這句話並不是謊言。」

亮真恭敬地低下頭。

他的態度可說是表面上有禮,私底下帶著不屑,但這種態度又同時帶著一股說服力。

「可是,光靠嘴巴是無法讓我信服的。」

「我明白,殿下。」

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王位繼承人光靠剛剛的話就相信一個人,便換成亮真要傷腦筋了。

「那麼,你能提出證明嗎?」

露畢絲公主的語氣聽起來像在打趣,但雙眼宛如野獸般蓄滿了殺氣。

據說貴族之間有傳言,公主對平民非常和善,但看起來並非是單純的和善。

「當然可以……我雖然想這麼說,但在證明之前,可以容我確認幾件事嗎?」

到目前為止的發展,都和事前計劃的一模一樣,不過從此刻開始將有所不同。

亮真在謁見廳察覺到一股不對勁。

確認那股不對勁的源頭,是亮真現在最重要的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欺騙了殿下嗎?」

梅兒蒂納的視線充滿冰冷的敵意,同時她伸手握住了掛在腰際的劍。

要是亮真隨便找個藉口,她打算馬上劈了他。

「如果無法正確掌握現況,就無法准備好對抗方法,不是嗎?因此……方才在謁見廳時,有一些事情令我很在意,因為那與米哈伊爾先生事前告訴我的情況有極大的不同。希望殿下可以直接說明其中原因。」

聞言,梅兒蒂納朝露畢絲公主投以征詢同意的表情。

「可以先請問你在意的地方是什麼嗎?」

露畢絲公主平靜地回應亮真。

不愧是公主,即使面臨這種情況,也絕不會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

可惜的是,看到她的眼睛焦躁地轉來轉去,亮真便知道自己感受到的不對勁絕非幻覺。

「也對。首先,米哈伊爾先生告訴我,騎士派是支持露畢絲公主的,但事實並非這麼單純吧?」

亮真的指摘,讓兩人臉上出現慌亂。

露畢絲公主一邊努力佯裝平靜,一邊詢問他: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

「最令我在意的地方是,當米哈伊爾先生保住一命時,矮殿下一個階梯的人們露出了相當不悅的神情,但只有短短一瞬間而已。而看到殿下您的表情後,我現在確認了那不是錯覺。」

凝重的氣氛籠罩了房間。

「是嗎……你有什麼看法呢?」

漫長的沉默後,露畢絲公主沉重地開口詢問亮真。

「我想,支持公主殿下的主體是騎士派沒錯。可是,並非騎士派所有人都支持您。那個人,恐怕就是與梅兒蒂納小姐爭執的將軍吧?以那個人為中心,騎士派裡可能還有其他派系。不對……我說反了,應該說騎士派是以那個將軍為中心的派系,而殿下您只不過是名義上的領袖對吧?當然也有可能是米哈伊爾先生本身受到眾人排擠。」

房間再度被冗長的沉默所籠罩。

聽完亮真的話,兩人內心究竟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這一點,從她們露出的神情就可看得一清二楚。

(被我說中了嗎……這麼一來,我也必須改變應對方式才行。不對,不先問出公主的目的,我也無計可施……)

「這些都是你從剛剛的謁見過程中得知的嗎?」

「是的。」

漫長的沉默後,露畢絲公主終於艱澀地開口說話,亮真靜靜點頭。

「是嗎……你提出的交易或許真的很劃算呢……」

「殿下……」

梅兒蒂納話中流露出悔恨及哀傷。

「無妨……都已經被人看透到這個地步,現在再遮掩也沒意義了吧?」

說完,公主看向亮真。

「你說的沒錯……我只不過是名義上的領袖罷了。現在,這個國家的實權早就被貴族派首領格哈特公爵以及騎士派中心怱德蘭‧阿爾勃格將軍瓜分成兩半。」

所以王室沒有實權。

露畢絲公主的表情冷了下來,似乎正在忍耐那份恥辱。

「原來如此。那個阿爾勃格將軍,就是在謁見廳中和梅兒蒂納小姐起口角的人吧?」

「沒錯。」

雖說是提出諫言,但亮真發現那男人完全不在乎周圍所有人的眼光,看來是傲慢所致。

「我明白了……總之,可以先麻煩您解釋現狀嗎?如果不瞭解勢力分佈,我就無法擬定對策了。」

「嗯。這個嘛……我就先從騎士派開始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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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亮真的話,露畢絲稍微思考過後便開始解釋。

露畢絲的說明加上梅兒蒂納不時的補充,足足講了三十幾分鐘。

「原來如此,情況確實很危險。就算騎士派贏得這次的政爭,露畢絲殿下也只會面臨最悲慘的未來吧。」

聽完一切後,亮真吐出了這樣的話。

既然實權被阿爾勃格將軍所掌握,等結束與貴族派的斗爭後,露畢絲公主就毫無用處了。

如果只是失去自由被幽禁還算好。

萬一阿爾勃格將軍是不在乎被套上叛變污名的人,等消滅貴族派之後,他或許會自行稱王。事實上,即使不打算篡奪王位,他肯定也會把露畢絲當成傀儡,自己承攬國家大權。

因此,露畢絲公主為了活下來,必須完成兩個條件。

第一,在與貴族派的政爭中獲勝。

第二,在內亂結束前的這段時間內,必須擴大屬於自己的公主派勢力,取得足以對抗專橫的阿爾勃格將軍的力量。

不管完成哪一個條件都相當困難,但如果無法同時完成兩個條件,露畢絲公主將沒有未來可言。

這一點,露畢絲主僕兩人也相當清楚才對。

(我正覺得事情進展得太順利,原來難題在這裡。沒想到騎士派中效忠公主的人數,竟然只有將近三分之一……)

她們公主派的人等於是被逼到絕境的過街老鼠。

正因為如此,她們才會病急亂投醫,對突然冒出來的亮真的話產生了興趣。

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

「我想讓殿下成為這個國家的真正主人!你能辦得到嗎?」

「梅兒蒂納……謝謝你……」

聽到梅兒蒂納吐出的激昂心聲,露畢絲公主致以感激。

這證明兩人之間的信賴度已經超越了主僕關系。

「這個嘛……容我再次確認一下,兩位的條件有兩個,就是公主殿下成為羅賽裡雅王國的國王,以及擺脫騎士派傀儡的身份,沒錯吧?」

聽到亮真的話,兩人用力點頭。

「那麼我應該能辦得到。至於登上王位後該怎麼維持王權,就得看殿下的能力了。幫助殿下奪回實權的事,完全沒問題。」

亮真有自信能讓露畢絲獲勝。

「真的嗎?」

「真的。」

亮真的話,令兩人眼中露出欣喜又帶著懷疑的情緒。

「你想怎麼做呢?」

梅兒蒂納一副躍躍欲試地探身向前,亮真沉著地回答。

「分化中立派。」

聞言,失望之意躍上兩人的臉。

「哼……相信你這種男人的我們實在太愚蠢了。」

梅兒蒂納用不屑的口吻低語。

「咦?您覺得不滿意嗎?」

「當然!那種事早就由我主導進行過了!」

「哦?由梅兒蒂納小姐您嗎?」

亮真臉上露出笑意。

「沒錯!只要中立派轉向支持公主派,問題就能解決,這一點誰想不到!」

也可說,除了這個方法,別無其他打破窘境的手段。

要說其他方式的話,大概就是以割讓羅賽裡雅王國的領土為代價,和鄰近各國做交易吧。

但要是選擇那樣的方法,羅賽裡雅王國肯定會滅亡。

要想在羅賽裡雅王國維持領土獨立的情況下,讓露畢絲公主掌握實權,只能讓國內勢力從自家派系中倒戈過來。

比起分化敵對的貴族派或阿爾勃格將軍強力掌控的騎士派,拉攏默默觀望發展、自成第三勢力的中立派是最實際的做法,這件事不用說大家都知道。

「原來如此,梅兒蒂納小姐已經做過……結果沒有任何人理會嗎?」

「你……你這傢伙!」

或許是感覺自己被諷刺了。

梅兒蒂納拔出腰間的劍,抵著亮真的喉嚨。

「你瞧不起我嗎!」

(原來如此……稍微挑釁一下就氣成這樣啊……)

從梅兒蒂納在謁見廳和將軍起沖突這一點來看,亮真曾猜測這位女子應該相當沒耐心,現在證明果真如此。

雖然有一張美麗的臉龐,脾氣卻跟男人沒兩樣。

和米哈伊爾是同一種個性。

(她對公主的忠誠心不需懷疑……所以才會希望身邊能有更加深思熟慮的謀士型角色吧。)

看著眼前舉劍的梅兒蒂納,亮真心底浮現這樣的想法。

他相當清楚,中立派為何會拒絕梅兒蒂納的邀請。

「住手!」

「殿下,可是他!」

「梅兒蒂納!冷靜一點!」

聽到露畢絲公主的強烈斥責,梅兒蒂納不情不願地把劍收回劍鞘裡。

「不過,梅兒蒂納會生氣也是正常的。還是說,你的意思是派你出馬,就能順利分化中立派?」

露畢絲公主話中帶刺。

雖然要表現出身為王族的度量,但她也不可能問都不問就全盤相信亮真的話,尤其她自己也覺得不是很愉快。

接收到露畢絲公主的視線,亮真帶著苦笑回答。

「我成功的機率有八成以上。不過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想拜託梅兒蒂納小姐,可以嗎?」

聽到亮真的詢問,梅兒蒂納與露畢絲公主互看一眼後,靜靜地點頭了。

「您回來得好晚,結果如何呢?」

早在幾個小時前太陽便沉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夜幕籠罩了大地。

晚餐時間已經過去,這個時刻城內大多數人都已經躺在床鋪上了。

但瑪飛錫特姐妹卻帶著笑容,迎接與露畢絲公主會談結束的亮真。

「啊啊。你們兩個都還沒睡嗎?」

亮真摸了摸姐妹兩人金銀兩色充滿光澤的頭發。

「當然。我們怎麼可能不等主人回來就去睡覺!」

蘿拉開口說道,莎拉用力點頭贊同。

「還沒睡的人明明不只你們兩個……」

亮真看向房內,發現梨歐妮把腳放在桌上,手裡拿著酒瓶,一臉不滿地瞪著他們。

「原來梨歐妮大姐也在啊。」

「原來個屁!真是的,不知道你和公主殿下交涉得怎樣了,我可是擔心得不得了。」

梨歐妮一口氣喝光手中的酒瓶後,開口發牢騷。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擔心得不得了啊?」

只看桌上散落的紅酒空瓶,實在不覺得她有在擔心亮真。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喝的?桌上放了十罐以上的空酒瓶。

「大姐頭是相信少爺才會在這裡等的。」

波茲似乎一直和梨歐妮一起喝。

一張臉被酒精熏得赤紅,並且發出揶揄的笑聲。

「波茲,你幹嘛雞婆多嘴!」

回吼完,梨歐妮斂去笑容詢問亮真。

「結果怎樣了?有按照你的預測進行嗎?」

見她瞬間恢復清醒的模樣,就知道她喝酒時相當自制。

波茲的表情也變得很嚴肅。

應該是長年的傭兵生活使生存本能養成了一種習慣,讓他們喝酒時也會保持一絲清醒。

「嗯。原本我想等明天再來談這件事的,既然梨歐妮大姐在,那就現在說。蘿拉、莎拉,你們兩個也過來這裡坐。」

「請問……晚餐該怎麼辦呢?」

亮真身邊大小事現在全由姐妹兩人掌管。

王宮的餐廳已經關閉,主人如果肚子餓,她們必須馬上去准備餐點。

「啊啊,那種事晚點再說,現在有這個就夠了。」

亮真把放在桌上當下酒菜的肉乾塞進嘴裡,用行動催促她們坐下。

「「我明白了。」」

確定所有人都就座後,亮真開始講解和公主會談時瞭解到的真相。

「你說什麼!原來公主派的情況那麼糟嗎!」

聽完亮真的說明,梨歐妮不禁大叫出聲。

波茲與瑪飛錫特姐妹雖然不發一語,但臉上都露出憂心的神色。

「唉,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梨歐妮的大叫讓亮真帶著苦笑聳聳肩。

「可是,騎士派內部有將軍派與公主派進行派系斗爭……這就有點棘手了。」

波茲的人生經驗很豐富,應該十分明白這個問題的麻煩之處。

「或許每個國家的大人物都是那樣吧。」

聽到波茲的話,梨歐妮帶著一股達觀回應。

不管是地球還是異世界,庶民對當權者的觀感應該都相同。

「話說回來,那種狀況下,他們還幫得了我們嗎?」

波茲點出了關鍵。

就算亮真等人跪在露畢絲腳邊搖尾乞憐,她也不可能無償幫助他們。

在自己的性命面臨危險的狀況下,露畢絲等人根本沒有餘裕不求回報去幫助幾個才剛認識的人。

「照目前的情勢來看,應該是不可能的吧。至少在清除貴族派之後,如果公主沒有力量對抗阿爾勃格將軍的攻擊,她就完蛋了。不過,即使露畢絲公主明白那一點,也無法順利擴大自己的勢力吧。」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加入阿爾勃格將軍那一邊嗎?」

「不,白天我已經在謁見廳見過將軍本人了,那是一個問題很多的人物。我不覺得加入將軍派會有意義。」

老實說,直到白天的謁見結束之前,亮真完全不曾想過要幫助露畢絲公主。

講得不好聽一點,如果可以討好掌握實權的阿爾勃格將軍,他認為自己並沒有必要非得幫助處於弱勢的露畢絲等人。

但一想起在謁見廳看到的阿爾勃格將軍的說話口吻,以及他看亮真一行人的眼神,亮真可以預料到如果去尋求他幫助,他應該會不屑地哼笑並無視.

運氣不好一點,甚至可能派兵殺死亮真這群礙事者。

阿爾勃格將軍的確是強者,但如果他無法成為我方助力,就等於沒有價值。

亮真在日本的生活裡,見過太多擁有阿爾勃格將軍那種眼神的人了。

那些人全是個性傲慢且只關注自身利益的怪物。

只要事關自己的利益,他們就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各種謊言,毫不羞恥地違反自己做出的承諾。

既然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不會遵守,訂下承諾又有什麼意義?

「既然如此,就只能仰賴公主幫我們了……」

波茲的語氣帶著沮喪,因為這是他透過傭兵獨有的冷靜分析力所預測到的結果。

「事情也沒那麼糟。至少,只要我們幫助公主派,公主派肯定能成為我們的後盾。」

處於沒有勝算的劣勢時,彼此的約定更能發揮出強大的約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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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5 am

此外,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不過亮真從露畢絲的人品判斷,她應該不是會把約定當空氣的人。

「不過真的有辦法分化中立派嗎?」

「啊啊。剛才我請梅兒蒂納實際演練一次她如何與那些人交涉。由我去進行的話,肯定能搞定。」

亮真帶著自信滿滿的笑容,回應梨歐妮的疑問。在場所有人全都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因為大家不明白,他為何會那麼有自信。

「那部分就等實際交涉成功後再說,總之我已經先請公主調整內部,將梨歐妮大姐們編入公主直屬的指揮系統。你們的主要任務,是在開戰前負責王宮的警衛與訓練……」

亮真說到這裡時頓了下,然後露出傷腦筋的表情看向梨歐妮。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梨歐妮大姐,紅獅子的人數總共有幾人?」

「包含我在內,現在能上場戰斗的是二十二個吧。有個人在上次的偷襲中被箭矢射中肩膀,等那傢伙的傷勢痊癒後就是二十三個了。」

波茲從旁插嘴。

「人數有點少呢……梨歐妮大姐,你有辦法不透過公會,再多召集七、八十個左右的傭兵嗎?」

「這個嘛……有幾個傭兵團和我交情不錯,應該可以湊足人數。不過如果不透過公會,給的錢就必須高於市場行情喔,你有錢嗎?」

亮真的話似乎讓梨歐妮很意外,她難得回答得吞吞吐吐。

「需要多少錢?」

「這個嘛,要看僱用時間……如果找來七、八十個和我的能力差不多的傢伙……最少也要金幣三百枚……不,應該需要五百枚。」

「我知道了。明天我會讓蘿拉把錢拿來,就麻煩大姐幫我召集傭兵了。」

「好……好啊。只要有錢就沒問題,交給我吧。」

雖然被二話不說就決定拿出大筆金錢的亮真稍微震撼到,不過梨歐妮還是拍拍胸膛掛保證。

「明天開始才是關鍵。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全看明天之後的情況!」

房間裡的所有人全部默默用力點頭,贊同亮真的話。

他們都很清楚。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他們絕對不能輸在即將掀起的這場內亂中。

「百忙之中突然前來打擾您,真的很抱歉,非常感謝拜格史東伯爵大人的寬容。敝人是擔任公主殿下使者的御子柴亮真,請您多多指教。」

語畢,亮真朝坐在眼前的中年男性深深一鞠躬。

這裡是位於羅賽裡雅王國的王城比雷夫斯北邊,需要搭馬車兩天才能到的一個地方,某個中立派的宅邸正位於此處。

太陽正高掛在頭頂上,用非常正常的常識來思考,現在應該是午餐時間。

這並不是一個相當適合造訪貴族家的時間點。

「哪裡,既然是殿下的使者,我怎麼可以不好好招待。尤其連身為殿下親信的梅兒蒂納小姐也一並同來,我這麼做是應該的。」

說完,拜格史東伯爵的大笑聲響徹房內,接著他大方地讓亮真一行人坐下。

艾倫‧拜格史東伯爵今年四十三歲。

他擁有符合伯爵爵位的財力與領土,在羅賽裡雅王國的貴族中,算是中堅階級貴族的一員。

「所以呢?兩位這次來訪有什麼要事嗎?」

拜格史東伯爵當然不是真心想問這個問題。

因為在羅賽裡雅國內政局動蕩的這個時期,公主派竟然派遣使者拜訪身為中立派的拜格史東伯爵家。

頭腦稍微聰明一點的,應該都能發覺使者來訪的理由。

「是的,那麼我就先完成使命吧。」

聽到亮真的話,拜格史東伯爵微微皺起眉頭。

事實上,大約在一個月前,梅兒蒂納曾經前來拜託拜格史東伯爵出手幫助公主派。

那時候伯爵的回答當然是不要。結果公主派這次又派了使者過來,伯爵在心底翻了翻白眼,想說對方又要舊事重提了。

但是,亮真出人意表的話,讓拜格史東伯爵稍微有點措手不及。

「哦,使命嗎?」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話說回來,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他應該不是騎士派也不是貴族派吧?)

拜格史東伯爵心底充滿疑惑,他一直以為,梅兒蒂納肯定會掌握談話的主導權。

結果竟然是由一個完全沒見過的男人,開啟請求他協助的這場重要談話。

即使長年來必須過著不得志的隱遁生活,但拜格史東伯爵對自己一直敏感地關注的王宮內部的勢力分佈有自信。沒想到這次被派來當交涉使者的人,他竟然完全不知長相及名字,這令他感到不可置信。

不過,拜格史東伯爵還是忍住心底湧出的疑問,露出沉穩的笑容延續話題。

「是的。公主殿下她非常傷心。」

「哦?請問是對哪一方面呢?」

聽到亮真的話,拜格史東伯爵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當然是對羅賽裡雅王國裡,位列名門之一的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將來。」

聽到對方幾近無禮的言詞,拜格史東伯爵用力把差點脫口的怒罵聲吞回肚子裡。

他原本以為,對方肯定會和梅兒蒂納先前來當說客時一樣,氣憤地責罵貴族派與騎士派之間的派系斗爭,盡說一些老掉牙的說詞,所以才會開口詢問。

沒想到對方卻突然提到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將來。

從開場白是公主的哀嘆來看,那些話應該不是講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好話。

因此,原以為對方是來尋求協助的拜格史東伯爵會想罵人也是正常的。

處於弱勢的公主派跑來擔心其他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不過,長年來一直過著貴族生活的拜格史東伯爵,還是若無其事地露出笑容,反問對方。

「哦?我家的將來嗎?這真是感激不盡……公主殿下已經要為很多事情勞心勞力了,卻還為我家這種弱小貴族的將來掛心,我感到無比光榮。能麻煩您幫我轉告公主殿下說,拜格史東伯爵非常感謝她的善心嗎?」

這個回答幾乎可說無懈可擊。

不但保住了貴族的自尊,表面上對公主致上感謝之意的同時,暗地又包含了對公主的嘲諷。

嘲諷公主——你有資格擔心我家嗎?

(唔思,跟事先得到的數據一模一樣。)

聽到拜格史東伯爵的嘲笑,亮真放心了。

因為亮真認為,露畢絲公主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籌劃計謀、能將之視為智囊的人。

那個人未必得具備軍事能力。

因為不管是政治、經濟、外交還是文化方面的人才,露畢絲公主通通欠缺。

(畢竟露畢絲公主的親信全是出身騎士階級嘛……就某個角度來說,自然通通都是腦肌。)

騎士這個職業需要的是武術本領及對王室的忠誠。

他們是保護王國與王室的盾牌與武器。亮真能理解,武斷的個性對他們也很重要。

問題在於,他們過度重視那種思考方式,導致產生看不起深思熟慮、心機或衡量利弊的傾向。

堅定不移的忠誠心,就類似現代日本已經逐漸消失的滅私奉公想法。

那樣的想法其實本身並沒錯,因為騎士需要的就是名譽與榮耀。

站在組織的角度來看,如果成員全是那樣的人,在管理組織方面將會相當輕松,但相對也會存有極度扭曲的缺陷。

因此,亮真才選上拜格史東伯爵做為拉進公主派的頭號人選。這個中年男人擁有優秀的政治手腕,卻被態度傲慢、帶著虛假禮儀的格哈特公爵,及過世的羅賽裡雅國王法爾斯特二世所排斥。在擔任後盾的岳父死亡後,他就被排擠出王宮政治圈,無奈地過起隱遁生活……

「您太謙遜了。我聽說拜格史東伯爵家不但擁有廣大領土,領內人口也很多。能徵用來當士兵的農民有將近一千個吧?這實在不能說是弱小的貴族啊。」

倘若和格哈特公爵那種最高級貴族相比,拜格史東伯爵擁有的戰力確實很微薄。

但能征到一千個農民士兵的貴族,在羅賽裡雅國內並不多見。

如果把拜格史東伯爵視為弱小貴族,那麼羅賽裡雅王國內的貴族們有近八成都會被冠上弱小貴族的污名吧。

「哦,使者大人未免太過高估我家了吧。還是說,一直和貴族派斗爭,害您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了呢?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充滿嘲諷意味。

表面上用溫和的聲音佯裝友好,其實內容幾乎在罵人。

「哪裡哪裡,我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吧?我聽說連格哈特公爵都熱切關注著拜格史東伯爵家,這就是最好的證據了。還是說,您已經加入貴族派了呢?」

神情沉穩的亮真忽然表情一變,直擊拜格史東伯爵的弱點。

「什麼……真傷腦筋,您怎麼會說那種無憑無據的流言呢。」

伯爵巧妙地掩去瞬間浮現的錯愕,再度發出落落大方的笑聲。

「喔喔,真的嗎?哎呀!這下公主殿下就能放心了。因為公主殿下很擔憂拜格史東伯爵這樣的人物什麼好處都沒得到,就被貴族派豢養起來當廢物。」

聽到亮真的話,拜格史東伯爵臉色大變。

「什麼!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前一秒都還很沉著穩重的紳士面具,在此刻全部碎裂。

拜格史東伯爵無法把亮真剛剛所說「被貴族派豢養起來當廢物」的話當成耳邊風。

「咦,您怎麼了?這不是無憑無據的流言嗎?」

亮真發出調侃。拜格史東伯爵重新放鬆身體靠坐到椅子上,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後搖搖頭。

「哼……算了,繼續跟你打心理戰也沒意義……你早就知道我加入貴族派了吧?」

拜格史東伯爵語氣中帶著一絲死心放棄之意。

「是啊。」

亮真輕慢的口吻彷彿在說他早就清清楚楚了,但在一旁聆聽的梅兒蒂納受到極大的打擊,讓她不得不拚命掩飾自己的震驚。

(怎麼可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拜格史東伯爵早就被貴族派拉攏過去了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前幾天我來訪的時候,貴族派早就已經出手了嗎?不,重點是這男人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他和露畢絲公主會談時,就已經知道了嗎?……可惡,不能這樣……現在最重要的是確實完成任務。我不能做出不必要的舉動,扯這男人的後腿。)

梅兒蒂納腦中思緒紛陳。

但她能做的最好選擇,就是努力忍住湧上心頭的疑問,保持面無表情關注發展。

梅兒蒂納會腦袋混亂也是正常的。

因為亮真事前完全沒有對她解說過任何事。

她所負責的工作,就是證明亮真這名新成員是公主派的人。僅此而已。

亮真他們無視她的震驚,繼續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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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6 am

「我不知道消息是從哪裡洩漏出去的,但我不會改變這個決定喔?」

拜格史東伯爵用帶著挑釁意味的眼神瞪向亮真。

既然加入貴族派的事被揭穿了,他就不可能說出會讓露畢絲公主拿來當把柄的承諾。伯爵的視線裡透露出這樣的意思,亮真當作沒看到。

「嗯,無所謂,我沒有質疑伯爵決定的意思。」

亮真勾起嘴角,靜靜地露出笑容。

「什麼?那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對方的態度完全超乎預期,拜格史東伯爵臉色一變。

「您加入了貴族派,對我毫無影響。唯一會有損失的,是拜格史東伯爵您啊。」

聞言,伯爵陷入沉思。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會有損失?」

漫長的沉默過後,拜格史東伯爵終於開口說了這幾個字,催促亮真進行說明。

他縱然懷疑這是敵人的陰謀,但聽到自己會有損失這幾個字,還是無法置之不理。

「哎呀?您不知道嗎……原來如此。讓您繼續一無所知下去,實在太可憐了,我就稍微為您解說一下吧。」

亮真用輕快的語調這麼說道,一副彷彿在泡茶聊天的模樣。但隨著他的話,梅兒蒂納與拜格史東伯爵慢慢臉色發白。

「請問貴族派是用什麼條件誘邀伯爵您加入的呢?」

聽到亮真的詢問,拜格史東伯爵用不情不願的表情回答。

他已經明了,這種時候再顧左右而言他已經沒有意義了。

「貴族派擁戴的拉迪娜公主即位後,他們答應增加我的領地,並且給我財務大臣的職位,」

「哦,真是優渥的條件呢。」

無視亮真的態度中帶著一絲輕蔑,梅兒蒂納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財務大臣的職位?貴族派為了延伸勢力已經不擇手段了嗎?話說回來,我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被地位所引誘,而答應和貴族派連手。)

梅兒蒂納認為貴族與騎士都應當對王國奉獻出無私忠誠,聽到這段話只覺得對方無恥到該被唾棄。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不自覺把手放到腰間的配劍上。

「沒錯!公主派能給我這樣的條件嗎?」

拜格史東伯爵很乾脆地說了出來,讓亮真不得不努力忍住嘲笑的慾望。

在他眼中看來,天真地相信貴族派會遵守約定的拜格史東伯爵,真是又好笑又可悲。

他承認那些條件確實很優渥,但如果無法實現,再好的條件都沒有價值,

「姑且先不論露畢絲公主能不能給出相同條件,為了得到那些報酬,您要為他們做什麼呢?」

亮真的問題讓拜格史東伯爵閉起了嘴巴。

因為被「自己會有損失」的話題勾起興趣,才導致他將加入貴族派的事洩漏出來,但他可不能再糊裡胡塗地把貴族派動向告訴公主派的人。

不過,亮真即使不聽他的答案,也早就猜到內容了。

被慾望控制的拜格史東伯爵沒搞懂,不過毫無利害關系的亮真可是一目瞭然。

「我猜是說服其他中立派的貴族,以及不要動用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兵力吧。如何?我有猜錯嗎?」

「什麼!」

拜格史東伯爵不自覺驚呼出聲。

「畢竟,現在的貴族派也沒其他工作可以交給伯爵您去做了。」

得知自己料中了,亮真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

「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做這些工作,就給您增加穎地及財務大臣職位當作報酬,您不會覺得好過頭了嗎?」

亮真的話,讓拜格史東伯爵若有所思。

這個條件確實好過頭了。

不管是影響中立派還是不要動用自己的士兵,幾乎都對拜格史東伯爵沒有任何損失。

伯爵要付出的,頂多只有在前去說服附近熟識的貴族時,流的幾滴汗水。

「這是因為,貴族派一開始就沒有實現約定的打算。」

亮真冰冷無情的話,讓拜格史東伯爵臉色丕變。

「胡……胡說……怎麼可能……」

嘴上說不相信,不過拜格史東伯爵其實內心劃過一抹不安。

「況且,不管是讓您成為財務大臣或是增加您的領地的條件,本來就全都無法實現。因為,您加入的是貴族派呀。」

在這個大地世界,貴族與騎士究竟是什麼身份的人呢?

所謂的貴族,是一群得到王國賜予領地,並給予一定自治權力的人群總稱。

相對的,騎士則是侍奉王室或貴族,並且可以使用法術的士兵總稱,他們的薪水是由僱主以貨幣支付。騎士雖說身份等同貴族,但幾乎不會擁有領地,頂多只有相當優秀且地位高的上級騎士中的少數幾個人才會被賜予領地。

因為騎士是軍事力量中樞,就任的職務當然也大多與軍事有關。

雖說有少部分的特殊職務只能由貴族或騎士擔任,不過原則上,貴族就是負責內政,騎士則負責軍事。

這時就有一個疑問產生了。

打倒掌管軍事的騎士派後,貴族掌控的內政部門就會空出重要職缺嗎?

答案是不可能。

當然,現任財務大臣是有可能在內戰中戰死。但到底會不會戰死,現在不可能知道。

基本上,當貴族派打倒騎士派後,空出來的職缺應該幾乎都與軍事有關。

然後,就算財務大臣的位子真的空出來了,落到拜格史東伯爵身上的機會鐵定也是零。

因為填那個空位的人,將是從以前就追隨貴族派的人。

如果現在是一個處於完全劣勢的勢力,在某個特定人物的幫助下獲得勝利,那個人物就有可能得到破格的拔擢。

不過,這一次的勢力比例就跟內亂發生前一樣——貴族派的力量領先了騎士派。

後來才加入已經擁有優勢的派系的人,不可能贏得過從以前就待在這個派系的人。

要是讓後來者居上,以前加入的人必定心生不滿。

此外,只要稍微細想,就知道增加領地也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騎士們原則上並沒有可以分配給別人的土地。

倘若硬是要增加領地,就只能刪減王室的直轄領地了。但格哈特公爵有可能選擇那種做法嗎?

如果總有一天會搶走王權,公爵就有可能削弱王室。

不過,貴族派獲勝的話,身為首領的他就是名符其實的國家最高掌權者。

姑且不管他有沒有自己坐上王位的野心,他有可能特地在這種時候,把王室直轄領地分給後來加入的前中立派貴族嗎?不,他不可能把領地分給中途加入且沒有立下一番功績的貴族。

就算格哈特公爵真的打算增加領地,對象也會是長年在自己麾下並且值得信任的人。

不那麼做,派系極有可能瓦解。因為構成派系的貴族們並非白白宣誓效忠格哈特公爵。

聽完亮真的解釋,拜格史東伯爵臉上一片鐵青。

「也就是我蠢到家了嗎……」

伯爵說出自嘲的話。

假如貴族派的人真心把拜格史東伯爵當成同伴,伯爵擔負的工作絕不可能那麼少。

想在戰後拔擢他,必然會交給他相應的任務。

貴族派之所以命令伯爵按兵不動,恐怕是為了防止他偶然間立下什麼功勳。沒上戰場,就不可能獲得能讓周圍認可的功勳。這一點,應該一開始就在貴族派的計算裡了。

只要冷靜下來,一點一點推敲思考,連小孩子都能明白。

但直到亮真指摘出來之前,拜格史東伯爵一直都沒發現這個道理。

(因為我被慾望給控制了……)

他醒悟到,自己被愚蠢的慾望矇蔽了理智,無法做出正常的判斷。

「您似乎已經明白了。」

從拜格史東伯爵的表情察覺出他內心的想法後,亮真滿意地點點頭。

亮真解說得很詳細,連在旁邊傾聽的梅兒蒂納也馬上就聽明白,找不到錯處反駁。

「我該怎麼做才好?」

拜格史東伯爵有氣無力地詢問亮真。

他的臉上露出了迷惘與懼怕。

「這個嘛,如果您繼續待在貴族派,將來的結果可想而知。不過現在加入騎士派,也只會被那個貪心的阿爾勃格將軍徹底利用吧?即使再度宣示保持中立也……」

這句話別有含意。

拜格史東伯爵稍微思考後說:

「如果我幫助公主殿下的話……」

這句話講得不清不楚,拜格史東伯爵意在詢問露畢絲公主能給自己怎樣的待遇。

「這個嘛。財務大臣的職位鐵定是不可能的……」

聽到亮真的話,拜格史東伯爵臉上瞬間一沉。他似乎還是對曾經幻想過的財務大臣一職戀戀不捨。

不過,聽到接下來的話之後,拜格史東伯爵臉上便恢復了活力。

「如果露畢絲公主在這場戰爭中獲勝,即使無法將貴族派一掃而盡,也能大幅削減他們的勢力……理所當然的,上面就會空出幾個職缺,同時也可能更動領地,這麼一來……您懂吧?」

亮真口中吐出的誘惑既甜美又充滿吸引力,像毒素般侵入拜格史東伯爵內心。

也就是說,等公主戰勝,多數由貴族派佔領的職缺空下來後,填補空缺的人就是幫助過公主的貴族。

目前表面上支持公主的主體勢力是騎士派,如果趁現在跳到公主派,依照自己的能力,將可望爬到相當高的地位。

而且由於敵人是貴族,公主未來應該能沒收一些領地,拜格史東伯爵也能因此受惠。

(聽起來還不賴……比起幫助貴族派,然後被豢養起來當廢物好太多了,還能對那些愚弄我的貴族派反將一軍。可是,那些事終究得等露畢絲公主在和貴族派的斗爭中獲勝,才有可能實現……如果公主輸了,剛剛的話就全部沒意義……反過來說,被貴族派豢養起來當廢物反而還比較好。)

慾望與明哲保身在拜格史東伯爵心底拉扯。

「御子柴先生……不好意思,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當然沒問題。只不過,您需要多久的時間呢?因為我們的時間不多,無法等您好幾天喔?」

亮真沒想過拜格史東伯爵會立刻決定幫助公主。站在伯爵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場左右人生的重大賭局。如果伯爵當場一口答應,亮真反而無法相信對方。

另一方面,他也不可能一直等待拜格史東伯爵做出決定。因為他還必須去分化其他的中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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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3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7 am

「請給我今晚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我會給出答案,今天能請兩位留宿在我家嗎?」

「沒問題。希望您能做出聰明的判斷。」

亮真緊緊握住拜格史東伯爵伸出的右手,笑著回答道。

梅兒蒂納默默凝視著兩人的身影,同時感受著御子柴亮真這個男人所散發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

「啊啊,我到底該怎麼辦……」

把回答日期推延到明天後,拜格史東伯爵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不斷自問自答。

「那個男人……那傢伙說的應該是真的……為什麼當初接受貴族派邀請時,我完全沒想到……」

伯爵的懊悔之處在此。

現在重新回想起來,他只覺得自己做了相當愚蠢的決定,心底實在後悔得不得了。

看來,將近十年的隱遁生活,讓自己原本如刀刃般銳利的智慧蒙上了一層灰。

如果拜格史東伯爵還是中立派,坦白說,不管誰贏了這場內亂都和他無關。

如果保持中立,即使無法增加領地,也無法回到王宮政治圈東山再起,至少他可以維持和以往一樣的生活。

可是,被甜言蜜語所欺騙,加入了貴族派後,拜格史東伯爵能選的路只剩兩條。

看是抱著被貴族派豢養起來當廢物的覺悟,繼續站在貴族派那邊:或是賭上奇跡式翻盤的可能性,加入騎士派。

現在他也無法回歸中立。要是那麼做,當斗爭畫下終止符、國內情勢穩定後,勝利者將會制裁他。

即使對自己所處的立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拜格史東伯爵還是無法做出決定。

最大的原因,就是這次前來會談的人是屬於公主派的。

雖然長期過著隱遁生活,但為了有朝一日回到政治中樞東山再起,拜格史東伯爵一直相當關注國內的勢力分佈。

因此,他非常清楚現在的騎士派是支持露畢絲公主的主體,但實權全掌握在阿爾勃格將軍手中。

「那個男人和梅兒蒂納小姐一同前來……代表他直屬於露畢絲殿下。這麼說……這次的邀請應該是公主派所發出,而非騎士派。」

就看露畢絲公主是否要繼續當阿爾勃格將軍的傀儡。

根據公主的決定,當他們和貴族派的戰爭結束後,公主派與騎士派很有可能掀起另一場戰爭。

所以說,這個邀請是來自處於劣勢的勢力裡,一個規模更渺小的派系。

拜格史東伯爵自然會躊躇不決。

「如果加入了,就要有投入所有身家的決心……」

他必須做好覺悟,包括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名譽、長年累積的財富、過去一直治理的領地,全都可能失去。

「重點在於公主殿下能否獲勝……」

說到底,一切的關鍵都在這裡。

加入公主派後能不能贏得這場戰爭。

拜格史東伯爵對王室的忠誠絕非不高,但也沒到達把自己的家與家人全部貢獻出去的地步。

不是說名譽與忠義毫無價值。

但一個人無法只靠那兩樣東西活下去。

「那時候,公主派沒有任何獲勝的要素……」

梅兒蒂納當初的邀請方式相當單純簡潔。

就是不斷訴說公主身份的正當性以及要對王室忠誠。

那些縱然是重要的事物之一,不過無法成為打動中立派貴族的理由。

為何呢?

假如是重視對王室的忠誠與公主身份正當性的人,一開始就不會加入中立派了。

如果是那樣的人,在梅兒蒂納開口勸說之前,就會主動前往公主身邊效忠了。

拜格史東伯爵想問的,是當他幫助露畢絲公主後,公主會以怎樣的形式回報他的忠義。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幫助露畢絲公主是可以。

可是要發兵,就必須籌措武器、防具與糧草,需要花費龐大的經費。

土兵立下功勳,還必須給予賞賜。

就算這裡是社會階級制,也絕非說句「辛苦你了!」就能打發部下。

可惜梅兒蒂納不明白這些事。

她就像壞掉的錄音機,只是一味復誦要對公主盡忠。

除了對王室忠心耿耿的少數貴族以外,用那種方式很難把其他人攏絡過來。

因為這個緣故,拜格史東伯爵才會放棄公主。

連身為親信的梅兒蒂納都只有這點程度的腦袋。

讓伯爵不得不認為,公主身邊並沒有優秀人才。

說到底,派系靠的是人力。

能招攬到多少人才,是決定斗爭輸贏的關鍵。

所以拜格史東伯爵才會拋棄露畢絲公主,趁貴族派前來邀請時順勢答應。

穩贏不輸的比賽誰都想參加,尤其對方還給予權力及增加領地等等醒目的特權。

可惜由於今天的會談,拜格史東伯爵有了一個大煩惱。

一切都是因為今天造訪的公主派使者御子柴亮真……

「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他確實厲害,真的非常厲害……」

御子柴亮真。

原以為公主派沒有腦袋優秀的人,但這個渾身謎團的男人卻突然冒了出來。

(雖然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不過那個男人的情勢判斷能力值得信任。)

時間雖短,對方卻在拜格史東伯爵心中留下了強烈印象。

待人處事很玲瓏,應該能在外交上發揮相當強的能力。

這麼一來,公主派的未來可能會有重大轉變。

除了自己,貴族派應該也用了相似的報酬引誘其他中立派貴族,爭取他們的幫助。

可是聽完那男人的話後,應該沒有哪個白痴還會繼續相信貴族派了。

於是,以後眾多中立派有極大可能會被公主派攏絡過去。

同樣的,騎士派裡對阿爾勃格將軍不滿的人後來轉為效忠公主派,也不是不可能。

沒錯,只要有那個御子柴亮真的能力,說不定就能讓公主派實力增強,讓露畢絲公主掌握羅賽裡雅王國的實權。

所以拜格史東伯爵才會這麼煩惱。

「啊啊……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驀地,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拜格史東伯爵如無頭蒼蠅般的思緒瞬間被拉回現實。

「老爺?晚餐已經准備好了,客人們也都在餐廳裡等您了。」

讓無法做出決定的伯爵驚醒的人,是家中的女僕。

伯爵再次看向窗外,發現太陽已經下山,大地被黑暗所籠罩。

和亮真等人結束會談時,時間是下午一點多。

也就是說,拜格史東伯爵已經獨自在辦公室裡煩惱了五~六個小時。

「啊……啊啊……我馬上過去。」

說完,伯爵稍微整理一下儀容後,邁步前往餐廳。

掛心吃完晚餐後再度關在辦公室裡的丈夫,拜格史東伯爵夫人走了進去。

「原來是你啊……進來沒關系。怎麼了,這麼晚還來這裡?」

拜格史東伯爵為了掩飾疲憊而笑了笑,讓夫人坐到沙發上。

「因為吃晚餐的時候,你的樣子怪怪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晚餐上有一道烤雞,是掌管拜格史東伯爵家廚房的廚師的拿手好菜。平時總是吃很多的伯爵今天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幾乎連碰都沒有碰。

這是因為拜格史東伯爵完全沒有享受餐點的心情。

「不……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你用不著擔心。」

拜格史東伯爵抱住夫人的肩膀,同時露出溫和的笑容讓她安心。

可是兩人結婚多年,伯爵心底潛藏的陰影她全看得一清二楚。

「不!不可能。我們已經結婚二十年了……我怎麼可能沒發現你的樣子不對勁!」

夫人打從心底為丈夫擔憂。

兩人是俗稱的政治聯姻,但拜格史東伯爵夫人深深敬愛今年四十三歲的丈夫,伯爵也深愛自己的夫人。

「是因為今天來訪的客人嗎?」

伯爵直到今天早上都沒有異狀,過了中午後卻突然把自己關進辦公室。

夫人自然會認為原因出在那些人身上。

眼見拜格史東伯爵臉色丕變,夫人不安地說。

「莫非……和王宮有關嗎?」

既然是貴族的正室,就難以避開國內的權力鬥爭。

因為丈夫的決定直接影響了家族延續。

與王國存亡有關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看到拜格史東伯爵的態度,夫人更加肯定了。

「親愛的……我們不是夫妻嗎……或許我幫不上你的忙,但如果能稍微分擔你的辛苦的話,你能不能說給我聽聽呢?」

聽到夫人真摯的話語,拜格史東伯爵不由自主地把心中的話,一股腦兒全部說了出來。

因為他已經抱頭苦思到希望有個人來傾聽自己的心聲。

「我對政治的事不是很清楚……」

聽完伯爵的心聲後,夫人雖然有些猶豫,卻還是將自己的意見清楚說出來。

「不過,公主殿下如今處於劣勢,如果你誠心誠意侍奉殿下,我想殿下不會虧待你的。」

伯爵夫人口中說著不清楚政治,不過其見識之深,完全符合身為支撐拜格史東伯爵家的正室應有的水平。

妻子的話讓伯爵很高興,但他還是慢慢地搖了搖頭。

「那一點我也知道,可是重點不在那裡。重點是,我加入以後,公主殿下究竟能不能獲勝!」

那些事,不用夫人說,伯爵自己也清楚。

身處劣勢的公主,身邊應該沒有出色的人才。

因此,只要贏了斗爭,拜格史東伯爵就會受到重用。

但重點是要贏……得了。

萬一輸了,就什麼都沒了。這份恐懼綁住了拜格史東伯爵的心。

沒想到下一秒,夫人說出的話卻打動了丈夫的心。

「只要……只要你讓公主殿下獲勝不就好了嗎?」

這句話完全超乎拜格史東伯爵的預料。然後,夫人對著嚇呆的伯爵,把心中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

「你擁有豐富的才能。自從嫁給你之後,我從來不曾質疑過你的能力……我一直相信你是可以擔負起羅賽裡雅王國的人。所以,我不想看到你迷惘的模樣!請你找回以前的那份自信!如果是十二年前的你,根本不會有這種迷惑!如果是以前的你……」

長年壓抑的熱情推動了夫人的動作。

「以前的……我……」

拜格史東伯爵愣愣地看著淚眼盈眶的夫人,過去自己信心滿滿的模樣在腦海中復蘇。

十二年前,當時才三十出頭的拜格史東伯爵,在羅賽裡雅國內是數一數二實力強大的人。

他是才學豐富的年輕政治家。

領土內貿易盛行,還被提拔為王宮的高級官員。

當時羅賽裡雅王國的宰相恩奈斯特侯爵既是他的岳父,也是靠山。可惜俗話說,驕兵必敗。恩奈斯特侯爵後來在與格哈特公爵的斗爭中落敗,從那時候開始,拜格史東伯爵看似一帆風順的人生便轉往出乎預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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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 頁 3 Empty 回復: 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6:58 am

後來,恩奈斯特侯爵不但領地被沒收,家族被抄,而且幾乎所有的親人全在當時被趕出羅賽裡雅王國。

流有恩奈斯特侯爵血統卻還留在羅賽裡雅王國中的,只有嫁到拜格史東伯爵家的夫人,以及夫人嫁往其他家族的妹妹。

不過眨眼間,拜格史東伯爵就被擠出中央政治圈。

原因並不是他有沒有才能。

只是因為拜格史東伯爵娶了自己以前的政敵之女,格哈特公爵就將他視為眼中釘。加上拜格史東伯爵對自己的才能相當自負,遭到現在已經過世的前國王法爾斯特二世疏遠,讓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沒有半個掌權者願意對一個失去岳父這個後盾,又遭國王疏遠的傲慢年輕人伸出援手。

到最後,拜格史東伯爵被趕出王宮,不得不縮在領地裡過著隱遁生活。

後來的十二年間,伯爵就只是一味地保護自己的領地。

加入中立派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想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等待這場暴風雨結束。

保守的心。

讓拜格史東伯爵的光芒一點一滴明顯地變小變黯淡。

「以前的我不會為這種事煩惱……嗎?」

伯爵的臉上恢復活力。

夫人說的沒錯,如果是十二年前的拜格史東伯爵,會很享受這種孤注一擲的賭局。因為他對自己的能力有絕對的自信。

拜格史東伯爵究竟有沒有優秀的能力,目前尚且不清楚。

但如果不相信自己,開戰前就會變成輸家。

(假如十二年前的我站在現在的立場,會想怎麼做呢?等著梅兒蒂納前來邀請嗎?不……不對。我應該會率先加入公主派,成為露畢絲殿下的助力。不知道殿下能不能贏?真蠢,既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想過用自己的力量幫她打贏呢!)

夫人的話,讓十二年來只想守成的男人那顆生鏽的心開始轉動。

下一秒,年輕時的野心與自信在拜格史東伯爵心底蘇醒。

「如果我加入露畢絲公主麾下,未來只有光榮或慘敗兩條路可走,而你也會和我有一樣的命運……這樣你願意嗎?」

伯爵詢問相伴已久的夫人最後一個問題。

這種事其實早就沒有問的必要。但這正是拜格史東伯爵對夫人的愛情。

「我願意。即使得抱憾而死,我也會跟在你身邊!」

聽到夫人堅定的誓言,拜格史東伯爵也定下了一顆心。做出決定後,他再也沒有迷惘。

不是因為判斷出輸贏,而是因為他決定靠自己的力量,讓露畢絲公主成為名符其實的羅賽裡雅國王。

「我要馬上去找埃爾南,幫我做外出的准備。」

「現在就要出發嗎?」

伯爵的話讓夫人露出詫異的表情。

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八點,以外出時間來說實在太晚了。

「沒錯。我已經請御子柴先生讓我延期到明天再做回答,但明天只說要幫助露畢絲公主,未免太無趣了點不是嗎?」

埃爾南‧瑟列夫伯爵。

領地與拜格史東伯爵相接的中立派貴族之一。

同時也是他娶了伯爵夫人的妹妹。

(我從貴族派倒戈到公主派,這份功績只會算在御子柴先生身上……但如果把埃爾南也拉到公主派,那份功績就算我的。況且我和埃爾南是連襟……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決定加入公主派後,拜格史東伯爵的頭腦恢復了年輕時的敏銳。

拜格史東伯爵在目前的情況下倒戈到公主派後,獲得稱贊的只會是成功說服伯爵的御子柴亮真。

絕對不會有人稱贊倒戈的伯爵。

但如果自己同時帶著其他貴族一起倒戈呢?

那將變成拜格史東伯爵自己的功績。

因此,為了確保今後在公主派的地位,他絕對不能失敗。

「你盡力幫我挽留御子柴先生。聽好了!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留住他們。」

「好的。你路上小心。」

夫人欣喜地看著丈夫恢復往昔生氣的臉龐,然後深深一鞠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是羅賽裡雅王國的宰相,又是貴族派首領的胡利奧‧格哈特公爵不禁一拳打向擺在辦公室裡的黑檀木桌。

一直處於絕對優勢的自己,這幾天內連續收到許多令人不愉快的報告。

「這……這個……」

「這個是哪個,給我說清楚!」

害怕惹主人不高興,親信說話吞吞吐吐,這樣的態度讓格哈特公爵的怒火再度爆發。

格哈特公爵今年五十六歲,以一個政治家來說,這樣的年齡正值壯年。

四處露出白發的一頭金發被人用梳子仔細往後梳得整整齊齊,嘴唇上的八字鬍也受到精心打理,暗暗顯示出主人神經質的個性。乍看之下,格哈特公爵給人一種聰敏且有教養的感覺,但看過他剛剛發火的模樣後,那些贊美會全部化為塵埃吧。

不過,格哈特公爵的焦躁並非來得毫無理由。

坦白講,此時就連公爵的親信,也為這一次接一次超出預料的報告感到疑惑不解。

他們收到的消息是,私下與他們訂立密約的中立派份子們,在過去一星期之內相繼叛變。

而且倒戈的不只是中級貴族,還全是領地相當富裕的中級貴族。

當然,那些領地再怎麼富裕,也比不上格哈特公爵,或擔任貴族派核心的上級貴族們。中級貴族裡,領地最大的拜格史東伯爵所能動員的最大兵力是領民兵一千,騎士則大概只有幾十人吧。此外再加上臨時聘僱的傭兵。

東加西湊,士兵人數頂多只有一千出頭。

然而,就算單一個人無法左右戰局,但數量一多,就會變得很棘手。

以前在日本戰國時代,統治中國地方的霸者毛利元就,據說為了告誡感情不好的兒子們,留下了一段有名的逸聞——『三根箭』的教誨。先不管這則逸聞是否真的由元就所做,重點在於這則逸聞讓人領悟到團結的重要性。

這個教誨的意義只有一個。弱小的戰力只要團結起來,就能成為一股巨大的力量。

身為大地世界居民的格哈特公爵當然不可能聽過那個教誨,但長年來的經驗讓他自行理解到這一點。

因此,他丟出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高規格待遇,計劃拉攏中立派裡力量特別大的貴族們。

誘餌是內亂結束後,會給予增加領地及破格的地位兩項好處。結果,對自己的境遇不滿已久的許多中立派人士紛紛靠向格哈特公爵,令他相當高興。

所謂的中立派,只不過是由一群不懂時勢,被排擠出政治中樞的人所集合而成。

只要一找到機會,他們就會帶著充滿慾望的面孔撲上去。

對長年執羅賽裡雅王國之政治牛耳的格哈特公爵來說,隨心操控一群被慾望支配的蠢蛋是易如反掌的事。

沒想到這時候,風向卻突然產生變化。

而且發動叛變的,全是當初他都用相當好的條件引誘對方加入貴族派的、中立派裡居於高位的有力人士。

(有人正在檯面下活動……而且是頭腦相當靈敏的角色。)

身為政治家的嗅覺,讓格哈特公爵敏銳感受到,有個看不見身影的敵人正在暗中活躍。

他對中立派人士提出的條件是不要動用自己的士兵,以及支持拉迪娜公主。就只有這兩項。

被攏絡的貴族們要承擔的風險相當少,得到的好處卻相當大。

於是,一直過著不得志生活的中立派貴族們一窩蜂加入了貴族派。

當然,格哈特公爵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實現對他們的承諾。

他從沒打算日後將他們視為貴族派的一份子,只是希望在不久後即將爆發的內亂戰爭中,那些人別做出不必要的行為,導致戰況變得更混亂。

況且,如果把格哈特公爵承諾過要增加領地的人數加起來算一算,光是增加的部分就要耗去王國半數以上的領土。

更進一步來說,這些約定並沒有約束力。

因為是密談時做的黑暗交易。

既然沒有簽寫契約書,就得不到法律的庇護。

最重要的是,有武力才有資格說話。

既然格哈特公爵的勢力比較強大,貴族們即使發覺自己被騙,決心動用武力,風險也太大了。

除了不會動腦思考的蠢蛋外,其他人就算發覺被騙而心生不滿,也只能默默吞下這個暗虧。

只要舍棄慾望,冷靜下來思考,就連小孩子都能看懂整件事。

格哈特公爵就是計算到那些事,才使用這個計謀。結果到了最後關頭,卻被人推翻了局面。

(恐怕是有人雞婆點醒了那些人吧……)

格哈特公爵狠狠嘖了聲。

「目前查清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答應加入我們的貴族一個接一個改宣誓效忠公主派,另一個則是……」

說到這裡,親信停了下來。

因為他明白,如果把下面的話說出口,有著和外表印象不符的急性子主人會更加抓狂。

但長年的經驗讓他十分清楚,即便不說也會有同樣結果。

於是,親信抱著被主人的怒火掃中的覺悟,完成自己的職責。

「叛變的貴族裡,有人對我們露出相當強硬的姿態……」

「什麼意思?強硬的姿態……是指加強自己領地的防衛嗎?」

格哈特公爵有些不屑地問。

雖然覺得很不爽,但他還是傲慢地將之視為弱者的抵抗。

可惜的是,親信接下去的話,讓格哈特公爵臉上露出了焦躁。

「據說是……率領領地士兵進入王城……」

「你說什麼!」

公爵掩飾不住震驚的神情。

這是絕不能等閒視之的狀況。

坦白講,格哈特公爵並不怎麼在意那些中立派的貴族們離開貴族派。

但要是他們讓領地的士兵進入王城,情況就另當別論了。

這等於是背叛派系。

人們或許會覺得貴族派的戰力因那些中立派出走而大幅下降,但實際上並沒有。

畢竟會在這個時期叛變的人,大多是極度討厭自己利益受損的牆頭草。

既要派系提供的餌食,又完全不提供貢獻。

就拿這次的斗爭來說好了,大部分的人打著公主派的旗號,卻都採取旁觀態度,完全不提供士兵與軍資。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正因為瞭解這一點,格哈特公爵邀請中立派貴族加入時,並不要求對方付出太多幫助,只希望那些人別變成敵人就夠了。

他知道要求對方也沒意義。

因此,這次的報告,讓格哈特公爵產生了強烈危機感。

他原本斷定中立派會躲在自己的領地裡,只提供公主派形式上的幫助,靜等內亂風波從頭上經過,沒想到竟然全部落空。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傢伙難道是真心加入公主派嗎?不,話說回來,那些人究竟是誰!」

「據說是拜格史東伯爵和瑟列夫伯爵率領了鄰近的小貴族們進城。」

這是他把對方視為隨時可以踩扁的小蟲子的報應吧。

陰沉的怒火湧上格哈特公爵心頭。

「唔唔唔唔……可惡的拜格史東伯爵!到底想忤逆我到什麼時候!當初果然應該迅速解決掉他的……」

被出乎預料的消息震得驚慌失措的公爵,下一秒卻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點。

「不,等一下,你說公主派?他們不是加入騎士派而是公主派嗎?」

格哈特公爵再三確認,親信僵著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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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0 am

「是的,我也覺得奇怪,確認了好幾次,但真的不是騎士派……他們確實加入了公主派……」

乍看之下是一樣的,實際意義卻完全不同。

騎士派是支持露畢絲公主的主體。

但他們支持露畢絲的理由並非出於她是公主,也不是她最近幾年擔任禁衛騎士團團長的緣故。

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身為騎士派首領的阿爾勃格將軍擁戴露畢絲公主。

除去底層的下級騎士,就只有禁衛騎士團副團長米哈伊爾以及少數幾個人真心效忠露畢絲公主。

擁有部隊的中等階級以上的騎士們幾乎全加入了阿爾勃格將軍派,造成阿爾勃格將軍握有發語權的基石。

露畢絲公主只不過是騎士派的裝飾。

可是,縱使只有少少幾個人,但有貴族支持露畢絲公主後,會發生什麼情況?

每個貴族都擁有與領地規模相應的兵力,如果經濟能力許可,還能聘請傭兵。

剛剛出現在報告裡的拜格史東、瑟列夫兩位伯爵以及鄰近的貴族們,如果通通加入公主派,露畢絲公主將會擁有將近四千的兵力。

和擔任貴族派首領的格哈特公爵相比,這樣的數量其實還不到公爵兵力的六分之一。

以格哈特公爵投入私人財產所成立的騎士團二千五百名騎士為中心,如果從廣大的領地裡徵召農民進入軍隊,光是格哈特公爵家就有兩萬五千名左右的兵力。再加上貴族派成員所率領的士兵以及傭兵們,總兵力將會上升到六萬五千名左右。

現在掌控羅賽裡雅王國六大騎士團的阿爾勃格將軍,其擁有的兵力大概是一萬五千出頭。

除去因為防守國境等原因而無法動用的兵力,阿爾勃格將軍大概可以動員八千到一萬名士兵。

這次加入露畢絲公主的中立派們,其士兵總和頂多只有一萬五千左右。

阿爾勃格將軍率領的士兵中,大多數都是能使用法術的騎士。不過,縱使把這一點納入考慮,格哈特公爵依然佔有優勢。

令公爵在意的,是叛變的貴族們加入了公主派。

格哈特公爵讓親信離開辦公室後,整個人靠坐在椅子上靜靜思索。

(可惡的露畢絲公主……難道你想從阿爾勃格將軍手中搶回國家實權嗎?)

格哈特公爵腦中浮現這樣的想法。

看到拜格史東及瑟列夫兩位伯爵的行動後,他只能這麼判斷。

不過,格哈特公爵自己否定了浮現在腦海裡的這個想法。

(不……不可能。露畢絲公主不可能做得到……)

他質疑公主的能力。

公主現在二十二歲。

個性平易近人,身上看不見王族常有的傲慢。

總是把百姓的生活擺在最優先的溫柔體貼加上那份美貌,使她得到了國民的莫大信賴。

露畢絲公主擔任禁衛騎士團團長一職有五年左右,期間沒有犯過任何大過,可見她絕非無能之輩。

不過要加上「僅限軍事方面」的但書。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因為露畢絲公主尚未參與過國政。

就算擁有再好的資質,也不可能順利做好自己不曾碰過的事。

如果她身邊有聰明的親信也就罷了。但公主身邊叫得出名字的親信,就只有擔任禁衛騎士團副團長的米哈伊爾‧巴納修,及以梅兒蒂納‧萊克特為首的少數幾個人而已。

姑且不論他們個人有多勇猛,格哈特公爵很清楚那群人都是不怎麼動腦袋瓜的人。

即使拿到了政權,也沒有經營國家的能力。

也就是說,光靠露畢絲公主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撐起羅賽裡雅王國的。

(如果說露畢絲公主至少可以完全掌控軍事或政治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了……就是因為這樣,阿爾勃格才會擁戴露畢絲公主。為了更加強化自己的權力。)

阿爾勃格將軍和自己是同一種人,因此格哈特公爵很簡單就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最晚三年內,阿爾勃格就會拋棄公主……之後看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她,或是將人幽禁起來。再不然就是因為那張美貌而被阿爾勃格收為小妾。)

格哈特公爵本身並不太執著於王位。

比起虛名,他的個性更重視實際利益。

相對的,阿爾勃格將軍則是虛名與實利都想拿到手。

現在將軍還能靠利益忍下來,但格哈特公爵預測,未來將軍會連名分都想得到。得到羅賽裡雅國王這個名分……

(哎,如果是我贏得勝利,我也只能請露畢絲公主去死,所以對公主來說,哪邊贏都一樣吧……)

格哈特公爵已經得到拉迪娜公主這個新領袖,所以露畢絲公主就只是個礙事鬼。

可以繼承王位的人如果有兩個,總有一天肯定會再度成為戰爭的導火線。

話雖這麼說,但格哈特公爵對自己擁戴的拉迪娜公主身份真偽,事實上抱了相當大的懷疑。

拉迪娜公主的確擁有和已故國王一樣的銀發,五官也不能說長得不像。

當初她還帶著國王的遺囑過來,所以不能指責她是假的。

可是,格哈特公爵本身是在政治斗爭中獲勝的謀士,依照現在的羅賽裡雅王國的狀況,他總覺得背後有某種陰謀。

前國王死去,繼承人即將登基之前,私生女跑了出來。

這時間未免太湊巧了。

然而格哈特公爵還是選擇擁戴拉迪娜公主。為了與阿爾勃格將軍對抗,他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繼承王家血脈的名義上領袖。

若沒有一個名義上的領袖,就與擁戴露畢絲公主的騎士派開戰,他會被冠上逆賊的污名。

那樣一來,他培養的貴族派成員裡,極有可能出現背叛者。

雖然格哈特公爵本身也覺得這種想法很愚蠢,但有一個正當藉口是開戰的必備品。

縱使那個正當藉口是虛假的,也是如此。

(罷了,就算是假公主,只要我承認,她就是真的……況且她如果是假的,日後處理起來就輕鬆了。)

想到這裡,格哈特公爵露出了笑容。

既然雙方都打著為了公主而戰的正當藉口,關鍵就純粹是雙方的戰力差別了。

貴族派在數量上有壓倒性優勢,公主派即使吸收了一些中立派,也動搖不了他的優勢。

(問題是公主派為何突然採取行動……我不認為那個米哈伊爾或梅兒蒂納有那種智慧。這次究竟是誰出謀劃策的?)

由於己方的優勢沒有改變,所以格哈特公爵就算無視這件事也可以。不過公主派突然私底下有了動作,這對公爵絕對不是好消息。

「來人!」

終於釐清思緒後,格哈特公爵呼喚在隔壁房間待命的親信。

「您叫我嗎?」

「嗯。我還是很在意公主派的動向。」

「要派間諜過去嗎?」

「嗯。不管花多少錢都無所謂,去履用本領最高的。」

親信不由自主露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他很明白,自家主人絕非大肚量的人。

「然後,去調查一下公主身邊有沒有智囊……如果有,直接殺了!」

格哈特公爵靠著贏得過去許多場斗爭才得以迅速往上爬,因此絕不會做出天真的判斷。

藉由將障礙扼殺在搖籃裡,他才能逐漸收攏權力。

「遵命。」

身為他親信的男子恭敬地一鞠躬,隨即再次離開房間。

「不管對方是誰,擋路的都得死!」

格哈特公爵早就做好不擇手段的覺悟。

為了得到名為這個國家的支配者的甜美果實……

格哈特命令親信著手調查後半個月。

某天下午兩點左右,亮真走在王城比雷夫斯的平民區裡。一男一女站在巷子陰影處,用銳利的視線看著他的背影。

「那就是這次的目標……對吧。」

「是啊,他還是剛入門的傭兵,也不會使用法術。或許有點不夠格當你的獵物也說不定。」

為了避人耳目,這兩個人用斗篷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不過從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年輕女子與中年男人。

「真的嗎?我覺得他的動作看起來不像肉腳呢?」

女子用懷疑的眼神看向男人。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的調查嗎?那傢伙確實是不會使用法術、等級才E的菜鳥啦。如果你懷疑我說謊,就自己去公會確認。」

自己的工作能力被質疑,男人火大地回嗆。

「雖然你在年輕一輩裡以本事高強著稱,但我也對自己的工作很有自信。不過你是首領重要的繼承人,如果對我的工作有什麼不滿,就去對首領說,要他把我換下來如何?」

中年男人對自己的工作相當引以為傲。

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線,射出冰冷的目光。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讓你感到不愉快,我道歉。」

女子很坦率地對男人低頭道歉。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不好意思……我也說得太過火了。」

男人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的態度不夠瀟灑。

於是靜靜地開口道歉。

「這事就扯平吧。話說回來,旁邊那兩個人是?」

女子的視線看向走在亮真身旁的莎拉與蘿拉二人。

「據說是那個年輕人帶著四處走的奴隸。不過,那兩個人都被訓練成戰斗奴隸,身手相當厲害。你要解決那個小鬼時,記得多加小心。」

「我明白了,謝謝。」

「那麼,工作的安排就交給我。事前工作準備完成後,再麻煩你潛入對方陣營,現在你就在旅館裡好好休息吧。」

說完,男人消失在小巷盡頭。

「御子柴亮真……嗎?」

獨自留下來的女子輕輕念著亮真的名字,隨即隱入馬路人群裡。

西方大陸的歷史齒輪再度以御子柴亮真這個青年為中心轉動。夜空晴朗無云,掛滿星星。

這裡是聳立於城塞城市伊拉克利翁中心的格哈特公爵城堡。

皎潔的月光下,少女將身體靠在露台扶手上,抬頭仰望天空。

她的眼中帶著憂愁,不知正在想什麼。

少女握住裝飾於豐滿胸部之間的胸針,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是誰?」

這是她在命運之日那天產生的疑問。

然後過了幾個月後的今天,她還是找不到答案。

不對,其實答案早就已經出現了。

戴在她頭上的冰冷王冠,就是一切的答案。只不過少女內心無法承受那個答案。

她的銀色頭發梳得很整齊,上面裝飾了一頂鑲有無數寶石的寶冠。

在這個羅賽裡雅王國裡,就只有露畢絲‧羅賽裡雅努瑟與這個少女兩人,可以配戴那個帶著耀眼光輝的特殊物品。

(我是王族?即將成為這個國家的……羅賽裡雅王國的國王?)

每次一想到這件事,少女就會背脊發冷。

她的確曾經對公主的地位懷抱憧憬與夢想。

她是一個孤兒,不知道父親長相,母親也在她懵懵懂懂的年紀時就去世。孑然一身的少女身上只剩下夢想。

夢想自己可以嫁入某個富裕家庭。

夢想素未謀面的父親其實還活在世上,有一天會來接自己回家。

夢想她可以吃一大堆豪華的餐點,穿著絲綢做的禮服。

米斯托王國一個偏遠地區的小農村裡,少女住在治理該地的領主家中為其工作。對她來說,編織夢想是僅剩的唯一幸福。

直到那一天為止。直到夢想實現的那一天為止,夢想只不過是美麗天真的幻想。

「這樣真的好嗎?」

小小的疑問,聽在自己耳中卻特別響亮。

(一點都不好……再這樣下去,這個國家會開戰。就為了讓我當國王……)

為了自己,很多人將流血喪命。

她並非不懂那句話的含意與重量的愛作夢少女。

坦白講,她覺得最好的選擇是自己能直接消失。不管是對她來說,還是對這個罹賽裡雅王國來說都好。

(好想逃跑……可是,到了這個地步,那個男人不會允許的。)

雖然想逃跑,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明白,現在後悔為時已晚了。

沒錯,那一天,從她聽完突然造訪宅邸的那個男人的話開始,她能走的路就只剩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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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被貴族派首領格哈特公爵推舉出來,她就沒有其他選擇餘地了。

已經來不及了。如果硬是反悔,大家會以埋下羅賽裡雅王國戰爭導火線為由,要她負起所有責任。

她以平民的身份出生成長,因此,對於掌權者任性自私的想法簡直再清楚不過了。

在她看來,格哈特公爵可說是典型的貴族。

(那個人人會不擇手段保護自己與家族名聲……)

要是情勢不對,格哈特公爵會為了保護自己,若無其事地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少女身上。

那麼一來,沒有靠山的少女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然後,要是大家認為她假冒王族,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會被處以死刑。

(果然不行……現在就維持這樣什麼都不做還比較好。)

頭腦雖然能理解,但內心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女的名字叫拉迪娜‧羅賽裡雅努瑟。

是羅賽裡雅王國的兩位王位繼承人其中之一。

責任與不安的沉重壓力壓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不過拉迪娜還是拼了命繼續尋找自己前進的道路。

為了讓自己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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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色武神

「我會期待諸位今後的忠誠與表現。」

謁見聽裡響起露畢絲公主的清亮聲音,並立在王座前的五位貴族立刻一齊低頭鞠躬。

平時他們都只是形式上出一下兵,實際上一直隔山觀虎鬥。但這次不同。

每個人都帶領在自己的領地上徵召到的幾百位士兵,將所有物資運入王城。

連家人都一並帶過來的行為,彰顯出他們對這次戰爭的決心。

中立派貴族開始往露畢絲公主底下聚集。

這個光景,令許多人感覺到羅賽裡雅王國即將迎接黎明。

午後柔和的陽光灑入王城的某個房間,裡面有三個男人正在談天。

其中兩人身穿絲綢縫制的奢華服飾,看起來充滿貴族風范,最後一個人則是穿著黑色衣物的平凡青年。

那個青年雖然外表干淨整潔,卻怎麼看都不像貴族。

在屬於階級社會制的大地世界,尤其是對身份高低相當嚴格的羅賽裡雅王國,平民與貴族同席是相當罕見的情景。

而且,掌握談話主導權的還是這個平民。

「現在似乎進行得很順利呢……」

這句話雖然不算無禮,但也不是平民能對貴族說的話。

可是,聽到青年的話,貴族們卻沒有露出不滿或憤怒的神色。

兩位貴族面露微笑,互相點點頭。

「是啊,到今天為止,我又多說服了三個人。埃爾南你呢?」

聽到拜格史東伯爵的詢問,瑟列夫伯爵捻著嘴巴的鬍子回答。

「現在接受條件過來的有四個。然後,只要再推一把就會加入我們的還有三個吧?」

聞言,拜格史東伯爵露出苦笑搖搖頭。

「看來這場打賭是你贏了……」

「是的,好像是這樣沒錯。」

「好吧,下次請你喝我家珍藏的紅酒。」

「那我會好好期待的,屆時務必讓我帶著妻子一同前去打擾。我想內人也會很想看看許久不見的姐姐。」

瑟列夫伯爵笑容滿面。

由於兩家長年來不斷進行交流,這個男人面對拜格史東伯爵的態度相當輕松。他的名字叫埃爾南‧瑟列夫伯爵。

是一個年紀超過三十五歲,帶著鮪魚肚,充滿貴族氣息的中年男性。

看起來就像一個戴著金色假發的雪人。

可是,這個外表看起來十分平凡的男人卻相當棘手、難以對付。

如果拜格史東伯爵是銳利的長刀,那麼瑟列夫伯爵就是厚重的柴刀。

他和拜格史東伯爵一樣,才能受到已經亡故的恩奈斯特侯爵賞識,娶到了侯爵的女兒之一。但侯爵落馬後,他遭到格哈特公爵的怨恨,這十幾年來都靜靜地在領地裡生活。

不過,面對仇視自己的格哈特公爵,他在心底長年抱著熊熊恨意。

他和拜格史東伯爵一同拜訪交情不錯的中立派貴族,不到一個月就拉攏了相當多人進入公主派。

「兩位果然都很厲害。我沒想到會這麼早得到結果。」

聽到亮真的話,拜格史東與瑟列夫兩人彼此看了一眼後勾起了嘴角,似乎在說這是當然的。

拜格史東伯爵宣誓效忠露畢絲才短短一個月。

雖然是自己順利點燃了中立派貴族們原本就壓抑在心底的不滿,不過亮真覺得兩位伯爵的本事真的很厲害。但對他們兩人來說,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似乎很正常。

「這是因為御子柴先生信任並且重用我們……對吧?如果身上被施加了奇怪的桎梏,我們也動彈不得了。」

「埃爾南說的沒錯……手中有再好的名劍,如果不拿出來用,就比成捆賣的鈍劍還不如。」

這兩人的話,讓亮真默默露出苦笑。

把自己比喻成名劍雖然讓人覺得有點過度自信,不過兩人確實在分化中立派貴族上立下了極大功績,讓人無法抱怨。

況且,他們的看法是正確的。

不管擁有多優秀的能力,如果得不到活用的機會就沒意義了。

有些能力只能在戰亂的世界發揮,有些人只能在和平時代活躍。

能像被稱為『治世的能臣,亂世的奸雄』的三國志英雄曹操那樣,不管在亂世或和平時代都能發揮才能的人相當稀少。

事實上,就連御子柴亮真自己在被召喚到這個大地世界之前,都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

「請您看著吧。日後宣誓效忠露畢絲殿下的貴族將會愈來愈多。」

「埃爾南說的沒錯。怨恨貴族派的中立派貴族很多,只要讓他們明白格哈特公爵的詐術,他們不會默默留在貴族派的。」

拜格史東伯爵用力點頭贊同瑟列夫伯爵的話。

中立派貴族長年被排擠在中央政治圈之外,所以恨意很強烈。

加上他們認為貴族派被清除後,負責羅賽裡雅王國政治的人會是自己,所以來到王城的貴族們都帶著平時難以想像的忠誠心效忠公主。

怨恨與利益,驅使他們中立派貴族的心偏向露畢絲。

「我們換件事來說。騎士派的分化工作似乎讓您很頭痛呢。」

話題聊到某個程度後,拜格史東伯爵換了一個話題。

「是啊,您真清楚。」

聽到帶著探究視線的拜格史東伯爵的話,亮真嘆著氣點頭。

雖然貴族們的拉攏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但騎士們的分化工作坦白講觸礁了。

「這真令人傷腦筋……為了能在掃除阿爾勃格將軍後,讓露畢絲公主掌握這個國家的實權,分化騎士派是不得不做的工作。只靠現在的人數,怎樣都無法防衛好一個國家,御子柴先生那邊的進度稍微有點太慢了呢。」

瑟列夫伯爵一邊用手捻著打理得很整齊的八字鬍,一邊責備亮真的懈怠。

「埃爾南說的沒錯。如果騎士們無法站在我們這邊,就算處理掉阿爾勃格將軍,也無法穩住王權。」

相當有默契的配合。看來這兩人事前已經對情勢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亮真接受兩人的指責,默默地點頭。

其實用不著他們指摘,亮真自己也有相同的想法,並且為了對策煩惱不已。

露畢絲‧羅賽裡雅努瑟想以國王的身份,名符其實地君臨羅賽裡雅王國,有幾個問題非得解決不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從阿爾勃格將軍手中搶回騎士團的指揮權。

所謂的騎士,是指學會法術的戰士裡,侍奉貴族或國王等等特定主人的人。

如果把騎士視為正式員工、傭兵視為約聘員工,應該比較好懂。

使用武法術戰斗的他們擁有強大戰鬥力,是戰爭的主力部隊。

騎士團是羅賽裡雅王國國內最大的武裝集團,如果無法得到擁有最強戰力的他們支持,露畢絲想繼承王位就如同一場不可能實現的幻想。

(這種事不用說我也知道……)

現在是亂世。

弱肉強食的理論可說是大地世界的基礎。

不論國內外,把羅賽裡雅王國當成食物准備吃下肚的人多得是。

要從那群惡狼般的人口中保護國家並不容易。

想攻打其他國家,必須要有軍事力量;為了守護自己的國家,也必須要有軍事力量。

就算不開戰,改用交涉方式避免戰爭,這一點還是不會改變。

一個國家如果軍事力量弱,即使到了談判桌也是絕對劣勢。

(依照和露畢絲的約定,戰後這個國家會怎樣,不在我負責的范圍裡……但真要我袖手旁觀,又顯得太不負責任了。)

如果不限制贏法,亮真可以想出一大堆策略。

說得極端一點,要是能把騎士們通通都殺了,這種方法最簡單了。

可是,一旦把羅賽裡雅王國的未來列入考慮,能選的選項就瞬間變少了。

「光靠那兩個人果然不行……不過這結果我早就猜到了。」

拜格史東伯爵深深嘆了一口氣。

「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抱太大的期望了……」

事到如今,這些話是在指誰,連問都不用問。

亮真正確理解了拜格史東伯爵眼中的暗示,聳聳肩後搖了搖頭。

梅兒蒂納和米哈伊爾兩個人不是笨蛋。

因為他們出生於上級騎士家庭,還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教育。

但身為騎士的驕傲及信念太過強大,導致他們兩人完全不適合聽人說話與說服別人。

過度強烈的信念,導致他們難以尊重他人的立場與想法。

「但也不能就這樣丟著不管吧?理由應該用不著我告訴御子柴先生您。」

拜格史東伯爵用責備的目光瞪著亮真。

「伯爵說的沒錯。可是,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選可以分化騎士派嗎?如果派出貴族當說客,對方連話都不會聽喔。」

聽到亮真的話,這次換拜格史東伯爵閉嘴沉思。

正如亮真所言,騎士對貴族抱有強烈的敵視。

這一點貴族也是一樣,所以可說是半斤八兩,但卻大大阻礙了交涉工作的進行。

即便由身為貴族的拜格史東伯爵親自當說客,大部分的騎士也會以情緒上的理由拒絕吧。

最壞的情況是連談話的機會都沒有。

以這一點來看,雖然梅兒蒂納與米哈伊爾不適合交涉及當說客,不過派他們兩人出去,可以降低吃閉門羹的機率。

漫長的沉默之後,拜格史東伯爵終於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御子柴先生說的沒錯,除了那兩個人,我想不出其他適合的人選……」

亮真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任務對梅兒蒂納及米哈伊爾的負擔太重。

但無論如何,騎士派的分化任務都只能由信得過的人執行。

同時,還要盡可能找知名度高的人。

一個是深受露畢絲信賴的騎士團副團長,一個是羅賽裡雅王國內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米哈伊爾與梅兒蒂納確實擁有一番功績。

此外,他們從羅賽裡雅王國建國之初延續到現在的上級騎士家世,就是最大的武器。

兩人雖然有欠缺思考的缺點,周圍給他們的評價卻很高。

原本屬於公主派的人就很少,再加上能力、信賴度、名聲等種種條件,露畢絲身邊只剩這兩個人可選。

能用的人才只能積極使用了。

「可是,考慮到戰後的情況,那兩個人實在稍微……」

亮真點頭同意瑟列夫伯爵的話。

以個人身手來說,梅兒蒂納與米哈伊爾確實都有卓越本領。

但他們縱使能當幹部,也無法成為將領。

不對,就亮真看來,他們連當幹部都相當危險。

「真是傷腦筋……這麼一來,當我們除掉阿爾勃格將軍,極有可能馬上被鄰近諸國攻擊呢。」

拜格史東伯爵嘆著氣搖搖頭。

「查魯達和米斯托就不用說了,南邊的塔爾加可是非常危險的。我們和那個國家一直在南邊國境不斷發生小糾紛。」

「埃爾南……我記得阿爾勃格將軍的妻子,來自塔爾加的當權貴族吧。」

聽到拜格史東伯爵的話,瑟列夫伯爵稍微思考了下後點頭。

「嗯,當初應該是前任國王的命令。」

說到國與國的聯姻,基本上最好是王室對王室。但遇上年齡不相等或是沒有適當的未婚人選時,有時也會選擇掌權者的子女來替代。

「這麼說起來,當阿爾勃格將軍逃亡出國的時候,最糟的情況下,我們可能和塔爾加開戰……對吧。」

拜格史東伯爵用力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

愈想愈覺得情勢很嚴峻,但所剩時間無幾。

「我認為還是別讓那兩個人當將軍比較好。雖說地位可以讓人成長,但那需要時間……而我們沒有那種時間。」

「可是也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或者說,兩位心底有人選呢?」

亮真的話讓拜格史東伯爵沉默了下來。

話題再度回到了起點。這件事就像一個梅比斯環,又像找不到出口的迷宮。

為了讓露畢絲以國王的身份,名符其實地君臨羅賽裡雅王國,太有野心的阿爾勃格將軍是他們無論如何都要除掉的礙事者。

但除掉阿爾勃格將軍後,如果沒有一個有能力統領騎士團的人,鄰近諸國肯定會趁機發動攻擊。

可惜的是,梅兒蒂納和米哈伊爾身為露畢絲最信任的部下,卻明顯沒有立於人上的資質。

他們如果有資質,就不會在將近過了一個月的現在,還無法在分化騎士派的工作上取得成果。

整個房間被沉默所籠罩。

最後,瑟列夫伯爵慢條斯理地開口說:

「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

聞言,亮真看向拜格史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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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2 am

但對方似乎想不出那個人是誰。

拜格史東伯爵靜靜地搖頭,看向瑟列夫伯爵。

「埃爾南,你是指誰?」

拜格史東伯爵帶著納悶的眼神問道,瑟列夫伯爵低聲回答:

「你還沒想到嗎,大哥?就是艾琳娜‧史代納啊。」

「你認真的嗎……埃爾南?那一位是……」

這個名字似乎完全超乎拜格史東伯爵的預料,他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幾天後,亮真帶著梅兒蒂納和米哈伊爾,在有陽光照耀的某個王宮房間裡與一位老婦人見面。

老婦人輕松地坐在沙發上,動作優雅地將裝有紅茶的杯子送到嘴邊。她的年紀看起來應該在五十五歲到六十五歲之間。

充滿光澤的金色卷發在老婦人年輕時應該相當美麗,而現在上面卻四處可見白發的蹤跡。

她身上的服裝款式是高雅端莊的絲製品,看起來卻一點都不華麗。

這是一位生活有些富裕的平民階級女性。

坐在亮真面前的她,整體裝扮給人這樣的印象。

她的名字叫艾琳娜‧史代納。

她是距今約十幾年前,領先怱德蘭‧阿爾勃格一步成為羅賽裡雅王國將軍的人。

(接著就是該怎麼展開話題了……吧。)

亮真看向帶著溫和笑容的艾琳娜。

「歡、歡迎您……今……今天賞光前來!」

結結巴巴地擠出這幾個字後,梅兒蒂納用力低頭鞠躬。

她似乎相當興奮,打招呼的方式實在慘不忍睹。

而且臉色潮紅,肩膀因過度使力而變得僵硬。

「艾琳娜大人……能有機會再次見到您,我感到相當光榮。」

接著,換米哈伊爾朝從容不迫地坐在沙發上的艾琳娜深深一鞠躬。

他雖然沒有結巴,但態度彬彬有禮,完全看不出平時的傲慢。

(唉,他們既然這麼緊張,應該就沒心力亂說話了吧……)

亮真冷靜地看著那兩人露出平時難以想像的態度,同時端起裝了紅茶的杯子啜飲。

這兩個人會感到緊張也是自然的。

畢竟艾琳娜‧史代納是羅賽裡雅王國自豪的一則傳奇。

一個星期前,從瑟列夫伯爵那邊聽到她的名字後,亮真開始蒐集有關艾琳娜‧史代納的情報。

其實調查她並不需要耗費太多心力。

因為羅賽裡雅的國民可說無人不知她的大名。

據說就連詢問在路上玩耍的小孩子們,大家也都知道艾琳娜。

艾琳娜出身平民,卻一路爬升到羅賽裡雅王國的將軍職位,創造出相當多的傳奇故事。

她最厲害的勇猛事跡,就是諾提西平原之戰。

距今十三年前,企圖統一西方大陸的奧德梅亞帝國以其強大國力為靠山,開始侵略查魯達王國。

面對想將西方大陸中部收入囊中的帝國,國土只有對方三分之一的查魯達王國不得不向鄰近諸國求助。

羅賽裡雅王國應其要求,派遣了四個騎士團,共一萬名精兵。

而率兵的將軍正是艾琳娜‧史代納。

她和率領查魯達軍隊的貝爾赫雷一同在諾提西平原布陣,反過來夜襲准備攻入查魯達國內的奧德梅亞軍隊,並且打垮對方。

她在這場奇襲中殺死了奧德梅亞軍隊的指揮官,從奧德梅亞帝國的魔掌中拯救了查魯達王國。

是貨真價實的救國英雄。

「呵呵呵……用不著那麼緊張,喝杯茶冷靜一下吧。米哈伊爾,你也快點坐下來。」

艾琳娜將茶杯遞給梅兒蒂納,同時開口勸說一直站著,不肯坐在沙發上的米哈伊爾。

「好、好的!恕我失禮了!」

梅兒蒂納依言端起茶杯來喝,下一秒卻弓起身體用手摀住嘴巴。

這個紅茶剛泡好,還冒著熱氣。梅兒蒂納沒考慮溫度便大口喝下,應該燙到嘴巴了吧。

「先不管她了……艾琳娜大人,感謝您今天特地抽空過來。」

無視眼睛微微泛出淚光的梅兒蒂納,亮真開口說道。

「前幾天接到信時,我嚇了一跳呢。畢竟我已經不當騎士十年以上了……」

「非常感謝您答應我的請求。」

亮真再度開口道謝。

「雖然我已經退休了,不過既然接到身為王族的露畢絲公主的親筆信函,怎麼可能不來一趟呢?」

說完,艾琳娜露出溫和的笑容聳聳肩。

「是嗎?能聽到您這麼說,我硬要露畢絲公主寫信就有價值了。」

聽到亮真的話,她露出詫異的表情。

竟然逼一國公主寫信,她會感到納悶也是正常的。

「對了,我還沒請教你的尊姓大名。」

艾琳娜心中似乎對亮真產生了興趣。

「不好意思,遲遲沒有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御子柴亮真。」

艾琳娜臉上閃過震驚。

「哎呀……是嗎?你就是……看起來不太像謀士呢。」

的確,從亮真的體格與肌肉來看,他怎麼看都屬於戰士。

至少從外貌與舉止來看,完全看不出他是用頭腦與人一決勝負的類型。

「您認識我嗎?」

艾琳娜出人意表的態度讓亮真心生疑惑。

「當然認識呀?雖然退休了,但我依然愛著這個國家,大部分的事我都知道。明明已經辭去騎士的職位超過十年了,卻還是有人忘不了我呢……他們都會把所知所見告訴我喔。」

看著艾琳娜,亮真肯定對方直到現在都還與騎士派的人保持聯絡。

(原來如此……不愧是前將軍。這樣事情就好說了……我正愁找不到切入點呢……)

現在的騎士派並沒有絕對效忠羅賽裡雅王室,乃是由於騎士派首領阿爾勃格將軍是對王室虎視眈眈的人物。

騎士團原本效忠於王國與王室,也是王室對抗獨立慾望強大的貴族們的手段。

有些騎士為了職業與生活,不得不服從阿爾勃格將軍,但內心卻抱著不滿。看來那些人數或許會比亮真想像中還多。

而艾琳娜可能就是那些騎士們發洩不滿的垃圾桶。

「是嗎?能讓羅賽裡雅的白色軍神記住我的名字,真是光榮呢。」

聽到亮真的話,艾琳娜的臉色稍微扭曲了一下。

「咦……那種舊事你也知道啊。大家那樣叫我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呢?」

「因為是以前的事啊……話說回來,我還沒請教你找我過來的原因。」

艾琳娜似乎不太想碰觸那個話題,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們想請您再度坐上這個國家的將軍職位,幫助露畢絲公主。」

瞬間,艾琳娜的表情變得很僵硬。

她肯定沒想過,亮真會如此直接了當地說出原因。

「哎呀……你真的很開門見山呢……」

艾琳娜默默沉思了一會兒後,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不過,這麼簡單好懂也不錯。像你這樣的孩子,我喜歡。」

她的語氣及視線就像在打量亮真的價值。

「感謝您的厚愛。那麼,您的回答是?」

亮真平靜地接下艾琳娜的視線,催促對方回應。

「唉,現在就稍微扣分了。就算我是老婆婆,好歹也算一個女性呀。想說服女性,就不能那樣急著討答案。」

她用揶揄的眼神看著亮真,亮真苦笑著低頭賠罪。

「哦哦,是我失禮了。性急的邀請確實違反了禮儀……不過,我們實在沒有時間了。」

他用銳利的眼神刺向對方。

亮真視線裡的無形壓力,令艾琳娜瑟縮了一下。

「說什麼違反禮儀當然是在開玩笑的……如果不先見過露畢絲殿下一面,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可以嗎?」

艾琳娜重整旗鼓後回擊。

但亮真出乎意外的話語,讓他再度搶回談話主導權。

「咦,您想見見公主殿下嗎?……坦白告訴您,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您懂吧?」

「「「什麼!」」」

這句話已經遠遠超過無禮的尺度了。

這種說法彷彿在說,露畢絲‧羅賽裡雅努瑟只不過是個傀儡。

亮真說出的話,讓艾琳娜、梅兒蒂納與米哈伊爾三人不自主發出驚呼。

「你、你這個混賬!你是在嘲諷殿下嗎!」

亮真太過失禮的說法,讓梅兒蒂納氣沖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亮真卻用冰冷的視線注視她。

他的視線裡強烈表示出「不閉上嘴就殺了你!」的意思。看過他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是十分清楚的示警訊號。

梅兒蒂納才剛抬起屁股,就被亮真的眼神所震懾,於是再度坐回椅子上。

「不好意思……因為她非常不習慣這種交涉工作……」

確認梅兒蒂納閉上嘴後,亮真朝艾琳娜低頭賠罪。

「我真驚訝……你還這麼年輕,就如此有氣勢。」

「讓您見笑了。因為我可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艾琳娜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後,表情霎時一變。

她看向亮真的眼神裡,透露出不接受任何謊言的嚴厲。

「所以呢?為什麼說我和露畢絲殿下見面是浪費時間?」

亮真正面接下對方充滿壓力的視線,聳了聳盾回答。

「如果和露畢絲殿下見個面,就能得到您的幫助,那麼您在很早之前就會主動前來王宮才對……我有說錯嗎?」

對方已經退休十年以上了。而現在,亮真要她再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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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3 am

只靠普通條件,是絕對吸引不了對方的。

況且金錢與名聲對艾琳娜沒用。

既然能一路爬升到將軍,她想必沒有金錢的煩惱,而且世上沒有比救國英雄的名譽還高的名聲了。

用效忠王家的論調來說服對方也不行。

她畢竟是從一介平民爬到將軍職位的人。如果靠那種理由就能被說服,她早就從露畢絲公主與拉迪娜公主之間選出一位效忠了。

但她什麼都沒做,一直隱於市井中生活到現在,就代表她無法判斷哪一邊才是正統。

或者說,艾琳娜根本不在乎羅賽裡雅王室的正統與否。

「嗯,你的判斷力確實很不錯……不過真奇怪,既然你這麼清楚,為何還把我叫來呢?」

聽完亮真的回答,艾琳娜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您的幫助。」

亮真的話,讓她表情一沉。

「咦?所以就硬逼我聽你說話嗎……你這樣未免有點小瞧我了。」

用利益引誘不行,講道理說服也不行的話,就只剩行使武力這個方法了。

艾琳娜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

「我似乎抱了太大的期望了呢。聽說露畢絲公主身邊有一個謀士,虧我還相當期待的說?」

艾琳娜投以失望的眼神,亮真搖了搖頭。

「您說笑了……我沒有那麼失禮的想法。」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

亮真笑著回答她的疑問。

「不管金錢還是名譽,都打動不了您。不過,當您接到露畢絲公主的信後,就來到了王宮。這就代表我們還有交涉的餘地,對吧?……我猜您應該有什麼願望才對。而且那是您個人無法完成、相當困難的願望……」

亮真的話支配了房間裡的氣氛。

每個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嗯……原來如此,你的腦袋的確很厲害。」

艾琳娜口中終於輕輕吐出低喃。

聽到那句低喃,亮真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就請你告訴我吧?我想要的是什麼……根據你的答案……我可以答應幫助露畢絲公主。」

艾琳娜瞪視亮真的眼中燃燒著黑色火焰。

「我明白了……坦白講,我已經猜到您的願望了。」

聽到這句話,梅兒蒂納與米哈伊爾全都露出震驚的表情,而艾琳娜臉上則寫著果然如此。

「這是當然的……如果連這種事都預測不到,你們也沒希望了。」

「不過,我還無法肯定。」

「哼……我真不知道該說你謹慎還是膽小呢……」

艾琳娜用手抵著下巴裝出思考的模樣,同時雙眼看向亮真,彷彿要把他的內心看穿似的……

如果他心中出現一絲膽怯或猶豫,艾琳娜肯定就不會認可他了吧。

亮真毫不膽怯地正面接下她的注視。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

「好吧,如果是依靠智慧與人決勝負的話,確實需要那一份慎重……好吧,我給你一些時間思考,然後再讓我聽聽你的答案。」

艾琳娜看到亮真眼神中表達的意思,然後決定賭一把。

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這孩子……這孩子就是我等待的最後希望嗎?……我等了十年以上,終於出現在我面前的最後的……)

從她辭去騎士職位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年以上歲月。

但她原本並不打算辭去騎士職位,最後卻被逼得辭職。

在那個男人,那個叫忽德蘭‧阿爾勃格的陰謀下。

(羅賽裡雅的白色軍神?真是誇張的別號……可笑至極……哪有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的軍神……)

艾琳娜露出諷刺的笑容。

過去她的確被稱呼為軍神。

不只在羅賽裡雅王國,那個名號也轟動了鄰近諸國。

每個人都崇拜並稱贊艾琳娜。

但當時的艾琳娜卻不知道。

有一把刀就躲在她身後,偷偷揮向她與家人。

當她名聲愈來愈高,就會有嫉妒她的人出現。

(如果這孩子能看出我的願望……如果他有那樣厲害的謀略與智慧……我……我就能完成心願了!)

艾琳娜眼中露出期待與不安。

自己的願望或許會達成的期待,以及可能必須再度潛藏等待的不安。

亮真感受到她心中的躁動。

代表她對自己抱了相當大的期待。

而自己能否回應那份期待,決定了艾琳娜今後是否會獻出一切。

亮真將事前調查中所得到的艾琳娜資料,與現實裡和她見面後得知的信息統整一遍後,得到了一個假設。

(她的願望應該是對怱德蘭‧阿爾勃格將軍展開復仇……吧?)

即使辭去騎士職務已經超過十年了,艾琳娜身上散發的堅強意志及霸氣,讓她看起來宛如一名現役將軍。

從她依舊對騎士們擁有影響力這一點來看,尋找機會復仇是最貼切的理由了。

除此之外,還有方才說到羅賽裡雅白色軍神的名號時,艾琳娜所露出的表情。

在亮真眼中看來,她很討厭對自己的別稱。

(可是,我沒有……確實的證據。)

他還不清楚艾琳娜辭去羅賽裡雅的將軍職位,隱於市井中的理由。

知道當時事情的人都閉緊了嘴巴保持沉默。

(接著只能一決勝負了……)

亮真做好了覺悟。

畢竟假設終究只是假設。

做再多假設也不可能得到確實證據。

那麼,他只能相信事前調查艾琳娜所得知的信息,加上實際見面後得到的觀感所導出的答案了。

「你的願望是對忽德蘭‧阿爾勃格報仇……嗎?」

聽到亮真的話,艾琳娜露出陰暗的笑容。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見到您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您並沒有放棄騎士的身份。因為,您既沒有怠於修練,也很清楚騎士派的消息。但事實上,您已經退休超過十年了……這就代表您並非自願退休的。而且在您辭職後,阿爾勃格將軍就坐上了將軍寶座……前幾天,我實際和將軍見過一次面,馬上就知道他是滿腦子特權意識的人……然後恕我失禮地說,艾琳娜小姐您……原本是一介平民。既不是出身貴族也不是騎士世家,而是普通的平民。就我所知,阿爾勃格這個人並沒有接納您的肚量。」

說到這裡做了個深呼吸後,亮真以近似同情的視線看著艾琳娜。

因為他從她充滿苦悶的表情中領悟到,自己的假設是對的。

「自從知道您的名字後,我蒐集了各種情報,可是就連現在,也幾乎調查不到您當初退休時的狀況。這恐怕是有人壓制住,不讓事情流傳開。這麼推敲起來,有問題的人,就是在您之後繼承將軍位置的阿爾勃格將軍而已。」

房間裡一片沉默。

聽到這驚人的內容,梅兒蒂納與米哈伊爾兩人都啞口無言。

他們是打從心底敬愛羅賽裡雅的白色軍神,實在無法馬上接受這樣的消息。

「是嗎,你已經瞭解這麼多了嗎……果然頭腦很好。」

這充滿怨恨的聲音宛若從地底傳出。

艾琳娜終於露出一直隱藏的憎恨。

「我的願望就是拿到忽德蘭‧阿爾勃格與其家人的頭顱……那傢伙……那傢伙是我丈夫及女兒的仇敵……」

十幾年前,艾琳娜‧史代納是羅賽裡雅王國的將軍。

她從平民成為騎士,然後又當上了將軍……

難以望其項背的能力與功績,將艾琳娜推上了軍隊的最高位子。

羅賽裡雅王國的所有國民都十分尊敬她。

可是,當時的確有人因為艾琳娜出身平民,而嫉妒排擠她。剛開始那只是一搓小小的情緒,但隨著她的地位愈來愈高,那股情緒也變得愈大愈強。這情況就好比強烈的光芒必定有暗影伴隨……

那個人的名字就叫忽德蘭‧阿爾勃格。

忽德蘭天生擁有良好的體格。

騎士必要的武術天分也很優異。

他以嫡長子的身份,誕生於代代都培育出上級騎士的名門世家阿爾勃格家,早早就注定會成為家主。

以騎士來說幾乎完美無瑕的忽德蘭‧阿爾勃格唯一缺少一樣東西。

那就是自制心。

由於忽德蘭不巧比一般人還優秀,導致他不知何謂知足。

擔任等同騎士團最高頂點的團長職務的同時,他還想繼續往上爬。

目標就是羅賽裡雅王國軍隊的最高位置——將軍。

在羅賽裡雅國內的六大騎士團裡,除了直屬於國王的禁衛、親衛兩個騎士團,還有將軍統領其他所有人。

不對,考慮到有時候國王會把禁衛、親衛兩騎士團的指揮權委託出去,說將軍掌握了羅賽裡雅王國一切軍事力量也不為過。

以形式上來說,將軍最終是由國王任命,但就職的條件是在前任將軍退休時,得到對方指名為繼任者。

畢竟這個職位背負了整個國家的軍事。

功績與能力是必然不可或缺的,再經過人品、思想到親屬身家的調查後,最後獲得國王的同意,才接下將軍的職責。

但其中最重視的,其實是繼任者從周圍的人們裡得到多少聲望。他們相當看重繼任者能獲得騎士們多大的信任。

前前任將軍即將退休時,忽德蘭為了表現出自己很有聲望,做了各式各樣的動作。

包括賄賂、威脅以及承諾幫對方升遷,他在檯面下幾乎是不擇手段策劃各種陰謀。

然而,被選為繼任者的竟是艾琳娜。

她待人接物都很玲瓏,還擁有羅賽裡雅的白色軍神的名聲。

態度公正無私,堪稱是羅賽裡雅的騎士典範。

前任將軍會指名艾琳娜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忽德蘭不死心。他驕傲自滿的優越意識不容許出身平民的艾琳娜爬到自己頭上。

為了把她拉下來,怱德蘭做了各種小手段。

從暗殺到捏造她收賄,能想得到的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可是,艾琳娜還是順利度過了種種難關。

因為騎士團裡的同僚與朋友們全都幫助她。

最後,忍無可忍的怱德蘭把魔手伸向了艾琳娜的家人。

那一天,艾琳娜結束鎮壓地方小領主的叛亂行動,回到暌違了兩個月的家。

然而打開玄關大門後,卻沒有半個人出來迎接她。

雖然是平民出身,艾琳娜畢竟是統帥羅賽裡雅王國軍隊的將軍。

為了故意對外展示力量,她建造了相當氣派的宅邸,也聘僱了相當多的傭人。

可是,每次在自己回家時必定會飛奔出來、年滿十歲的愛女,現在卻不見蹤影。

艾琳娜覺得很納悶,還是走向家人所在的起居間。

然後,打開門後,映入眼簾的是……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丈夫的頭顱……」

打開起居間的門後,映入艾琳娜眼中的是一片鮮紅色的房間,以及放置在桌上、被斬落的丈夫頭顱。

丈夫似乎是遭到淒慘拷問後被殺死的。他帶著痛苦的表情立在桌上。

淒慘的景象,讓艾琳娜的大腦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再次有記憶,是她幾天後從副官家裡的床鋪上醒來開始。

當將軍絕對不是一個輕松的工作。

如果正在打仗,身為指揮官的她必須做的工作多如山高。即使沒有戰爭,檢查騎士們的訓練成果、觀察周邊各國動向也讓她操勞不已。

就算從遠征中回來,能在家裡好好休息的時間也只有班師回朝那一天。

第二天開始,她就必須寫報告,處理堆棧如山的工作。

因此,幸虧副官因艾琳娜歸家後隔天,對她遲遲沒在軍部出現一事心生疑惑,前去造訪她家。

據說副官找到艾琳娜的時候,她抱著丈夫的頭顱癱坐在起居間中央。整個房間都是鮮血的鐵鏽味,以及頭顱開始腐爛的惡臭,而艾琳娜則是雙眼空洞無神。

副官將精神失常的艾琳娜帶回自己家中,再和同僚們一起回到她的房子。

那裡雖然是犯罪現場,但交給一般警衛隊太危險了。

從現場的慘狀來判斷,怎麼看都不像是遭到強盜襲擊。

副官的判斷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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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3 am

「那裡……放了一封信,說我女兒暫時寄放在他們那裡。交換條件是我要辭去騎士職務退休。」

艾琳娜恐怕覺得身體都被懊悔與不甘給撕裂了吧。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散發出驚人的怨恨。

「我呀……從平民開始努力,最後當上了將軍……你能想像得到嗎?我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才一路攀升到將軍的位子。加上騎士基本上都是男人的工作……」

與其說是男女差別,或許更偏向適合度的問題。

即使雙方的差距可以用法術來彌補,光是在肌肉方面,女性就輸給男性不只一點。

理所當然的,艾琳娜經歷過一番男性社會相當慘痛的洗禮。

可是,她把女性特質發揮到極限,展現出超越男性的本領。

她讓大家看到團體的力量,而非個人的剛猛。騎士在戰場上戰斗時,會把一對一的對戰視為美德,並且對多人包圍一人表示厭惡。

這種行為說好聽一點是騎士的榮譽,但事實上說白一點就是效率差。

因此,艾琳娜提議騎士聯合作戰。

剛開始,有人堅守騎士榮譽提出反對,但當他們見識到艾琳娜的人品,以及那種做法在戰場上發揮的效果後,開始慢慢給予理解。

那全是艾琳娜努力的成果。

「你明白拋棄那一切的意義嗎?」

聽到艾琳娜的詢問,亮真搖了搖頭。

我可以想像。

但亮真還沒厚顏無恥到把這句話說出來。能真正理解艾琳娜感受的,只有曾經和她站在相同立場的人。

「即使如此,為了那孩子,我不在乎將軍的地位……只要我女兒可以平安回來……」

那是過了四十歲才懷上的女兒。

由於騎士的職務,過了三十歲才結婚的艾琳娜早就對懷孕一事死心了。

這個大地世界和現代日本不一樣,醫療技術很落後,不可能進行高齡生產。

於是,得知懷孕時,艾琳娜格外高興。

因為她終於可以品嘗身為女性的喜悅,而這份喜悅她原本已經放棄了。

「所以我無視朋友和同僚們的慰留退休了……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這個決定太過天真,但當時我沒有其他路可走……」

「她沒有回來對吧……」

艾琳娜默默點頭,回應亮真的問題。

「然後,我拜託同僚和部下隱瞞這件事,因為我不想隨便刺激嫌犯。也幸好當初沒有通報警備隊……可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過後,女兒還是沒有回來……而這段期間裡,那個男人坐上了將軍寶座。」

如果事件是由受害者所掩蓋,這件事當然不會散播出去。

這時,亮真對艾琳娜提出疑問。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想坐上將軍的位子,不是需要前任將軍的指定嗎?」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艾琳娜搖了搖頭。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但也有前任將軍還沒指定繼任者就死亡的情況……所以那時候就由騎士們投票決定……」

艾琳娜當時滿腦子都只擔心女兒的安危,在那樣的狀況下,怎麼可能思考繼任人選。

如此一來,忽德蘭檯面下的小手段就發揮了功效。

艾琳娜的副官及朋友們雖然全都投反對票,但被眾人當成了空氣。

加上出身名門世家的優點,怱德蘭很快就當上了羅賽裡雅王國的將軍。

「我等女兒回來等了五年……其實心底已經放棄了……我想找丈夫的仇敵報仇,也不知道該找誰;想找被帶走的女兒下落,也沒有線索……活在世上讓我覺得痛苦得不得了。」

這很正常。

小孩可說是父母的寶貝。

不,說是他們的性命也不為過。

「您沒有懷疑過忽德蘭將軍嗎?」

「怎麼可能沒懷疑過……」

「沒有確切證據嗎?」

聽到亮真的話,艾琳娜點點頭。

當時把艾琳娜視為眼中釘的國家很多。

看到其他國家的軍事力量高漲,沒有哪個君主會置之不理。

這一點,也適用在曾經共同面對奧德梅亞侵略勢力的查魯達及米斯托上。

「你或許曾經聽過一件事吧?據說五年前,有個在國內小動作頻頻的奴隸商人被處死。」

艾琳娜把話題矛頭轉向梅兒蒂納。此時的梅兒蒂納因為聽到前面那一大段超出想像的話,而變得一臉呆滯。

「咦!……是、是的!……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內情……」

在大地世界,奴隸買賣的行為並沒有犯法。

但條件是奴隸必須來自戰爭時捕獲的敵國國民,或是償還不了借款的人等等。

至少沒有半個國家會允許商人抓自家國民來當奴隸。

遺憾的是,每個時代總會有愚蠢的人。

只要做買賣時懂得拿捏分寸,上面大多會睜隻眼閉隻眼。

而五年前被斬首的商人就是笨蛋之一。

「那傢伙為了錢,什麼人都敢拿來買賣。不管是王城居民還是哪裡的人,順手抓了就賣……然後就自取滅亡了。」

把當權貴族的血親抓走的行為,要了那個商人的命。

被抓的那個人甚至也與王室有血緣關系。

那個商人付給與王國警備工作有關的人一大筆錢,這份自信是他做出大膽行動的源頭。但有朝一日如果惹怒了地位高於他結交的貴族及掌權者,下場可想而知。

「抓到那傢伙的是騎士團。因為他擁有一支規模相當大的私兵隊伍……警備隊拿他也沒轍。」

「那時候你找到了女兒的下落嗎?」

「沒錯……因為那傢伙身上負有很多傳聞,所以騎士團對他進行了拷問。」

艾琳娜回復亮真問題的語氣很平靜,內容卻很陰暗。

「然後,拷問到最後,那傢伙吐出了有關我的家人被暗殺的事。」

事實上,那個商人負責的工作近似召集暗殺者並擔任中介,對艾琳娜而言就跟仇敵沒兩樣。

「負責拷問的騎士原本是我的部下,多虧這個緣故,我才能直接見到那傢伙。」

說起來簡單,但其實相當冒險。

如果艾琳娜還是將軍也就罷了,但當時她已經退休超過五年了。

以前的部下冒著極大風險,讓雖是前將軍、但當時是普通人的艾琳娜與罪犯見面……

「原來如此……您是在那時候知道的嗎?怱德蘭將軍就是幕後黑手的事……」

「是呀。」

話語雖短,卻說明了一切。

「那您過去為什麼一直默默等待呢?」

「理由很簡單……因為這件事不能公開……一旦公開就會被壓下來,那傢伙還會派出刺客來解決我。我退休之後,忽德蘭的權勢變得相當驚人。光靠奴隸商人的證詞,已經無法把他拉下來了……」

房間被沉默所籠罩。

沒有半個人預料到其中會有如此深的糾葛。

驚悚的內容,讓米哈伊爾和梅兒蒂納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

亮真的語氣也變得很沉重。

雖然事先已經預料到,但沒想到這份仇恨會這麼深。

(傷腦筋……這樣豈不是比把騎士派交給梅兒蒂納還糟糕嗎?)

仇恨是促使一個人行動的強烈原動力,但過度沉浸在仇恨裡的人總有一天會爆發。

如果倒下的只有艾琳娜一個人還無所謂,但要是連亮真等人都被捲進去就麻煩了。

「放心吧,我不會做出你擔心的那些行為……我要的只有忽德蘭和他的家人,僅此而已。」

艾琳娜從亮真的臉色看出他的擔憂。

因此,她很坦白地把自己的願望說出來。

(原來如此……她能明白我的擔憂嗎……她的能力與個性的確不差……之後就看我的決定了……)

艾琳娜依舊是符合他需求的人才。沒有人可以贏過她所擁有的能力與功績。

接著全看亮真這邊要不要實現她的願望,把忽德蘭及其家人交給她。

按照法律,復仇是錯誤的行為。

即使是大地世界的法律也一樣。

這一點,艾琳娜自己也十分清楚。因此她才會為了一個機會,等待好幾年。就會了尋找完成復仇的好機會。

她亮出自己的售價了,就看亮真願不願意支付。

(沒有其他選擇了……阿爾勃格將軍的家人說可憐是很可憐啦……算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亮真雖然已經預測到那將是一出淒慘的復仇戲碼,但還是很乾脆地拋棄了忽德蘭‧阿爾勃格及其家人。

按現況,除了艾琳娜,他找不到其他合適人選。

對於艾琳娜的復仇,他不打算批評它是錯誤的,也不打算肯定它是正確的。

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哪一種作法對自己更有利。

(我是無所謂……但問題在露畢絲公主……)

即使亮真想睜隻眼閉隻眼,然而後面還有個露畢絲公主。

認識露畢絲公主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這段時間足以讓他充分掌握公主的個性。

(她太過理想主義了……那樣的人會同意把報復忽德蘭做為報酬,付給艾琳娜嗎?……應該不可能……該怎麼做才好?……要是在這時候拒絕,艾琳娜肯定會跑到貴族派那邊……)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露畢絲,她鐵定會說依法處置。

亮真不認為她會同意艾琳娜報私仇。

但那種做法是無法消除艾琳娜的怨恨的。

艾琳娜的動力來源是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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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還是保有對羅賽裡雅王室的忠誠,但心底的憎恨遠遠凌駕其上。

假如貴族派比亮真等人早一步找上艾琳娜,並且同意支付她提出的報酬,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加入貴族派吧。

艾琳娜重視的是能不能親手殺死怱德蘭,而且恐怕不只是取他性命而已。

(沒辦法……只能由我先頂住了……)

亮真做出了決斷。

他決定不請示公主,直接答應讓艾琳娜報仇。

「好……我接受您的要求。」

「「什麼!」」

梅兒蒂納和米哈伊爾發出震驚與責備的聲音,但亮真通通無視。

交涉過程本來就不會一帆風順。

要是在這時候對艾琳娜說需要請示公主,無疑是給她澆下一盆冷水。

只能立刻做出決定了。

「真的嗎?你不用和公主殿下討論嗎?」

艾琳娜帶著試探意味看著亮真。

「不用。這次的會談,殿下已經全權交給我處理了……這的確是一種越權行為……不過我會想辦法處理的,請您放心。」

聞言,艾琳娜直直盯著亮真的眼睛。

意思在說,如果你有一絲謊言,我不會善罷干休。

不知道凝視了多久之後。

艾琳娜的表情和緩了下來。

「好吧,我相信你,御子柴先生。」

艾琳娜對年紀遠小於自己許多的亮真表達敬意,作為信任的證明。

「謝謝您,艾琳娜大人。」

「那麼,我該怎麼做呢?分化騎士派嗎?」

聽到她的詢問,亮真陷入沉思。

「不知道事實上究竟有多少人對阿爾勃格將軍感到不滿呢?」

施行的計劃將依照現況而有極大的調整。

當然,真心尊敬那位個性傲慢的阿爾勃格將軍的人應該不多吧,但那些人未必會憎恨將軍。

亮真的想法似乎是杞人憂天了。

「我想想……大概有全體的三分之二對他不滿……而且甚至露出了殺意……」

「三分之二!」

艾琳娜的話令亮真驚呼出聲。

明明有超過半數的人對他不滿,怱德蘭怎麼還能當派系首領?

「再怎麼說都不可能吧?」

面對亮真的疑問,艾琳娜笑著說:

「一般來說確實不可能……但他卻辦到了。因為他讓騎士們彼此互相監視。」

「互相監視嗎?」

「告密就有獎勵,這麼說比較好懂吧?」

地球上也有採用這種制度的國家。

蘇聯解體前的共產主義國家圈幾乎全部採用這樣的制度。現今,在許多國家裡,它依然是為了維持政權穩定而必須的重要制度。

簡單解釋這個制度的話,就是獎勵告發背叛。

也就是將同僚或家人無意中洩漏的抱怨內容,向上司報告。

然後,作為告密的報酬,該人將在組織中獲得晉升或是拿到獎金。

這個制度容易使人無法信任他人。

原因不言而喻。

對現狀感到不滿或想抱怨是很正常的,也可以說是相當自然的行為。

這世上應該沒有人對自己的人生百分之百滿意。

但要是說出口被誰聽到,跑去告密,自己就很有可能被殺害。

導致大家對同僚、朋友、甚至親兄弟都無法敞開心扉。

「原來如此……那麼應該很容易分化才對。」

這個制度的弱點在於外表看似堅固,但內在其實相當脆弱,只要有一個人拿出勇氣,整個制度就有可能崩解。

說它既堅固又脆弱雖然很怪,卻是事實。

問題在於,很難讓第一個抱有勇氣的人站出來。

每個人都心有不滿,卻無法告訴其他人。

想說,就要有丟命的覺悟。

因此這個制度很堅固。

可是,如果有一個人將不滿告訴其他人,會導致什麼結果呢?

這個開口的人選當然必須經過挑選,不過,引起大家發出不滿的共鳴機率相當高。

而那股不滿,將隨著大家的交談愈堆愈高,最後滿溢出來。

然後,就無人可以阻止他們了。

被壓抑的不滿將如同岩漿翻滾般爆發。

擔任這次導火線的人就在眼前。

羅賽裡雅王國自豪的英雄將親手點火。

屆時將會點燃一場熊熊燃燒的不滿烈焰。

腦筋不太靈光的梅兒蒂納和米哈伊爾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但亮真已經在腦中清楚想像出來了。

「好吧,方法就交給艾琳娜小姐您決定。不過……請務必完整回報情況。」

「好,這一點就請您放心相信我吧。我雖然老了,但好歹以前當過將軍呀。」

艾琳娜對信任自己的亮真深深一鞠躬。

「方便請教您一件事嗎?」

「咦,還有什麼問題嗎?」

結束會談准備離開房間之際,亮真在艾琳娜背後開口問道。

明知這麼做有欠周慮,但他無論如何都想問清楚。

「請問令嬡……」

聽到亮真的詢問,艾琳娜一時陷入沉默。

看來內容令人難以啟齒吧。

亮真懊悔自己問得太沖動了。

「我女兒……被抓走後,因為不斷被侵犯,所以瘋了……由於無法當商品賣……後來就被殺了……被那個奴隸商人給殺了……」

「對不起,我問了失禮的問題。」

艾琳娜用很乾澀的聲音敘說,亮真聽完後只能鞠躬道歉。

其實他原本就已經料想到一部分了,但那些事從失去女兒的母親口中說出來,實在太沉重。

(我真是笨蛋……竟然問了不該問的……)

雖然不是出於好奇心而問,但終究還是不該問。

「無妨……你不用在意……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

亮真默默站在原地。

走出房間的艾琳娜背後,明顯帶著熊熊燃燒的憎恨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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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力量證明

當太陽終於高掛在頭頂正上方的時候——

從大白天就開始喝酒干杯的一群男人的喧鬧聲中,揚起了一道女聲。

「戈蘭,這邊!」

這裡是羅賽裡雅首都比雷夫斯的平民區。

佔領平民區一小塊區域的貧民街酒館角落,梨歐妮看到站在入口環視店內的男人面孔後,舉起了裝有紅酒的酒杯。

名叫戈蘭的男人年紀大概快接近四十歲了。

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全身體格都很壯碩。

無袖上衣伸出的上手臂,在旁人看來就宛如樹干般粗壯。

戈蘭轉頭看向梨歐妮的聲音傳來的地方,輕輕點了點頭。

被陽光曬成咖啡色的頭發修剪得短短的,下巴長滿了鬍子,整個人看起來實在不像正派人土。

他穿著四處用金屬補強的鎧甲,背上背著巨大的戰斧,那模樣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山賊。

不,不光只是服裝上的問題。

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長年穿梭戰場所染上的獸性精力。

左看右看都像從事殺人勾當的人。

普通人看到戈蘭,肯定會轉開視線趕緊逃跑吧。

不過,在這家店裡的人只是看了一眼戈蘭後,就立刻對他失去興趣。因為,大家看起來都和那個叫戈蘭的男人從事相同行業。

這家店的名字叫森綠亭,是以王城比雷夫斯為據點的傭兵們喜愛的酒館之一。

「送杯麥酒到那一桌。」

戈蘭先向從旁邊走過的女服務生點酒後,再朝梨歐妮所在的桌子走過去。

「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梨歐妮露出調侃的笑容,示意戈蘭坐下。

「你還是一樣髒兮兮的。穿得那麼破爛,連酒館的妓女都不會靠過去喔。」

「你看起來也都沒變呢,紅獅子。」

桌上散落的酒瓶數量與愛說笑的語氣,讓戈蘭露出苦笑,同時坐在梨歐妮對面。

紅獅子這三個字既是梨歐妮所率領的傭兵團名號,也是她自己的別名。

甩著一頭如燃燒火焰般的紅發在戰場上奔馳的梨歐妮,非常符合獅子的別名。認識她的傭兵們,全都被她的身影所迷住。

「難得你竟然會找我出來。」

一口氣喝光送上桌的麥酒後,戈蘭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梨歐妮。

戈蘭是名氣及規模都和紅獅子不相上下的傭兵團——北風旅團的首領。

雙方從前在戰場上碰過無數次,卻從來不曾以這種方式見過面。

「唉,我被捲進有點麻煩的事情裡了,所以想召集一些有本事又能信任的傭兵,正好你現在有空。」

「麻煩事?」

聽到梨歐妮苦笑著說出的話,戈蘭面露疑惑。

對傭兵而言的麻煩事,不外乎是被委託人出賣。

但愈是一流的傭兵,在契約與人際關系方面愈是打理得井井有條。

戈蘭雖然覺得,被稱為紅獅子又受同業敬重的這個紅發女人不可能碰上那種事,卻還是沉沉地開口:

「難道你被委託人出賣了?」

「啊啊,是啊。」

梨歐妮將玻璃杯中已經不冰的紅酒一口氣喝光後,用力把杯子放到桌上。

「既然如此,你應該早點去公會,而不是把我叫過來。我不認為能幫上你什麼忙喔?」

公會。

在日本又稱為同業公會。

有商人同業公會、工業同業公會等等各式各樣的公會存在。但在大地世界,多半指冒險者或傭兵這種靠力量吃飯,或是前往生命威脅性高的地區之類的行業的組織。

公會的工作是圓滑地分配工作,以及當與委託人之間產生糾紛時負責調停。

戈蘭說的沒錯,如果與委託人產生糾紛,第一個依靠對象應該是公會。

「因為一些理由,我不能拜託公會。」

梨歐妮的答案讓戈蘭皺起臉。

「這一點也不像你慎重的作風。你該不會沒透過公會,自己接下委託吧?」

公會中介的所有任務,全都由公會確認過委託人的經濟能力與委託內容是否屬實。

相對的,透過公會承接的任務全都會被收取中介費。

雖然那是公會這種巨大組織不可或缺的營運經費,不過站在拚命工作的人的角度來看,實在讓人無法高興接受報酬變少的事實。

就看任務承攬人是要選擇安全,還是選擇眼前的金錢。不過,還是有人以金錢為優先,不透過公會自己承接任務。

但那些任務常常有陷阱。

如果只是被殺價,還沒關系。

有時候是委託人拒絕支付報酬,有時候遇到過分的委託人,對方甚至會為了一勞永逸解決後患而殺人滅口。

因此,除非和委託人之間已經建立起相當堅固的信賴關系,否則,成熟的傭兵不可能不通過公會,自己私下接受委託。

有遍佈西方大陸的公會這個巨大組織保障,傭兵們才能上戰場拚命搏鬥。

也能消除自己可能變成用過就丟的棄子的恐懼……

「不,不是那樣的。那個工作是透過公會接下的正式任務。」

戈蘭似乎從梨歐妮的話中感受到些許端倪,皺著眉點頭。

「我明白了。看來事情好像很復雜……首先先再喝一杯吧,喝完我們再來談。」

感覺事情會談很久,戈蘭將空酒杯高高舉起,呼喚女服務生。

聽完梨歐妮的敘說,戈蘭雙手環胸瞪著天空。

他的臉就像戴了面具,什麼情緒都沒有。

「所以說,戈蘭,我想借用你和北風旅團的力量。」

梨歐妮話落,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然後,經過漫長的沉默後,戈蘭終於張開嘴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紅獅子,假如你剛剛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光是公會會長那裡就相當棘手了,結果你竟然還介入羅賽裡雅的內戰……這可不像平常那樣,為了工作才上戰場。就算你被大家稱為紅獅子,參與內戰對一個傭兵的負擔未免太大了吧。如果我是你,早就趁公會的殺手出現前,逃去中央大陸了。」

雖然相信已經認識很久的梨歐妮,但她所說的事情很嚴重。

縱使公會表面上保持絕對中立,不過既然由人經營,當然就會存在攀關系或走後門的狀況。

世上不可能有絕對中立的存在。

如果是不曉世事的小孩子也就罷了,這種程度的事戈蘭也一清二楚。

這就是俗稱的大人的世界。

事實上,就連戈蘭自己也曾拜託交情好的公會會長,在工作上幫忙走個後門。有時則反過來,被對方強押著接下不合算的工作。

不過,就他所知,從來不曾聽說過有哪個公會會長做出如此露骨的欺騙行為。

若梨歐妮的話全都是真的,就代表弗沙德的公會會長打從一開始就准備把梨歐妮等人當成棄子。

而這已經不是任務難易度及報酬和事先聽到的消息不一樣的小事了。

而是公會的核心理念會被質疑的案件。

當然,戈蘭本身對公會的信賴程度還沒高到認為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但也不會馬上全盤相信梨歐妮的話。

而讓他吞吞吐吐的最大原因,就是自己雖然名氣不小,但身為毫無社會實質權力的小小傭兵,參與一國內戰的負擔實在太大了。

個人名聲與力量再怎麼優秀,又能有多大的幫助呢?

梨歐妮和戈蘭確實在公會裡都是屬於高級的A等級。

也都是擁有別稱,同行們會敬畏三分的存在。

他們率領的傭兵團,全都是驍勇善戰的勇士。

如果被召入某個國家的騎士團,所有人的能力全都可以直接勝任小隊長或中隊長層級的職務。

即使如此,就戈蘭來看,梨歐妮的提議還是太危險了。

尤其還極有可能和公會這麼巨大的組織變成敵對……

「是啊,你說的沒錯。如果在平日,不管給我再多錢,我都不會插手這麼麻煩的事。公會的追兵雖然棘手,但最壞的情況下,頂多我就像你說的那樣逃去其他大陸。雖然覺得不爽,但我認為直接逃跑是最聰明的選擇了。只不過,這次的情況不太一樣。」

察覺到梨歐妮話中的含意,戈蘭皺起眉頭很不客氣地說:

「難不成你真的打算聽從那小鬼的花言巧語?」

從她話中的描違聽起來,戈蘭覺得那個人的腦筋應該的確有些靈活。

不過就算梨歐妮保證可以相信那個人,他還是覺得那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奇怪小鬼。

對方在公會的等級只有E,也是負面印象的因素之一。

他無法認同一個沒多少實戰經驗的新手的話。

「報酬很高唷。」

梨歐妮笑著對戈蘭眨了眨單眼。

「說什麼傻話……這不是錢的問題吧。」

「明明是傭兵,難道你想說自己不在意錢?」

聞言,戈蘭搖了搖頭。

對方提出的驚人報酬確實充滿吸引力,但他不可能因而冒險。

「對傭兵來說,真正重要的是委託人值不值得信賴,以及委託人能不能打贏戰爭……和那些相比,報酬金額不過是小問題。這一點我應該用不著告訴你了吧?」

傭兵是受錢僱用,為錢拚命。

因此重視的是僱主有沒有勝算,以及值不值得信賴。

倘若只是跟在身後服侍的一個兵卒,大可用金錢判斷工作的價值。但像戈蘭這種率領傭兵團的人,縱使手下沒有騎士團規模那麼大,判斷工作的要點還是跟一般人不同。

因為他有責任保護部下們的性命安全。

不管僱主允諾多高的報酬,萬一戰敗了,就連個屁都拿不到。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戰敗的僱主只會剩一顆頭,而傭兵們手邊只會有事前當訂金支付的少許金錢。萬一運氣不好,遇上敵軍屠殺殘兵敗將,有時還會因此丟了小命。

抬高報酬,就代表任務很危險。

戈蘭會猶豫不決也是自然的。

但站在提出合作的梨歐妮的立場來看,戈蘭提出質疑,等於他不信任她的判斷。

「什麼意思?你想說我看走眼了嗎?」

梨歐妮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我沒那麼說……但那個小鬼不只等級低,連法術都不會吧?甚至連戰場都不曾去過,不是嗎?要我跟那種超級門外漢一起冒險,實在太強人所難了。現在雖然還沒正式行動,不過萬一沒弄好,極有可能和整個公會為敵吧?」

戈蘭似乎敗在梨歐妮視線的壓力下,吞吞吐吐卻又努力找理由反駁。

「沒錯,不管是冒險者還是傭兵,小弟弟他的確都還只是新手。」

「你要我在那種新手小鬼的頭底下出戰嗎……還是說你會在背後負責指揮?如果是那樣就另當別論……」

戰斗是傭兵的工作。

因此,他們不會做天真的判斷。

「你覺得沒有勝算嗎?」

聞言,戈蘭環著胸點點頭。

「不好意思啊,紅獅子。就算我和你熟識,任務也是你介紹的,但這次我真的無法接受。」

這不只與戈蘭個人的性命有關,甚至牽扯整個傭兵團的生死。即使對方已經認識很久,他也不可能當場答應。

只不過,聽到戈蘭的回復,梨歐妮依舊帶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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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6 am

「那是當然的,因為我也沒想過現在馬上獲得你同意。」

聽到他堪稱薄情的回答,她也沒有翻臉的打算。

但下一秒,梨歐妮沉下了臉。

「不過啊,戈蘭……我記得你應該還欠我兩個人情喔。你該不會說你忘了吧?」

聞言,戈蘭臉色一僵。

以傭兵的身份進出戰場時,發生性命上的牽扯是家常便飯。

欠債不還是不對的。

既然想以傭兵的身份活下去,要是舍棄與其他傭兵之間的仁義,將會被大家所排擠。

而且一旦失信,就再也無法上戰場了。

不管個人能力有多高強,沒有同伴幫助,依舊無法在戰場上活下來。

最慘還可能被人從背後放冷箭。

戈蘭身上噴出殺氣。

「你想害死我們嗎?」

對他來說,不管前進還是後退都是地獄。

不過,比起介入一國內戰與反抗公會會長,殺死坐在眼前的梨歐妮簡單多了。

無視酒館的喧囂與熱鬧,兩人周圍的空氣逐漸凝結。

戈蘭的手伸向背上的戰斧斧柄。

「哼,住手吧,你不是很清楚我的本領嗎?何況你在這種地方揮舞那把自豪的斧頭後,會有什麼下場,勸你還是用那顆不靈光的頭腦稍微想一下。」

不知何時,梨歐妮的手已經握住垂掛在腰間的短劍劍柄。

戰斧的確是深具破壞力的武器,卻又重又長。

在雙方貼近的狀態下,非常不利於使用長柄武器。

加上戈蘭沒考慮清楚場合就選擇慣用的戰斧,而拾棄配戴在腰間的長劍,等於輸了這一局。

就算因為戰斧是用習慣的順手武器,但想到自己的判斷過於輕率,戈蘭還是懊悔得捶胸頓足。

在梨歐妮雙眼的瞪視下,他不情不願地放下伸往戰斧的手。

但他並非打從心底感到服氣。

戈蘭用充滿怨念的視線,看向愉快地拿起玻璃杯喝酒的梨歐妮。

(哼……看來這傢伙相當恨我呢。不然我還是伸手幫他一把好了……)

縱使對方的目光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到目前為止的情勢演變,就跟梨歐妮事前與亮真討論過的一模一樣。

「我也不是惡魔,和你一樣都是傭兵團的團長,所以明白你的立場。我並不打算拿你欠的人情債當藉口,強逼你參加這場棘手的戰爭。」

梨歐妮的話就如同惡魔的呢喃,讓戈蘭面露疑惑。

「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之前到現在的談話進展來看,當梨歐妮提出人情債的時候,正常人都會認為她是在施加威脅。

事實上,戈蘭也是這麼判斷的,所以才會起了殺死她的決心。

「我希望你可以先聽聽我家小弟弟的話。你到底願不願意幫助我們,等你親自和小弟弟見過面再回答吧……只要這麼做,就可以還掉一個人情喔。」

梨歐妮連珠炮似的提議,讓戈蘭陷入沉思。

她的提議對他充滿吸引力。

「真的只要見那小子一面就行了嗎?」

「是啊……和小弟弟實際見上一面後,如果你還是覺得沒有勝算,想要拒絕這個任務,我就乖乖死心。」

這個提議對戈蘭沒有壞處。

只要見個面就可以清還一個人情債,他也會比較安心吧。

「我明白了,如果只是見個面聽聽他的說法,我倒是可以奉陪。」

到最後,戈蘭只有同意梨歐妮的提議這條路可選。

達成共識後,梨歐妮看著戈蘭走向酒館出口的背影,靜靜地露出微笑。

(不好意思啦,戈蘭……其實我真的很不想用這一招的。可是,現在的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就用這件事抵銷你欠的兩個債,所以請你原諒我吧。)

這幾天,梨歐妮無數次浮現這樣的想法。

今天,在她的邀請下現身在這家酒館後,戈蘭已經沒有退路了。

而先前被她找來的其他傭兵們也一樣。

雖然雙方已經認識很久,但考慮到梨歐妮現在所處的境地,那些傭兵顯然都猶豫不決。

既然如此,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逼他們自動參戰。

戈蘭在酒館和梨歐妮密會。

明明可以准備一堆適合密談的場所,卻偏偏故意把戈蘭叫到同行聚集的森綠亭,就是為了讓人把這件事上報給弗沙德的公會會長沃爾希。

不過事實上,這個情報究竟會不會上報給身在弗沙德的沃爾希並不是重點。

對方雖然可能從弗沙德派人來監視梨歐妮與亮真的動向,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戈蘭產生危機感,認為自己的傭兵團可能被沃爾希列為必須監視的目標。

從梨歐妮口中得知這次事件的真相後,沃爾希不可能讓戈蘭繼續活下去。如果能讓戈蘭等人產生那樣的想法,他們必定會選擇幫助梨歐妮這邊。

因為戈蘭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性命遭受威脅而不管,但沃爾希太過強大,並非光靠他個人的力量可以對付。

問題在於,要如何安撫上當的戈蘭一票人的憤怒。

(真是的,小弟弟還真是不能小覷呢。到目前為止全都符合他的預測……可是,能不能讓戈蘭打心底接受,就全靠你了。)

在智謀上,梨歐妮對亮真擁有的能力深信不疑。

但傭兵都很死腦筋,不會接受一個不親自站在前線揮劍殺敵的指揮官。

只靠金錢與謀略,是無法獲得傭兵們的衷心信賴的。

更別提等戈蘭一票人知道自己中計後,得安撫他們的怒火,還必須讓他們心服口服才有辦法派人上戰場。

(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准備妥當了。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領吧,小弟弟……)

梨歐妮邪邪一笑,同時將酒一仰而盡。

「阿嵐德!你也被紅獅子找來啦!」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老朋友的臉,戈蘭忍不住出聲呼喚對方。

「哦哦,是戈蘭啊……唉,紅獅子那女人……果然也找上你了嗎?我聽說她把熟識的人全都找過一輪了,看來這傢伙是真心想介入內亂了……」

這個叫阿嵐德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他拍了拍自己剃得乾乾淨淨的光頭,揚起被酒精與太陽熏紅的臉笑了笑。

那句話,讓戈蘭明了了阿嵐德的心聲。

「從梨歐妮的立場來看,這麼做也是正常的。」

兩人的視線看向周圍。

這裡是設於王城比雷夫斯郊外的訓練場。

平時,穿著華麗裝備的騎士們都在這個地方鍛煉身體,現在則由一團看起來跟山賊沒兩樣的邋遢人群所佔領。

其人數大概有四百人左右。

他們的裝扮可說充滿個性。

劍與長槍各自長短不一也就罷了,除了戰槌與斧頭,還有人攜帶的武器是雙劍與鋼棍。

盔甲方面也一樣。

除了皮革盔甲、金屬盔甲,還有人穿著用鱗片狀物體接續而成、外觀像鎖子甲的衣物。他們身上的裝備五花八門,毫無統一性可言。

留在武器上的無數傷痕,講違了他們豐富的實戰經驗。

這是一群明顯迥異於正規士兵的人。

「不愧是紅獅子。」

人面廣也是傭兵的實力之一。

戈蘭發出佩服之聲。

「半數應該都是靠波茲的門路吧……話說回來,他們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靠公會就找到這麼多傭兵,而且全是精英呢。那些人如果不是已經擁有別號,就是快要拿到了……真不愧是紅獅子梨歐妮。」

阿嵐德環視四周,吃驚地聳聳肩。

「啊啊,就是說啊……你說的沒錯。」

戈蘭用力點頭贊同阿嵐德的話。

雖說公會等級一樣,但戈蘭就無法召集到這麼多傭兵。就算有多於常人好幾倍的錢也辦不到。

不過,那個比他年輕將近十歲的紅發女人似乎具有某種吸引人的特質。

「你見過那個小鬼了吧?戈蘭,你怎麼看?」

身為野蠻粗人的傭兵們,許多人都很仰慕梨歐妮,稱呼她為大姐頭,應該也是受她某種特質所吸引吧。

而梨歐妮看中了一個叫御子柴亮真的青年。

眾人之所以聚集在這裡,全是對幾天前第一次見面,那個長著一張大叔臉的青年抱有期待。

「紅獅子說得沒錯,那的確是一個厲害角色。剛開始談話的時候,我真想狠狠扭斷他的脖子,但他的確順利誘我上鉤了。雖然是一點都不可愛的小鬼,不過腦袋還不差。加上如果繼續丟著沃爾希那混蛋不管,沒多久連我們都會遭受池魚之殃吧。」

戈蘭的腦海中,浮現出幾天前見過面的一個青年的臉。

青年有一張很平凡的惇厚長相,但那僅只是外表。

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御子柴亮真這個人的足智多謀。

這一點,因前陣子與梨歐妮密談而徹底中計的戈蘭最有體悟。

前幾天的會談上,當亮真親口揭露梨歐妮把他找去酒館的真正意義時,戈蘭產生一股殺意,但再怎麼抱怨也挽回不了過去了。

在梨歐妮一邀請,自己就呆呆現身酒館的階段,勝負就已經決定了。

即使他自豪自己是身經百戰的傭兵,一旦被遍及整個西方大陸的公會掌權者盯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戈蘭與梨歐妮見過面後,就利用長年干傭兵所培養出的門路拚命收集情報。

過程中他發現,紅獅子梨歐妮與她率領的傭兵團毀了任務的事實,並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不對,別說毀了任務,連他們在弗沙德公會接下任務的履歷都不存在。

這是他用大量金錢賄賂任職於王城比雷夫斯的公會職員,請對方幫忙確認過的。

就算得知方法不同,但在場的傭兵們應該大多得到了相同情報。

「然後,你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吧,戈蘭。」

「是啊,如果梨歐妮說的任務不是憑空捏造的話。」

「也就是說……」

在阿嵐德別有深意的視線注視下,戈蘭用力點了點頭。

「啊啊,總有一天,沃爾希那混蛋會私底下封口,對所有知道這次事件的人進行封口……否則,梨歐妮他們現在早就被公會當成背叛者,通報到各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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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7 am

「也就是說,沃爾希現在還在觀望嗎?」

「我想應該是。」

戈蘭語氣不善地回答阿嵐德的問題。

正常情況下,通過公會承攬的所有任務都會留下履歷。

上面清楚記載何人在何時何地,以多少報酬向誰接下了哪個任務。

那些是傭兵與冒險者們,為了區分等級而絕對需要的數據。

同行的戈蘭眾人雖然無法隨意核對梨歐妮的履歷,但他賄賂的公會職員卻可以。

找不到那個履歷的原因有兩個。

如果不是梨歐妮捏造了假任務欺騙戈蘭一票人,就是可以扭曲公會規定的某個人把那件任務掩蓋了。

梨歐妮本來就沒必要欺騙戈蘭等人,如果她真心想騙,也應該捏造一些更有可信度的話題。

既然如此,答案只剩下一個。而且,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才有能力掩蓋通過公會接下的任務。

雖說沒有證據,但在這種狀況下能辦到那一點的,也只有弗沙德的公會會長沃爾希‧海尼肯而已。

「那個小鬼猜得很準呢,戈蘭。」

「是啊,雖然是個自大的小鬼,卻有紅獅子撐腰。」

「之後就看那小鬼能不能打敗包藍卓了……戈蘭,你有把那傢伙的事告訴紅獅子了嗎?」

阿嵐德的視線,看向站在傭兵所圍成的人牆圓圈中央的某個男人背影。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四處都用金屬補強的皮革鎧甲。

男人露出像樹幹一樣粗壯的上手臂,上面刻了黑色的蜘蛛刺青。

一旁的梨歐妮在女性之中算是相當高大了,但和那個男人站在一起,兩人體型還是有非常大的差距。

「確認紅獅子的話的真假時,我有偷偷告訴過她了。」

「黑蜘蛛嗎……不知道究竟是誰僱用他的,不過那種人渣確實最適合當殺手了。是沃爾希那渾蛋派來的嗎?」

阿嵐德似乎相當討厭包藍卓。

他很不爽地瞪著男人手臂上的蜘蛛刺青,同時吐了口口水到地面。

黑蜘蛛包藍卓。

據說只要有錢,什麼工作都接,是個在傭兵界裡惡名昭彰的男人。

「不,我肯定委託人不是沃爾希,畢竟這裡離弗沙德太遠了,就算是公會會長,也很難用這麼直接的方式……不過總有一天他也會採取行動的吧。」

「那麼,就是羅賽裡雅王國的誰做的囉……」

「啊啊,應該是。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和公主對立的貴族派裡的某個人吧。」

戈蘭捻著胡須點點頭,回應阿嵐德的詢問。

「比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襲擊,這種狀況還比較有利,不過,和殺手正面對決實在不是好事。況且,那個小鬼不曾上過戰場,實在很難贏得了包藍卓……雖然覺得這人渣很惡心,不過黑蜘蛛真的有幾分本事……戈蘭,你為什麼要做這種提議?」

「怎麼現在還在講這個?」

聽到阿嵐德責難般的語氣,戈蘭搖了搖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打倒包藍卓那人渣,小鬼確實就能得到大家的尊敬,也不會再有人侮辱他是新手小鬼頭了。小鬼應該也能藉此展現實力……只不過……」

阿嵐德欲言又止。

「你說得對……只不過,打從一開始雙方實力就有明顯差距,但小鬼還是答應了我的提議,應該是有幾分勝券在握吧。」

「戈蘭,你認為那個小鬼會贏嗎?」

「天知道。他們不打完,誰都不知道輸贏結果。」

戈蘭聳聳肩回應阿嵐德,露出愉快的笑容。

御子柴亮真仰躺於鋪在帳棚裡的毛織品上,靜靜地看著一本書。

那本書被陽光曬成了咖啡色,伴隨著一股古書特有的陳舊臭味,讓人從書上感受到一種悠一久的歷史感。

「亮真大人……時間快到了。」

莎拉溫柔的低語拂過耳畔,將沉浸在書本世界的亮真拉回現實。

「啊啊,已經這麼晚啦……」

從蘿拉做為枕頭替代品的大腿上爬起,亮真用力伸了個懶腰。

全身的骨頭嘎吱作響。

亮真手上拿著的,並非現代隨處可見的膠裝書,而是把一疊紙用線縫釘起來的古早書籍。

這一本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書籍比較恰當。

裡面的字是用漆黑的墨水書寫,而非印刷,明顯和這個大地世界出產的書本不一樣。

李衛公問對。

和著名的孫子及吳子等兵書並列為武經七書之一。

這本書著於唐代,內容是由中國歷代有名的兵法家與將軍進行對答。在兵法書中特別適合一般人輕松閱讀。

但事實上,能讀懂由墨水書寫的這本書的人,在地球上也相當有限。

盡管書寫的字體是楷書,卻非用一般漢字書寫,還加上是用中文寫成。

如果不是在大學專攻過中國古文,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更別說這裡是大地世界,不是地球。

因此,在王城比雷夫斯專門收購古書的商人手中,它自然會被丟在一旁長期蒙塵。

「不好意思,把你當枕頭。」

把書簽夾在看完的地方,亮真緩緩起身。

「哪裡。如果亮真大人喜歡我的大腿,隨時都可以使用。」

亮真溫柔地摸了摸蘿拉的銀發做為謝禮。

「您方才看得很入迷呢……真的不用動動身體嗎?」

莎拉在旁邊侍立,一臉擔憂地將水倒入早已准備好的玻璃杯中,然後遞給亮真。

亮真以前已經看過很多次翻譯成日文的版本,不過有幸能看懂中文原文版,還得多虧來到這個世界。

(原因就跟我能看、能寫這個世界的文字一樣吧……如果能好好利用這一點,應該會很有趣……算了,還是先把工作完成吧……)

當初被召喚到大地世界來的時候,語言方面應該被施加了某種特殊處理術法才對。

雖然心中興致盎然,不過亮真還是將注意力切換到眼前的戰鬥上。

「啊啊,沒問題的。」

由莎拉用文法術冰鎮過的冰水滋潤了亮真的喉嚨,也讓他塞滿文字的大腦冷卻下來。

把喝光的玻璃杯交還給她後,亮真閉上眼睛緩緩轉動肩膀。

他感覺自己維持著平常心。

由於爺爺一直灌輸隨時備戰的想法,所以亮真並沒有挑選作戰場所與時間的觀念。

不管是趁人不備進行偷襲,還是欺騙對方放下戒心後襲擊,都是沒有防備心的人有錯。

亮真從小就被灌輸那樣的教育。

運動家絕對不會教導小孩那樣的思想。

既然以實戰為前提,說什麼不事先做暖身運動就無法戰斗防禦之類的話,根本沒意義。

總不能對突然發動攻擊的敵人說,我接下來要做暖身操,麻煩你稍微等我一下……

「多虧梨歐妮大姐,事前工作已經准備完成了……接著只要讓那些人稍微見識一下我的能力就夠了……」

人類與野獸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弱者在強者面前只有趴下的份。

只不過面對人類的時候,萬一用錯了嶄露本事的方法,反而會招惹對方反感。這一點,亮真已經從過去的經驗中徹底深深體會到了。

需要注意的重點在於,得知周圍是如何看待亮真所鎖定的目標人物。只要注意這一點,應該就能得到亮真想要的結果。

(就算這裡是異世界,只要對像是人類,道理就一樣。只要用和那時候一樣的做法就行了。)

他已經透過梨歐妮,得到了包藍卓的相關數據。

從個性與想法可以抓到善惡的基準,而且連戰斗方式都幾乎完美拿捏……完畢。

兩人的勝負已經揭曉。

反過來將傲慢的人擊潰時,心中暗自會有一種爽快感。

孩提時候的記憶浮上腦海,亮真勾起唇角靜靜地笑了。

這裡和日本不一樣,這一次他沒有必要手下留情。

(我開始亢奮起來了……是因為恐懼?不對,難道我正在期待一場廝殺嗎?)

與其說亮真是因為面臨重大事件而亢奮顫抖,不如說他心中充滿了愉悅。

這是過去在不得不隱藏能力的日本生活時,所無法得到的解放感。

縱然亮真現在還沒有自覺,不過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了這個大地世界的生活了。

「可是……」

蘿拉帶著不安的表情隨侍在一旁,亮真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

「不用擔心,我會很快結束這場比試。最近都沒活動身體,剛好拿來當運動。對了,幫我保管一下這個。」

說完,亮真遞出手中的書,眼中既沒有不安也沒有慌張。

有的只是鋼鐵般的意志。

「「祝您武運昌隆。」」

聽到亮真的語調就和平時一樣,美麗的雙胞胎姐妹低頭一鞠躬,然後跟在那寬大健壯的背影後面走出去。

「終於肯出面了嗎?身邊還陪著兩個女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見亮真帶著溫和的笑容站在自己面前,包藍卓用低沉混濁的聲音憤恨不滿地說道。

包藍卓這樣在毒辣的太陽下等了老久,會想說幾句諷刺的話也是正常的。

站在旁邊的梨歐妮露出苦笑,搖了搖頭。

看來在亮真現身前,包藍卓已經狠狠對她發過火了。

「約定的時間應該還沒到……對吧?」

然而,亮真平靜地面對包藍卓充滿怒意的視線,同時看向在身後隨侍的蘿拉。

「是的。離約定的正中午還有一些時間。」

彷彿受到這句話的引導,城牆的另一邊響起了宣告正午的鐘聲。

「啊啊,正中午到了,那我們快點開始吧。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語畢,亮真脫下外衣,交給等在身後的蘿拉。

他並沒有超過約好的時間,所以用不著道歉。不過看在包藍卓眼中,只覺得這個不懂禮貌的小鬼頭實在傲慢到極點。

雖然對方態度溫和,講話也很有禮貌,但一舉手一投足就是讓包藍卓覺得很不舒服。

「原來如此,以一個初出茅廬的小鬼頭來說,你的體格很不錯,膽子也不小。我也不是不明白,你過度相信自己能力的原因。」

看到亮真經過嚴格鍛煉的身軀,包藍卓瞇起眼睛低語。

腹肌線條分明,只要一使勁,就硬如鐵板。

胸膛厚實,手臂粗如樹干。

而且鋼鐵般結實的肌肉上還包覆了一層薄薄的脂肪,是標准的戰士身材。

默默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對話的傭兵裡,也有人發出贊嘆的聲音。

不過,包藍卓堅信自己有優勢。

身高、體重、體格,不管哪一項亮真都比不上包藍卓。

所謂的力量,就是肌力的總和,體格則決定一個人能得到的最高肌力上限。而御子柴亮真每一點都不如包藍卓。

「可是,體格和肌力不代表一切啊。」

亮真的嘴唇別有深意地勾起,露出一抹嘲笑。

暗地揶揄包藍卓是空有肌力的笨蛋。

他的行為充滿挑釁意味,眼中絲毫沒有對敵手的畏懼。

看到亮真大膽無畏的態度,包藍卓冰冷如爬蟲類般的眼睛變得更加銳利了。

一個身高將近二百二十公分,全身充滿如鋼鐵般堅硬肌肉的巨漢,其身上散發的魄力十分驚人。

被擁有這股魄力的人一看,女人與小孩很可能早就哭出來了。

但亮真依然勾著嘴角,只不過微微點個頭,不說半句話就轉過身去。

「你的膽子相當大嘛,一點都不像剛出道的新人……好吧,原本看在同行的情誼上,收拾你的時候我不打算折磨你……但我改變主意了。為了嘉獎你那瞧不起人的態度,我要把你的手腳折斷,再像踩毛毛蟲一樣踩扁你。」

低語完,包藍卓殺氣騰騰地看向佇立於一旁的梨歐妮。

「紅獅子……按照約定,你們可別出手啊。」

「啊啊,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啦。這是你的比試。反正我看你也是做好周全計劃才來的吧?」

聞言,包藍卓露出笑容看了看四周。

那行為代表了梨歐妮說的話是對的。

包藍卓已經讓同伴混入在場的傭兵之中了。

「當然啦。我還沒蠢到在毫無保障的狀況下,全盤相信別人的口頭約定。」

聽到這句話,梨歐妮很遺憾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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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話太過分了。既然這麼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麼你要答應這場比試?」

「啥?獵物一直躲在城裡,就算是我也沒機會出手啊。我可沒那麼閒,不想為了殺區區一個新手小鬼頭的工作,花上我大把的時間。」

聽完包藍卓的話,她懂了。

包藍卓的本領的確不差,但身體就是太壯碩,不適合做潛入城裡殺死獵物的工作。

既然如此,就只能耐心等待獵物從巢穴裡跳出來了。但那需要耗費相當多的時間。

梨歐妮不知道包藍卓以多少報酬接下這個工作,不過,按照他的個性,當然會答應這場比試好趕緊完成工作。

「原來如此……所以戈蘭的提議對你剛好是一場及時雨囉……」

「就是這麼回事……真是愚蠢的小鬼頭,竟然自己跑來被殺。」

說完,包藍卓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梨歐妮冷漠地看著他。

「兩個人都准備好了嗎?」

梨歐妮開口詢問,亮真與包藍卓皆默默點頭。

互瞪的兩個人,中間相隔距離只有十公尺左右。

(不過是個小鬼頭,竟敢瞧不起我……)

包藍卓蹲低身體,死瞪著亮真。

亮真沒有要他脫去包裹壯碩身軀的皮製盔甲,讓他更加不爽。

不過他也不會主動說要脫掉盔甲。

再怎麼生氣,也沒必要特地放棄對自己有利的條件。

(真是愚蠢,准備直挺挺站著和我打嗎……新人果然就是門外漢。連和別人狠狠打成一團的經驗都沒有,就敢對我下戰帖。)

亮真以直挺挺的姿態靜靜站在原地,雙手軟軟地垂下,包藍卓面露嘲笑。

對他來說,亮真的模樣看起來就像一隻可憐的羔羊。

這個大地世界對武器的規定不多,因此大家很少有機會徒手戰斗。

由於警力少,城裡的治安絕對談不上很好。加上還有被稱為怪物的強韌生命體四處徘徊,所以在大地世界,即使是平日與打鬥無緣的農夫,也有知道隨身帶著一把護身短劍的常識。

也就是說,徹底空手進行戰斗的機會很少。

既然沒有法規嚴格限制大家攜帶武器,這種情況也很自然。

其中,徒手戰斗機會最多的,就是在戰場上了。

當然沒有哪個笨蛋一開始就雙手空空地上戰場。

但除了部分武器,不管帶了多麼優良的高級武器盔甲,只要拿來用就必定會耗損。

刀劍一旦拿來斬殺敵人就會變鈍,血與油脂會讓鋒利度降低。

如果進入混戰,因為某種緣故而讓武器脫離手中的狀況也不少見。

那時候,能派上用場的,最終只有自己鍛煉過的肉體。

因此,包藍卓用自己的手在戰場上宰殺了無數敵人。

「好吧,那就開始!」

梨歐妮的聲音響徹訓練場。

瞬間,包藍卓壯碩的身軀如滑行般往前沖,轉眼間縮短了兩人的間距。

(你就用力慘叫吧!這是看不起我的懲罰。)

他露出冷酷的笑容,重量將近兩百公斤的巨大身體沖刺起來,竟然比拳擊賽的輕量級選手速度還快。

這是物理上不可能發生的現象。包藍卓顯然用武法術強化了身體。

但亮真的神情絲毫不為所動。

他只有一顆絕不會動搖的冰凍之心。

「去死吧!臭小子!」

口中吼出帶著憎恨與殺意的話語,包藍卓同時用力揮出右拳,朝亮真臉上打過去。

那是一記連岩石都能擊碎的扎實剛拳。

圍在四周的傭兵們全倒抽一口氣。

要是被打中,亮真的臉就會像紅石榴一樣裂開吧。

但下一秒,他們的預測卻被顛覆了。

亮真將拳頭用力揮舞而出的動作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武法術確實可以賦予人超越人類的力量。

但人體的基本構造並沒有因此改變。

關節部位的可動范圍也沒有因為武法術而變廣,人體要害也沒有因而消失。

即使身體能力透過法術加強過,但只要抓準時機,還是有可能閃避開來。

亮真隨著包藍卓的肩膀動作,將自己的左腳往前踏出一步,然後擺好架式側過身體。

掃過他身體的風壓,宛如有一噸重的貨車從眼前呼嘯而過。

那是一記威力真的非同凡響的拳頭。

可是,就如高速行駛的車子無法緊急停下,拳頭揮出的力道愈強,攻擊落空時想重新擺好架式的難度就愈高。

(就是現在!)

揮拳落空後,包藍卓身體失去了平衡,亮真抓住對方的右手腕拉到胸前。

接著,他移動到右側,將抓住的手腕關節扭轉到極限,同時一口氣將包藍卓的身體往後拉倒。

這個攻擊時機,是亮真被爺爺打過無數次後學會的。

這些武技原本只能在每天的練習中使用,不過如果面對像包藍卓這樣的對手,很容易就能施展出來。

在亮真眼中看來,對方不過是空有蠻力的門外漢。

包藍卓的確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傭兵沒錯。他擁有親手殺死眾多敵人的經驗,也擁有相當厲害的實力。

可惜這裡並非戰場。

一對一面對面的戰斗,以及戰場那種必須全方位戒備的亂斗,兩者打法自然不一樣。

「什麼!」

「怎麼可能!那麼壯的身體……」

這技法近似*柔道的隅落,只不過現場無人知曉。(譯註:柔道的隅落也是俗稱的空氣摔。)

對他們來說,這就跟魔法沒兩樣。

亮真故意不出手攻擊而選用投技,原因就在這裡。

觀看決斗的傭兵們發出驚呼。

包藍卓壯碩的身體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後,直接以後腦勺著地。

如果是練習,一般會用引手托起對方的頭顱,但實戰才不會那麼做。

狠狠撞上地面的沖擊,讓包藍卓意識陷入昏沉,雙眼呆滯無光。

不愧是經過鍛煉的人,即使受到將近兩百公斤體重的壓迫,包藍卓的頸椎骨仍沒有折斷,但大腦卻無法運轉了。

身體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結束了。)

這時候,亮真默默抬腳朝對方喉嚨踢去,做出最後一擊。

異樣的觸感從他腳底往上傳。

不管包藍卓擁有多麼強壯的身體也沒用。

人體弱點之一的喉頭,被亮真超過一百公斤的下段踢擊給踢碎了。

不只氣管,連頸椎都被踢碎的包藍卓在全身微微痙攣過後,永遠無法從地上爬起來了。

整個訓練場鴉雀無聲。

沒有半個人開口。

整場攻防不過發生在瞬間。

從梨歐妮宣佈比試開始到現在,不過只有短短幾十秒。

確認包藍卓確實已經死亡後,亮真靜靜將右手朝天高舉。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亮真宣示勝利的姿勢,讓傭兵們發出近似吼叫的歡呼聲。

(一切發展都和預料一樣……)

看著亮真以微笑回應傭兵們的贊揚,梨歐妮露出苦笑。

當著所有人的面,打敗大家疏遠且討厭的傢伙。

古今中外多的是各種老套狡詐的手段,卻沒有如此迅速得到眾人信賴的方式。

不僅如此,這個活祭品獵物還是想要自己命的刺客。

戈蘭的提議可說是一石二鳥。

唯一不確定之處,就是亮真能否真的打贏,現在看來是他們白操心了。

(真是可怕的孩子,竟然藏了這麼厲害的身手……)

雖然事先已經知情了,不過梨歐妮還是無法想像亮真會得到壓倒性勝利。

不,應該說,她能想像得出來才奇怪。

事實上,如果在戰場對上,亮真是絕對贏不了包藍卓的。

所以能理所當然接受這個比試結果的,也只有亮真一個人。

「看起來現在沒有任何動靜……也對,看到了剛剛那一幕,那些傢伙也只能閉起嘴巴了……」

梨歐妮小心翼翼地巡視歡呼聲沸騰的四周,同時輕聲低喃。

就算她在傭兵之間的聲望很高,她的約束也不具備保證效力。

縱然亮真與梨歐妮本身並沒有那種想法,還是必須考慮包藍卓進行偷襲的可能性。

不管包藍卓再怎麼有自信打贏亮真,還是有可能做出偷襲行為。而無視那一點危險大搖大擺現身的笨蛋,是無法在傭兵這個行業存活到現在的。

現在在場的傭兵裡,應該已經有幾個人和包藍卓串通好了。

包括僱用包藍卓的幕後主使者……

「這麼一來,就沒半個人敢把那小子當新手侮辱了。事情全都按照計劃進行呢。」

背後忽然傳來聲音,梨歐妮聞言,默默撇了撇嘴。

她敏感地發現戈蘭話中有話。

梨歐妮頭也不回地說:

「是啊,接著就只剩聽聽你們的答案了。」

「答案嗎……現在還有聽的必要?」

戈蘭滑稽地聳了聳肩膀,周圍爆出笑聲。

在場沒有半個人能獨自打贏黑蜘蛛包藍卓,因此,御子柴亮真的實力大家全看得一清二楚。

但梨歐妮卻揚起不懷好意的笑。

「有啊,希望你們可以明確說出來。」

她對當初在酒館裡被嘲笑看走眼的事還懷恨在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們錯了,大姐頭的眼光才是對的……」

戈蘭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著氣回答。

那也是御子柴亮真得到戈蘭等傭兵們賞識的證據。

「所以呢?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不知不覺間,梨歐妮站到亮真身旁,輕輕在他耳邊說道。

「當然是打贏戰爭,讓露畢絲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為此,我需要請大家幫忙做各式各樣的工作。」

這個答案讓梨歐妮眼中射出銳利光芒。

因為她察覺到亮真話中隱藏的含意。

「各式各樣……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招募人手嗎?」

「就是這麼回事。該怎麼做,有些環節現在還難以決定,不過我不會讓大家吃虧的。就看骰子怎麼轉了……」

聽著傭兵們亢奮的歡呼聲,亮真露出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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