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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尼亞戰記[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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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7 am

尾聲

夕陽開始西沉,一個將白發在後腦勺綁成一束的老人,手持木刀在自家庭院裡進行日課鍛煉。

他並非只是單純空揮。

那雙銳利的眼睛精準盯住看不見的敵人,每一刀都帶著濃烈的殺氣劃破空氣。

他的架勢已經超越了單純鍛煉身體或因興趣而學習武藝的程度。

但也不屬於護身術。

那完全是把殺死敵人當唯一目標的修練。

「爺爺……」

背後傳來銀鈴般的聲音,讓御子柴浩一郎停下了揮舞木刀的手。

他的上手臂健壯得不像一個老人。

身高並不算很高,大約一百七十五左右,但肩膀很寬,胸膛也很厚實。

那大概是老人每天持續揮舞裡面灌了鉛的鍛煉用木刀的成果吧。

「是飛鳥啊……已經這麼晚了嗎?」

將木刀靠著緣廊豎立放好後,浩一郎用毛巾擦拭臉上的汗水。

他身上的深藍色劍道服被大量汗液浸濕,四處都有汗水乾掉後的白色痕跡。

「嗯,晚餐已經准備好了……」

「是嗎……每次都麻煩你,真不好意思。記得幫我向你媽媽說謝謝。」

飛鳥身上穿著一件粉紅底布配上邊端有小貓圖案的圍裙。她一邊脫下愛用的圍裙,一邊點頭回應浩一郎的話,然後語帶猶豫地開口:

「吶,爺爺……先前說的那件事,您考慮過了嗎?」

聽到飛鳥的詢問,浩一郎有些難為情地用手指搔了搔臉頰。

「你是說一起住嗎?我很高興你們有那份心,但不用了。」

「為什麼!媽媽說拜託您一定要搬過來啊……奶奶也一樣……」

飛鳥大叫出聲,浩一郎露出難以言表的苦笑。

浩一郎當然明白,飛鳥說那番話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擁有的財產。她們和那群如鬣狗般貪婪的親人們不一樣。

一直在背後支持著失去兒子與媳婦的他,歷經一番苦鬥將還在喝奶的小小亮真撫養長大的,就是自己的親妹妹與其女兒夫婦。

但正因為明白對方是真誠發出邀請,浩一郎才無法答應飛鳥。

「抱歉……」

無法同住的理由只有一個。

可是他無法把那個理由告訴這個內心善良的女孩。

否則,說不定會把這個女孩與其家人也捲入災禍裡。

因為重視對方,所以浩一郎只能拒絕飛鳥的提議。

「我啊……好害怕。」

飛鳥垂著臉,用怯弱的聲音低語。

臉上完全沒有平日的好勝剛強。

「害怕?」

雖然大致預料到答案了,但浩一郎還是靜靜地問出口。

「總覺得爺爺也會和亮真一樣突然消失……」

御子柴亮真突然從就讀的高中裡消失,已經過了半年以上的時間。

非常平凡的公立學校裡,在大白天堂堂發生了神秘失蹤案件。

但由於找不到犯罪跡象,所以警察沒有採取行動。

外面的人要在午休的短短時間內,從學校這種封閉環境裡抓走一個人,實在不太可能。

更別提對像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體重超過一百公斤,體型跟巨漢沒兩樣的青年。

報警後,警方理所當然認為,御子柴亮真這位青年還比較有可能是犯罪案件加害者,不太可能會成為被害者。

每年都有許多人由於各式各樣的原因失蹤。

有的是因為被霸凌或人際關系有問題導致壓力過大,有的是因為金錢糾紛,原因五花八門。光是警方接獲報案的,一年內就有將近十萬人下落不明。

站在警方的立場來看,他們應該覺得,如果有明確犯罪跡象的案子也就罷了,單純失蹤的話,案子那麼多他們根本處裡不完。

當然,今天換成年紀更小的少年少女失蹤,警方的態度應該會不一樣。但現在失蹤人口是一個魁梧高中生,被綁架的可能性很低,因此辦案的優先級就被排到後面去了。

「對不起……」

浩一郎再度重復相同的話。

面對自己當成親孫女般疼愛的飛鳥的哀傷神情,他只能道歉。

御子柴亮真消失的理由,以及人到哪裡去了,浩一郎通通知道。

但他現在就算說出來,也沒有半個人會相信吧……

即使向大家宣告亮真是被召喚到異世界,也改變不了現狀。

畢竟,現在還沒人找到如何自行從地球這個裡大地世界前往大地世界的方法。

主張亮真是被外星人綁架的話,說不定大家還比較會相信。

浩一郎心中浮現亮真溫和的笑容。

他讓最心愛的孫子學會各種不合時代的技能,一邊鍛煉孫子身為武者的心,一邊將之撫育長大。

盡管祈求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但他又教導著亮真保護自己存活下來的技術與知識。他確信,萬一那一天到來,那些東西必定可以幫助亮真。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亮真。不光是你的父母,就連身為孩子的你都被迫付出沉重的代價。)

知道一切起因全是自己,浩一郎除了保持沉默,別無其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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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08 am

後記

第一次閱讀沃特尼亞戰記的讀者們,初次見面大家好,雖然我覺得應該沒有這樣的讀者。

另外,從第一集就開始購買的各位讀者,好久不見。

我是作者保利亮太。

那麼,為了從後記開始閱讀的讀者們,容我大致敘述一下第二集內容,以及作者我為何會創作這個故事的原因。

首先,關於第二集的基本概念,最主要的就是派系斗爭。

除了人類社會,就連動物社會也會有復數個體集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族群,接著必定產生所謂的派系。

這是古今中外的每個團體一定會發生的現象。

例如學校,應該就是大家最容易理解的貼身案例了吧。

好比說,從特定某一所學校畢業的人所加入的派系,就可以稱為某某學校派。裡面的人雖然都是同一間學校的畢業生,但中間會依照畢業學年度不同,而產生不同派系。

此外,即使同一學年度畢業,可能又會因為班級不同,而出現不同派別。又或者因為加入的社團活動不同,而有不一樣的派系。

講極端一點,所謂的朋友或點頭之交,廣義來說也可以視為一種派系。

最近,這種派系在政治世界引發不少問題,因此,有不少政治家以政治自由為口號,公開發表自己不屬於任何派系。事實上,各位讀者之中應該也有人一聽到派系就想皺眉頭吧。

由於劃分派系導致許多問題產生,所以才會產生那樣的風潮,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那樣做等於放棄了派系的優點。

此外,民主主義的政治形態是只要多數就能展現明顯的力量,但這並不代表封建制度與絕對君主制的政治形態裡就沒有多數的力量,而這部分正是我想凸顯的。大部分的故事裡,常常出現擁有絕對權力的國王隨意濫用權力的場景,但事實上究竟有多少國王可以那麼做呢?這是歷史上的一大疑問。

從這次第二集開始到羅賽裡雅王國內亂,我把重點放在描違人世間的定律上。

政治的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第二集裡終於出現戰記必備的戰爭與謀略的要素了。

至於主角活躍的場面,由於檯面下的謀略等等因素,能符合各位讀者期待的爽快戰斗場面很少,令我很傷腦筋,不過這也算是作品的一種特色,懇請大家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看過web版的讀者應該知道,第三集以後的故事預計將更充滿戰記風格。

接下來,我將談談讀者們最在意的第三集。

現在我正在寫這篇後記,據說*第二集會在十二月中旬過後發售。(編註:此指日文原版當時的出書進度。)

第一集是在九月發售的,所以大概是三個月一本的速度。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推算一年應該能出四集。

今後能否以這樣的腳步出版,仰賴每個相關人士的幫助,所以目前無法精準預測,不過我認為大家應該不會等太久。而且,以我個人來說,無論如何也想以一年四集的腳步出版。

不過,一切還是全看各位讀者是否喜歡這部作品……

身為作者,最害怕的果然就是每位讀者的反應了。

不過,要是一直想那種事,只會讓自己變得很憂郁,所以就此打住吧。

最後,我要向協助出版本書的所有相關人士以及閱讀這本書的各位讀者們,致上最高謝意。

懇請大家今後也多多支持沃特尼亞戰記。


第二卷 插圖
https://www.wenku8.net/novel/2/2172/10051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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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18 am

第三卷 序幕

青年刺出手中的長槍,銳利的槍尖劃破空氣。

他呼出的氣息紊亂又急促。

端正的臉龐上浮現無數顆汗珠,那頭平時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自豪金發也隨意綁著。

這副堪稱邁遢的訓練模樣,實在讓人難以想像,這個男人備受王城比雷夫斯的社交圈裡眾多小姐及女士的愛慕。

然而,青年的本質是軍人。

撕裂敵人咽喉,用對方熾熱的鮮血滿足自己的飢渴,才是他的真正願望。

不管是社交上受眾人羨慕的良好應對進退,還是充滿教養又理性的態度,都不過是這男人為了在塵世存活而學得的知識罷了。

霎時,青年腦海裡閃過某個男人的面孔。

或許是因為前幾天,他們偶然間在走廊上擦身而過的緣故吧。

(可惡,槍尖歪了……)

在外行人眼中看來,槍尖的軌跡與先前完全一樣,不過青年十分清楚長槍並沒有命中目標。

那其實只是相當細微的失誤。

具體來說大概差不到幾公釐。

換句話說,算是在正常誤差的范圍內。

畢竟青年從今天太陽冒出地平線開始,便一直揮舞長槍,直到現在太陽已高掛頭頂。

而且用的不是木製練習槍,而是實際戰斗用的鋼鐵制長槍。

這種長槍的重量,連壯碩的成人也難以操縱自如。即使是在眾多超越人類這種生物上限的怪物們橫行的大地世界上,沒有用武法術強化身體,便揮舞著這種長槍的青年,技術可說相當優異。

然而,他的心底滿是焦慮與煩躁。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是他的心底卻有著宛如沸騰熔岩般的深沉黑暗。

(冷靜一點,調整呼吸,讓心境像鏡子一樣澄淨……)

青年大大吸進一口氣,甩開浮現在腦海中的男人臉孔。

噴怒、憎惡、不安,以及無窮盡的殺意。

他壓抑住湧上心頭的種種情緒,再度狠狠地刺出長槍。

加上藉由不斷反復練習所學會的,精準身體操控。

徹底剔除雜質,堪稱神速領域的完美一擊。

那是徹底以對人戰為前提的招式。

青年尊敬的爺爺所傳承下來的槍術很快,非常地快。

重視速度的家傳武學,只對突刺及橫掃等基本動作進行徹底修練。

絲毫不像那些受歡迎的門派有著華麗的招式。

從頭到尾既單調又無聊。

坦白說,這種武學不適合拿去城鎮裡開設道場、招攬弟子。

然而,只要能精通如此土氣又不起眼的槍術,便能發揮恐怖的威力。

事實上,在羅賽裡雅王國的騎士們之中,能擋下青年一槍的人,雙手就能數完。

大概只有以號稱羅賽裡雅王國第一劍術高手——米哈伊爾‧巴納修為首,以及露畢絲公主最信任的親信梅兒蒂納‧萊克特等等,騎士中的少數幾人而已。

青年的武藝就是如此高強。按道理說,縱使任命他當禁衛騎士的中隊長也不足為奇。

假如青年身上流有某個上級騎士家族的血液,要成為大隊長或是團長也不是白日夢。

但遺憾的是,他並非出身名門世家。

不對,就某個層面來說,他的出身也能算是名門世家。

因為,他的爺爺是羅賽裡雅的白色軍神——艾琳娜‧史代納的親信中的大親信,也是艾琳娜還是一介小士兵時就認識的朋友,一直跟隨在她左右。

倘若名門世家這個詞匯,是指誕生於擁有顯赫戰績的豪門之家,那麼青年無疑是出身名門世家沒錯。

從平民出身的爺爺到父親、孫子克裡斯,他們一家三代一直以騎士的身份抱著世間罕見的忠誠,效忠著羅賽裡雅王國。

可是,如果名門世家這個詞匯代表的是,擁有特權的一種身份階級,那麼他的確不是出身名門世家。

前幾天,克裡斯‧摩根正式受封為騎士,可是卻只擔任區區一名下級騎士而已。

如果現役騎士中有他的家人掌權,情況就會不一樣。但遺憾的是,他的父親幾年前便已過世,名聲赫赫的爺爺也臥床不起,不可能再擔任騎士。

此外,由於立於羅賽裡雅王國騎士頂點的忽德蘭‧阿爾勃格將軍,與艾琳娜‧史代納之間的關系,他的爺爺與忽德蘭有一些糾葛。

至於克裡斯本身,坦白說一開始他與阿爾勃格將軍並沒有很大的隔閡。

雖說他早就從爺爺那裡聽說過一大堆關於阿爾勃格將軍的品性,以及爺爺與對方不合的事情,而他從小就對阿爾勃格將軍產生憤怒及憎恨也是事實。

不過,說到底,那都只是在權力鬥爭中戰敗的輸家藉口。

就某個角度來說,歷史上的贏家受到眾人的批判是很正常的。隨著年紀增長,克裡斯也慢慢懂事,他並非不分是非地同情弱者,但也很清楚那一點。

縱然爺爺講違的事未必是謊言,卻也有一部分被誇大渲染。克裡斯心裡明白,所以不會囫圃吞棗全部相信。

盡管年紀輕,他還是清楚事情的是非黑白,可以在那件事上公私分明。

可惜的是,克裡斯本身再怎麼不去計較,現實也由不得他。

阿爾勃格將軍與他爺爺之間的糾葛,似乎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深。

事實上,自從克裡斯以實習騎士的身份進入騎士團以後,就不斷遭到阿爾勃格將軍派的人刁難。

成為正式騎士的時間,也比同時期入團當實習生的同僚們晚了好幾年。

就連現在,他也因為沒被正式指派任務,而在宅邸裡留守。

克裡斯腦海裡浮現了四個字——把人養廢。

這是明顯帶有惡意的處置,克裡斯腦中清楚浮現下達這種命令的人的臉孔。

「呿,又來了。」

再次感受到槍尖產生些微偏差,克裡斯宛如水蜜桃般的嘴唇狠狠地嘖了一聲。

從小被灌輸對於羅賽裡雅王國的忠誠。

盤踞在心底,想在世界展現自己力量的野心。

對自己力量的絕對自信。

以及克制以上想法的堅韌意志、正視現實的理智心態。

他具備士兵該有的、堪稱完美的一切要素,不過心底噴湧的焦躁感證明了他依舊還是人類。

(現在的我只能默默等待時機……但時機究竟什麼時候才來?它真的會出現嗎?)

羅賽裡雅王國的未來幾乎被烏云徹底籠罩。

露畢絲與拉迪娜,由兩位公主交織而成的亂世,交雜著貴族與騎士們的陰謀,逐漸變成巨大漩渦,進逼到眼前。

現在的羅賽裡雅王國,正宛如膨脹到極限的氣球。只要冒出一點火星,戰火就會瞬間延燒到各個角落。

然而,克裡斯只能瞪著那團烏云,什麼都做不了。

不管是從戰火中守護心愛的祖國,還是滿足自己的野心……

「有什麼事嗎?」

察覺到背後出現氣息,克裡斯慢慢放下手中舉著的長槍。

他回過頭,一名身穿黑色僕役裝的白發老女人,映在清澈的天藍色雙眼中。

「克裡斯大人,老爺請您過去。」

「爺爺嗎?」

「是的。屬下將克裡斯大人正在鍛煉的事情稟告老爺,不過老爺還是希望您盡快趕過去。」

「我明白了。麻煩你告訴爺爺,擦完汗後我馬上過去。」

雖然爺爺已經隱居,但只要這個家的主人還是爺爺,他就不可能讓對方等,只不過,他也不能頂著這副滿身大汗的模樣過去。

沒想到,老女人卻緩緩搖了搖頭,拒絕這個理所當然的要求。

「不,老爺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現在立刻過去。」

聽到從以前就在宅邸裡服務、深受爺爺信賴的女僕的話,克裡斯刻意微微皺起汗水淋漓的臉。

「唉呀,這個要求也……不過我這副模樣很不恰當吧?」

吸滿汗水的襯衫緊緊黏在皮膚上。

這副模樣實在不適合出現在人前。

同時,專心鍛煉時沒有感受到的不快,也隨著汗水變涼襲上克裡斯。

在計較合不合乎禮儀之前,克裡斯根本不想頂著這副模樣出現在爺爺面前。

不過,老女僕也並非白自在摩根家服侍這麼久。

「屬下已經准備好新衣服了,汗水請用這個擦拭。」

說完,她遞出折得很平整、毫無皺褶的絲質襯衫以及毛巾。

「你准備得還真完美。」

克裡斯享受著泡過冰涼井水再用力扭干的毛巾,同時用探究的視線看向對方。

老女僕從他小時候就一直在摩根家工作到現在。她對禮儀及儀容的要求很嚴格,克裡斯從小到大被她斥責過無數次沒規矩。

而此刻,她卻為了趕他去見爺爺,不惜做出這種舉動,背後應該有相當重要的理由。

老女僕似乎從克裡斯的視線中察覺到他的疑惑,她動作迅速地看了看四周,將嘴巴靠到他耳畔。

「其實剛剛……」

聽到老女僕的低語,克裡斯的眼中慢慢透露出奇異的光彩。

沒錯,那是一種宛如肉食動物找到獵物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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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18 am

第一章 鼎沸

空氣中回蕩著規律的劈砍樹木聲。

這裡是王城比雷夫斯近郊的森林深處。

是住在附近農村裡的樵夫正在工作吧。

「咦……又有人來了。」

樵夫握著的斧柄由於用了許久而磨損不少。聽到馬車車輪的轣轆聲,他停下揮舞斧頭的手。

樵夫用掛在腰部的毛巾擦拭臉上豆大的汗珠,看向小徑的方向。

那是一條貫穿森林、勉強只容一輛馬車通行的小徑。

路面姑且鋪了石板,但路線卻沒有通往農村。

這條小徑的盡頭,只有一座很久以前就退休、離開禁衛騎士的老人宅邸。

「哼,怎麼看都不是載貨馬車,所以是去拜訪宅邸的客人吧。」

樵夫目送由兩匹馬拉著的廂型馬車離開,同時面露疑惑。

如果是零售商人為了搬運農村的產品而使用的載貨馬車,那麼對方有可能只是走錯路而已。但那一輛廂型馬車,雖然不是很華麗卻也算得上氣派,所以走錯路的可能性很小。

那條小徑原本就是少有人經過的叉路。

會走它的,只有住在附近農村的樵夫,以及前往老人宅邸的人。

不過,老人還是禁衛騎士時,就很少有人前來宅邸拜訪,而他辭去騎士整天關在家裡後,一年有沒有人上門拜訪一次都難說。

一想起那個雖然個性算不上偏執,卻也完全不樂於交際的老人面孔,樵夫臉上浮現苦笑。

「真是難得……應該不會是他的身體狀況突然有變化了吧。」

直到幾年前為止,老人都還會出手幫忙制伏出沒在農村附近的怪物,然而最近卻幾乎沒看到對方露面。

不過相對的,在宅邸工作的年輕實習騎士們會伸出援手,所以沒什麼大不了。但再怎麼說,他與老人畢竟也認識很久了。

老人對他有恩有義,至少如果得知對方過世,他也會感到傷心。

「這麼久不見,我去請安問好一下好了……」

依照村裡的傳言,老人似乎得了不治之症,一直待在寢室臥病在床。

樵夫語含擔憂地低喃,一直凝視著馬車前進的方向。

「久仰大名,很榮幸見到您。我是法蘭克‧摩根的孫子克裡斯。」

說完,克裡斯在艾琳娜面前跪下,行了一個騎士之禮。

他的姿勢完美無缺。

充分展現出他是一名經過刻苦鍛煉的戰士。

看著下跪的克裡斯,艾琳娜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是爺爺交給我保管的信。」

打開克裡斯遞過來的信件,紙上熟悉的簽名讓艾琳娜眯起了眼睛。

寄信人當然是艾琳娜仍是騎士時,與這座宅邸的主人巴路克‧華倫共同支持她的心腹屬下。

而屬下的孫子特地來到這裡。

對艾琳娜而言,對方等同於親人。

「你用不著這麼拘謹,現在在場的人全都等同你的家人,講話不必那麼文鄒鄒的,放輕松一點。」

她溫柔的眼神就像注視著孫子的奶奶。

「是。」

那聲音宛如鈴聲般悅耳。

克裡斯緩緩抬起低垂的臉龐。

「「啊啊……」」

艾琳娜身旁的人不禁發出贊嘆聲。

那是一種無論男女都會不由自主屏息的美麗。

金色的卷發,配上如冰霜般散發冷光的藍眼,以及透白的柔嫩肌膚。

克裡斯所擁有的,是所有女性都想要的老天爺贈禮。

這一點,即使已經邁入老年的艾琳娜也一樣。

「雖然我已經聽過傳聞,你真的是美得驚人呢……這容貌放在男人身上未免太可惜了。」

艾琳娜混雜著嫉妒與調侃的話,讓克裡斯露出苦笑。

「這張臉過去一直帶給我不太好的回憶……如果能得到艾琳娜大人的喜愛,是我的榮幸。」

艾琳娜敏銳地察覺到,刻劃在他話中的痛苦之意。

克裡斯‧摩根雖然乍看之下很像女生,但確是個貨真價實的男性,同時也是一名羅賽裡雅王國騎士。

周圍的人不管再怎麼贊揚他的美貌,對他而言都只是惱人的話語。

倘若克裡斯的職業是吟遊詩人、演員或是賣春的男妓,他的美貌可說是最棒的武器。

克裡斯的母親是揚名鄰近諸國的絕世大美人,深深繼承她的優點並不是一件壞事。

可惜的是對生活在戰場上的男人來講,過度的美貌事實上只是累贅。

因為美麗,所以排斥。

優秀的事物總是吸引人,但同時也會成為人們忌諱的源頭。

尤其法蘭克‧摩根孫子的身份,更是克裡斯的負擔,以阿爾勃格將軍為首的騎士派主流們肯定一直盯著他。

再加上如此美麗的五官,使他整個人簡直如同鶴立雞群般顯眼。

這絕對不是令人感到愉快的狀況。

「也對……這句話確實不適合對一名騎士說……是我錯了,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艾琳娜誠心道歉。

她縱然已經退休,但畢竟是當過一國將軍的人物,這不是該對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說的話。

艾琳娜的道歉讓克裡斯霎時倒抽了一口氣。然後,他緩緩開口說。

「您就與爺爺形容的一樣。」

「哎呀,法蘭克是怎麼形容我的?我真好奇。」

「爺爺說,您是值得他賭上自己一生去支持的人物……」

這句話頗具深意。

並且危險。

無視身為騎士主人的國王,將艾琳娜當成主人服侍。

這句話可以解讀成這個意思。

要是被不懷好意的人聽到,極有可能遭毀謗中傷說他們意圖謀反。

不過,艾琳娜很平靜地收下克裡斯的回答。

「呵呵,原來法蘭克那麼說啊……」

在她還是騎士的時代,一直支持她的心腹說了那樣的話。

從對方將孫子克裡斯派到這裡來的舉動,就能窺知那是對方衷心說出的話。

「是的,前幾天收到艾琳娜大人您的信之後,爺爺相當感嘆地說,如果身體能動他肯定親自過來。」

「這也無可奈何。如果法蘭克能過來,對我們來說當然就像一劑強心針……但他生病了。」

艾琳娜腦中浮現當時還沒滿三十歲的法蘭克身影,哀傷地閉上眼睛。

法蘭克‧摩根罹患的病名叫做腐肉病。

與折磨這座宅邸的主人巴路克一樣的不治之症。

這種病會在病人還活著的時候,從指尖開始慢慢朝身體中心腐爛。由於罹病人數不多,所以很少會向外傳染,不過相對的這種病需要耗費大量金錢治療,因此受眾人所恐懼。

腐肉病已經有了治療方法,然而從中央大陸進口的秘藥是絕對不可或缺的物品。那種藥十分昂貴且進口量很少,如果沒有厲害的貿易商人幫忙,很難買得到。

再加上那種秘藥只在發病初期有效,如果購買時耗費太多時間,往往會來不及治療。

「對不起……都是我的緣故,也給你造成麻煩了。」

面對艾琳娜突如其來的道歉,克裡斯緩緩地搖了搖頭。

雖然沒說是為了什麼道歉,不過克裡斯也沒天真到,搞不清楚她的道歉所代表的含意。

「哪裡,這一切都是爺爺期望的結果……他非常激動地說,等自己死了以後,要在陰間咒殺阿爾勃格將軍。而且,您對我道歉沒有意義。一名騎士的真正價值,只能從戰爭中證明。」

克裡斯故意用調侃的語氣模仿爺爺的言行。

在那語氣中,究竟隱含著多深的覺悟呢。

即使那種秘藥很昂貴,也沒貴到摩根家的積蓄買不起的程度。

法蘭克‧摩根雖與艾琳娜一樣,是從一介平民的身份往上爬,最終還是成為了上級騎士。

只不過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原本就不喜歡豪奢的生活,因此薪水花得不多。

況且,如果只是金錢上的問題,找朋友借一下就好了。

包括艾琳娜在內,眾多夥伴都很樂意為法蘭克出錢,當然對巴路克也是一樣。

艾琳娜說大家都是家人,並非隨便說說。

一同度過戰場那種生死一線的環境後,同伴之間的羈絆就是有如此堅定。

關於門路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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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經退休,但只要透過騎士時代培養的人脈,還是能辦到。

畢竟艾琳娜可不是抱著玩笑心情擔任一國軍事中樞的。

那麼,為什麼法蘭克‧摩根與這座宅邸的主人巴路克,至今仍被病魔所折磨呢?

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騎士派主腦阿爾勃格將軍與其心腹們,不斷排擠親近艾琳娜的人。

對重視身份及家世的阿爾勃格將軍來說,世上再也沒有比從平民起步的艾琳娜,及其同伴法蘭克等人更礙眼的存在了。

從他們還在任職期間就處處刁難,在他們辭去騎士職位後依舊糾纏不休。

當然,對方並沒有直接對艾琳娜等人出手,但把矛頭指向他們親近的朋友及家人的話,已經退役的艾琳娜也無計可施。

一切的原因,全都來自阿爾勃格將軍對艾琳娜的憎恨。

為了徹底根絕後患,法蘭克與巴路克主動舍棄性命。

成為向對方表達他們順從、且無力反抗的棄子……

「爺爺說,自從法爾斯特二世過世,國家失去了國王這個鎮石後,騎士派與貴族派的對立愈來愈激烈,再這樣下去,羅賽裡雅王國將會分崩離析……但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聚集到露畢絲公主麾下才有了意義。」

聽到克裡斯的話,艾琳娜勾起唇角笑了。

那是她平日絕對不會在人前展露,藏著黑暗火炎的笑容。

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如果沒有它,就無法把騎士們凝聚起來。

而現在,大義的旗子就在艾琳娜頭上飄揚。

「是啊……接著就看我們能用多快的速度,瓦解阿爾勃格將軍的陣營了。我們要在他掌握局勢整頓體制之前,分出個勝負來。」

艾琳娜很怨恨阿爾勃格將軍,但同時,卻也不會小看他政治上的手腕。

因為那個男人在眾人的敵視下,還能與貴族派大老長年不斷進行政治斗爭,最後還當上了將羅賽裡雅王國一分為二的,兩大派閥之一的首腦。

「年輕騎士們的不滿愈來愈嚴重了,因為騎士派裡受過阿爾勃格將軍恩惠的,只有一小部分家世良好的成員而已。坦白說,大部分的騎士都是抱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心態,無奈地臣服他。可是,如果艾琳娜大人進入露畢絲公主麾下,重新成為騎士,情勢必定會變得對我們有利。不對,我一定會讓這件事成真。」

說完,克裡斯面露冷笑。

大概他已經預測到某些發展了吧。

克裡斯宛如宣告般鏗鏘有力地說著。

「是啊……不枉費我等了這麼久。」

艾琳娜深深地嘆了口氣,同時對他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將私人的復仇行為正當化的好機會。

藉由將擁有第一順位王位繼承權的露畢絲公主推上王位,讓匡正羅賽裡雅王國的正當理由,更加具有正統性。

這可說是,過去一直遭受阿爾勃格將軍苛虐的艾琳娜等人,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

「謝謝你……克裡斯,還有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這句話暗示的含意只有一個。

艾琳娜靜靜地低頭鞠躬,在場所有人紛紛站起來,手握成拳朝天高舉。

「「「羅賽裡雅王國萬歲!為了白色軍神的榮耀!」」」

此刻,騎士們正為了開創羅賽裡雅王國的未來而奮起。

然而,新的誤算因艾琳娜等人的計劃而出現。在場沒有半個人料想到,戰局會在眨眼間演變成開戰前夕。

伊比魯斯的小巷裡林立著許多娼館。

娼館門前,袒胸露乳穿著暴露的女人們,對著來來往往的男人們搔首弄姿。

這是一個魅惑的世界,空氣中混雜香水與酒精,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

奧德梅亞帝國的間諜須藤秋武,正在特別豪華的娼館內的一間房裡。

這裡是奧德梅亞帝國侵略東部的策略據點之一,也是組織所經營的資金來源之一。

看完一名部下交上來的文件後,須藤眯起了眼睛。

「唔……這發展稍微超出了預料呢。」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阻礙到組織的計劃……須藤先生,我們該怎麼做?」

須藤輕輕點頭回應部下的詢問,然後把看完的文件丟到桌子上。

「這個嘛……」

他將身體靠到沙發椅背上,視線漫無目標地在空中游移。

(真傷腦筋,沒想到御子柴小弟會牽扯進來……他該不會是組織的瘟神吧?)

最初是殺害奧德梅亞帝國首席宮廷法術師蓋亞西‧渥朗多,同時伴隨發生了一連串騷動。

當初他雖對齊藤說得很輕描淡寫,但事實上蓋亞西的死亡對組織來說是相當嚴重的事。

以結果來說,組織硬是想辦法收拾了殘局,然而,到目前為止按照預定所進行的計劃,卻需要進行大幅修改。為了確認現狀與決定今後方針,組織成員們的工作時間大幅增加,這件事讓須藤至今仍記憶猶新。

現在由於某個緣故,組織並不打算殺死御子柴亮真,不過,某段時間組織也是有考慮要派出刺客。

接著,就是這次的事。即使是須藤,也無法馬上想出對策。

(這難道是所謂的命運嗎……真沒想到弗沙德的公會會長竟然會被慾望矇蔽了雙眼,策畫出那種無聊的計謀,而且擔任誘餌的還是那對雙胞胎的其中一人……)

組織對外的身份正是公會。

這是一個不受國境拘束,活躍於整個西方大陸的巨大組織。

因此,公會被要求具備公正與中立。

如果放在地球上,就某個角度來說,公會的存在就好比聯合國。

只不過,須藤相當清楚,那些只不過是表面方針而已。

公正、公平、中立。

這些事光用嘴巴講講是很輕松,但說到能不能付諸實行,大家只能搖搖頭。

實際上大家都知道,統領各地分部的公會會長們,大多數都有不能公開的副業。

不過,只要那些會長擁有與貴族匹敵的力量,會有這種狀況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因為,貪污與賄賂都是人世間屢見不鮮的事。

(不過,這次發生的時機實在太不湊巧了。沒想到他們會跑到羅賽裡雅王國。)

對組織而言,奧德梅亞帝國是他們重要的宿主,也是傀儡。

藉由操控帝國戰事,組織便能支配戰爭並獲得利益與安全。

(奧德梅亞帝國正在對查魯達王國進行侵略計劃……因此很希望羅賽裡雅王國的政治處於不安定的情況。)

西方大陸東部地區從東邊開始,依序由米斯托、羅賽裡雅及查魯達三國構成。

其中,與其他大陸貿易往來頻繁的米斯托王國特別強大,但終究還是比不上奧德梅亞帝國的國力。

不過,在底比斯河豐沛水量的恩惠下,擁有廣大糧倉地區的羅賽裡雅王國。以及四周圍繞著易守難攻的群山,並擁有豐富鐵礦資源的查魯達王國也一樣。

這兩國即使聯手也比不上奧德梅亞帝國。

可是,如果三個國家聯手,狀況就不同了。

如果能把東部三國凝聚起來,就能與奧德梅亞帝國勢均力敵。

(反過來說,奧德梅亞要侵略東部地區的話,就必須離間那三個國家。)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須藤才會來到羅賽裡雅的領土。

以地理觀點來看,羅賽裡雅王國被夾在米斯托與查魯達兩國之間。

要想在短期間內,將援軍確實從米斯托派遣到查魯達,只能走陸路通過羅賽裡雅王國。

倘若無論如何都想繞過羅賽裡雅王國,就只能往南部諸王國繞路。不過大部分的南部諸王國都因為國境問題,與米斯托及羅賽裡雅長年交戰水火不容。

因此不可能允許他們通過領土。

而經由海路派兵過去,現實上又辦不到。

因為某個原因,想在西方大陸東北部海域航行是很困難的事。

將西方大陸現在的局勢整理一下,就能清楚看出奧德梅亞帝國把須藤派往羅賽裡雅王國的用意。

「還要再加上艾琳娜‧史代納女士……我多少聽過那些傳聞,但真沒想到御子柴小弟會把很久以前就退休的她給拉出來。」

須藤吐出帶著抱怨的喃喃自語。

既然想策畫一些陰謀,羅賽裡雅王國內的掌權人物及其人際關系,須藤當然相當清楚。

不用說,被譽為羅賽裡雅白色軍神的艾琳娜,他也早就調查完畢。

對於阿爾勃格將軍與艾琳娜之間的糾紛,他也稍微有些瞭解,但實在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復職。

(先不論阿爾勃格將軍的能力,他的聲望方面幾乎可說是零分。但即使如此,大家還是畏懼他的權勢,壓抑憤恨不滿的心情對他卑躬屈膝。不過,接下來這狀況將會產生劇烈轉變吧。)

抱著與格哈特公爵對抗的心態,即使阿爾勃格將軍的態度強硬到接近傲慢,但在騎士裡並非完全沒有支持者。

騎士之中,有人很憎恨貴族們的傲慢,因而選擇追隨阿爾勃格將軍作為對抗貴族的方式。

可是,經過這次的事件,局勢將會產生巨大變化吧。

(一個是傲慢且排外的血統主義者,一個是從平民晉升的救國英雄。考慮這個國家的現狀與人民的不滿,大家會選擇哪一邊根本想都不用想。這樣一來,現在的阿爾勃格將軍只剩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留在羅賽裡雅王國內,於自己情勢不利的狀況下,在政爭中獲勝,另一條則是逃往別國然後東山再起吧?最好的方式,應該是帶著從小培養的騎士們逃亡到鄰國塔爾加。不過,考慮到阿爾勃格將軍的個性,會選擇這條路大概是已經過上最後最危險的關頭了。)

阿爾勃格將軍的妻子,原本就是有鄰國塔爾加血統的人。

雖然塔爾加王國與羅賽裡雅王國,在國土大小方面有著難望項背的差距,但南部諸王國每個國家的士兵與騎士中,都有眾多經過激戰洗禮的強者,站在軍事觀點來看,它們的實力絕不容小覷。

倘若阿爾勃格將軍想要東山再起,在現階段出逃到別國可說是正確判斷。

只不過中間有幾個課題必須解決。

如果真的被逼入絕境,那也無可奈何。然而,要說能不能在如今情勢稍微變差的時候做出了斷,依照阿爾勃格將軍的個性應該非常困難。

(因為那個人不但貪婪,自尊心也很高。如果我再不想個對策,他絕對會把維護派系擺在第一優先吧。那樣一來,他的黨派最後會被艾琳娜‧史代納吞噬殆盡,然後被對方逼入絕境吧。)

思考到這裡,須藤該採取什麼行動,自然而然浮現眼前。

奧德梅亞帝國最不樂見的,就是羅賽裡雅王國平息內亂,國內情勢被其中一股勢力平定下來。

而那同時也絕不是組織想要的結果。

「真是沒辦法,只好改變當初的計劃,暫時助阿爾勃格將軍一臂之力了。」

須藤露出宛如小孩子得到玩具般的燦爛笑容,同時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一切都是為了把死亡與悲鳴散佈到這個國家……

「真是傷腦筋,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可惡,計劃都被打亂了……」亮真把自己關在前幾天分配到的王城房間裡,抓著頭看著半空中。

鮮紅色的夕陽光芒染紅了他的臉。

他把全身體重交給椅背,沉重的重量讓椅背發出哀鳴。

「阿爾勃格那傢伙竟然這麼早就做出了斷並採取行動……他果然也不是蠢蛋,我太小看他了……不,話說回來,這個時機實在太湊巧了吧,就好像他很清楚我們的一舉一動……那樣的話,比起這個……」

亮真的話中包含了驚訝與贊嘆。

他並非在和某人講話。

這個房間裡除了亮真之外,只有身穿女僕裝的莎拉及蘿拉兩個人。

但瑪飛錫特姐妹並沒有在和亮真聊天。

亮真仍舊瞪著半空中,同時沉浸在思緒之海裡。

事實上,他的低喃只是沉思時會不自覺發出的自言自語而已。

與他共同生活了幾個月的瑪飛錫特姐妹,非常清楚這一點。

「姐姐……亮真大人完全陷入沉思裡了……他應該還記得晚宴早就已經開始了吧?」

莎拉小聲地對身旁的姐姐耳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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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19 am

為了不打擾主人思考,她們將音量降到最小。

「我想亮真大人大概忘了……可是,現在不可以去打擾他……等思考有了結論,他就會叫我們……到時候再向他報告我們婉拒晚宴的事就行了。」

對姐妹兩人來說,已經確定缺席晚宴了。

這正是理解主人現在需要什麼的證明吧。

「嗯,我明白了……那我去婉拒對方。」

「麻煩你了……因為我也不想離開亮真大人身旁……麻煩你幫我向公主殿下致意。」

蘿拉靜靜看向依舊凝視著半空中的主人,然後輕輕點頭。

這句話中充滿堅定的決心。

事實上,對於御子柴亮真需不需要護衛的問題,可以說是贊否兩論。

縱然他現在還無法使用法術,不過,只憑借著那魁梧的身材與武術,就能輕易葬送身經百戰的傭兵。

然而,不管御子柴亮真再怎麼厲害,也不是吟遊詩人所歌頌的傳說故事裡,那些擁有不死之身的英雄。

而且,不管再怎麼厲害,只要還是人類,就不可完全沒有空隙。

正因為明白這些事,所以瑪飛錫特姐妹絕對不會離開亮真身邊。

她們已經做好覺悟,只期盼自己能幫主人擋下危險。

這全是因為她們心底無私的愛情與崇高的忠誠。

「其他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嘛……不然莎拉先去借用廚房准備晚餐,到時候亮真大人肯定會肚子餓。」

「好,我知道了。」

聽完蘿拉的話,莎拉輕輕點頭,然後安靜地離開了房間。

時間飛快流逝,鮮紅色的夕陽已經隱沒在地平線之下,窗外被一片漆黑所籠罩。

微弱的星光及王城中庭點燃的篝火,微微照亮了房間。

「呼……肚子好餓……」

心無雜念凝視著空中的亮真,不自覺開口說道。

「現在幾點了?」

聽到他自言自語般的詢問,蘿拉回答:

「方才宣告二十二點的鐘聲響了。」

可能因為亮真的注意力相當集中,所以那道響亮的鐘聲並未傳人他的耳中。

「啊啊,是嗎?已經這麼晚了……」

霎時,亮真腦海閃過前幾天與露畢絲公主約好共進晚餐的約定。

「糟了!今天有露畢絲公主舉辦的晚宴。」

「我已經連絡對方表示婉拒了。」

想起自己與露畢絲公主的約定,亮真瞬間臉色一變。但聽到蘿拉的話後,他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太好了。」

雖然他不在意身份,但要是與王族約好共進晚餐後擅自放對方鴿子,他也不可能一臉若無其事。

這個世界的身份階級隔閡非常嚴重,因為對上位者不敬而遭處刑也不奇怪。

「公主有說什麼嗎?」

「公主說,亮真大人肯定正為了阿爾勃格將軍的事忙著思考對策吧,請我們不用在意缺席的事。只不過,公主說明天上午要召開會議,希望亮真大人能事先做好準備,到時下達應對阿爾勃格將軍的方針。」

蘿拉將莎拉轉告的話一五一十說出來,然後將裝了水的杯子遞到亮真面前。

「啊啊,抱歉……」

冰得剛剛好的水滋潤了亮真的喉嚨。

「在明天之前嗎……露畢絲公主說得還真輕松……不過,確實不能把阿爾勃格將軍丟著不管。」

在王室主辦的晚宴開場前一刻才通知缺席,面對這種不敬行為,當事人露畢絲公主寬宏大量得出人意表。

當然,那也同時代表,在這一天上午得知的報告內容有多麼重要。

而且,以某個角度來說,這也同時是為了替露畢絲公主的失態收拾善後。

詳究這次事件的起源,原因可說是她太過天真的決定。

突然間,亮真的肚子發出抗議。

他一直默默地陷入沉思,在吃完午餐後一直沒有攝取任何食物,也難怪肚子會造反了。

「我餓了,有什麼可以吃嗎?」

「是,莎拉已經事先借了廚房做好準備……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是嗎……那你們兩個也和我一起吃吧,反正你們也都還沒吃吧?而且我也有點話想告訴你們。」

過去的經驗讓亮真知道,她們兩人不會早自己一步用餐。

「我馬上去准備。」

聞言,蘿拉欣喜地點點頭。

「那麼,時間浪費了不少,你們就一邊吃飯一邊聽我說吧。」

聽到亮真這麼說,瑪飛錫特姐妹看向他並點點頭。

她們既是照顧亮真生活起居的女僕,也是他的護衛,同時又是他重要的商量對象。

將自己的想法解釋給別人聽,不但可以加深自己的理解,又能當作為露畢絲公主講解時的綵排。

最重要的是,能藉此檢查詞匯的意義與用字遺詞的確認。

瑪飛錫特姐妹由於出生在上級騎士世家,受過的教育水平在這個大地世界堪稱是最好的。

當然,還是比不上日本的等級。在亮真看來,那種水平頂多只能算小學高年級。即使用再偏袒的眼光來看,也只有國中生程度而已。

然而,在這個戰火不斷的世界,她們兩人擁有的知識量已經堪稱博學多聞了。

畢竟佔了總人口九成以上的平民們,大多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只要不是出身貴族或騎士世家,讀書這種事大家連想都不敢想。

既然教育水平這麼低,數學方面當然也一樣。

城裡沿路叫賣的小販只會使用加法與減法。如果有人能學會乘法與除法,毫無疑問會被視為重要人才。

農民裡,甚至還有人算不出來超過雙手手指以上的數目。

但這其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大地世界的職業幾乎都是肉體勞動類。

如果有時間讀書,不如盡可能把時間放到農作上,以期增加收獲量。這就是這個大地世界的常識。

只要不是還在喝奶的幼兒,就算還是小孩子,也會被當成家裡重要的勞動力。

在這種世界,亮真在說有關策略的事時,總有些部分無法讓周圍的人理解。

大部分立志當傭兵的人,都是貧窮的平民出身的。

自從被召喚到這個大地世界後,由於不明原因,亮真能理解這世界的語言,也能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

甚至連用德文或中文寫成的書籍也能看得懂。

雖然日常對話沒有問題,然而,如果講到的詞匯是大地世界所沒有的概念,這個世界的人聽了也無法理解。

例如,日本的『我要開動了』,翻譯成英文後會變成『I am eating.』或『Let's eat.』,但以日本人的感覺來看,會覺得意義上有偏差。這是因為『我要開動了』這個詞匯是日本獨有的概念,英文裡並沒有的緣故。

沒有那樣的概念,自然就會產生意義的偏差。

話說回來,日本人與大地世界的人們在知識量上原本就有巨大差距,亮真想表達正確意義時會出現阻礙也是正常的。

因此,亮真決定先對瑪飛錫特姐妹解釋一次。

這麼一來,他就能找出姐妹兩人不懂或難以理解的詞匯。然後,他只要改變用字遣詞,用更淺顯易懂的方式進行解說就行了。

這種做法確實很耗費時間。

不過,努力讓對方明白的舉動,事實上也能加深自己的理解力。

同時,對亮真來說,與像海綿吸水般不斷吸收知識的瑪飛錫特姐妹對話,也是一種轉換心情的好方法。

「你們應該都知道,阿爾勃格將軍與貴族派合作的事吧?」

聽到亮真的詢問,瑪飛錫特姐妹默默點頭。

這正是讓亮真傷透腦筋並在晚宴爽約的原因。

這個情報原本只應該有極少數人知道,但這種重要情報很容易洩漏出去。

今天上午才得知這個壞消息,傍晚就變成在王城裡執勤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公開秘密。

這種國家機密隨隨便便就會洩漏的情況,讓亮真感到很不愉快,卻又對眾人危機管理意識低下的狀況束手無策。

畢竟御子柴亮真不過是從異世界被召喚過來的外人。

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變得了這國家的狀況。

他只能從眼前的問題裡,挑出最重要的開始解決。

「那麼,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件事發生嗎?」

這次的詢問,讓瑪飛錫特姐妹搖了搖頭。

姐妹兩人從王宮裡工作的侍女們口中偷聽到的,只有阿爾勃格將軍已經與貴族派合作的結論。

至於關於其中過程的情報,則相當錯綜復雜。

「是嗎?那麼……我先從過程開始解說吧。」

用嘴裡含著的紅酒將肉吞入胃中後,亮真沉重地開口。

以恢復國內治安為名義,忽德蘭‧阿爾勃格將軍率領由自己擔任團長的第一騎士團,在四天前離開了王城比雷夫斯。

沒有任何人告訴亮真這件事。

如果事前得知這消息,亮真應該會不擇手段阻撓阿爾勃格將軍的行動吧。後來聽梅兒蒂納說,阿爾勃格將軍是硬逼露畢絲公主同意的。

恢復國內治安。以為了大規模移動的名目來說,真是相當敷衍。

不對,事實上,自從貴族派擁護拉迪娜公主,導致雙方對立情況愈來愈嚴重後,羅賽裡雅王國內的治安確實不斷在惡化。

最近,山賊襲擊案件隨著日子過去而大幅增加,國民們既不安又不滿,一直怨聲載道。

其原因很明顯。

因為貴族派與騎士派兩個陣營,分別從各自勢力范圍內的屯駐地內,撤回負責維護治安的騎士與衛兵。

感受到戰爭火藥味的兩派人馬為了能在開戰時,盡可能讓自己處於有利位置,而做了這樣的動作。然而,結果卻是糟糕透頂。

由於戰略上的觀點,王城比雷夫斯及一些比較大的地方城市,都有貴族派或騎士派其中一派的士兵駐扎,因此沒出現治安極度惡化的情況。然而相反的,那些沒有戰略價值的村莊及邊境城市則失去了騎士與衛兵保護,治安急速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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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0 am

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必然的。

不管是露畢絲公主也好,還是格哈特公爵也罷,都不可能擁有無限的兵力。

想在有限的條件下取得領先敵人的優勢,無論如何都只能放棄戰略價值低的城市與村莊。

當然,亮真並不認為這是最完美的做法。甚至可以說,考慮到將來,這明顯是個爛策略。

日後即使打贏了貴族派,露畢絲公主的統治之路肯定也會面臨嚴重阻礙。

但反過來說,如果沒有打贏這場仗,露畢絲公主口後的統治之路什麼的,全都只是痴人說夢罷了。

亮真自己雖然很在意,可惜坦白說,現在他也束手無策。

而阿爾勃格將軍就是巧妙地利用這一點。

「有人民存在,才會有王國存在!」

這句話,打動了正為王國治安惡化而煩惱的露畢絲公主。

亮真也覺得那句話說得很正確。

有人民,才會有國家。

國王的真正存在價值,在於能帶給人民多安穩的生活。

那些話正確得不容反駁。

然而,一個過去總是看不起平民、滿腦子都是特權意識的野心家,有可能突然冒出為人民著想的念頭嗎?

這種事當然不能斷言「不可能!」。

因為可能性並非是零。

但能肯定的是,可能性相當低。

如果亮真與艾琳娜也同在現場,肯定不會全盤相信阿爾勃格將軍的話。

至少肯定不會讓阿爾勃格將軍拿到直接指揮權。

遺憾的是,露畢絲公主不明白這一點。

不對,她心底也許是清楚的。

不管經驗再怎麼不足,亮真也不認為露畢絲公主會愚蠢到這種程度。

但以結果來說,露畢絲公主屈服在阿爾勃格將軍所說的正確言論之下。恐怕她是打心底衷心期盼,住在羅賽裡雅王國的人民可以獲得安寧。

以一位當權者來說,這樣的資質很美好。

可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將露畢絲公主推離王座的正是那樣美好的想法,這點實在諷刺。

「因此,最後公主被阿爾勃格將軍騙了……」

「唉,正是如此。」

聽完亮真的話,瑪飛錫特姐妹默默地搖了搖頭。

坦白講,正可說是啞口無言吧。

對方即使現在是友軍,但未來還是會變成敵人。

沒多想就輕信那種人的話,露畢絲公主的見地未免太過膚淺了。

況且,身居將軍職位的人親自出馬恢復地方城市的治安,這種舉動實在太可疑了。

要是把這件事告訴梨歐妮,她肯定會破口大罵吧。

「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

聽完整個前後經過,蘿拉抬起頭,詢問般地仰望亮真。

「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勁嗎?」

敏銳地發現她視線中隱含的意思,亮真滿意地引導她講出來。

大部分的人,都只重視阿爾勃格將軍背叛公主的事實。

那件事當然很嚴重,但潛藏在其中的另一個隱憂,現階段究竟有多少人能察覺到呢?

在羅賽裡雅王國的高層裡能注意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包含艾琳娜‧史代納,及拜格史東伯爵在內,少數幾人而已。

其中,瑪飛錫特姐妹能發現這件事,意義非常重大。

「是的。亮真大人在意的是阿爾勃格將軍與貴族派合作的事嗎?還是……」

蘿拉露出探詢般的眼神。

「莎拉你覺得呢?」

亮真沒回答蘿拉的問題,轉而詢問莎拉。

「亮真大人正在懷疑,這次是誰藉由第三者進行策反將軍的工作吧?」

她的回答,讓亮真滿意地點點頭。

沒錯,這個疑惑才是讓亮真煩惱了將近半天的理由。

起用艾琳娜‧史代納這件事,可以說是正確答案。

但是,艾琳娜之於羅賽裡雅王國,就像一帖烈藥。

烈藥雖然有效,但如果吃太多或弄錯吃法,就有可能變成毒藥。

而亮真就是弄錯了艾琳娜這帖烈藥的用法。

艾琳娜復職後,確實立刻就立下了大功勞。

那些成果完全符合了亮真的期盼。

她聯合從以前就保持聯系的夥伴們,將騎士派的年輕族群一口氣拉入露畢絲公主的陣營裡。

艾琳娜先前對亮真說,騎士派裡充滿對忽德蘭‧阿爾勃格將軍的不滿,這個分析是正確的。

因為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騎士派已經有半數成員倒向艾琳娜了。

長年的高壓統治下,騎士派裡充滿了對阿爾勃格將軍及其派系的不滿。在艾琳娜復職後,

騎士們如同找到了發洩不滿的出口,紛紛投奔到她麾下。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人數也一步步增長。

最後留在阿爾勃格將軍身邊的,只剩由他擔任團長、由他培育成員的一個騎士團,總計二千五百人,加上從前被他安插到各騎士團裡的幾個人而已。

這種凋零的場景,讓人完全想像不出來,不久前的阿爾勃格將軍,是將國家對分的兩大派系其中一方的首領,手中支配著羅賽裡雅王國常備軍的六個騎士團、總計一萬五千名士兵中的大半人數,是個執該國牛耳、野心勃勃的人。

對如此急轉直下的情勢感到不解的,不只阿爾勃格將軍。

看到自己的派系被突然復職的艾琳娜吞噬殆盡,阿爾勃格將軍想必相當震驚,但這一點御子柴亮真也相同。

按照亮真他們的計劃,原本預計在處理完貴族派的問題後,他們就會驅逐阿爾勃格將軍。

但現下自己的黨派遭人迅速啃食殆盡,怎麼想都不覺得,阿爾勃格將軍會繼續乖乖站在露畢絲公主的陣營。按照他的個性,肯定會著手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吧。

所以應該趁忽德蘭‧阿爾勃格做出多餘舉動前解決他。

正當亮真想建議露畢絲公主修改當初的計劃時,就發生了這次的騷動。

「沒錯,這情況實在詭異到了極點……忽德蘭‧阿爾勃格將軍確實被逼入了絕境,所以想要援軍……這一點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懂為何格哈特公爵會同意。而且,我怎樣都無法想像,那個討人厭的將軍會主動對政敵低頭。」

亮真腦海裡浮現出,第一次在謁見廳與阿爾勃格將軍見面時,對方那雙藍色眼睛。

那是一雙充滿慾望與野心的眼睛。

而且,瞥向亮真時的眼神很冰冷。

阿爾勃格將軍的眼神明顯表達著「你這個下賤的平民!」。

他是屬於傲慢且充滿偏見,絕對不會饒過自己敵人的類型。

而且自尊心還高得嚇人。

已有確切證據證明,阿爾勃格將軍與長年掌管羅賽裡雅王國政務的格哈特公爵,水火不容到極點。

軍人與政客合不來的事時有所聞,那兩個人也不例外,據說他們關系極差。

在這樣的關系下,考慮到阿爾勃格將軍的性格,亮真怎麼想都不認為將軍在意識到自己的窘境後,會主動且果斷選擇加入格哈特公爵的陣營。

正因為如此,亮真一直特地忽視阿爾勃格將軍與貴族派合作的可能性。

「亮真大人說得沒錯……可是,這次的事,會不會是格哈特公爵主動提出邀請的呢?」

莎拉一面表達出,自己一定程度上明白亮真所說的話,一面提出疑問。

那正是亮真花了大把時間,得出的答案的重點部分。

「應該吧。坦白講,除了那樣,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但這麼一來,問題就變成是誰向格哈特公爵提出建議,並讓他采納了。」

既然阿爾勃格將軍主動低頭的可能性很低,那麼,把這次的合作當成貴族派的提議會比較妥當。

確實,貴族派一向負責掌管政策。

他們或許很擅長這種檯面下的行動,不過,兩個利益相反的人要進行協商,不但需要花時間找出雙方的妥協點,感情上的疙瘩也是不能忽略的問題。

想要解決那些問題,必須擁有高度理智、忍耐力以及卓越的談判能力。

這應該不是貪婪的貴族大人能辦得到的。

假設貴族派裡真的有人能調解那些問題,格哈特公爵就沒必要把私生女拉迪娜公主抬上神轎。

他們只要把被視為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的露畢絲公主,拉攏到貴族派就行了。

這種做法省時省力多了。

所以說,把這次的一連串行動,視為有第三勢力為格哈特公爵出謀劃策比較說得通。

一股不希望看到羅賽裡雅王國進入安定狀態的勢力……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該不會是鄰近諸國動的手腳吧?」

蘿拉開口詢問,亮真緩緩點了點頭。

「是啊……我最擔憂的就是這一點……如果只是我杞人憂天就好了。」

目前並沒有任何實證。

一切只是出於御子柴亮真這個人的直覺。

過去艾琳娜曾以援軍身份前往支持的查魯達王國,現在由於關稅問題,與羅賽裡雅王國處於對立狀態。

雖然雙方尚未緊繃到一觸即發,但情勢也不怎麼樂觀。

此外,羅賽裡雅王國與米斯托王國的感情不算不好,但也說不上親密。

東部三國過去曾經齊力阻止奧德梅亞帝國的進攻,但這三個國家之間的感情並不算特別好。

而羅賽裡雅王國與佔據南邊的南部諸王國的關系,遠比米斯托及查魯達兩王國還惡劣。南部諸王國不管哪個國家,在什麼時候,朝羅賽裡雅王國伸出侵略魔手都不奇怪。

「結果,完全沒有國外的情報呢……這個國家……」

亮真不由自主說出一直壓抑在心底的不滿。

面對一直難以蒐集到別國動向情報的情況,亮真現在還無法判斷究竟是這個國家獨有的問題,抑或是這個世界全都一樣。

對於如何取得別國的情報,亮真短時間內想到的方法有兩種。

一種是支付一定的金額,從傭兵或商人,這種在國與國之間移動的族群身上購買情報。

但這種方法很容易買到舊消息,買來的情報也可能會派不上用場。

而且對方不見得會有他想要的情報。

畢竟他們的工作不是輸送消息。

至於另一種方法,則是亮真自己僱人去直接蒐集需要的情報,也就是創造一個情報網。

然而,實行這個方法需要龐大的時間和資金,而且致命傷是必須先著手尋找可以信賴的人。

情報固然重要,但如果把與事實相反的假情報當成正確情報,那就變成毒藥了。

組織一個情報網,必須以年為時間單位才會有意義,無法現在馬上施行。

瑪飛錫特姐妹十分瞭解亮真抱怨的原因。過去這幾個月與亮真共同行動後,她們切身感受到情報與事前准備的重要性。

不過,她們同時也明白,亮真的願望無法實現。

因為,這個世界的特權階級尚未注意到情報的重要性。

而真正瞭解其重要性的人,絕不可能把情報告訴亮真這種來歷不明的外來者。

亮真如果無論如何都想獲得情報,就只能自己僱人去蒐集。可惜在現今的狀況下,想設立一座情報機構根本是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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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1 am

結果,理想終究只是理想,他們只能在不自由的現實框架裡設法解決問題。

「亮真大人……為不清楚的事煩惱也沒意義。現在我們只能趁四周鄰國發動攻擊前,殺死阿爾勃格將軍與格哈特公爵不是嗎?」

聽到蘿拉的話,亮真只能點頭同意。因為他本身也明白,他們沒有其他方法了。

「格哈特公爵的兵力大約六萬。這個數字,是他麾下貴族們所統治的領地內,能從農民中徵兵的最大人數。加上阿爾勃格將軍所率領的一個騎士團共二千五百人,以及傭兵,總數大概在六萬五千人到七萬人之間。我方的兵力則是騎士團一萬二千五百人,還有以拜格史東伯爵為首,中立派貴族所擁有的兩萬左右的士兵數。再加上傭兵,大概有三萬五千人左右吧?數量上呈現壓倒性劣勢呢……」

莎拉的話讓亮真露出苦笑。

「那是因為貴族派的大多數成員,都是伯爵爵位以上的中級或上級貴族,領地愈大,能募征的士兵也會愈多。而且我們又無法從王室的直轄領地徽兵,因此想在士兵數量上贏過貴族派是不可能的。」

亮真重重地嘆了口氣後苦笑。

露畢絲公主不喜歡徵召農民上戰場是一個問題,而另一個更大的問題則是,處理實務的官僚幾乎全隸屬貴族派。他們在調度資金及補給物資等等之類的工作上製造阻礙,導致我方作業遲遲沒有進展。

目前情勢絕對不樂觀。不過,蘿拉聽完亮真的話之後搖了搖頭。

「可是,那些問題我們事前就已經清楚了。況且,士兵數量上雖然輸給對方,不過戰力上我們可是勢均力敵。」

所有騎士都能使用法術。

雖然每個人程度高低不一,不過所有人都能進行體能強化。

而且,每個騎士都接受過專業訓練。

將一名騎士與一個平民拿來比較,會有著相當大的戰力差距。

「也對……結果除了阿爾勃格將軍加入敵營,其他情況都和先前一模一樣。」

「亮真大人說得沒錯……只是,我們不能太過在意那些看不見的敵人,但也不能忽略他們。」

蘿拉確實掌握了現況,才能說出這句話。

他們最怕的是,在解決掉阿爾勃格將軍與格哈特公爵之前,便遭到別國侵略。

縱使沒有明確證據,也絕對不能忽視那個可能性。

因為現在的露畢絲公土,並沒有足夠力量能阻止他國侵略。

「也就是說,最保險的做法就是速戰速決嗎……幸好我事先硬是增加了聘用傭兵的人數。」

在與黑蜘蛛包藍卓的對戰中取得勝利後,亮真預計召集七十到八十人,現在則是屨用了將近原訂人數四倍的傭兵。

這樣的人數造成了資金上相當大的壓力,但也多虧如此,他能選擇的路變多了。

(我原本還在擔憂,聘僱了超出計劃人數的傭兵該怎麼辦,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亮真看向天空。

全部的安排,都是為了僅靠一戰便分出勝負……

噩耗傳人王城的隔天早上。

散發著威壓感的一群人,走在鋪著紅色地毯的王宮走廊上。

全身包覆著鐵鎧甲的他們,宛如戰爭中的戰士。

走在隊伍前頭的是前幾天才復職的艾琳娜‧史代納。而包圍在她四周的,是長年追隨她的部下及其兒孫等等,值得信賴的人們。

其中,金發飛揚的克裡斯‧摩根,站在最靠近艾琳娜的位置跟隨著她。

「真的非常抱歉,艾琳娜大人。沒想到阿爾勃格將軍這麼快就採取行動……是我失算了。」

克裡斯皺著眉頭,面對快步朝會議室前進的艾琳娜背影輕聲道歉。

他的話飽含苦澀,心中滿是後悔與慚愧。

之所以會發生這次的事件,毫無疑問是克裡斯的行動所導致的。

雖然是艾琳娜下的命令,可是,此次讓阿爾勃格將軍產生危機感,並付諸行動的源頭,確實是克裡斯檯面下的舉動沒錯。

照道理來說,他應該更留心阿爾勃格將軍的動向,並克制檯面下的動作。

然而,騎士們遭到壓抑的內心,被出現在眼前的艾琳娜所吸引,其強烈程度遠超克裡斯的計算。這一點,克裡斯自己應該十分清楚並且感到後悔吧。

他直到黎明才掌握情勢,並為了穩定住聽聞阿爾勃格將軍出奔敵營後慌亂的騎士們,而四處奔走。證據就是他的雙眼布滿血絲,下面還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

「這狀況的確超乎我的預期,不過,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沒有人會想得到,阿爾勃格將軍竟然去投靠水火不容的貴族派。我和你一樣沒有預測到……況且,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不,不如說這正剛好。」

艾琳娜依舊朝著前方沒有回頭,同時安慰克裡斯。

縱使現在的情勢令人笑不出來,但艾琳娜的聲音裡依舊沒柯絲毫慌張。

她聲音中隱含的喜悅,在克裡斯耳畔回蕩。

那態度宛如一切發展盡在掌握之中。

「可是……」

克裡斯欲言又止。

雖然艾琳娜要他別想太多,可是,一想起自己引發的結果,克裡斯就無法乖乖點頭。

包含克裡斯在內,眾多善良的羅賽裡雅王國騎士們,之所以長年來忍受阿爾勃格將軍的蠻橫,就是為了能在某一天解決他,使羅賽裡雅王國恢復正常。

然而,他們失去了這個等待已久的機會。

聽到這次發生的事,眾多騎士們都明顯面露失望。

但艾琳娜卻有完全相反的看法。

「這是打掃國家的好機會……不是嗎?」

明白這句話的暗示後,克裡斯皺起了形狀姣好的眉毛。

「我們就這樣開戰嗎?但……」

明白歸明白,他聲音中還是充滿了「事情會這麼順利嗎?」的質疑。

對於想建造一個「由國王主導一切的國度」的露畢絲公主來說,格哈特公爵與阿爾勃格將軍兩人只是礙眼的存在。

以這一點來說,我方終究免不了和他們兩人開戰。

但另一方面,個別解決他們,和一口氣解決他們,狀況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克裡斯的秘密活動下,他們將騎士團的大部分人員收歸麾下,然而,對上號稱國內最大勢力的貴族派,以及阿爾勃格將軍直接指揮的第一騎士團,坦白講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勝算。

「倘若露畢絲公主殿下同意從直轄領土中徵兵,我方的士兵人數便有可能逆轉。可是,考慮到未來,動員平民去鎮壓內亂並不是明智之舉,也會害國內治安惡化。如果情勢演變成對我方更加不利,當然是另當別論……不過,依照現在的狀況,動員平民反而不好吧?」

面對克裡斯的疑問,艾琳娜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論人數,格哈特公爵與其麾下的貴族們確實具有優勢,但是,學會法術的騎士,戰力是不會的人的兩倍到五倍。由於每個騎士的熟練度和才能高低都有所不同,所以事實上平均起來戰力應該是兩倍多。

在這次的離間下,有五個騎士團加入了露畢絲公主的陣營,所以一萬二千五百名團員x兩倍多,等於他們擁有三萬兵力左右的戰力。

這麼計算起來,兩邊陣營的戰力現況應該是六比四或者七比三,露畢絲這邊稍微呈現劣勢。

但這樣的差距,還不到絕對打不贏的絕望地步。

這種程度的戰力差距下,只要指揮官的能力夠好,他們依然有十足的獲勝機會。

如果情勢更加令人絕望,露畢絲公主可能會改變決定,但依照目前的狀況,那位天真公主不太可能勉強人民增加負擔。

「接著就要看那孩子的想法了……」

艾琳娜低喃道。

「那孩子?是嗎……」

克裡斯敏銳地察覺到艾琳娜在暗指誰,於是眯細了眼睛。

他早就聽過那男人的傳聞。

那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流浪冒險者。

同時也是即將掀起的大混亂主謀者之一。

一切都是那男人出現後開始的。

(艾琳娜大人竟對他如此……)

聽到贏得羅賽裡雅王國國民的堅定崇拜、被譽為軍神的艾琳娜,話語中充滿信賴與親暱,一種類似嫉妒的負面情緒打亂了克裡斯的內心。

不過,他原本就擁有不將其表露出來的自制力。

長年遭受阿爾勃格將軍與其派系成員欺凌的經驗,讓他學會了隱藏情緒。

克裡斯閉著嘴跟在艾琳娜身後。

(呵呵,真是可愛的孩子。雖然有野心又自大,卻有著自我克制的理性。從他這次辦事的利落程度來看,頭腦算是及格了。有能力且出身平民……阿爾勃格將軍應該很厭惡他吧。)

看到克裡斯的態度,艾琳娜露出笑容。

野心與嫉妒都是人類理所當然的情緒。

但是,會將那些情緒露骨表現出來的人,無法成為軍神的隨從。

徹底檢驗過克裡斯的資質後,艾琳娜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加快腳步。

過了一會兒後,她停了下來。

(接下去,究竟會怎麼演變呢?)

艾琳娜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未來的藍圖了。

身為一國將軍,能辦到這種舉動是理所當然的。

說到底,這種事並不像考卷的答案,有一個正確解答。

不管如何選擇,都是有利有弊。

因為百分之百正確的答案是不存在的。

(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真材實料吧……御子柴亮真……)

正因為沒有正確答案,才能如實展現一個人的力量與器量。

會議室門口有一排身穿鎧甲的衛兵守衛。站在那扇由青剛櫟木製成的堅固門扉前,艾琳娜獨自露出愉快的笑容。

「混蛋!說出那麼愚蠢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梅兒蒂納的怒吼響徹會議室,同時,她緊緊握住的拳頭也捶上了木頭圓桌。

「梅兒蒂納大人,請先把話聽完……」

「拜格史東伯爵請先別說話!」

梅兒蒂納嚇人的暴怒神態,讓同樣坐在圓桌邊的拜格史東伯爵開口勸解,但被對方用眼神一刺,他又再度閉上嘴巴。

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的梅兒蒂納就像一尊憤怒的鬼神。

想安撫一個女生的憤怒就已經很難了,更何況騎士與貴族一向不和,拜格史東伯爵放棄勸說也是正常的。

梅兒蒂納梳得整整齊齊的黑發變得凌亂,眼睛狠狠瞪著面前掛著悠哉微笑、長著一張老臉的青年。

(終於露出馬腳了吧,你這個門外漢!)

亮真充滿餘裕的笑容毫無改變,讓她克制不住沖動想破口大罵。

之所以沒有付諸行動,全是因為露畢絲公主也在現場的緣故。

「唉,你先稍微冷靜一下吧……」

一道粗糙的男性嗓音響徹會議室。

眾人的視線一同轉向坐在露畢絲公主旁,雙手環胸聽著他們對話的米哈伊爾。

「現在事態緊急,你們真的還要聽這男人沒意義的蠢話嗎?」

梅兒蒂納用激動的語氣大喊。

以戰術的角度來看,御子柴亮真提出的計策根本沒什麼效果。不對,梅兒蒂納生於上級騎士世家、一直被教導不能辱沒露畢絲公主隨從的身份,對她來說,對方的計策就跟無知門外漢所想出來的愚蠢策略一樣。

然而,米哈伊爾只是默默地舉起右手示意她閉嘴,然後用銳利的眼神看向亮真。

他的態度充分告訴眾人,他要梅兒蒂納閉嘴並非出於善意。

「你的看法,我可以姑且先聽聽看。不過,我的意見和梅兒蒂納大人一樣。我記得……以前你的計劃是把敵人引誘到王城比雷夫斯近郊,進行防衛戰才對。先前分裂騎士團的策略進行得很順利沒錯,但你為何要在這種狀況下,突然改變方針?你該不會說自己忘了以前的計劃吧?如果有什麼堅定的理由,可以麻煩你現在說給我聽聽嗎?」

米哈伊爾皺著眉頭,朝亮真說出自己的疑惑。

或許是顧及自己身為年長者的面子,米哈伊爾並沒有像梅兒蒂納那樣明顯露出自己的厭惡,不過聲音裡飽含冰冷的怒氣。

就某方面來說,這也是正常的。

要從王城比雷夫斯,進軍到格哈特公爵的根據地——伊拉克利翁,在地形上存有幾個問題。

但即使直面米哈伊爾的怒火,亮真的態度也沒有任何變化。

「請不用擔心,我這麼說是有原因的。」

絲毫不為動搖的語氣,讓米哈伊爾不悅地小聲咂嘴。

亮真出人預料的自信心,讓議論紛紛的眾人再度感到震驚。

唯一態度和平時完全相同的,是靜靜保持沉默的艾琳娜。

「你真的有搞清楚嗎?俄勒克西亞森林倒還好,底比斯河你打算怎麼解決……當初就是因為沒有解決的辦法,你才會提議進行防衛戰不是嗎?」

米哈伊爾的話,讓四周出現贊同聲。

王城與伊拉克利翁之間,存有俄勒克西亞森林及底比斯河兩大難關。

俄勒克西亞森林是一片遼闊的森林地帶,也是危險怪物們聚集的巢穴。森林中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道路可供通行。

那是一條隨處可見的平凡道路。

由於遠離城市區,所以路上沒有鋪設石板,寬度也僅能容馬車交錯而已。此外,作為應付怪物的對策,這條路上每隔一定間隔就埋設結界柱,因此一般旅人及商隊往來都沒問題。

然而,那是指一般人。

倘若要移動軍隊,俄勒克西亞森林是個棘手的難關。

當然軍隊並非無法通過,只不過這樣會讓隊伍變細長、行軍速度也會下降,加上有繁茂的樹林遮擋視野,敵軍可以輕松安排伏兵。

如果只有少數部隊還無所謂,但這片土地不利於大軍行軍。

而且,即使平安通過了俄勒克西亞森林,後面還有巨大的底比斯河。

「米哈伊爾先生是在意渡河的問題吧?」

聽到亮真的話,米哈伊爾默默點頭。

底比斯河源自位於羅賽裡雅與查魯達王國國境的奧盧山脈,它與各地支流匯流,並從西南貫穿羅賽裡雅王國流向東北,滋潤這片大地。

正因有這條以豐沛水量著稱的河流在,羅賽裡雅王國才能以農業大國的身份存活。

所以底比斯河正是滋潤羅賽裡雅王國的河。可惜的是,以調兵遺將的觀點來看,這條河卻是一大阻礙。

底比斯河的河寬將近五百公尺,以大地世界的建築技術,還無法在河上造橋,而且由於河水相當深,無法徒步渡河,因此無論如何都需要船隻。

當然,底比斯河兩側有幾個渡河用的碼頭。

只不過,平時用來渡河都沒什麼大問題,但換成軍隊要橫渡底比斯河,情況就要另當別論了。

首先,最大的問題在於,渡船中並沒有一次能讓好幾百人搭乘的大型船。

姑且不論橫渡大海的貿易商船或海軍擁有的軍艦,平時渡河的船並不需要那麼大艘。

就連最大的貨船,最多也就只能搭乘二十至三十個武裝士兵。

況且,不只要送士兵過河,還必須考慮到物資的運送。

從替換用的長槍與鎧甲,到兵糧、馬匹飼料及士兵受傷時的醫療用品,戰爭需要相當龐大的物資支持,多到根本數不完的程度……

但沒有那些東西就打不成仗,而且那些消耗品還得一一搬到船上,再運送到對岸不可。

(米哈伊爾說的那些問題點也沒錯……渡河的確會面臨許多問題,那些問題沒有解決的話,派兵也沒意義……)

艾琳娜靜靜地把裝了紅茶的杯子送到嘴邊。

既然無法一次就讓所有人渡河,那麼剩下的方法只有一種,就是從周圍村莊召集船隻,然後盡可能讓每艘船多載一些士兵,來回幾次橫渡底比斯河。

然而,正如許多兵書所記載的一樣,這個過程非常危險。分散士兵的話,會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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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1 am

(能注意到那些問題,還算不賴,只不過腦袋稍微不夠靈活,算是適合擔任部隊長等級的人物吧……唉,這也是因實戰經驗太少的關系,沒辦法……)

比起依舊大喇喇表現出不服氣,並繼續瞪著亮真的梅兒蒂納,米哈伊爾還算好了,但還是稱不上優秀。

他的頭腦應該不算差。

由於出生在上級騎士世家,所以從小就接受一定的教育,擁有不少知識。

但也僅僅只有這樣。

瞭解常規做法是很重要沒錯,但想在戰爭中贏得勝利,有時候就需要不墨守常規。

「原來如此……不愧是亮真……你真清楚對方的心理狀況和情勢。不過,機會很少唷。」

艾琳娜說的話,讓四週一片嘩然。

眾人的反應,讓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唉,這也怪不得他們……)

鮮少有人能精準看出在戰爭休止期間,偶爾降臨的絕佳開戰時機。

只有受神明眷顧、擁有那股能力的人,才能品嘗名為勝利的美酒。

「那是什麼意思?御子柴、艾琳娜,你們在講什麼?」

「我們的意思是,現在攻打敵人領土會很輕松,殿下。」

亮真回應露畢絲公主的詢問,卻沒有解開她的疑惑。

因為她完全搞不懂,為什麼現在攻打會很輕松。

為了所有出席會議卻搞不懂狀況的人,亮真盡可能詳細又淺白地解釋。

「我當初之所以獻計,要將敵人引到王城來,是因為攻打敵人領土很困難。可是,現在情勢改變了。」

由於擔心在通過幾個險峻地形時遭受對方攻擊,露畢絲公主和格哈特公爵雙方遲遲沒有侵攻對方領土,繼續互相盯緊對方。

這是因為,考慮到行軍上的困難以及確立補給線,把對方引誘到自己的大本營附近再進行迎擊會比較輕松。

然而,因阿爾勃格將軍採取超乎預料的行動,情況產生了轉變。

雖然可能性相當低,不過,讓這場戰爭一口氣結束的方法,有了實行的機會。

「我認為,阿爾勃格將軍與格哈特公爵合作,一點也不足為慮。這甚至可說是對方的失策。」

亮真回蕩在會議室裡的聲音非常堅定。

這證明他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斷。

只不過,理解亮真話中含意的,就只有包含艾琳娜及克裡斯在內的少部分人士。

「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敵人的士兵數量增加了耶,到底哪裡算是失策?」

聽到米哈伊爾這麼說,梅兒蒂納與露畢絲公主也用力點頭。

只看表面的話,他的判斷的確沒錯。

正常來說,敵兵數量增加是很嚴重的戰敗要素。

沒錯,正常來說……的話。

「是嗎?敵兵數量增加確實很麻煩,不過,這其中也有相當多問題存在。米哈伊爾先生覺得,就算阿爾勃格將軍走投無路,他會乖乖聽從格哈特公爵指揮嗎?」

聽到這裡,米哈伊爾臉上終於露出逐漸理解的神情。

「用不著我說,阿爾勃格將軍如果是會乖乖聽命的個性,打從一開始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他肯定會和格哈特公爵爭奪主導權吧……」

米哈伊爾發出輕輕的嘆息。

那兩個人都是想支配羅賽裡雅王國,不斷爭權奪利的人。

而且,他們的個性都傲慢又惹人厭。

怎麼想都不是會向對手讓步、顧及協調的人。

「不過,他們都不是蠢蛋,不久之後還是會彼此妥協吧……但現在的話……」

接下去的話,亮真不用說大家也都懂。

打仗時,最重要的是指揮權。

不管召集了再多兵馬,主將沒有穩固的指揮權,就不可能打贏戰爭。

無數的歷史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換成公司來比喻,或許會比較好懂。

例如,當課長與部長的命令相反時,自己會優先遵從誰的命令?

一般來說,都會以職位更高的部長命令為優先。

那如果換成老闆與部長呢?

當然就是以老闆為優先。

這個問題不管拿來問誰,答案應該都是一樣的。

只要沒有特殊原因,通常都是更高職位的人的命令才有效。

但如果老闆有兩個,情況會變成怎樣?

兩個人都是自己的上司,但下達的命令卻相反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大家應該都會很徬徨。

因為判斷不出該聽從誰的命令才好。

這次的事也一樣。

如果格哈特公爵的度量很大,願意主動把自己擁有的軍隊指揮權,移交給軍事能力較強的阿爾勃格將軍的話:又如果將軍是個乾脆的人,明白自己的兵力太少後,決定聽從擁有較多丘力的格哈特公爵的話,亮真就不會樂觀看待他們兩人合作的事。

格哈特公爵與阿爾勃格將軍都是沒人性、度量小、性格傲慢的人。

正因為事前詳細調查過並充分瞭解,亮真才會斷定現在可以出發攻打對方。

「原來如此……我懂了。」

聽完亮真的話,露畢絲公主終於露出理解的神情。

仔細聽過之後,這個原因確實讓人信服。

露畢絲公主長年與他們直接接觸,亮真的話讓她有了些頭緒。

這一點,其他人也一樣。

但還是有些令人不安。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御子柴大人的預測確實沒錯……可是,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嗎?」

拜格史東伯爵吐露疑問。

阿爾勃格將軍與格哈特公爵的確都很傲慢且沒度量,可是,他們長年擔任這個國家的最高掌權者,絕非愚蠢之人。

正因他們兩人才剛會合,可趁之機只有現在。

等他們進行商談並達成共識,這個好機會就會消失。

「我可以插個嘴嗎?」

會議開始後,便一直默默坐在亮真隔壁位子上的克裡斯開口說道。

「請問您是?」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艾琳娜大人的隨從克裡斯‧摩根。有件事我很在意,請容我插嘴詢問一下。」

回答完拜格史東伯爵的詢問,克裡斯朝四周鞠躬致意。

「原來如此,你就是這次的……」

聽到拜格史東伯爵的話,旁邊的人也點頭回應。

由於克裡斯以理直氣壯的態度坐在艾琳娜旁邊,所以沒有半個人詢問他的身份,但其實大家一直很在意。

克裡斯無懼眾人的態度,拿著帶來的資料盯著亮真。

「我也覺得御子柴大人的分析很正確,可是時間上實在太倉促了。我們都是按照當初的計劃來進行防衛戰的准備,如果想要現在發兵,不管再怎麼趕,重新組編部隊及准備兵糧等物資,都需要花費四到五天的時間。考慮到步兵腳程,軍隊抵達底比斯河最快也要十二到十四天後,但敵人不可能混亂那麼久吧?」

克裡斯眼中帶著挑釁。

「你覺得時間不夠嗎?」

克裡斯靜靜點頭回應拜格史東伯爵的詢問。

克裡斯指出的問題點確實很關鍵。不管機會再好,沒把握住就沒意義。

按照先前的計劃,他們要在王城近郊迎戰貴族軍隊。因此,大部分物資都放在王城的各個倉庫裡保管。

部隊的編組上也一樣。

如果要出兵攻打伊拉克利翁,等於到目前為止的准備全部白費,部隊也必須從頭編組。

當然有些部分還是可以照舊,只不過軍隊重編需要耗費相當多時間。這一點,亮真也很清楚。

他用冰冷的視線看向克裡斯。

「現在的確不可能調動所有軍隊。即使強硬調動軍隊,無法在將軍與公爵兩人改善關系前橫渡底比斯河,也沒任何意義。不過,如果是極少數……由大約兩千名騎士及傭兵組成騎兵隊的話,現在出發時間應該綽綽有餘。」

克裡斯所說的天數,是以包含步行騎士與一般士兵為前提。

部隊裡只要有步行的士兵,行軍速度就必須配合最慢的步行速度。

但如果只讓會使用法術的人騎馬趕路的話,不但可以大幅提升馬匹速度,還能利用法術省去休息時間。

行軍速度應該會快到平時所無法比擬的程度。

「可是……只帶少少兩千名士兵渡過底比斯河,又能做什麼呢?敵人的士兵總數超過六萬耶?就算你賣弄那些小聰明的計謀,我也不認為能贏。」

梅兒蒂納取代沉默的克裡斯指出問題點,做出最後反抗。

只有兩千名騎兵的話,確實有可能在幾天內趕到底比斯河。但過了底比斯河後,就是格哈特公爵的勢力范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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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2 am

梅兒蒂納的意見裡雖然隱約帶了一點點私仇,不過本身是正確的。

關於那一點,亮真再清楚不過了。

「關於那方面的問題,我已經想好對策了。兩千兵力當然無法正面迎擊六萬敵軍。但是,如果騎兵隊離開後,全軍立刻從王城出發,抵達底比斯河大約需要十天,即使加上事前准備時間,頂多兩星期也就夠了。倘若你們兩星期內能到達,我有自信靠兩千名士兵守住那裡。」

這句話中充滿絕對的自信。

亮真的態度,讓在場所有人都閉上嘴巴陷入沉默。

(這傢伙是認真的嗎?)

克裡斯會用懷疑的視線看他,也是正常的。

以兩千名士兵抵擋將近三十倍數量的敵軍。

眾人無法輕易贊同,但也沒辦法一股腦兒否定他。

亮真自信滿滿堅定不移的模樣,加上艾琳娜一直面帶笑容保持沉默的態度,封住了周圍的反對聲浪。

「你已經有對策了吧?」

漫長的沉默後,露畢絲公主終於開了口,亮真朝她深深頷首。

亮真從不認為,他們有辦法正面與敵人交戰並抵擋對方。

但同時又覺得不該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要是錯過這個機會,格哈特公爵和阿爾勃格將軍說不定會團結起來。

那樣一來,底比斯河便會真正變成一條易守難攻的防禦牆。

這場內亂應該會演變成長期戰。雖然有些亂來,不過照局勢發展來看,現在適合出兵攻打敵人。圍著圓桌而坐的眾人全都不自覺看向露畢絲公主。

他們已經爭辯到詞窮了,接著就看露畢絲公主的決斷。

(打了真的會贏嗎?)

一個個疑問浮上露畢絲公主腦海後又消失。

(更重要的是,兩千兵力可以抵擋住超過六萬的敵軍嗎?)

她不斷反復思考亮真的話。

因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決定關乎這個國家的未來。

而在露畢絲公主快被決定一國命運的重擔壓垮時,是打破長久沉默做出建議的艾琳娜推了她一把。

「我認為應該採用他的策略。即使我們袖手旁觀,局勢也不可能變好。而且他說的沒錯,現在適合出兵攻打敵人。」

聽到過去經歷許多血戰的艾琳娜這麼說,露畢絲公主終於做出決定。

「我明白了。御子柴亮真,我將兩千名士兵交給你,任命你為先發部隊的指揮官。在主力部隊抵達前,你一定要死守到底!」

這一刻,歷史上長久流傳後世的伊拉克利翁攻防戰,第一幕正式開演。

在露畢絲公主做下出兵決定並解散會議後,亮真、梨歐妮與波茲三人聚集在城內的一間房間裡。

「真是的!小弟弟你的膽子遺真大……沒必要故意去以身犯險吧。」

聽完亮真的話,梨歐妮這麼說完後露出笑容。

她本來就不是認真指責他。

梨歐妮的心境,應該就像為犯錯的弟弟收拾善後的姐姐吧。

她帶著苦笑,舉起酒瓶大口喝酒。

「不過,錯過這次機會的話,戰事應該會拉長吧……」

「我也很在意少爺擔心的事,我們還是應該盡早解決敵人才對。」

波茲拿起用來配酒的肉乾吃。

實戰經驗豐富的梨歐妮和波茲,對亮真所說的戰爭發展再清楚不過了。

「可是,少爺……你打算怎麼抵擋六萬敵軍呢?」

這時,波茲很慎重地詢問自己最在意的部分。

波茲雖然相當尊敬亮真,卻不會無條件地盲從。

一般來說,六萬對兩千,勝敗立見。

要不是指揮官是御子柴亮真,他們早就帶著部下出逃了。

如果世上真有策略可以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正常人都會想知道。

「這一點就要看波茲大叔你們的技術了。先前我有幾件事拜託兩位幫忙,成敗就全看它們的成果了。」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亮真已經看到了勝算。

(因為那時候還看不出局勢會怎麼變化……幸好當時有提早做好準備……)

事前能做好幾分准備,將會決定戰爭的輸贏。

不對,這種事也不僅適用在戰爭上。

包括讀書、運動及其他方面也一樣。

只有事先做好準備的人能擁有選擇的權利。

只不過,事前做好準備,不見得必定會有好結果。

因為反過來說,如果沒等到機會,一切的事前准備都是白費。

「咦!要用那個嗎?那個的確是很厲害沒錯……但真能抵擋住敵軍嗎?」

亮真的話讓波茲發出驚叫。

「你在害怕什麼!我們都有按照小弟弟的要求進行訓練,不會有事的啦!」

波茲臉色大變,而梨歐妮則是一臉無所謂。

「新聘僱來的人應該沒問題吧?」

「啊啊,沒問題。剛開始大家都有些驚慌失措,但我已經好好調教過了!你放心吧。」

面對亮真的詢問,梨歐妮充滿自信地回答。

亮真的要求對這個世界的傭兵而言相當特殊,不過梨歐妮似乎順利完成了。

「既然如此,我想應該就沒問題了,波茲大叔。」

聽到他的話,波茲臉上終於找回了一些笑意。

「反正我們把一切都賭在小弟弟你身上,接著就只能祈禱你不要讓我們失望了。」

梨歐妮的語氣聽起來像在開玩笑,眼神卻很認真。

這全是因為她擔任傭兵團團長,雖然團員不多,但她清楚擔任統帥的職責。

「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的。」

亮真只能聳了聳肩,這麼回答。

他只是凡人不是神仙,無法斷言自己絕對會打贏……

梨歐妮與波茲離開房間後,亮真聽取瑪飛錫特姐妹的報告。

「亮真大人,我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安排完畢。」

「我知道了。」

蘿拉說完,亮真輕輕點頭。

雖然灑了一大堆錢出去,不過性命最重要。

會不會派上用場另當別論,但事先准備好王牌不是一件壞事。

「還有,關於您的另一個指示……我已經找到了。」

聽到蘿拉這麼說,亮真勾起了嘴角。

「混在傭兵部隊裡嗎?」

「沒錯,對方混在新聘僱的傭兵團裡。」

「是嗎,這也是正常的……有把人盯緊吧?」

「有,我們很小心地監視著。現在正由莎拉和梨歐妮小姐借給我們的人手一起監視對方。」

「知道是哪裡派來的嗎?」

莎拉默默搖頭回應亮真的詢問。

「是嗎……算了,現在就先讓對方自由活動,以後應該會派上用場。」

「亮真大人,事先除掉那個人不是比較妥當嗎?」

「不,我們手裡的牌愈多愈好。況且,要是隨便處理掉這一個,還是會有其他人過來。」

特地把每一個間諜和密探殺掉,未免太浪費時間了。

那些人就跟老鼠或蟑螂沒兩樣,唯一的處理方法是把派遣源頭解決掉。

「我明白了。」

蘿拉靜靜低下頭。

隔天,無數戰馬在王城比雷夫斯郊外的空地上躁動著。

它們所擁有的野獸本能,敏感地察覺到戰爭的火藥味。

雖然被調教成戰馬,但它們還是興奮地晃動頭顱,不斷踩踏大地。

「我們走!」

與蘿拉共乘一匹馬的亮真開口說完,周圍做好準備的傭兵們飛奔而出。

「「「出發!行軍開始!」」」

四處響起士兵的吼叫。

「「「喔喔喔喔喔喔!為了羅賽裡雅王國的榮耀!為了我們的勝利!」」」

無數拳頭朝天高舉,同時,他們用生氣啟動事先施展在馬具上的賦予法術。

目標是格哈特公爵領地,伊拉克利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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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4 am

第二章 開戰

幾天後,亮真一行人抵達底比斯河西南方的河岸邊。

「大家聽好了,接下來,按照傭兵們的指示架設防禦設施。設施的性能事關我們的性命,希望大家牢牢記住這一點,並且盡可能做到最好!」

太陽高掛在天空正中央,萬裡無云的晴朗天氣,彷彿象徵亮真將會取得勝利。

在超高速的行進下,亮真率領的先發部隊順利橫渡底比斯河。接著,為了讓主力部隊順利渡河,他們要開始建造橋頭堡。

露畢絲公主派予的兩千名騎士,以及梨歐妮率領的近兩百名傭兵,列隊在亮真面前。

露畢絲公主所率領的兩萬主力部隊,將在未來幾天內抵達,一切工作都是為了讓他們能平安渡河。

同時,也是為了讓自己能存活到主力部隊抵達。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可是,敵人應該已經發現我們的動作,並且做好迎擊准備了。我們剩餘的時間不多,但正義是屬於我們的!」

亮真激勵完眾人後,慢條斯理地檢視眾人的反應。

接著,仔細察言觀色過一番後,他找了絕妙的時間點再度開口。

正如有些氣氛會感染大家,亢奮的情緒也容易傳染給眾人。

只要能看準時機,就能操縱人心。

「我們不能輸給可恨的背叛者阿爾勃格將軍,還有這場內亂的主謀兼元兇格哈特公爵。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希望各位能把力量借給我!在我們獲勝的那一刻,露畢絲公主必定會答謝各位的辛勞。」

「「「喔喔喔喔喔喔喔!為了我們的勝利!為了羅賽裡雅王國的榮耀!」」」

士兵之中發出無數的吶喊,回應亮真的演說。

以少數士兵對上龐大敵人時,必定不能缺少高昂的士氣。

不管碉堡再堅固,只要士氣低迷,終究還是會打輸。

那是在地球歷史上不斷反復上演的既定事實,放到異世界應該也通用。

(呼,經過強行軍後,士氣還是很高昂……看來應該是沒問題了。接著就看他們能按照我的指示做好多少准備……吧?)

結束演說後,亮真看著所有小隊散開來前往各自負責的區域,然而,有個男人擋在他的面前。

「御子柴大人,我要率領五百名騎士出去進行偵察,應該可以吧?」

那是全身包覆著鎧甲的米哈伊爾‧巴納修。

「當然沒問題。不過,容我再提醒一次,只做偵察任務就好。如果遇上敵軍,請不要交戰馬上撤退。」

克制住從心底湧上的不信任感,亮真用笑容面對米哈伊爾。

如果沒找到敵人,偵察就失去了意義。但反過來說,偵察任務只是蒐集情報而已,沒必要特意與敵人交手。

問題是,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否能理解這其中的差異。

「我明白。身為騎士,雖然我不喜歡將背部露給敵人看……不過這也是作戰計劃的一環。」

米哈伊爾用相當不甘的表情回答。

看起來就像,由於露畢絲公主把指揮權交給亮真,所以他不能無視亮真的指示,逼不得已只能忍耐。

「正因為即使發現敵人,我也不想造成戰力損傷,所以才拜託精銳米哈伊爾先生。這次的計劃能否成功,可說全看你們的表現囉?」

照道理說,這份職責對不夠深思熟慮的米哈伊爾實在太沉重,遺憾的是,亮真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調派的人手了。

梨歐妮和波茲必須盡全力建造防禦設施,蘿拉與莎拉也有其他工作要做。

偵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不過論起優先度,還是他命令梨歐妮與蘿拉他們去做的工作更加重要。

無論如何,現在都只能拜託米哈伊爾了。

「我明白,那我出發了!」

很不耐煩地回答完後,米哈伊爾便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散發出濃烈的不滿,亮真只能目送對方走遠。

由於沒有其他人才,亮真無可奈何之下才挑了這個人選,但後來他為自己的決定深深感到後悔。

「聽好了!大家按照訓練時的方式去做就行了!動手時冷靜一點!」

「「「司掌大地之精靈啊,受汝之護持,回應吾之要求,改變姿態!」」」

士兵們聽從波茲的聲音一起張口詠唱。

「「「大地陷落!」」」

這是一種文法術,分類上屬於干涉大地的低等精靈系統。

詠唱完畢的同時,傭兵們將手拍向大地,然後詠唱者前方約一公尺外的土地一齊往下凹陷。

「很好!這樣就行了。第一組詠唱者休息十五分鐘後再繼續挖洞,第二組詠唱者麻煩從法術效果范圍外處理有偏差的部分!還有,這裡已經沒問題了,有空的傢伙去北邊幫忙。」

在波茲的指揮下,傭兵們迅速散開,前往各自負責的崗位。

「怎麼樣,作業進度如何?」

亮真從背後叫住擔任工程總指揮的波茲。

太陽開始下山了。

距波茲等人動工才過了三小時,不過,大約寬二十公尺、深五公尺的壕溝已經在營地前方初具雛形。

全長超過五百公尺的挖壕溝工程,進展速度快得嚇人。

「啊!少爺!……這個嘛,目前算是如期進行吧。」

波茲看著前方回答。

「不過……真虧少爺可以想出這種方法。我當了這麼久的傭兵,第一次知道法術可以這麼用。少爺的頭腦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呢……」

他一邊發出混雜了震驚與稱贊的嘆息,一邊聳聳肩。

波茲絕沒有誇大其詞。

在大地世界,大家只知道法術是一種打倒敵人的直接性武器。

它只是一種打贏戰爭的工具,地位與劍和長槍一樣。

「沒那麼誇張啦。」

亮真輕描淡寫地接下波茲的稱贊,但事實上,他的靈感可說在這個世界的軍事及經濟兩方面,掀起了大革命。

過去法術只拿來做為直接攻擊敵人的手段,沒想到拿來用在戰斗以外,尤其是應用在建築方面,竟有超高的效率。

大地陷落這個法術,可以在施術者前方製造出一個直徑五公尺、深度五公尺的大洞。

既沒有飛出小石頭,也沒有從手中發射閃電或火焰,法術就只是挖了一個洞出來。

敵人如果掉進洞裡,確實會受傷不輕吧。

但畢竟只是一個洞而已。

該法術的一般用法是讓洞出現在敵人腳邊,使人掉進去,但幾乎沒有術者把這一招拿到實戰中使用。

直徑五公尺聽起來效果范圍好像很大,然而在實戰中幾乎派不上用場。

如果敵人會一直停留在同一地點也就罷了,但要在對手移動時看穿對方行動,並在其腳邊施展法術,未免太難了。

而且深度五公尺並不算淺,卻也沒深到足以讓掉進去的人摔死。

頂多就像從大樓三樓掉下去的程度。如果撞擊部位不對,人或許會死,不過這種手段明顯不適合拿來殺人。

沒有其他法術可用時姑且可拿來一用,但除了土系統,每個系統都有好幾種比大地陷落更容易瞄準敵人且殺傷力高的法術,所以沒有任何笨蛋會故意在戰斗時施展不好用的法術,把自己逼入絕境。

因此,一般來說對於大地陷落這個招式的普遍認知,就是沒用的法術。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招式擁有很大的優點。

那就是可以讓好幾位術者瞬間製造出好幾個直徑五公尺、深度五公尺的洞穴。如果連起來,短時間內就能製造一個巨大壕溝。

與依靠人力拿鏟子挖洞所耗費的勞力時間相比,法術的效率明顯高多了。

「不,少爺並不瞭解自己的價值!」

在大地世界,一般法術的價值取決於它擁有多高的威力。

具有能夠連同防禦打穿敵人的威力,才是絕對必須的。

以能用在直接戰鬥上的法術來評量,大地陷落屬於派不上用場的招式。但如果不拘泥於直接打倒敵人的話,大地陷落這個招式隱含了許多發展潛力。

而找出它的發展潛力並加以應用的就是亮真,所以波茲這麼熱烈稱贊也很正常。

「是這樣嗎?」

聽到波茲的話,亮真反而面露不解。

身為現代人,他並不覺得自己的靈感特別厲害。

反而會納悶,為什麼這種小事到現在都沒半個人發現。

「沒錯!」

波茲用力點頭。見狀,亮真露出苦笑。

(算了,能得到他的認同是再好不過了……)

亮真的生存之道,只能透過展現能力來贏得士兵的崇敬。

與其說是他們頭腦好或不好,不如說單純是雙方情報量的差異。既然對方都誤會了,誤會也有誤會的好處。

「接著就看出發進行偵察的米哈伊爾先生的報告,但我認為時間應該不太充裕。波茲大叔,不好意思,要麻煩你們這邊快一點了。」

「我明白了!放心交……」

正准備鞠躬的波茲,話講到一半就中斷了。

「喂!你們幾個,不事先量好距離再施展法術的話,不就白白施展了嗎!聽好了,要把所有洞穴調整到連在一起。你們敢隨便亂做,小心我宰了你們!……不好意思,少爺,我失禮了。」

在與亮真談話時,波茲似乎依舊監視著施工現場的狀況。

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猛將。亮真一邊感到安心,一邊改變話題。

除了看看壕溝的建設狀況,亮真來這裡的目的還有一個。

「對了,莎拉現在在哪裡?」

「莎拉小姐嗎?……啊,她在那裡。她遵照少爺的交代,緊緊盯著對方呢。」

波茲所指的方向,一頭金發正隨主人身體晃動著。

「那麼,隔壁的黑發女生就是那個人囉?」

「是的,沒錯。」

亮真的視線刺向正在莎拉身旁進行作業的黑發女生。

「目前她還沒有任何動作。莎拉小姐很認真地監視著她,我也會裝作若無其事地關注她,所以請少爺盡管放心吧!」

「嗯嗯。要是被那個人趁虛而入,狀況會變得相當不妙。」

亮真臉上笑眯眯的,可是眼神卻冷靜至極。

「是,我非常明白!」

「要是情況太棘手,就別貪心,利落地解決她吧。」

亮真的話,讓波茲面露驚訝。

好好利用那女生,是這次作戰計劃中相當重要的一環。為了找出尚未顯露真面目的幕後黑手,她是無可取代的重要道具。可是,亮真卻要波茲一旦判斷對方沒有存活必要時,毫不猶豫地把人殺了,讓波茲一臉震驚。

看到波茲的臉色,亮真露出笑容。

「我的確是想利用她,所以才讓她自由行動,但這也有可能是對方設下的陷阱。要是情況不對,波茲大叔盡管照自己的判斷去處理她。」

這種時候,最怕的就是利用不成反遭利用。

世上很少有不冒風險就能取得的利益,不過凡事都要有個限度。

有時候,做好承受損失的覺悟下判斷也很重要。

「我明白了,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

說完,波茲朝亮真鞠個躬後,再度回去指揮眾人工作。

「好了,接著必須去看看梨歐妮那邊……」

亮真低喃著,隨即離開現場前去找梨歐妮。

「這裡大致按照計劃准備完成了!……接著就等波茲那邊完工。」

梨歐妮很快就注意到亮真,並且馬上揮著手大喊。

聽到她的聲音,亮真苦笑著輕輕揮手並走向她。

「柵欄已經完全准備好了嗎?」

「是啊。只要進森林找,木材要多少有多少。」

梨歐妮看向身後堆棧成山的柵欄。

木頭裁切好後加工成固定粗細,再用繩子進行組合。

接著,只要等波茲把壕溝挖好,就能馬上架設。

「木筏的建造作業呢?」

「等一下才開始准備動工。現在正在裁切木料。」

男人們不斷從森林裡把木頭扛回營地。

看起來他們都有遵照亮真的指示,使用法術強化身體。

正常狀態下那樣粗重的木材一個人是無法搬運的,但他們現在卻輕輕鬆鬆地扛在肩上走。

「記得必須堅固到能支撐騎兵通過唷?」

「放心吧!我知道。團裡有傭兵當過木匠,我打算讓對方擔任作業指揮。」

聞言,亮真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壓低聲音進入主題。

「接著就看說好的人選了……你那邊呢?」

「那邊也做好萬全准備了,畢竟那可是這次計劃的最大關鍵呢。我已經盡量挑選長得帥的男人了,你不用擔心。」

說完,梨歐妮一隻眼睛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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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4 am

「啊啊,那就好。麻煩你了。」

亮真用力點點頭,然後轉身回去自己的帳棚。

為了活下去,他們還有幾件事必須處理……

就在亮真眾人努力建造防衛據點的時候,米哈伊爾‧巴納修正位於距離河岸約五公裡遠的高地上。

他們的速度相當緩慢。

因為這是偵察任務,第一優先是搜索四周的敵人,所以速度慢也是合理的。

「呼……目前沒有敵兵嗎?」

「是!還沒發現任何蹤跡。」

聽到米哈伊爾的詢問,一個隨從點點頭。

「到目前為止都與那個男人預料的一樣……嗎?」

米哈伊爾輕輕嘖了一聲。

他們的眼前是一片遼闊的草原,在這前方就是谷倉地區,遠遠可看到城塞城市伊拉克利翁。

倘若伊拉克利翁派出士兵,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對方的動向。

確認四周沒有敵兵後,米哈伊爾轉身坐在腳邊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上。

(這場前哨站將決定今後的局勢發展……嗎?可是,那傢伙的表情……是瞧不起我嗎?)

亮真寫滿不放心的表情,一直盤旋在米哈伊爾腦海裡揮之不去。

米哈伊爾與亮真已經認識了好幾個月。

表面上他看似已經與亮真打成一片,但事實上,米哈伊爾心中一直有強烈不滿及焦躁在翻騰。

因為他感受到,露畢絲公主很信賴亮真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流浪傭兵,甚至把身為資深隨從的他丟在一邊……

(而且,那傢伙把騎士當成什麼了!……騎士可是打仗的戰士,竟然命令我們像農夫一樣去做木工!)

米哈伊爾對身為騎士擁有強烈的驕傲,因此亮真這次的作戰計劃讓他無法忍受。

讓騎士與傭兵使用武法術強化身體後,進行土木作業。

連米哈伊爾也不能否認,這麼做的效率的確很好。但他完全無法接受基於這個原因就要騎士使用法術砍樹、挖壕溝。

事實上,許多羅賽裡雅騎士都對這一點很不滿。不對,甚至可以說幾乎所有的騎士都感到不滿。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遵從亮真的指令。那是因為露畢絲公主已經將指揮權交給了亮真,加上他們實在想不出良好的計謀,可以顛覆兵力上的壓倒性劣勢。

(真不……服氣。)

米哈伊爾心底湧出某種黑色的情緒,某種類似嫉妒與厭惡的情緒。

他的不幸之處,在於他有足夠的能力去瞭解亮真的方針和計謀的效果,以及露畢絲公主對亮真產生了信賴,可惜他卻沒有足夠的器量去接受這些事實。強烈的騎士自尊心,讓他在心底對亮真產生強烈的嫉妒。

米哈伊爾對露畢絲公主的忠誠心毋庸置疑。

甚至堪比露畢絲公主最親近的梅兒蒂納。

然而現狀是,能幫上露畢絲公主的不是忠誠心極高的米哈伊爾。現在對露畢絲公主做出最多貢獻的,是短短幾個月前還不知姓什麼名什麼的一介平民。

如果大家都是羅賽裡雅騎士,那麼米哈伊爾好歹還能保住自尊心。

可惜現實卻不是這樣。

加上米哈伊爾自己也清楚,他做不到御子柴亮真做出的那些貢獻。

因此他才會嫉妒、容不下對方。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心中充滿陰暗情緒。

「米哈伊爾大人!前方有塵土飛揚,恐怕是敵人的偵察隊!」

部下的叫喊,在陷入沉思的米哈伊爾耳畔響起。

「什麼!有敵人?」

「是。人數尚無法確認,不過看起來並沒有很多!」

「這算什麼報告!還不趕緊去確認!」

被米哈伊爾斥責後,部下再度前去探查敵軍。

(敵兵數量不多?……首先先確認敵兵數量,然後再向御子柴大人……)

這時候的米哈伊爾,還能冷靜地認知到任務的重要性。

目前最重要的,是偵察敵人以及讓我方兵力的耗損降至最低。尤其亮真還親口再三叮嚀他,不能消耗我方士兵。

此刻他們只有少少的兩千名士兵而已,比起殺敵,避免耗損自家兵力當然更重要。

然而,當他聽到再度跑回來的部下的報告時,對避免損耗的意識就消失了。

「米哈伊爾大人,屬下確認完畢!敵兵大約有一百人!」

「一百人!確定沒有錯嗎?」

見部下點頭,米哈伊爾摸著嘴邊的鬍子沉思。

(只有一百人的話,不就是我方人數的五分之一嗎……四周並沒看到其他敵兵的影子,以此判斷,那些應該是敵人的偵察部隊吧……肯定是發現我們渡過了底比斯河,所以慌慌張張地派出偵察隊,真是一群蠢蛋。)

米哈伊爾臉上露出從容不迫,以及瞧不起敵方指揮官的笑容。

解決敵軍是一份明顯的功績,而獵物現在恰好漫不經心地跑到他眼前來,

「米哈伊爾大人!請您立刻下令回歸本營!」

隨侍在一旁的副官向米哈伊爾做出建言。

副官的話很正確,可是一旦回去,他就拿不到任何功績了。

米哈伊爾的腦袋裡浮現這樣的想法。

(反正對方只是偵察隊,而我們有五百名騎士,一開始勝敗就很明顯。那群人原本並沒有讓我們出手的價值,但如果現在盡可能多殺一些敵兵,肯定對我們有利。況且……)

米哈伊爾腦海掠過無數必須與對方交戰的理由。到了這個階段,他整顆心都只想著自己的功績了。因為他清楚得不得了,除了戰斗,他沒有其他方法能立下功勞。

(怎麼能被你看扁了!)

在這個念頭的鼓動下,米哈伊爾迅速從石頭上起身,大聲喊道。

他的臉上浮現出征士兵特有的殺氣。

「不,我們就在這裡迎擊。所有人准備進行戰斗,一口氣把那一丁點敵人殺光!」

戰場的氣氛讓米哈伊爾的情緒亢奮了起來。

然後,亢奮的情緒混合追求功名的心思,使他的判斷失準,讓他遺忘了自己的任務及其重要程度……

「聽好了!大家用不著手下留情!一口氣踏扁他們!這一次,一定要讓那群叛徒好好見識羅賽裡雅騎士的力量!」

在高地上的五百名騎士聽從米哈伊爾的命令,排列整齊進入備戰狀態。聽到他的激勵,騎士們緊張得繃緊了身體。

這一點,下達命令的米哈伊爾也一樣。

對方的人數大概是一百人。兵力上我方佔盡優勢,但由於這舉動等於完全無視亮真的指令,因此米哈伊爾絕對不能輸。

管他什麼搶功還是無視作戰,只要他打贏這一場,就沒人會責怪他。不過,反過來說就是他絕不能失敗。

不管哪個世界,都不會有人替無視指揮官命令又輸給敵人的人求情。

再加上米哈伊爾前幾天才剛犯下了重大過失。雖說最後在露畢絲公主的仲裁下,米哈伊爾只被罵了一頓就了事,然而,如果他又再次犯錯,只怕就連露畢絲公主也幫不了他了。

(只要贏了就好。我……才不會輸給那傢伙!)

米哈伊爾滿腦子只剩下勝利兩個字。然後,渴望勝利的想法矇蔽了真相。

「攻擊!」

眾人一同發出的吶喊震撼大地。

「「「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米哈伊爾的劍指向敵軍偵察隊的同時,五百名騎士也捲起塵土一口氣沖下高地。

而他的這個決定,將害御子柴亮真陷入困境。

「米哈伊爾那個蠢蛋,果然忍不下去了嗎?我還以為當上公主的隨從後,他會稍微有些成長,結果不懂得動腦這一點,還是跟年輕時一模一樣。」

隨著噠噠馬蹄聲從高地沖下來的隊伍裡,高舉著禁衛騎士團的旗幟,其中還混有巴納修家的家徽。凱爾對它們實在熟到不能再熟了。

身為羅賽裡雅王國的騎士,他與米哈伊爾曾經是同住在一個宿舍、互相較量武術的同伴。

他們也曾一起在同一面旗幟下賭命戰斗過。

結果不知何時,兩人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在與大家格格不入的凱爾的心裡,米哈伊爾既是與他競爭劍士名聲的對手,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這次輪到我贏了,米哈伊爾。那時候的恩怨,就在此刻了結。)

某年,由國王所舉辦,決定羅賽裡雅王國第一劍上的武術大會上,這兩人展開了一場激戰。

最後勝利的米哈伊爾得到了王國第一劍十的榮耀,並且受到重用成為露畢絲公主的隨從,而戰敗的凱爾則受到了嘲笑與侮蔑。

雖然是決斗,劍術算是不相上下的兩人,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而走上不同道路的二人,再度有了交集。

「大家都准備好了吧?」

聽到凱爾的詢問,一個隨從點了點頭。

「很好,那就跟他們打一場!」

他露出冰冷的笑容,拔出腰問的劍朝敵軍策馬奔去。

「什麼!?你再說一遍!」

怒吼聲響徹營地。

躺在亮真面前的不知名騎士所帶來的報告,讓他不敢置信。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不想去相信。

「是……是……的。米哈伊爾……大人……連同偵……察隊……全滅……」

對方撕裂的傷口不斷滴出鮮血,在亮真腳邊匯聚成一灘。

騎士的話語相當模糊不清,大概是因為他身上有幾處傷口傷及內髒,導致喉嚨充滿血液的緣故。瑪飛錫特姐妹不停對他施展回復術,但大家都看得出來,法術的效果只能使騎士延後幾分鐘死亡而已。

騎士身上的傷勢相當嚴重,換成正常人早就死透了,不過騎士強烈的意志力讓他活了下來。

他眼中的光芒證明了這一點。

「米哈伊爾……他怎樣?死了嗎?」

對賭命回來報告的人發出怒吼是一種失態。犯了錯誤的亮真拚命平復心情,然後盡可能保持平靜地詢問。

眼前的騎士早就已經死亡,只等著靈魂離開肉體,但他縱使燃盡最後的生命之火,也有報告想帶回營地。身為男人,就該尊重他的意志,收下他帶回來的情報。

那是對即將前往黃泉之國的騎士最高敬意。

「米哈……伊爾……大人去追凱……爾……結果遭到……敵軍……突擊……」

「凱爾?」

這名字是亮真第一次聽到。

他訝異地跟著念了一遍。

「是的……米哈伊爾大人剛開始……還很冷靜地……指揮……直到知道……敵方部隊的指揮……官是……背叛……者凱爾……伊盧納……」

聞言,周圍的騎士們紛紛開口咒罵。他們應該知道凱爾‧伊盧納是何方神聖,可是亮真現在沒時間詢問他們。

「是嗎……為了打倒背叛者,米哈伊爾才下令隊伍發動攻擊的吧?」

聽到亮真的話,橫躺在面前的騎士用盡渾身力氣點點頭。

(在得知那個叫凱爾的傢伙是指揮官之前,米哈伊爾肯定還很冷靜。但不知道什麼緣故,讓他得知了敵軍指揮官是背叛者……依照米哈伊爾的個性,沒有克制住沖動也沒有辦法……)

亮真的腦海裡清楚浮現當時的場景。

他明白米哈伊爾感到焦慮,因而對於讓米哈伊爾指揮偵察隊一事很不放心。

但同時,亮真又頗為信任對方的能力。

他以為,米哈伊爾再怎麼急著建功,也懂得把握分寸。

因此,他不敢相信對方竟然逞強到不惜讓隊伍全滅。不過,他能理解為何一看到背叛者,米哈伊爾就理智全消。因為騎士最討厭的就是背叛者了……

「那麼,敵人現在距離我們有多遠?人數大概有多少?」

將各種紛亂的想法掃到心底,亮真集中精神,詢問現在最該問的問題。

現在的重點是,敵人大概什麼時候會抵達這裡?

還有,要確認敵人帶著多少兵力。

由於偵察隊全軍覆沒,原本士兵數量就處於劣勢的亮真眾人,現在面臨的情況更加嚴峻了。

米哈伊爾的敗北導致士氣動搖,不管事先准備再多壕溝或柵欄等防禦設施,在如今的狀況下遭受敵人偷襲,他們極有可能真的全滅。

「士兵大約有五……千人,後續增加的人……數不明……大概再過十五分,先遺部隊……就會抵達……這裡……」

聽完騎士喘著氣斷斷續續的報告後,亮真臉色大變。

「梨歐妮,波茲!」

亮真忘了加上平時的敬稱,立刻呼喚他們的名字。

「「在!」」

梨歐妮與波茲兩人往前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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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4 am

「你們兩位各自率領四百名士兵防守北邊與南邊,我和蘿拉帶六百個人負責中央。莎拉!你指揮剩餘的士兵做好那些准備後,留在後方待命!然後,派出偵察隊,確認敵人現在位置!動作快!」

亮真迅速起身,分配梨歐妮等人的防禦崗位。

梨歐妮等人事前已經分配好各自率領的人數與負責的崗位,所以不會對亮真的指令產生慌亂。或者說,面對亮真果決的命令,他們根本沒有提出異議的機會。

聽到亮真的命令,眾人一致默默點頭,然後迅速退出帳棚。

「御……御子柴……大人……」

就在亮真站起來准備離開帳棚時,躺著的騎士用盡最後的力氣,朝他的背影開口說。

「怎麼了?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真……真的很抱歉,沒有按照……您的指令……」

聽到騎士這麼說,亮真朝蘿拉等人輕輕點了點頭,等她們離開帳棚後,自己在騎士身旁跪了下來。

為了對敵人來襲做准備,現在時間分秒必爭。不過,賭命回來的騎士還有最後的話想說。

亮真只能默默傾聽。

「沒關系,我明白的。」

亮真用力點點頭。

眼前的男人只不過是遵照米哈伊爾的指揮,亮真無法在對方臨死之際做出責備。

他扶起騎士鮮血淋漓的身體。因為騎士的聲音非常微弱,不這麼做他實在聽不到。

「御子……柴大人,請您務必讓殿下……讓露……畢絲殿下登上……王位……」

說完這句話,男人的身體突然癱軟下去。

這個騎士想講的話或許還有很多,但生命之火只在他向亮真謝罪後就要燃燒殆盡。因此,他用最後的力氣囑托亮真。

將他最強烈的心願囑托出去……

「真蠢……」

聽完不知名騎士的心願後,亮真說出既像憐憫又像嘲笑的話。

但這份感傷被前去偵察的士兵呼喊聲打散。

「御子柴大人!前方一公裡處發現敵兵蹤影!人數約有八千!」

比方才接到的報告多了將近三千人。

(嘖,他們和伊拉克利翁派出的援軍會合了嗎!)

亮真拚命隱藏心底湧上的焦躁。

現在他們處於劣勢,要是指揮官露出慌張的神情,那股慌張也會蔓延到接收命令的士兵之間。

那樣一來,原本打得贏的仗也會打不贏。

「我知道了。告訴梨歐妮和波茲,讓他們兩人照計劃進行,中央由我指揮!」

得到亮真的指令後,傳令兵朝梨歐妮他們的所在跑去。

(讓露畢絲公主登上王位……嗎?)

亮真將死去騎士的最後遺言趕出腦海。

現在在意那種多餘的事,極有可能害自己喪命。戰場上需要的是想活下去的慾望以及堅定的殺意。

只要這兩樣就夠了。

(首先我們必須活下去……任何事通通等以後再說!)

亮真靜靜閉上眼,拔出腰間的劍。一切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未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造出如此堅固的營地!」

太陽即將從西邊的天空消失。

考慮到太陽下山後作戰會變困難,現在正是能發動攻擊的最後時刻。

一般來說,滅掉敵人五百名偵察隊後,一鼓作氣攻向大本營是常理。

這種事沒必要猶豫。可是,在夕陽的照耀下看到眼前的營地時,凱爾對下達攻擊命令的動作產生了遲疑。

(怎麼會這樣?這麼一來,我不就無法完成格哈特公爵的命令了嗎……)

「可是凱爾大人,我們不能無視公爵的命令……」

副官多管閒事的建言讓凱爾感到火大。

自己的心思被別人說出來,正常人都會感到不悅。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被凱爾一罵,副官縮起了脖子。

(蠢材!看到這些防禦設施,你們什麼想法都沒有嗎!)

他們眼前橫亙著一條寬度超過二十公尺的空壕溝。

根據剛才偵察隊的報告,這條壕溝沿著底比斯河挖建,以眉月形狀包住敵方營地。

全長恐怕超過一公裡。

而且,空壕溝相當深。

在凱爾看來,想突破它並不簡單。

(可是……離他們渡河完才過了半天時間,究竟是用了什麼把戲?)

凱爾焦躁地咬著拇指指甲。

這個大地世界沒有土木機具,所有建築物都是靠人力建造而成。

換句話說,就是不管做甚麼都需要召集人手。

(我沒聽說過他們召集附近農民的消息……)

凱爾否定腦海裡浮現的想法。

假如他們從附近村莊召集人手,格哈特公爵不可能沒有收到消息。

(難道是從王城帶過來的嗎?不,不可能。那樣一來,行軍速度會變慢……他們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根據密探的報告,這支先發部隊只有兩千人左右。縱使假設所有人都投入建造作業,也不可能達到這種速度……)

壕溝邊緣裝了一排由木材組合成的柵欄。

就連製作那些柵欄也需要時間才對。

(呿!剛才應該丟下米哈伊爾,先攻打他們的營地才對嗎?不對,雖然不想稱贊米哈伊爾,不過那傢伙的武力是個威脅。有機會打倒他就先做,我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

作為一名騎士,米哈伊爾‧巴納修擁有卓越的武力。

雖然米哈伊爾無法統領騎士團,也想不出精密的計劃,不過以單騎戰鬥力來看,他在羅賽裡雅國內可排入前五名。

尤其在野外戰時,米哈伊爾的突破能力高得嚇人。由他領頭的小隊曾經撕裂前線、顛覆戰況。

所以說,如果能摘除這個棋子,趁早動手是再好不過了。

可惜凱爾的計劃出錯,戰況令人高興不起來。

這座阻擋在凱爾前方的堅固防禦設施,一點都不像敵方部隊今天上午抵達後才開始建造的。

(可惡!為什麼要一直阻礙我!)

米哈伊爾留著鬍子的臉,浮現在凱爾的腦海裡。

凱爾很清楚自己只是在遷怒,但一看到眼前被層層防禦包裹的營地,他就開始後悔不該去找米哈伊爾。

「凱爾大人……請問我們該怎麼做?」

其中一個隨從戰戰兢兢地請示沉默的凱爾。

「只能進行突擊了……」

凱爾沉重地開口。

事實上,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從斥侯的報告中得知敵軍人數很少之後,是凱爾自己強硬要求進行這次的出戰。

出城前,主人格哈特公爵也嚴正命令他要將敵人全滅。

不能以一句「敵人完成了防禦設施,我們拿他們沒辦法」就這麼算了。

(根據情報,對方的兵力只比兩千再多一點,而米哈伊爾的偵察隊大概有五百人。偵察隊全軍覆沒後,敵兵的數量大概在一千五百到一千八百之間……嗎?相對的,我方人數超過八千,雙方兵力差距是四倍到將近五倍,直接發動強攻說不定能打贏……很好,我會證明你們臨時挖出來的壕溝一點用處也沒有!)

凱爾的內心慢慢恢復平靜。

縱使敵人准備了超乎預料的堅固防衛,但士兵人數上凱爾這邊有壓倒性優勢。

(我絕對不能輸!……不……我要贏!)

凱爾原本也是服侍露畢絲公主的禁衛騎士之一,但由於他對米哈伊爾抱有敵對意識,又為了想出人頭地,才倒戈到格哈特公爵的陣營,事到如今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

為了在貴族派裡存活,凱爾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功績。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心理狀態,與他先前打敗的米哈伊爾如出一轍。

「凱爾大人!大家已經做好準備!」

聽到副官的話,凱爾大大點了點頭。

他拔出腰間的劍,指著敵陣大喊。

「攻擊!」

旗手遵照凱爾的指令,高舉示意全軍攻擊的旗幟。

「「「喔喔喔喔喔喔喔!」」」

八千名士兵一邊吶喊一邊沖向空壕溝。

凱爾他們不知道,矗立在他們前方的是一個死亡陷阱……

決定羅賽裡雅王國未來的戰爭,就此開啟序幕。

「把弓拉開!我們絕對不能畏縮!」

在梨歐妮的大吼下,騎士們把箭矢架在自己分配到的弓上,用力拉緊弓弦。

「隨便瞄準誰都無所謂,總之盡量多射一點箭。敵人是我們的五倍,閉著眼睛亂射也能射中。」

在大地的震動中,敵兵如潮水般湧向梨歐妮負責的南方大門。

他們口中發出宛如野獸的吶喊,狠狠震撼了梨歐妮整個身軀。

(這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戰栗感,真是讓人受不了……我都開始興奮了。)

梨歐妮乾渴地用舌頭舔濕嘴唇,然後拉緊手中的弓。

終於,第一波敵軍開始跳入空壕溝裡。

(看來對方是想保留主部隊的力量……就跟小弟弟預料的一樣。)

見敵軍毫無隊形,只是憑著氣勢攻擊,梨歐妮臉上浮現嘲笑之意。

大多數的敵兵,都是格哈特公爵與貴族派成員從自己統治的領地裡,遭到徵兵的平民。

想當然爾,他們根本不曾接受過軍事訓練,而且身上的武器防具也只有格哈特公爵給的長槍和皮甲而已。

大地世界的徵兵制度很嚴苛。

只要領主一聲令下,他們就必須豁出性命。而且,領主們並不會支付他們任何報酬。

那或許是因為,大家認為接受徵兵也是賦稅的一種吧。

這一點,與日本現今已經取消的徵兵制度一樣。

當然,如果有人立下功勳,就能從下令徵兵的人那裡得到一些賞賜。可是,能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獲得幸運女神眷顧的人很少,大多數的人光是為了活下去就耗盡了力氣。

不過,他們也不是什麼收獲都沒有。

按照規矩,他們可以把從敵人身上掠奪到的物資據為已有。倘若能殺死敵兵,對方帶著的劍、長槍、鎧甲或是少許現金,那一類的物品他們都可以據為己有。

如果是侵略別國的戰爭,好處就更多了。

可以侵犯女人、打家劫舍,把男的當勞動奴隸、女的當性奴隸賣掉。

只要把性命當賭注,說不定就能賺取莫大利益。

所以,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平民雖然憎恨貴族、厭惡戰爭厭惡得不得了,卻還是會上戰場。

為了踐踏比自己弱小的人,讓痛苦的生活稍微輕松一點……

「大家聽好了,從敵人身上搶到的東西全都歸你們。我以格哈特公爵的名字向各位保證!沖啊,奮勇前進吧!」

聽到負責指揮攻打南門士兵的貴族所說的話,四周發出了歡呼聲。

騎士的裝備很昂貴,鎧甲與劍也都是特別訂做的,戰馬也是經過特別調教的高價品。

對以戰場為家的騎士來說,把一切的驕傲全投注在自己的武器裝備上,是理所當然的事。在那些平民眼中看起來,騎士就跟金塊沒兩樣。

不過,普通平民當然很難殺死學會法術的騎士。縱使每個人的學習比率與才華高低不同,但所有人都會使用法術的騎士,戰鬥力至少是普通士兵的兩倍以上。

學會法術的騎士就好比擁有人類外貌的猛獸。

然而,即使是一對一之下毫無勝算的戰斗,也會在戰場這種特殊環境中產生重大變化。

倘若一個人打不贏,只要增加人數就行了。就好比蟻多咬死象,一群人一起圍上去打,還是有可能殺死騎士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應後方傳來的激勵,前線士兵們迅速前進。

在他們眼中看來,亮真一行人就像一座寶山。

這份自信,是仗著他們人數遠遠多於對方而生的。

他們毫不猶豫地踏入了空壕溝。

自己人的數量勝過敵軍所產生的傲慢,麻痺了他們的恐懼。

(三……二……一……就是現在!)

手中舉著簡陋武器的敵兵身影,鮮明地倒映在計算著間距的梨歐妮眼中。

「第一排,發射!」

隨著梨歐妮的大喊,騎士們放開拉緊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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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音響徹戰場,箭矢朝敵軍的前頭部隊射去。

「「啊啊!」」

「可惡,是箭!」

空氣中回蕩著被箭矢射傷的士兵們的咒罵聲。那些叫喊,讓跟在後面的敵兵們想起了戰場的恐怖。

「你們在做什麼,快點進攻!敵兵只有一點點而已,一口氣打下他們。你們不想要值錢的東西了嗎!快點進攻!」

在後方的敵軍指揮官大聲叫著。

或許他敏銳地感受到進軍速度變慢了吧。

於是再度揮舞名為慾望的鞭子,煽動農民們的心。

「第二排,發射!」

第二陣箭雨在絕妙的時機飛來。

這波攻擊襲向正想重振氣勢的敵軍,讓士兵更是嚇得不敢動彈。

「嘖,你們在怕什麼!敵人很少,箭矢不可能一直射個不停,人數上是我們佔優勢。快點進攻!第一個抵達那片柵欄的人,可以得到特別的獎金!不要怕,前進!」

貴族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利用人數上的優勢發動混戰。

只要能殺死一個騎士,即使死掉四個士兵也劃算。

相對的,亮真這邊則希望在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前提下削減敵兵人數。

因為亮真他們現在擁有地利,沒必要硬是進行近身戰,耗損士兵人數。

貴族那邊想發動混戰,亮真這邊則想隔著一定距離戰斗。

遺憾的是,即使亮真這邊擁有地利,還是擋不了數量上的暴力。

敵軍不畏從天而降的箭雨,踏著同伴的屍體往前沖,有時甚至還把同伴的屍體拿來當盾牌擋箭……

三公尺,二公尺,一公尺。

他們在漫天箭雨中前進。

然後,這批敢死隊們終於抵達了終點。

「到了!我是第一個到的!」

一個農民兵終於抵達柵欄。

因為小氣的貴族難得宣佈要發放獎金。

那筆錢,肯定可以讓被高額稅金逼得喘不過氣的他們,生活上稍微得到拯救。

不,說不定那份勇氣還能得到褒贊,進而加官晉爵。

即使當不成騎士,只要能被拔擢為隨從,對平民來說就已經是出人頭地了。

因此,他們不得不在這時候大肆宣傳,自己才是第一名。

只不過這麼做的代價相當大,那就是他的性命……

「第三排上前!」

弓箭隊聽從梨歐妮的指揮退到後方,改由手持長槍、身穿鋼鐵鎧甲重裝備的騎士們往前。

「刺下去!」

在梨歐妮的號令下,所有長槍同時從柵欄縫隙間往外刺。

目標是那群農民兵的臉。

叫著自己是第一名的男人被長槍刺中了左眼。

「啊啊啊!」

男人口中發出宛如野獸的叫聲。

「收回!」

伸出去的長槍同時收回柵欄內。

「刺下去!」

無數長槍再次從柵欄縫隙往外突刺,收割愚蠢的農民兵們的性命。

「可惡,大哥!洛伊!你們竟然殺死大哥,我要宰了你們!」

「眼睛!我的眼睛!」

「噫噫噫噫噫!我不敢再往前了!……我不要,我不想死!」

怒吼與哀鳴響徹戰場。

有人往前沖,也有人為了躲避長槍而往後逃。

兩方產生沖撞,讓原本就不知道陣形這種高尚技術的士兵們困在原地。

而梨歐妮沒笨到放過這個混亂的好機會。

(就是現在,趁現在一口氣掌握主導權!)

長年以傭兵身份在戰場上穿梭的人,嗅覺都很敏銳。

「第一排、第二排准備!發射。」

梨歐妮讓長槍隊暫時退下,讓弓箭隊再次出列進行亂射。

「聽好了,繼續射不要停!大家不用擔心!箭矢我們多得是!」

聽到梨歐妮的激勵,騎士們射出的箭矢再度如雨水般落在農民兵的頭上。

「咳!根本沒完沒了……沒辦法了。」

貴族很不悅地低語著。

「傳令兵—去向凱爾大人報告,說南邊遭遇敵軍激烈抵抗,請求部隊增援!」

原本想一口氣突破南門的這個貴族,為了暫時後退重振旗鼓,而向凱爾提出請求。

他的實戰經驗很少,但也明白再繼續強攻下去沒意義。焦躁與不滿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一群懦弱的傢伙!我們的人數是敵軍的四倍以上,為什麼還要花這麼久的時間!」

這時,被他雙手握住的指揮棒,在發出刺耳的聲響後斷成了兩截。

「增援?你們在說什麼夢話!我們有壓倒性的優勢,為什麼非派增援不可!」

聽完跪在眼前的傳令兵的話,凱爾漲紅了臉發出怒斥。

「可、可是……南門的抵抗很激烈,再這樣下去可能難以攻陷……」

不管對方怎麼罵,傳令兵部沒有退卻。

姑且不論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或是出於忠義,總之他很盡忠職守。

但正因為如此,他的報告讓凱爾聽了感到很火大。

「開什麼玩笑!」

凱爾氣過頭,一拳打上傳令兵的臉,然後朝趴在地上的他劈頭痛罵。

「混賬!你當我是蠢蛋嗎!我有義務完成格哈特公爵的命令!」

倘若在平時,凱爾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舉動。因為他的特質就是擁有冷靜的判斷力,加上過去他一直旁觀貴族與上司的暴行,他很唾棄這樣的舉動。

遺憾的是,被逼入絕境的凱爾沒有心情去想那種事。

凱爾無視周圍投向他的,那些無法判斷是批評抑或是困惑的視線,他努力整理思緒。

不止南邊,方才進攻北邊的部隊也剛派傳令兵前來,傳達暫時撤退或請求增援的要求。可是,進攻中央的凱爾自己,也無法突破亮真的防守。

因此他根本無法調派增援部隊過去。不對,他甚至想命令其他人前來支持中央部隊。

「這裡沒有援軍可以派過去!你們就用原本分配的兵力去突破敵軍的防禦!……話說回來,我們這邊擁有四倍以上的兵力,為什麼會無法突破敵軍?那些平民全部派出去送死也無所謂。回去告訴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將士兵送進他們營地內!」

事實上,凱爾所說的話全都是在遷怒,但傳令兵還是默默點頭。

凱爾身上纏繞著一股瘋狂,讓人感覺要是胡亂反駁,極有可能被斬殺。

看著傳令兵手忙腳亂策馬狂奔的背影,凱爾在心底罵道。

(一群無能的傢伙!只會扯我後腿!)

看起來虛有其表的壕溝與柵欄,頑強地抵擋住凱爾軍隊的攻擊。

縱然包含米哈伊爾在內的五百名士兵被他們全滅,但敵軍士氣卻比當初預測的還高亢,這情況完全超乎凱爾的預期。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的防守這麼堅固……為什麼無法攻破他們!)

不管怎樣,凱爾都不能輸掉這場仗。

因為格哈特公爵認可他的作戰指揮能力,他才能從公主派叛變到貴族派。所以這場仗他絕不能輸。

不,他甚至也不能讓這場仗陷入苦戰。

為什麼呢?因為凱爾這邊在人數上擁有絕對優勢。

明明有優勢卻還陷入苦戰的話,貴族派的所有成員都會質疑並瞧不起凱爾。一旦被貼上無能的標簽,以後就很難撕下來了。

就連原本認同凱爾能力的格哈特公爵,也很有可能捨棄他。

那對背叛露畢絲公主的凱爾來說,等同宣判死刑。

因此,他無法接受自己現在正陷入苦戰的事實。

(可惡!可惡!每個人都看不起我!)

凱爾覺得大家都是為了扯他後腿,所以故意放水。

「我要親上戰場,目標是中央大門!」

聽到凱爾下定決心所說的話,副官臉色大變。

身為總指揮官的凱爾要上前線,代表至今一直留在後方溫存戰力的騎士也要投入前線。

這一次,凱爾率領的士兵,是兩千名騎士,加上六千名從附近村莊徵召來的農民兵。可是,這些騎士並非可以隨便消耗的戰力。

這些騎士是格哈特公爵為了對抗騎士派,花費長久時間偷偷集結而成的一支王牌部隊。

格哈特公爵雖然討厭阿爾勃格將軍,卻不會因此而故意看低騎士的能力。

只由會使用法術的人構成的騎士團,在大地世界是一股很強大的戰力。

由於格哈特公爵本身也會法術,所以十分清楚這一點。

因此,他秘密建造了一支,原本只有國王才能擁有的騎士團。

他以高額報酬,將老練的傭兵及別國放逐的騎士編入自己的騎士團,團員總數約有六千人。

這股戰力龐大到甚至難以用自衛的名義遮掩。

凱爾分配到的正是其中兩千名騎士,他很清楚這其中代表的含意。

「請您等一下!現在出戰是不是太早了?」

副官臉色大變地阻止凱爾。

按照當初的戰略,他們要等農民兵突破大門後,才讓騎士團沖進去一口氣殲滅對方。

「閉嘴!當初是我太天真了,以為農民可以突破敵軍營地。為了驅逐那些農民,對方應該已經有了損耗。現在出動,他們肯定抵擋不了我們騎士的攻擊!還是說你有其他方案嗎?」

凱爾拒絕聽取副官的建言,還大談現在正是取勝的好時機。

聞言,副官閉上了嘴巴。他其實也很清楚自己所處的情勢。

而四周默默看著過程發展的隨從們也一樣。

他們的任務是輔佐凱爾,而凱爾的任務失敗,也等於副官與隨從們的失敗。

而且格哈特公爵為人並沒有善良到,會把無能的人丟到一旁不管。

只是降職還算好,如果他們輸得太慘,甚至有可能被判死罪。

「屬下明白了,就遵照您的命令做……」

內心一番糾結後,副官開口回答。

「但既然要這麼做,就應該傳令讓南北兩方的部隊也進行全軍突擊。三個方向同時發動攻擊的話,那種程度的壕溝與柵欄應該抵擋不住我們。」

這些話獲得了四周人們的贊同。

「嗯,好吧,那就馬上傳令下去。」

距離太陽下山大概還有一小時的時間,他們沒有做夜戰的准備,等太陽下山,這一片地區就會被黑暗所籠罩。不過,等攻入敵軍營地後,他們就能放火製造光源了。

「要在太陽下山前解決這場戰斗。一口氣踏平他們!」

在這樣的計劃下,凱爾下令全軍攻擊。

貴族派與公主派的戰爭,從第一天起就演變成無路可退的總體戰。

獲勝的會是哪一邊?

每個人都看得出來,能在這第一場交戰中獲勝的一方,將會得到大大的優勢。

「御子柴大人,敵軍有了動靜!」

一個騎士跑向在後方指揮的亮真。

「嗯?……他們看起來不像要退兵啊……敵軍的指揮官……准備一次分出勝負嗎?」

亮真很快就察覺敵人的動向。不管是打架還是戰爭,重點都是一樣的。如果不能迅速對敵人的動向做出反應,就無法獲勝。

「敵軍本營四周開始躁動起來……他們的目標是中央大門嗎?」

「是啊,看來對方打算在今天決一勝負了。他們在著急什麼呢……」

亮真並沒有直接認識那個叫凱爾的人。

當然他也不可能知道,是凱爾主動向格哈特公爵請命上戰場的。不過他能從凱爾調動部隊的動作中,隱約感受到對方似乎在焦慮著。

(雖然有大門的南方、北方及中央三個地點的壕溝,做得比較容易通過,但沒有做任何准備的軍隊不可能有辦法通過。那個人應該沒笨到不清楚這一點吧?)

亮真搖了搖頭,甩掉浮上腦海的想法。

這世上不可能全是像米哈伊爾和梅兒蒂納那樣的人。

(不,這麼說也不對,他應該是小看了我們的防禦。他以為靠人數施壓,我們就會畏懼,所以才強硬攻打過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撤兵呢?……這種時候,應該回去重振旗鼓才對。)

如果亮真是敵方指揮官,至少會先暫時退兵,做好準備後才再度開戰。

無論這個世界再怎麼輕視人命,如果農民數量減少,稅收也會受到影響吧。不管身份隔閡再嚴重,上位者應該也不會隨便耗費人命。所以,一定有著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敵方在著急什麼?是擔心我方的增援抵達嗎?不對……對方應該也知道行軍是需要時間的……所以說……)

拼湊著零碎的情報,亮真做出了一個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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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誰清楚凱爾那個人嗎!:」

「是!我很瞭解他!」

聽到亮真的話,旁邊一個騎士站了出來。

「他的個性怎樣?」

對於亮真的詢問,騎士的回應是將凱爾罵得猶如過街老鼠。

那些形容詞的確很適合背叛露畢絲公主的背叛者,但對方的激動程度讓亮真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這些傢伙的評價充滿了偏見……而且根本沒搞清楚我想問什麼。)

亮真想知道的是,基於客觀事實所得到的情報,而非對凱爾的個人想法。

大家討厭凱爾也無所謂,考慮到他背叛公主倒戈到格哈特公爵麾下,就某方面來說,眼前這些騎士臭罵他的舉動也是相當正常的反應。

可是,無法公正地評定敵人的能力,就無法打贏戰爭。

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很厲害;因為我討厭他,所以他很沒用。

聰明,不聰明;美麗,不美麗。人們往往用喜歡或討厭來評斷一個人的能力。

然而個人好惡與評價人的能力毫無關聯。

當然,既然是人類,多多少少有一些主觀好惡也是沒辦法的。但重點在於,人能不能對自己的好惡有所自覺,並且努力保持自己的公平性。

一言以蔽之,就是有沒有正確的判斷力。

遺憾的是,羅賽裡雅王國的騎士相當欠缺這種能力。

他們就像還沒成熟的小孩。

亮真讓騎士像機關槍般罵個不停的話語,從自己的左耳進右耳出,在腦海裡揣摩凱爾此人。

(傲慢、膽小、卑鄙、愛說謊……他還真是惹人嫌呢……就算把那些話打對折來聽,他似乎也是相當孤僻的人……不過,這麼一來……)

對於如此遭人厭惡排擠的凱爾,亮真苦笑的同時也心生不解。

他在腦海裡揣摩出來的凱爾,是很理性且對自己有著絕對自信的聰明人。

完全不覺得對方會是進行強攻的類型。因此,可能性只有兩種。

亮真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依舊痛罵著凱爾的騎士。

(究竟是這些傢伙的評論完全錯誤,還是有某種原因讓那麼冷靜的人失去理性……呢?)

如果是自己站在凱爾的立場,他會怎麼做?

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不過凱爾‧伊盧納背叛了同僚與長年服侍的主人。

問題是,凱爾做到這種地步,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霎時,一個想法閃過亮真腦海。

(原來如此,不是他不退兵……是他不能退兵……)

亮真準確掌握住凱爾所處的情勢。

背叛露畢絲公主,加入貴族派,讓凱爾的處境相當危險。

現在,他應該正絞盡腦汁想保住自己。

同時,為了提升自己在黨派內的地位,他需要功績。

(好吧……既然對方這麼打算,我也能放心用計了……)

常有人會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勉強自己以期建立功勳。

凱爾對於勝利應該有相當大的把握吧。

如果沒有使用文法術建設營地這張王牌,在建造防禦設施時突然遭受敵人攻擊的話,亮真他們或許會全軍覆沒。

(凱爾無法撤退,現在如果撤兵,他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機會了,而他本人應當最清楚這一點。既然如此,這一戰他肯定會想盡辦法攻陷這裡吧,縱使會屍橫遍野。)

確信凱爾的用兵沒有藏著任何計謀後,亮真決定使用早已准備好的另一張王牌。

「傳令兵!接著敵人應該會同時攻打南、北及中央三處。我要比預定更早拿出王牌來用。你去通知莎拉,讓她到北邊去等信號,我去支持蘿拉!」

「是!」

傳令兵的騎士們聽從亮真的指示,紛紛策馬狂奔。

「連射的速度再快一點!沒必要瞄準得太仔細,因為敵人多得是!」

蘿拉防守的中央大門陷入一場激戰。

敵軍宛如蝗蟲大軍般湧來。

正是瘋狂鞭策著他們行動。

又有一群農民兵抵擋住箭雨,抵達柵欄前。

「糟了!長槍隊出列!……刺!」

蘿拉朝長槍隊再度下達不知道第幾次的命令。

「蘿拉大人!敵人人數太多了……再這樣下去……」

跟隨在蘿拉身邊的騎士向她哭訴。

面對數不清的敵人發動的突擊,負責防衛的騎士們感到相當大的壓力。

「閉嘴,我們什麼時候處於劣勢了!我們不正是在亮真大人的指揮下守住了大門嗎!」

蘿拉的指責沒錯,現在一切都正按照亮真的計劃順利進行。

壕溝和柵欄使對方的行軍速度下降,箭矢削減了敵軍的人數。

完全禁止騎士使出個人武技,加強隊伍的團隊合作。

藉由讓騎士們互相掩護,來降低死傷機率。

雖然騎士們有些批評,不過,蘿拉對亮真的計劃給予高度評價。

戰況幾乎是平分秋色,他們絕對不算劣勢。

但即使聽到蘿拉的激勵,騎士還是愁眉苦臉。

「可是,再這樣下去……我們真的能撐到殿下的援軍抵達為止嗎?」

騎士的反駁是對的。

此刻他們被孤立在敵人的勢力范圍內,敵軍可以補充兵力,但亮真他們不行。

再加上敵人還不顧士兵死傷人數,拚死命不斷往前突擊。

敵人的氣勢正慢慢增強。

現在可以應付,不代表今後可以持續下去,那完全是兩碼子事。

何況,比起現實的危機,存在於想像中、可能會發生的未來更讓人不安。

騎士們會起疑也是正常的。

(不妙……我得想個辦法才行……)

蘿拉心底並非平靜無波。只不過要是連她都撐不下去,一切就完蛋了。

她努力想起年幼記憶中,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蘿拉,你要記住,上位者絕不能露出弱點。就算感到恐懼、想要逃跑,也不能表現出來,你知道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嗎?而那就是人上人的資質。)

戰場上,能在最後關頭發揮效果的,是人類的意志力。

如果把眼前這個騎士所說的那些喪氣話置之不理,它們很可能會像毒素一樣蔓延到所有人身上,導致整個隊伍士氣下降。

不過,在蘿拉開口以前,援兵就出現了。

「不用擔心!敵人就快全滅了。我們一定能撐過去的!」

「亮真大人!」

一道聲音突然響徹戰場,讓蘿拉發出驚呼。

「您怎麼會到這裡來……本營的指揮工作沒問題嗎?還有您說的敵人會全滅是……」

面對她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亮真微微頷首開口說。

「敵軍主力部隊移動了……應該是想一口氣分出勝負。」

「所以……敵兵帶來的壓力才會格外強烈。」

聞言,蘿拉用力點頭。

「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我也來前線指揮……」

亮真看向四周。

現階段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可是,亮真並沒有看漏,看向他們的騎士們,眼中都露出些微的不安。

(快到臨界點了吧……)

就好比杯子裡被注入了滿滿的水,水位已經抵達了杯緣,只要一個小小的震動,就能讓水溢出來。兩者的道理是一樣的。

「真的不要緊嗎?……那個……梨歐妮小姐他們呢?」

亮真把手放到眼中寫著不安的蘿拉頭上,溫柔地摸了摸。

「是啊,我已經傳令給他們了,接著就看什麼時候對莎拉發送信號。」

聽到亮真這麼說,蘿拉瞪大了眼睛。

「這樣好嗎?……現在就使用那個的話……」

那張王牌,原本是准備在敵人主力部隊上場時,用來擋住他們的。

為了打贏這場仗,士兵人數呈現劣勢的亮真眾人必須注意兩個要點。

第一,盡力減少我方的損傷。

第二,不能讓士兵們的士氣低落。

靠著壕溝與柵欄,他們相當順利地達成減少損傷的第一要點。

但關於第二點,不能讓士氣低落,成效如何呢?

說老實話,他們只勉強保持在最低界線。

就某個角度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比起防守方,攻擊方的心理壓力比較小,因此在士氣上,攻擊方無論如何都會佔據優勢。

況且,率領的士兵也是一大問題。

亮真這一次指揮的士兵裡,大多數都是由露畢絲公主轉交的騎士。

他們對身為外國人的亮真,信賴度本來就不高。

進行防衛戰時,士兵要是不信任處於最重要關鍵的指揮官,士氣會低落也是正常的。

由於現在尚未出現死傷,所以他們還乖乖遵從亮真的指揮,等其中一個大門被攻破,亮真等人應該就沒有擊退敵人的力氣了吧。

因此,亮真必須向騎士們展示看得見的戰果。

展示敵兵屍體這種看得見的戰果……

「比預定中早也沒辦法……況且能殺的時候先殺,後面也會比較輕松……不用怕,我還有其他方法,沒有問題。」

亮真露出冷酷的笑容。

那是投向敵方愚蠢指揮官,以及他率領的可憐士兵們的嘲笑。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還沒攻破大門嗎!」

見敵軍陣營依然頑固抵抗,凱爾焦躁不已地大叫。

堪稱重寶的兩千名騎士已經上了前線。

凱爾期盼他們馬上推倒柵欄,攻入敵軍營地裡。

然而,那些騎士到現在還是無法突破亮真他們的防守。

「夠了!我要直接指揮!」

忍無忍可的他為了鼓舞士兵,策馬進入了空壕溝。

凱爾親自踏入了死地。

戰場產生了一絲變異,那是一種幾不可察的不自然。

大部分的人都無法感受到這個變化。

但亮真沒有錯過它。

「就是現在!向莎拉發送信號!」

亮真朝在身後待命的傭兵下達指令。

火箭高高地射往天空。

那也是昭告屠殺即將開始的信號。

「是御子柴大人的信號!」

跟隨著莎拉的一個傭兵指著被打上半空的紅色光芒。

「這邊准備得如何?水量呢?」

「沒問題了!」

設置在底比斯河岸上的馬蹄形水堰,阻擋了一部分的水流。

底比斯河不愧是以豐沛水量著稱的河流。

水堰完成後,短短不到幾個小時就蓄積了足以填滿空壕溝的水量。

「這水量已經足夠填滿壕溝了!」

「很好!動手!」

「「「是!」」」

在莎拉的命令下,傭兵們一齊開口詠唱。

「「「司掌大地之精靈啊,受汝之護持,回應吾之要求,改變姿態!」」」

「大家都清楚吧?要弄塌的只有底比斯河和空壕溝之間的地面而已!別弄錯目測地點!」

莎拉手中的劍指向水堰的某一點。

「「「大地陷落!」」」

傭兵們的手同時拍向大地。

下一秒,大地隨著轟隆聲震動了起來。

被攔住的底比斯河河水找到了宣洩口,一口氣灌入空壕溝。

水勢洶湧,宛如發洩過去一直被壓抑的憤怒般……

第一個察覺危機的,是進攻北邊的某個農民兵。

四周滿是吶喊與怒吼。

不過這個男人的正職是獵人,由於職業因素,他的眼睛與耳朵都很靈敏。

「喂!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男人一邊戰斗,一邊朝隔壁的同伴說道,他的腦海裡閃過不好的預感。

「笨蛋!現在有時間聊天嗎!小心喪命!」

他搭話的對像是同一個村莊的士兵。

或許因為這緣故,對方雖然破口大罵,卻還是做出回應。

由波茲所指揮的騎士團,正從柵欄內側發射箭雨。

在這種情況下聊天,男人真是不知死活。

「你真的沒聽到聲音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現在不是注意那種事的時候吧!」

這句話說得很正確。

將注意力從眼前的戰斗中移開的人,不可能在戰場上存活下來。

可是男人無法揮散自己的預感。

「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男人的雙眼看向傳來地鳴的方向。然後,他看到了。

一道水牆正朝位於空壕溝裡的他們撲來……

「是……是水啊啊啊!」

男人口中發出慘叫。

巨大的水牆橫掃過來,會慘叫出聲也是正常的。

戰場的喧囂瞬間靜止。

沒有半個人發出聲音。

在場所有士兵都清楚聽到了河水湧來的聲音。

對他們來說,那就彷彿天使於最後時刻進行的審判,從喇叭吹響的死亡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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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6 am

第三章 刺客

灌滿水的壕溝裡漂浮著無數死屍。

太陽已經下山,火炬的光芒照亮四周。

「淹死了好多人啊……」

看著面前的浮屍,亮真輕聲低喃。

不過話中並沒有一絲動搖。

由於亮真的戰略,導致幾千人死亡。大家雖然多少有些感慨,卻沒人責備他。而他的表情也和平時沒兩樣。

沒人知道他是真心沒有任何感觸,還是壓抑自己的心情。不管是哪一種,考慮到他幾個月前還是普通高中生,便知道御子柴亮真的意志力非同凡響。

「沒錯,一切都和亮真大人預料的一樣,會游泳的人非常少。」

跟隨在亮真身後的蘿拉回答道。

對現代日本人來說,水並不是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

除了極少數的例外,大多數人都在學校學過游泳,所以不會游泳的人出乎意料地少。

然而,這個大地世界卻不同。

除了漁夫、船員及船長這類職業與水有關的人,會游泳的人相當稀少。

就某個角度來看,這也是正常的事。

這個世界,就連小孩子都必須幫忙做家裡的農事,才得以生存。

大家每天被生活追著跑,哪有時間玩耍。

而等小孩子變成大人,更是為了生活忙得團團轉。

好比亮真所指揮的傭兵團及騎士團裡,會游泳的人連五十個都不到。

得知這件事後,亮真不可能不拿來利用。

「他們無法脫掉衣服,也是溺死的原因之一吧……」

聽亮真這麼說,蘿拉默默點頭贊同。

武器只要松開手就能丟掉,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皮甲不可能輕輕鬆鬆就脫下來。

而且衣物吸了水會變重,還會黏在身體上阻礙行動。

「大概死了多少人?」

「按照亮真大人的命令,我們沒有留下俘虜,通通殺死了……根據預測,應該不會低於六千人。」

敵軍總數約為八千,死亡人數是其中的六千。

大部分死者是溺死,以及待在柵欄附近,無法後退,所以被殺死。

即使凱爾還留有兩千左右的兵力,但他應該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下去了。

「攻打北邊的敵軍全滅,攻打中央及南邊的敵軍,由於水淹過來的時間比北邊更晚一點,所以有機會撤退……不過我們大幅消滅了敵方的重武裝騎士團。」

聽著蘿拉的報告,亮真輕輕點頭。

懂得武法術並且身穿鐵甲的騎士,在近身戰中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

為瞭解決那些騎士,原本需要做好付出一定犧牲的覺悟,不過在這次的水攻下,他們解決掉大半騎士,獲得豐碩的成果。

「這麼一來就輕松許多了。」

亮真臉上浮現冷笑。

從想到在底比斯河河岸建造橋頭堡以來,他就考慮好好利用底比斯河的豐沛水量來削減敵軍人數了。

雖然有米哈伊爾私自行動所造成的突發變故,但成果還是讓人相當滿意。

「接著就看露畢絲殿下的援軍能不能趕上……對吧?」

「是啊,我知道……不過他們也不可能在這一兩天就出發。傳令下去,留下最基本的守衛隊後全軍休息。」

聽到亮真的命令,蘿拉輕輕點了點頭後轉身離去。

「那麼……接著該怎麼做呢……」

身邊沒有其他人之後,亮真吐出了這句話。

他重視縝密的計劃及事前准備工作,不過並不執著於非做不可。

嚴格說起來,亮真本質上更擅於臨機應變。

(沒想到這麼早就用掉了王牌之一。不過防衛戰本來就難以看到戰果,如果能殺的時候不多殺一點,後面確實會比較辛苦……)

亮真一瞬間曾想過,是不是該溫存為數不多的王牌之一,但隨即打消這樣的念頭。

水攻之計讓敵兵的屍體堆積如山,大大拉抬了我方現在的士氣。

亮真以肉眼可見的形式,彰顯出自己指揮的正確度,這個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敵軍人數大幅減少也是一項重大成果。

他們可以充分享受到其中好處。

(算了,這麼一來使用那一招就容易多了……接著就看敵軍主力部隊的動向……在露畢絲公主抵達之前,他們如果能繼續按兵不動是最好的……敵人下次進攻時,恐怕已經做好一定程度的准備了。)

關鍵是,對方什麼時候會做好準備?

(對方從這次的倖存者口中問清經過,需要一天的時間,准備進攻需要二到三天的時間。所以,我們最少爭取到三到四天的緩沖期……而露畢絲公主率領援軍抵達這裡,則需要七到九天的時間……嗎?)

亮真臉上浮現笑容。

目前,一切發展全都按照亮真所寫的劇本走。

(敵人花愈多時間准備,對我愈有利。反過來說,即使敵人急著打過來,我也還有殺手鐧。格哈特公爵那邊應該會想辦法做點什麼……接著就是……)

亮真的預測究竟正不正確?

在一切結束前,沒有半個人知道。

格哈特公爵的城堡,建於城塞城市伊拉克利翁的中央。

「混賬,你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這份勇氣倒是值得嘉獎。」

格哈特公爵冰冷的聲音從一直垂著頭的凱爾頭上傳來。

時間已經是深夜。

平常這個時候,格哈特公爵早已就寢。

但今天卻不一樣。

白天,凱爾自信滿滿地率領八千名士兵出發,結果卻敗給了人數不到兩千的敵人。

這讓他怎麼有辦法悠哉地睡覺。

「真的非常對不起。」

凱爾再度低頭道歉。

除此以外,他別無選擇。

「從附近村莊徵召過來的農民兵死了三到四千人……借給你的騎士幾乎全軍覆沒……嗎?你還真是輸得轟轟烈烈呢。」

看到隨從遞上來的報告裡記載的傷亡人數,格哈特公爵皺起了臉。

人類這種生物,似乎愈是真正感到憤怒,就愈是冷靜理性。

至少胡利奧‧格哈特公爵正是那樣的人。

凱爾再度默默地垂下頭。

「農民怎樣都無所謂,但我借給你的那些騎士,你可別說不知道他們有多麼貴重。」

格哈特公爵抬高了音量。

那是他耗費漫長時間所打造,珍貴的騎士團。

結果凱爾中了敵人的計謀,第一戰就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數,格哈特公爵怎麼可能不生氣。

更別提負責指揮作戰的,是他看中作戰才能、從騎士派策反過來的凱爾。

愈是欣賞他的才幹,失望也就愈大。

「是!……真的非常抱歉……」

凱爾只是像鸚鵡一樣,垂著頭不斷謝罪。他本人或許很想說一些漂亮話,但情勢不允許他說。

要是隨便亂找藉口,很可能因此就被格哈特公爵拋棄。

凱爾沒有任何辯解的空間。

「話說回來……真虧你竟然活了下來?我看報告說你也上了前線……」

格哈特公爵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說。

「因為馬匹載著我游過河……我被暴漲的河水捲走,但運氣很好……」

「哦,那你真的運氣很好呢。我還以為你是已經不顧顏面,拋棄士兵逃回來的呢。就像你放棄並背叛露畢絲公主的時候……你還記得吧?」

格哈特公爵狠毒地嘲諷凱爾。

凱爾聽到對方的侮辱後,拚命地忍住。因為他沒有其他選擇。

事實上,凱爾能活下來真的純粹是好運。

當時,准備上前線的他來到空壕溝的中段位置。

然後水牆就撲過來了。

前後左右都被騎士緊密包圍住的他動彈不得。

加上他身上穿著鐵甲,原本應該與其他騎士一樣被水淹死才對。

改變凱爾命運的是他胯下的愛馬。

當然,凱爾把鎧甲上能卸除的部分卸掉,也有很大的影響。

不知算湊巧還是算運氣好。

載著他的馬匹被泛濫的河水吞沒時,仍拼了命游泳,後來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抵達對岸。

而馬的背上載著凱爾……

「罷了,你的處分晚點再說。」

聽到公爵這麼說,凱爾鬆了一口氣。

依照格哈特公爵的個性,處死他也不奇怪。不對,應該說不處死他反而奇怪。

因為凱爾造成的損失就是這麼嚴重。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不會殺你,但也不會饒過你。」

格哈特公爵的話讓凱爾僵在原地。

「算了,今天你就先退下,去好好休息吧。」

公爵揮了揮手趕人離開。

「那……那我先告退了。」

凱爾鞠躬完,便逃也似地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哼,沒用的傢伙!」

凱爾離開後,格哈特公爵吐出了侮辱的話語。

這句話雖然不長,但包含其中的惡意很強烈。

「丟著他不管真的好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現在就處決凱爾嗎?」

隨從點頭回應公爵的話。

「愚蠢,你以為那個蠢材的命可以抵銷掉這次的損失嗎!」

格哈特公爵已經舍棄了凱爾。

他之所以暫緩處決對方,不是出於憐憫或者想給對方東山再起的機會。

為了盡可能填補這次的損失,凱爾必須死得有價值。他只是為了這一點,才暫緩處死對方。

「農民兵死多少人都無所謂,但那傢伙竟然讓騎士團出現死傷……真是愚蠢至極!」

戰場上沒有絕對。不管擁有多大的優勢,該輸的時候遺是會輸。

縱使明白那一點,格哈特公爵還是無法撲滅心頭的怒火。

他把隨從們趕出去,整個人癱在辦公室的長椅上,大大嘆了一口氣。

(時機對我太不利了……和阿爾勃格將軍合作後,我實在不想遭受損失,讓那傢伙有可趁之機……)

格哈特公爵正在與阿爾勃格將軍談判,看要由誰掌握主導權。如今得到這麼一個會被質疑指揮能力的結果,對公爵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束縛。

阿爾勃格將軍本身是以將軍的身份,長年執掌羅賽裡雅王國軍事的人。

相對的,格哈特公爵則是負責內政。

正常狀況下,把指揮權交給瞭解軍事的阿爾勃格將軍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阿爾勃格將軍極有可能藉此奪走格哈特公爵的一切。

(那傢伙的野心昭然若揭,要是隨便把指揮權交給他,他肯定會想殺了我。那傢伙就是這種人……真是傷腦筋,那傢伙的野心如果可以小一點,我就能放心地把指揮權交出去了……)

在格哈特公爵看來,阿爾勃格將軍的能力是很珍貴的戰力。

所以才會接納失勢的他。

沒想到正式接納並見過面後,公爵發現阿爾勃格將軍的野心竟和以前一模一樣。

不對,應該說在他還以騎士派首領的身份,支持露畢絲公主的時候,至少他還會努力遮掩自己的野心。

或許是判斷現在已經沒必要那麼做了,阿爾勃格將軍身上流露出宛如餓狼般的慾望。

(須藤的建議一點都不可靠……我當初果然不該相信那種人的話,而接納阿爾勃格將軍吧?)

格哈特公爵腦海裡浮現一侗男人的身影。

正是如影子般跟在拉迪娜公主身邊的那個男人,建議公爵接納阿爾勃格將軍。

同時,他也是為拉迪娜公主與格哈特公爵牽線的人。

那個男人有一張隨處可見的平凡五官,體格不算胖也不算瘦,身材不算高也不算矮,唯一顯眼的特徵,大概就是如暗夜般的漆黑頭發與眼睛。

他總是待在拉迪娜公主身邊沒有離開,貴族派成員裡,包含格哈特公爵在內,見過他的只有少數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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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7 am

(不對……我還是可以按照須藤的建議,利用阿爾勃格將軍。因為他是珍貴的戰力……考慮到我在這一戰裡損失的騎士,他的利用價值就更大了……問題在於他的野心太大了……)

說得誇張點,格哈特公爵其實並不反對阿爾勃格將軍掌握軍部實權。

政治,軍事,外交。

因為他很清楚,掌握羅賽裡雅王國的一切並非用說的那麼簡單。

格哈特公爵一方面想要得到一切,一方面又在心底冷靜地分析現況。

(但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要是露畢絲公主率領的主力部隊到達,戰況極有可能瞬間倒向他們。)

農民雖弱小,卻又同時很難對付。

農民們之所以回應徵召,除了因為領主是格哈特公爵,也因為格哈特公爵的士兵數量遠遠超過露畢絲公主。

然而,萬一公爵遲遲無法殲滅建造橋頭堡的兩千名士兵,而露畢絲公主的主力部隊抵達這裡的話呢?

他們會開始懷疑格哈特公爵的能力。

如果連這部分都納入考慮,凱爾戰敗一事用重大打擊都不足以形容。

(這一點很有可能會變成致命傷吧?不,等等……現在還沒決定勝負呢。)

格哈特公爵搖了搖頭,想甩掉怯懦的想法。

(凱爾的處分晚點再想……敵軍指揮官的腦袋相當聰明……只要鏟除那傢伙,我或許還有勝算嗎?)

雖然罵凱爾是蠢才,不過凱爾其實是個優秀的人才,所以格哈特公爵才會看中他的才能並策反他。

凱爾在劍術上不但能與米哈伊爾匹敵,擔任指揮官也算優秀。

只不過他的命運不太好,家世也不夠高,眾人對他的評價才會不怎麼高。但格哈特公爵認為,比起米哈伊爾,凱爾是更好用的棋子。

如果能成功暗殺掉比凱爾厲害的指揮官,情勢會變得對格哈特公爵有利。

格哈特公爵露出冷酷的笑容。

刺客只不過是用過就丟的棄子。

而且,敵人可能因為勝利而一時輕匆,守備變得薄弱。

(要做只能趁現在了……)

格哈特公爵搖響呼叫鈴,在隔壁房間待命的隨從隨即現身。

「立刻命令混入敵營的間諜去暗殺指揮官!快點!」

「是!屬下立刻去!」

隨從立刻跑出辦公室。

「那麼,情況會如何演變呢?」

格哈特公爵的聲音在辦公室回響,他的野心依舊蠢蠢欲動。

亮真建造橋頭堡後的第一個夜晚過去了。

「果然和我們猜測的一樣,對方沒有發動夜襲嗎……」

「是的,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重整軍隊,應該是不可能的。」

「但敵人肯定額外花了時間在重整軍隊上……用掉一個王牌總算有價值了。」

聽亮真這麼說,蘿拉點頭贊同。

「我認為敵人可能會花上幾天。」

「那麼,我們最好趁現在做好下一場的准備……」

聞言,蘿拉雙眼放光。

「要把那個拿來用嗎?我覺得現在正是使用的好時機。恰巧這次的水攻造成相當多人死亡,正適合拿來震撼人心。」

「也對。而且那個需要一些時間才會有效果,早點做准備也比較好……之後就看梨歐妮大姐了……吧。」

「是,我姑且是收到他們已經做好準備的報告了……」

「我知道了,那就等吃完早餐後,召集所有人來開會吧……」

從剛剛開始,亮真的肚子就一直發出抗議聲。

「早餐准備好了。」

由於有料理班,所以蘿拉姐妹本來並不需要准備亮真的餐點。

但她們怎樣都不肯把照顧亮真的工作交給別人。

這是從住在王宮時就一直維持的不成文規定。

「那就趁餐點還熱著的時候開動吧。」

說完,亮真邁步走向自己的帳棚。

於是,戰場第二天的早晨開始了。

「我的話,沒什麼理由好抱怨的。」

「我也沒有問題。這邊已經做好事前准備,什麼時候動手都可以。」

吃完早餐,亮真把梨歐妮、波茲和瑪飛錫特姐妹四人找來帳棚裡。

擺在桌上盤子裡的餐點,幾乎全進了他們五人的肚子裡。

「那麼,可以麻煩你們先選好十個人嗎?我想下午就把人派出去……」

聽到亮真的話,梨歐妮與波茲都點點頭。

「好,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

梨歐妮一口氣喝光杯子裡的東西後,將杯子敲上桌子。

「那麼,那件工作就交給兩位……莎拉,關於那件事,你得到多少情報了?」

亮真提起另一個擔憂的問題。

「您說她嗎……」

聽出亮真問題的真正含意,莎拉謹慎地開口說。

「她的名字叫咲夜,已經確定從在王城的時候,她就會定期與某個地方聯系。但目前還不知道她的聯系對象……」

聞言,梨歐妮嘆了口氣。

「怎麼搞的,只弄清楚她的名字而已嗎?」

「對不起,因為亮真大人命令我不能強行打探……」

莎拉肯定也對自己的成果很不滿意吧。

梨歐妮的抱怨,讓她靜靜地垂下頭。

即使能確認對方是間諜,但只明白這件事也沒意義。

然而,相對於眾人失望的神情,亮真依舊帶著平時的沉穩笑容。

「這樣嗎……那就照這個步調繼續監視下去吧……」

這句話讓其他四人一齊看向亮真。

「這樣真的好嗎?還不如讓對方吐出底細……」

聽到波茲壓低聲音所說的話,梨歐妮皺起了眉頭。

梨歐妮明白波茲話中隱藏的含意。

在當傭兵已經當了很久的波茲眼中,拷問並不是不能用的手段。

他並非擁有喜愛拷問的扭曲癖好,只不過現實需要的話,他能夠變得無比冷酷。

「是啊,因為那不是現在馬上會發生的問題。隨便亂出手,讓對方又送其他人進來的話,我們反而麻煩……對吧?況且,我有預感那個人差不多要動手了……」

察覺到亮真話中的含意,四個人默默點頭。

為了預防傳染病的發生,處理屍體是一項必須及早進行的重要工作。

那名女性就出現在眾多傭兵們忙碌的身影中。

「莎拉小姐,那些人要去哪裡呢?」

咲夜停下收拾躺在柵欄附近屍體的動作,眼睛看向乘著木筏橫渡壕溝的一行人。

「啊啊,那些人是附近的商人,洽談完要回去了。」

莎拉輕松地回應。

「商人……嗎?」

「嗯,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勁嗎?」

莎拉都這麼說了,咲夜也不好再講什麼。

「不……沒有……」

回答完,咲夜再度看向腳邊的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商人?在這種戰場上?……不對,更重要的是我不曾看到他們過來……他們是偷偷通過壕溝的嗎?……不對,如果是那樣,他們回去時也應該會偷偷地走才對……)

咲夜難以克制湧上心頭的亢奮。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投身傭兵部隊已經一個月以上了。

這段期間,她獲得的情報並不是很多。

(他們該不會……要有什麼動作了吧!)

咲夜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事實上,在這時候渡過壕溝的這一群人,被委派了某種重要任務,不過咲夜過一小段時間後才會知道這件事。

(算了,無所謂,晚點我再去打探那邊的消息,話說回來,為什麼這女生一直跟在我身邊不走呢?……難道是在監視我?)

咲夜看著在旁邊工作的莎拉的一頭金發,腦海裡浮現這樣的想法。

最近她們常常在同一組工作,從旁人看來,她們兩人的關系就像朋友一樣。然而,想也不想就接受這種事的人,無法勝任密探或間諜之類的秘密工作。

不過,咲夜打消了心中的不安。

傭兵裡的女生不多,莎拉常常找年齡最相近的咲夜說話,其實算不上是異常舉動。

(不可能才對。她如果發現我是間諜,怎麼可能還讓我活著……)

咲夜調查過御子柴亮真這個人。

目前還沒調查清楚,他是出於什麼緣故才幫助露畢絲公主,只清楚他是一個很冷酷的人。

或者說她是被迫清楚才對。

從他與傭兵包藍卓的對決,以及昨天的水攻策略中……

(他的身手不錯,就算扣除不會武法術這一點,那傢伙依舊是一流的戰士。)

包藍卓是經由族人,拜託格哈特公爵送進來的誘餌刺客。

混在傭兵裡看過亮真與包藍卓的對戰,咲夜對亮真的身手評價很高。

(正面交手的話,我們是平手吧……不對,沒人可以保證那就是他全部的實力……如果想確實殺了他,不是使用毒藥就是趁他睡覺時偷襲了。)

咲夜的大腦至今依舊能鮮明地回憶起,包藍卓巨大的身軀宛如魔法般飛上空中的場景。

以及御子柴亮真像踩扁毛毛蟲般,踩碎包藍卓脖子的冷酷模樣。

見識過昨天的水攻計劃後,她的懷疑轉為確信。

(那傢伙擁有那麼厲害的身手,又能想出那種策略……的確是個棘手的角色。)

雖然現在接到的命令只有蒐集情報,不過咲夜肯定,將來必定會下達暗殺的命令。

在敵對的格哈特公爵看來,這個人絕對是需要消滅的棋子。

不論用什麼手段……

一邊想著那些事一邊進行作業的咲夜,發現有一道光橫切過自己的臉。

(連續兩次,間隔之後三次……終於來了……)

她潛入前,與聯絡人員之間訂下利用鏡子反光的指令聯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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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7 am

既然已經潛入敵營,與同伴間的聯絡就必須小心注意。

他們不但無法實際碰面,在某些情況下甚至不能使用秘密信件。

因此,才會事前決定利用光線反射當聯絡方式。

這個方法的優點,是敵人無法看懂內容。

此外,由於是光線反射,所以可以輕松偽裝成偶然。

咲夜表情不變地繼續工作。

不過藏在表情下的內心,慢慢變得冷酷澄淨。

為了完成她被賦予的任務——暗殺御子柴亮真。

(我無法在他的食物裡下毒……因為他只吃那兩個人煮的東西……)

亮真的三餐全部由莎拉及蘿拉烹調,也由她們自己運送。

警戒得相當徹底。

(這麼一來,想確實殺死他只能採用近身戰而已……把毒藥塗在刀上的話……)

倘若選擇近身戰,身為刺客的咲夜逃亡路線也會受限。

(不是我殺了他,就是他殺了我。)

雖然她被稱為一流的刺客,但也做好了賭命的覺悟。

因此,她沒發現。

莎拉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第二天的夜晚即將過去。

月亮被云遮掩,照亮營地的只有擺放在各處的火炬。

呼!

一道黑色人影沿著光與暗的交界處,在帳棚與帳棚之間迅速穿梭。

但沒有半個巡邏士兵察覺。

人影戴著黑色面罩,身穿黑色服裝,手上戴著黑色手套,連鞋子也染成黑的。

他精準地避開火炬照耀的范圍,像風一樣奔馳而過,巡邏士兵沒有發現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是這裡嗎……)

黑影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某個帳棚。

如果在白天,不可能會搞錯帳棚,但在沒有光線的黑夜裡,要正確分辨出來是很難的事。

不過,進行暗殺的人理所當然擅於夜視。

黑影之所以仔細確認,只不過是因為疑心病重。

黑影拔出配戴在腰間的刀子。

然後,從懷裡取出陶制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將內容物滴在刀身上。

某種黏稠的黑色液體包覆住刀身。

蓋上小瓶子收回懷裡後,黑影改拿出一塊布。

然後把布蓋在刀身底部,一邊注意不讓自己太過用力一邊慢慢沿著刀身滑動。

(這樣就行了……接著就是親手解決掉御子柴亮真……)

確定黑色液體適度地覆蓋住刀身以後,黑影慢慢移動到帳棚入口。

亮真的帳棚並沒有衛兵。

雖然不清楚對方是因為有自信,還是因為覺得煩所以沒安排,不過總之能確定的是,他沒有在自己的帳棚外安排衛兵。

如果是這幾天內突然撤掉,黑影或許會懷疑這是陷阱。

但如果打從一開始就這樣,黑影就不會起疑了。

黑影從入口迅速地看向裡面。

亮真似乎正在睡覺。

帳棚裡一片漆黑,沒有點任何蠟燭。

帳棚中央擺著幾張椅子與會議用圓桌,更裡面則擺著亮真平時用的桌子。

面對入口的左側豎著亮真使用的鎧甲及長劍。

另一側擺放著床鋪,上面橫躺著一個黑色人形物體。

在一片漆黑的帳棚裡,根本無法判斷那東西的真面目。

黑影斷定那是御子柴亮真橫躺的模樣,靜靜地走向床鋪。

(就是現在!)

黑影悄無聲息地舉起刀子。

周圍沒有半個人在。

要殺人的話,現在正是大好機會。

沒有任何刺客會放過。

高舉的刀子銳利地劃破空氣。

黑影肯定自己的任務已經成功。

遺憾的是,這份肯定被無情地打碎。

鏗!

帳棚內響起一道不會在砍中人體時發出的金屬聲。

然後,就在錯愕的黑影茫然地呆站在原地時,有某人把握這瞬間的機會,從後方偷偷靠近並發動攻擊。

如岩石般堅硬的拳頭,精準打中黑影的橫膈膜。

黑影被強制吐出肺部的空氣。

「嗚……」

黑影拚命忍住即將冒出喉嚨的呻吟。

然而,忍耐這個行為本身,讓黑影再度進入毫無防備的狀態。

偷襲者接著一拳打上黑影的右肩。

拳頭准確打中了右肩的弱點。

黑影的手臂一麻,刀子從手中脫落。

(不妙!是陷阱!)

黑影終於明白自己所處的情勢。

但橫膈膜被打中的後遺症,對黑影的身手產生了影響。

(糟了……身體無法靈活行動!)

右手臂也依舊發麻。

雖然麻痺感逐漸消退,但可以肯定自己陷入嚴重劣勢。

黑影放棄抵抗,視線四處游移尋找逃跑路徑。

(帳棚唯一的出入口在那傢伙後面……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成功沖過去,這樣的話……)

放棄無用的抵抗,轉而計劃迅速逃走,證明黑影是名一流的刺客。

幸運的是,帳棚的材質是布料。

與木頭不同,他可以用手中的刀具割開布料,再強行逃脫。

黑影靈活地轉身,朝與帳棚入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黑影從桌上躍過,順勢把刀插入帳棚,然後身體迅速向前鑽。

「大半夜你在這裡做什麼?」

跳出帳棚的黑影頭上,傳來了莎拉的聲音。

「!」

莎拉明顯感受到,黑影被面罩遮住的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

黑影無視莎拉的話,看了看四周。

(哪裡?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是哪裡!?)

黑影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的態度,堪稱專家等級。

然而,既然莎拉已經擋在面前,黑影能成功逃脫的可能性就是零。

「白費力氣!」

莎拉一舉起手,做好全副武裝的傭兵們從黑暗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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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7 am

以梨歐妮和波茲為首,人數約有二十人。

縱使是一流的刺客,也無法突破那樣的包圍。

「請你先把藏在身上的武器丟掉!」

聽到莎拉的命令,黑影猶豫了一下後,把手伸向胸口。

傭兵們繃緊了神經。

(該丟嗎?還是說……)

究竟該服從,還是不服從?只能靠結果來判斷自己的決定正不正確。

如果不丟武器並做出反抗,只要最後可以突破包圍網順利逃脫,就算是英明的決定。如果丟掉武器,最後卻被敵人毫不費力地殺死,就只是個大笨蛋了。

不過,結果也可能相反過來。

「不用擔心,我們並不想殺你。但你如果抵抗,就會面臨最糟糕的下場……聽清楚了嗎?慢慢把武器交出來。」

莎拉鎮壓傭兵們的不安,再度下達命令。

(我沒有大意……嗎,強行逃脫是不可能了……)

黑影迅速做好衡量,然後從懷中取出小瓶子丟在腳邊。

(不過……她命令我丟掉武器的話,至少代表她不會突然殺掉我……那麼,我就還有機會逃跑。)

黑影大致計算過後,便聽從莎拉的命令將藏在身上的武器丟到腳邊。

賭上自己存活的可能性……

月亮從云層後面采出臉,照亮了大地。

「麻煩你先拿掉面罩吧。」

黑影乖乖聽從亮真的話,雙手移至遮住臉的面罩打結處。

出現在油燈燈光下的,是一名黑發傭兵,名為咲夜的女性臉龐映入眾人眼簾。

「這樣我們就能看著彼此的臉談一談了。」

聽亮真這麼說,咲夜很不屑地環視四周。

「談一談?應該是審問吧?」

這個帳棚裡除了亮真與咲夜,還有梨歐妮、波茲及瑪飛錫特姐妹。被視為御子柴亮真親信的成員全都到齊了,帳棚外還有十人以上的傭兵所構成的警戒網。

以談一談來說,這氣氛也太小題大作了。

「那應該算是我們認知上的差異吧?至少我是想找你談一談。」

亮真的話讓咲夜鬆了一口氣。

(總之,我被拷問的可能性變低了……我還以為他們會二話不說就殺了我,看來應該不會。)

咲夜明白,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但她並沒有完全放下戒心。

只不過是稍微緩和繃緊的神經而已。

沒錯,只緩和對物理性攻擊的防備。

「那麼……你想找暗殺自己的刺客談什麼?」

「你用不著這麼防備吧?」

亮真苦笑著回答。

看到咲夜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他遺期待對方的態度會稍微友好一點,看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咲夜臉上明顯寫著「我相信你不會殺我的保證,但其他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那麼……該怎麼談好呢……)

現階段,亮真其實沒打算從呋夜口中間出與戰爭有關的情報。

理由很簡單。

因為不管從咲夜口中問出什麼情報,亮真都無法查證她帶來的情報真偽。

情報確實很重要。如果是腦袋好的謀士,甚至能靠一張嘴,就把情報變成武器毀滅一個國家。

不過,另一方面,又有一樣東西比情報本身更重要。

那就是准確度與新鮮度。

如果他無法信任或保證帶來情報的人的可靠性,無論那些情報他有多麼想要,還是都沒任何意義。

好比童話故事裡,喊「狼來了」的少年平時就一直說謊欺騙大家。

結果等真正有狼出現時,沒有任何人相信少年的話。

道理就跟那故事一樣。

與其被對方說謊欺騙,不如一開始就徹底置之不理還比較安全。

然而這麼一來,這個叫咲夜的人立刻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直到亮真看到她拿在手上的武器為止……

「我並不是想打探你僱主的消息,反正你應該也不會說……而且我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

亮真的話讓咲夜臉色一變。

要是亮真說的是真的,就沒有讓咲夜活下去的必要。

(這傢伙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咲夜心中產生的微小疑惑,讓她的心逐漸被不安所淹沒。

搞不清楚敵人的目的,是最令人不安的要素。

「那你為什麼要讓我活著?我不是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嘴裡說得果決,但咲夜在心底找到了某個理由。

身為女生,不希望自己猜中的某個理由。

(難道他的目標是我的身體……?)

咲夜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她的外表相當漂亮。

烏黑亮麗的長發。

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十分光滑有彈性。

身為刺客的鍛煉,讓她的身體曲線緊實,而胸部大小也很適中。

換句話說,她是個十足能激起男性慾望的美女。

身為刺客,不斷見識到人世骯髒面的咲夜終究是個女生。

她的心底潛藏著被男人用蠻力侵犯的恐懼。

做為一個刺客,她有任務失敗便會喪命的覺悟。

可是,做為一個女生,她無法消除身體被玷污的恐懼。

更別提她現在還是清白之身。

(不……應該不是……如果是,他就不會讓女生待在這裡。)

咲夜迅速看向梨歐妮等女性成員,否定自己的想法.

倘若不是擁有相當特殊的性癖,沒人會喜歡自己的床事被人看見。

況且,就她所知,御子柴亮真這個男人完全沒傳出那方面的消息。

但如此一來,她就更加無法理解御子柴亮真的目的了。

「最主要的理由其實是我個人的興趣。」

亮真一邊敏銳地察覺到呋夜的心理活動,一邊回答。

「個人興趣?」

咲夜面露疑惑。

「就是這個。」

亮真把哄夜帶來的刀遞到她面前。

「那個又怎麼了?」

咲夜無法理解他在意什麼。

刀的長度是二尺三吋。

也就是大約七十公分。

這確實是在西方大陸相當罕見的武器。

這一點咲夜也明白。

但做為讓暗殺自己的人活下來的理由,未免太薄弱。

「這真是一把好刀,重量與樣式都設計得很好,而且又實用。」

亮真將刀子從刀鞘裡拔出,放到光源下,滿意地點點頭。

「為什麼你會使用這個?」

咲夜無法理解他這個問題的目的。

對刺客而言,刀只是武器罷了。

是為了殺人的工具。

除此之外,刺客咲夜沒有用它的理由。

不過另一方面,她也明白這答案不是眼前的男人想要的。

她該回答的答案浮上腦海後又消散。

見咲夜臉上浮現困惑,亮真改變問題。

「你是日本人嗎?」

但呋夜臉上並沒有出現亮真預測的變化。

她的表情如同一個聽到完全陌生單字的人。

「你說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咲夜的回答超乎他的預料。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拿刀的刺客,而且黑發黑眼,雖然皮膚曬黑了不過看得出是黃種人……可是我問她是不是日本人,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也就是說,她穿著這種忍者裝扮,手裡還拿著刀,卻和日本毫無關系?難道這是大地世界本土的文化之一嗎?只是湊巧嗎?……不對,不管是膚色還是名字發音都證明她和日本有關連。如果只有一個相似之處,還能算湊巧,但不可能這麼多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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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由 lung 周日 9月 01, 2019 7:28 am

亮真心底浮出各種疑問。

由於先前他把監視咲夜的工作全權交給莎拉,所以並不知道咲夜的長相。

直到兩天前才遠遠看了一眼,得知她是一個黑發女性。

而真正知道她的名字叫咲夜,則是在昨天會議上聽莎拉報告的時候。

亮真當時沒發現,從莎拉口中聽到對方的名字時,自己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SAKUYA。

寫成漢字應該是咲夜或是咲耶。

相同發音下,其實還有許多不同的漢字組合,但不管如何,SAKUYA這個名字坦白講就是日本人的名字。

至少它不可能是標准西洋人會取的名字。

對方或許和自己一樣,都是日本人。

亮真會這麼想也很正常。

他被召喚到這片大地已經超過半年了。

縱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產生思鄉情緒是很理所當然的。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和一個帶著故鄉要素的人扯上關系。

在異鄉遇到同胞,想當然爾會感到親切。

附帶一提,如果是為奧德梅亞帝國工作的齊藤,亮真就完全沒有親近感。

齊藤與亮真是在召喚儀式後沒多久認識的,那時他自己的生命安全正遭受威脅。

加上齊藤站在亮真恨之入骨的帝國那一邊,還一直想要他的命,所以肯定對齊藤的印象差到極點。

就這一點來說,咲夜與齊藤一樣都想殺了亮真,可是咲夜的背景關系不明,動機也不明。

在情感上很難單純把她劃分到敵人那一邊。

因為她可能是被強硬召喚過來,不得不當刺客的可憐人。

況且咲夜不但是女生,還是一位美女。

如果她有困難,亮真想出手幫忙也不奇怪。

御子柴亮真雖然是個冷酷又無情的人,但他既然是人類,便會同時擁有溫柔與憐恤的情緒。

人類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

例如,在公司裡相當照顧大家的好上司,在家裡卻會做出家庭暴力行為。反過來說,也有在公司裡態度霸道惹人厭的人,在家卻能建立起充滿人情味的溫暖家庭。

在這一方面,亮真其實是個很好懂的人。

他的行動原則很簡單。

就是想活下去。

自己要活下去。

為此,只要有必要,不管殺多少人他都不在乎,也不會因此後悔吧。

不過,在自己的生命有一定程度保障的狀況下,如果有需要幫助的人出現在他面前呢?

在能力范圍內提供協助,是人類的自然行為。

然而,並非絕對能幫上對方。

因為有時候問題會遠遠超出自己的能力。

但至少會聽對方傾訴。

這就是人類。

更別提,對方或許同樣是從日本被帶過來的美女,為了給對方一些方便而產生干勁,世上的男人也不會責怪亮真吧。

由於以上因素,他才會抓住咲夜。

講得誇張一點,如果沒有那些原因,御子柴亮真這個人沒理由不處死想要自己性命的刺客。

所以說,咲夜對日本人三個字沒有反應,反而是亮真的失算。

「你真的不是日本人嗎?」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那是哪個國家?不是西方大陸上的國家吧?」

聽到亮真再度詢問,呋夜回答得很果決。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使用日本刀?」

亮真稍微沉思後問道。

他思索到另一種可能性。

當初海鳴亭女老闆介紹的打鐵店老爹不是說過了嗎?

在一個叫東方大陸的地方,人們會使用刀。

(她是東方大陸的人嗎?)

亮真自然會這麼想。

遺憾的是,呋夜的話再度顛覆亮真的預測。

「日本刀?那是我們一族代代相傳、一種名叫刀的武器。」

「你們一族代代相傳?」

咲夜的回答讓亮真感到一絲不對勁。

「沒錯,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們一族一直都是使用刀。」

「出身東方大陸的話,人人都會用刀吧?」

「東方大陸?我們不曾離開過西方大陸啊。」

稍微統整一下到目前為止得到的情報。

這個名叫咲夜的女生,外表看起來充滿日本人的特徵。

而且使用的武器還是日本刀。

中國與中東地區也有類似單刃刀的劍,但那種刀在製造方法與原料上明顯和日本刀不一樣,而且亮真也沒外行到分不清兩者差異。

然而,咲夜既沒聽過日本人,也不知道日本刀。

這是現代日本人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

近代始於網絡的信息化社會裡,不知道日本人也不知道日本刀的國家或人種相當少。

至少不會是日本人與日裔。

這麼看來,咲夜完全不可能是被強硬召喚到這個世界的地球人。

那麼,她是來自東方大陸的人嗎?

雖然不清楚地球上的日本人,與異世界的東方大陸人是不是有共同的身體特徵,不過可能性很高。

以這一點來說,咲夜這個名字或許符合東方大陸人的取名習慣。

而且以前打鐵店的老爹說過,東方大陸會使用刀。

那麼她以刀為武器的原因就解釋得通了。

(那全都只是猜測,並沒有確切證據。不過……一切就說得通了。)

想到這裡,亮真自己否定了那個可能性。

咲夜剛才說過,那是一族的武器。

如果她是東方大陸的人,就不會說「我們一族代代相傳、一種名叫刀的武器」。

至少對咲夜來說,刀肯定不是尋常的武器。同時她認為,會使用刀的只有自己的族人。

再加上她似乎從來沒去過東方大陸。

這方面有可能與父母的來歷有關,所以並不是大問題……

(一族……一族啊……)

沒有證據能證明咲夜的話是真的,但亮真就是相信她。

畢竟她說謊也沒意義。

從事刺客這種職業的人,不太可能主動說出委託人的生平。

如果今天問的是那方面的問題,而對方說得滔滔不絕,亮真就能斷定她說的大多是謊言。

但亮真問的,是與委託人毫無關聯的情報。

當然,也有可能只是不想告訴敵人,只不過如果不想說,大可以保持沉默。

沒必要特地撒謊。

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咲夜的話是可以信任的。

「那麼,咲夜的所有族人都會使用刀嗎?」

亮真改變問題。

「沒錯。」

「你們真的不是來自東方大陸?」

為了謹慎起見,亮真又問了一遍。咲夜默默點了點頭。

沉默在帳棚裡蔓延開來。

瑪飛錫特姐妹本來就不會干擾亮真,梨歐妮和波茲也閉口不言。

雖然他們可能有話想說,但還是保持著旁觀的態度。

「大姐頭……少爺他到底想知道什麼?」

波茲悄悄地問站在隔壁的梨歐妮。

「天知道……不過似乎與小弟弟的計劃無關……」

「果然如此……」

「應該有什麼私人理由吧……大概。」

凡是在這個帳棚裡的人,只要看了亮真與呋夜的交談就能明白那一點。

「不管怎樣,現在只能默默地看下去了。」

聽到梨歐妮的回答,波茲默默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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